皇上倒出一颗丹药在他奉上的双手中。
李大人也曾听闻皇上有时会让近臣试药,心下惊喜,这是皇上给的殊荣啊!连忙把丹药吞下腹中。
殿上三人皆静默不语,等了片刻。
“嗯”李大人瞪大了眼睛嗯了一声,“暖,有股暖流好似从丹田蔓延开来,往上,哦不,往下,哦不是不是,既有往上的也有往下的暖流在蔓延……”
李大人阖目,面上尽是一派享受的表情。
皇上点了点头,算是有些信了玄机子的话,“李爱卿且在偏殿候着,每半个时辰向朕汇报一次感受。”
“是!”李大人面带喜色退了出去。
“道长说朕身边之人,动了歪念,汲取龙气补养他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殿中只剩下皇帝和玄机子两人时,皇帝才面色郑重的问道。
玄机子抬手,掐指算了算,又道:“皇上可能允许贫道请脉?”
皇帝在一旁椅子上坐了,抬手搁在案几上。
玄机子凝神把脉,面色凝重。
末了收回手,扬了扬拂尘,退到一边,闭口不言。
“怎么?”皇上催促道。
“圣上,请放贫道去云游吧。”玄机子垂头恳求。
“哼!”皇帝闻言怒拍案几,“先是故弄玄虚,如今请了脉,却说要走,你当皇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玄机子倒也不辩白,只低声说道:“贫道下山前就知此次云游会有一劫难,乃是命中注定,渡过此劫以后乃有神助。若是渡不过……也是命该如此,怨无可怨……还请圣上发落。”
玄机子虽脸色略带遗憾,但神情算得十分平静淡薄。
皇上鲜少见过,在他生气之时,还能如此淡定之人,好似根本不畏惧生死,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
在配着玄机子一身道袍,拂尘纤白,不惹尘埃,仙风道骨之相。
面对生死仍旧面不改色,颇有一番世外高人的味道。
皇帝此时已经信了玄机子多半,收敛圣怒道:“道长难道不愿度过此劫么?”
玄机子闻言看向皇帝,“若能度过此劫,圣上乃是贫道命中之贵人,圣上又是真龙天子,于贫道修炼大有裨益。贫道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此事隐晦,贫道只怕圣上您,难以相信。”巨以豆弟。
皇帝皱眉,“究竟是什么事,竟连不恋俗事的道长也不敢说?”
玄机子凝眉想了想,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上前一步,在皇帝耳边道:“皇上身边可有孕妇?”
皇上点头。
“那女子腹中骨血,便是汲取龙气的孽种!”玄机子说完,立时退了一步,表情玄妙至极的站定,再不言语。
“放肆”皇帝闻言,怒拍桌案,震掉了案上杯盏,“来人,把这个装神弄鬼妖言惑众的臭道士给朕拉出去砍了!”
立时有几个太监侍卫,从殿门外跃了进来。
押着玄机子就向外走去。
玄机子只淡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咕哝了句“我天朝危矣……”
竟不挣扎,亦不求饶。
若是烟雨在此,一定能听出玄机子胸腔里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跳声,定然会佩服他在如此紧张之下,竟还能维持面不变色的本事。
不过烟雨不在。
皇上却是被玄机子的淡然震撼住了,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慢着”皇上抬手拦住,“放开他。”
皇上挥了挥手,又让旁人退了出去,“你说清楚,我天朝如何危矣?”
只见玄机子面无惧色,坦然言道:“左右是一死,贫道不怕死。那孕妇腹中孩儿并非皇上骨血,乃是皇上枕边之人,与外人私通,珠胎暗结,皇上若是任由胎儿长大,任由这孽种汲取您真龙之气,只怕我天朝江山,终要易主他人!”
皇上闻言身上忽然垮了力气。失魂落魄的眼中似有几分已经信了玄机子之话的意思,又似扔在怀疑。
“不,这不可能……她不敢……朕的眼皮子底下岂容……”
“回禀圣上!”殿外突然有人禀报。
皇上像是骤然惊醒,“何事?”
“回禀圣上,是皇城司侍卫回禀降头小人儿一案。”太监的声音在殿外禀报道。
“进来。”皇上眉宇紧蹙,起身回到龙椅之上。
玄机子垂手立在一旁,抱着拂尘,不声不响。
一皇城司侍卫进得殿中,回禀道:“制作小人儿所用布料乃是唯有皇后与贤妃宫中独有的白月锦,枯井中打捞上的小太监乃是被人闷死后投入井中,确系凤仪宫之人。且在贤妃宫中伺候的嬷嬷和宫女有多人曾经见过那小太监鬼鬼祟祟躲在华音宫外。”
“是皇后?”皇帝咬牙切齿,“传皇后!”
皇后被带来殿中之时,一身素衣,面容素净,恭恭敬敬的给皇上磕头请罪。
“臣妾确实派人暗中留意贤妃,但臣妾绝没有扎小人害贤妃,臣妾一心爱慕圣上,圣上子嗣,臣妾皆视如己出,怎会做出谋害皇嗣之事?臣妾派人暗中留意贤妃,乃是因为……因为贤妃她对皇上您不忠……”皇后以头触地,面色悲戚,声音沉痛。
好似出了这种事,她比皇上还要难过。
先有玄机子的话,后有皇后之言。
皇帝面色已然难看之极。
“带贤妃”皇上的话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穆青青来到殿中之时,瞧见皇后素衣跪地,面容悲戚,以为事情已经朝着自己预定好的方向发展,满心欢喜之下,盈盈笑着朝皇帝福了福身,“皇上圣安,臣妾着实没有想到,这种事,会是皇后娘娘所为。皇后娘娘待人一向宽厚,许是一时糊涂,还请皇上不要与姐姐计较了……且绕过姐姐一次吧?”
趁着皇帝生气,她不装一装好人怎么行?
“跪下!”皇上冷声道。
穆青青愣了愣,转过脸瞧了瞧皇后,这不是在地上跪着的么?皇上怎么还让她跪下?
身后宫女拽了拽她的衣角,她又左右看了看,眼见皇帝紧紧盯着的正是她自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皇帝让跪下的人,是她?
穆青青抬手捂上小腹,得知她怀孕之时,皇帝亲口说的,她日后不必行礼,怎么今日都忘了么?居然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下?
她满目委屈,手更是一再抚着小腹,“皇上……”
“朕,让你跪下!”皇上冷声言道。
穆青青这才察觉,殿中气氛,十分奇怪。终是不情不愿的在皇后身边,跪了下来。
“啊!正是她!”此时立在一旁,默默无语的玄机子却掐指算了算,惊呼了一声。
皇上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贤妃此时并未显怀,腰身依旧纤细婀娜。
玄机子这么一喊,皇帝的心明显已经偏向了他。看向穆青青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存和善。
“皇后,贤妃已经带来了,你所说的话,可敢与她对峙?”皇帝冷声道,虚胖的脸上隐隐有痛苦之色。
皇后以头触地,“臣妾敢。”
穆青青莫名的看了眼那道士,又看了看皇后。
“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贤妃妹妹,你我共侍皇上,也算是姐妹一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与我?”皇后打断她的话。
穆青青蹙眉,冷笑道:“皇后的意思,莫不是我自己做了那咒人的邪物,诅咒我自己不得好死?”
“那娃娃究竟有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不过是你个人说了算的。你究竟为何要陷害与我,敢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清楚?我宫中的小太监,为何会死在枯井之中?你敢说你不知道么?”皇后一扫平日里软弱的样子,句句逼问道。
且完全不给穆青青插言的机会,就自问自答道:“真相如何,我清楚,你心里更加清楚!你敢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说,夜里就寝以后,你不在寝殿里安睡,偷偷溜去了哪里?那小太监可是发现了你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你杀了灭口?你知道我对你与人苟且之事有所怀疑,就先下手为强,做了那污秽之物,陷害与我?”
“你……你分明是强词夺理!这都是你一个人凭空想象出来的!你有何证据?”穆青青不料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分明她进殿之时,还满心欢喜的以为,皇帝是要为她撑腰,罢免了皇后。待她生下龙子,就能坐上那后位……
为何眨眼之间,就变成了她被皇后声声逼问?
“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后分明是恼羞成怒,污蔑臣妾!”穆青青声泪俱下,好不楚楚动人。
皇帝这次却没有被她蛊惑,倒是格外理智的说道:“去皇城司,将那小人儿取来。既是诬陷,上面定然有迹可循!”
皇城司的侍卫立即取来了降头小人儿,并十分有先见之明的让人抬来了凤仪宫和华音宫库房里的两匹白月锦。
皇后一看的针脚粗大的小人儿就忍不住嗤笑,看着穆青青道:“贤妃这小人儿恐怕是亲自动手做的吧?一直听闻你诗吟的好,女红却是有所欠缺。若是要诬陷与本宫,也该找个人代劳,这般做工粗劣的小人儿也会是出自本宫之手的么?!”
皇上闻言,也向那小人儿看去。
当初发现这小人儿之时,正当贤妃腹痛难忍,他心急之下,哪里想了那许多?如今再看,又听闻皇后之言,才觉自己被人愚弄。
他脚底下踩的鞋垫都还是皇后亲手所做,晓是御用绣娘做出的鞋垫,亦不如皇后亲手给他做的合脚,十几年来,他都习惯于穿皇后亲手做的鞋垫。
若当真是皇后做的降头小人儿,即便再怎么慌张,也不至于针脚如此疏漏!
竟太监拿着小人儿和两宫中的布匹比对。
那小人儿的布料虽有些显旧,却明显和凤仪宫中的布匹不是出自同一批次,和华音宫中布匹倒甚是相似,对比之下,不难看出故意做旧的痕迹。
如此一来,真相昭然若揭。
皇帝万分失望的看着穆青青,“贤妃还有何话要说?”
穆青青心下已经慌了,四下看去,想要寻找高坤的身影。
却是不巧,今日高坤恰恰不在殿前伺候。
“臣妾……臣妾……臣妾乃是一时糊涂,小人儿是臣妾所做,但那小太监怎么死的臣妾确实不知。臣妾也绝没有背叛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对您之心天地日月可见……臣妾,臣妾怎么会做出对不起皇上您的事儿呢?”穆青青哭的好不可怜。
仿佛她真是背负了天大的委屈,天大的冤枉一般。
第106章 她比旁人更怕死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远远的看着她,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未置一词。
“皇上……您说您爱臣妾。所以什么时候都会向着臣妾,宠着臣妾,相信臣妾……都是骗人的么?”穆青青抬眼,一双美目哭的通红,定定的望着皇帝。
剪水双瞳中仿佛包含浓浓深情。
皇上见状,心中有有些犹豫了……
“皇上!”却在这时,穆青青身后宫女忽然噗通跪了下来,肩膀瑟缩,趴伏在地不敢抬头。
皇后和穆青青都回头看去,见跪在地上的宫女,正是穆青青贴身伺候的丁香。
“奴婢……奴婢有话要说……”丁香的声音都在打颤。
皇后和穆青青对视一眼,但都未言语,很快便别开视线。
皇后仍旧看着丁香,穆青青却是看向了皇帝。
丁香要说什么?
为何此时忽然跪了下来?
穆青青心头有不妙的预感,“皇上……”
“你说。”皇上出言打断穆青青。对丁香道。
“回禀圣上,奴婢值夜之时,无意中发现夜里贤妃娘娘已经入寝之后,不知何时又离了寝殿,天亮之前,又会悄悄回来。那是贤妃还是穆昭仪时候的事儿了。奴婢原本不敢言,但今日奴婢不得不说……奴婢不说,只觉良心不安……”
“你胡说!”穆青青气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抬手就给了丁香一个耳光。
“你说,皇后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诬陷我?”
丁香捂着脸摇头,“皇嗣乃是大事,娘娘您不可昧着良心做这种事……”
穆青青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息不已,一手已经高高举起,又要狠狠掴向丁香。
“拦住她!”皇帝忽然一声令下。
穆青青被人抓住了手,扭到地上。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臣妾绝没有对您不忠啊……”
穆青青哭作一团。
立在一旁的玄机子忽而俯身捡起地上的小人儿,摇头看着穆青青道:“不知悔改……这分明就不是你的生辰八字!你在糊弄谁?”
穆青青倏尔止住了哭,抬眼看向那道士。
玄机子摸了摸胡子,面色高深道:“你乃七月十四,鬼节阴时生人,地煞命格,在家煞父母兄长,嫁人煞夫煞子。却这般隐匿自己真实生辰,躲在圣上身边,汲取龙气,实乃大逆不道!”
穆青青被玄机子镇定严肃的语气神态唬得生生怔住。
没错,她是七月十四的生日,前世就是。
也恰恰是过生日那日,她喝多了酒,出了车祸。原本以为会一命呜呼。却不想穿越至此。
所以她不仅生日是七月十四,红颜早逝之日也是七月十四。她还玩笑说是天妒红颜,后来上天发觉这么做不厚道,才又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她的真正生日只有烟雨一个人知道,她穿越之前。也听人说过七月十四是鬼节的说法,所以她不太好意思跟别人提及自己的生日。当初徐妈妈问她的时候,她也只说记不清了。
怎的眼前这个道士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真是能掐会算之人?
“你无话可说了吧?”皇后冷声道。
穆青青僵硬的转过脸,看到皇后讽刺的笑容,看到皇上失望之极,乃是已对她绝望的表情。
她骤然想到什么,白着一张脸,对玄机子吼道:“你根本不是算出来的!是烟雨告诉你的对不对?是宣家少夫人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她和皇后勾结,想要诬陷我!想要害死我对不对!你这个臭道士!根本是故弄玄虚!根本是欺君罔上!”
玄机子一脸莫名的看她,末了只垂头摇了摇,低声道:“执迷不悟。没救了。”
穆青青一张美颜,已经扭曲,若非一直有宫人钳制着她,她早已跳起来,去将玄机子的脸抓花了。
她一边嘶声竭力的吼着,一边抬脚踹向玄机子。皆被宫人拉住,未能触到他分毫。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早就串通好的!丁香,你这小贱人!居然敢背叛我!你不得好死!”穆青青见踹不到玄机子,便咬牙切齿的对丁香吼道。
“住口”龙椅上的皇帝已然忍无可忍,“枉付朕这般爱你,宠你,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你……不是旁人背叛了你,是你,背叛了朕!”
皇上缓缓起身,一字一句,说的分外用力。
好似说给穆青青听,又好似说给自己。
“是朕看错了你!既然你心中无朕,朕……便赐你一死!”
穆青青听闻皇上的话,骤然安静下来,抬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往上方看去,“皇上……”
皇上摆手制止了她要出口的话。
“什么都别说,朕不想听……”
穆青青怔怔的望着面容悲戚,垂眸坐在龙椅上,仿佛瞬间就苍老了许多的皇帝,此时此刻,心中腾然升起一股酸涩,他是真的爱自己?不是说,帝王凉薄?皇帝根本没有真心的么?为何他看上去是那般的落寞?
若他真爱自己,是不是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她不想死,没有死过的人不会明白活着的可贵!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比常人更加怕死……
“皇上,若是您想要臣妾死,便是没有这诸多的罪名,只需皇上一句话,臣妾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