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绍轻笑,“臣忠于皇上,所行所做,也都是奉命行事,实在不知哪里有得罪二皇子之处。”
二皇子闻言,脸色难看,“宣公子,你如今是一心站在太子那里么?”
宣绍抬眼看他,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虽然面上成熟,但心智上的耐性终是不够,这么快就忍不住了,“二皇子这话可说错了,臣一心是忠于皇上的。”
“是,这是不错。可我与太子都是父皇的儿子,这天下也总归是我赵家的天下。父皇如今想差了,你身为忠臣,难道不该规劝父皇么?太子分明昏聩无能,岂是明君之选?现下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不推举贤良?”二皇子沉声看着宣绍说道。
宣绍闻言,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连父皇都赞我比太子聪慧有才能,难道你认为父皇说错了么?”二皇子有些恼怒道。
宣绍摇头,“没有,二皇子继续说。”
二皇子一时有些摸不透宣绍的心思,想了想,便继续说道:“如今你为太子太傅,要帮着太子,自是本能的选择。可是太子那人阴晴不定,忽冷忽热,如今你对他有用,有辅佐他的大功,待他日,他登临帝位,却不会记着你的好,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他该得的。反而会想起当初你几次拒绝为太傅,扫了他面子之事。他心胸狭窄,定然容不下你!”
二皇子停了一会儿,见宣绍似在思量,倒是没有反驳他的话,便又说了下去,“可如今你若帮我,则完全不同。我定会记得你的功劳,且我如今尚年幼,少不了还需宣公子担任辅国的大任。孰好孰坏,相信宣公子心里也是有数的吧?”
宣绍看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子说完了么?”
二皇子皱眉,“说完了。”
言毕,只见宣绍起身便走,也没留下什么话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二皇子起身问道。
“臣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宣绍回头看他,笑而言道。
二皇子攥紧了拳头,怒视这他的背影,“今日的选择,你日后定会后悔的!”
他拳头攥的紧紧的,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恨恨的话。
“我会看着你后悔,看着你日后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宣绍已经走远,二皇子不知道自己最后的话他听到了没有。只攥着拳头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周泉站在门边,探头向里看,低声问道:“二皇子,传膳么?”
二皇子这才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屋里没点灯,外面的天光也昏暗下来。已经到晚膳的时候了呀?
他摆了摆手,“不想吃,你下去吧,我有些累了,躺会儿。”
周泉睨着二皇子的脸色,知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劝。
他想去寻淑妃娘娘,也好叫娘娘想些办法,能劝劝皇上,解了二皇子的禁足也是好的。如今将人关在皇子所,可怎么好呢。
可是皇城司将此处围住,谁也出不去。
也不知淑妃那里,是个怎样的情景?
腊月十八,宜婚丧嫁娶,宜起屋移宅。
这日,也是风水先生给看好的,烟雨母亲起棺安葬的日子。
因着安玉芝身份的特殊,烟雨如今身世还需保密,所以她母亲的丧礼并不能大办。
好在她也不计较这些,本就是八年多以前已经死去的人了,如今不过是重新安葬罢了,还讲究那些做什么呢?
趁着天还不亮的时候,宣绍和烟雨带着心腹之人,已经来到了昔日高府的后院之中。
这里曾经是丞相府的遗址,曾经是烟雨生活过的地方。只是那一场大火之后,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样子。
宣绍命人将安玉芝的琉璃棺移出了密室,安置在琉璃花房门前的庭院中。
庭院之中架着干草干花搭成的架子。
烟雨就站在那架子边上。
她今日一袭素衣,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纤白的带子着束在脑后,一张玉面之上,未染粉脂。
“烟雨。”宣绍轻唤了她一声。
她从他手中接过火把,点了点头,“开棺!”
宣绍带来的人,四人合力将那密封的严严实实的琉璃棺盖抬了起来。
此时天光未亮,唯有周遭的灯笼火把的光打在琉璃棺中的赤红色液体里,映出波光粼粼的倒影。
“请母亲出棺”烟雨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周遭候命之人,立即将备好的绸带放进琉璃棺中,微微翘起些安玉芝的尸身,将几根宽幅的绸带滑入她身子底下。
站在绸带两端之日,低声喊着:“一二三,起!”
两端的人同时用力,将安玉芝的尸身,从水晶棺中抬了起来。
烟雨的目光怔怔的落在母亲的脸上。
不知是因没了那红色液体的阻挡离得近了,还是离了那药水的侵泡,母亲的尸身已经不能在保持当初的完好。她瞧见母亲的面孔开始泛黄,连身上原本应是颜色鲜艳的大红的衣裳,如今都有了颓败的痕迹。
安玉芝的尸身,被安置在干草干花搭成的架子上。
周遭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烟雨眉头微蹙,腹中有些难受,她抬手捂上小腹,心里惦念着自己腹中孩子,当下不再犹豫,抬手将火把向前伸去,点燃了那高高的架子。
火苗迅速窜起。
宣绍护着她退了两步。
烟雨原想守在这里,亲眼再送母亲最后一程。
可火燃起来之后,那股刺鼻之位便更加明显,她只好掩住口鼻,低声对宣绍道:“扶我走远一点。”
宣绍瞧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忙横抱起她,提步飞掠出那片灌木丛,出了后院。
烟雨这才深吸了几口气,念着宣绍的伤还没好,赶紧让他将她放下,挽着他的手臂,抬眼向后院的方向望着。
宣绍凝望着她,有些意外她的平静。
他原以为,虽是已经离开八年的亲人,但毕竟是她至亲的母亲,今日要亲手这般送别,她必然会情绪失控,大哭一场。
可如今再看,她竟面色坦然,一滴泪也未落,只一身素白,似染着无数淡淡哀伤。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如此,过去的就算彻底过去了。”
第138章 陷害
宣绍抬手拥住她的肩,微微点了点头。
待心腹之人将烟雨母亲的骨灰装好,宣绍命人将那琉璃棺仍旧合上,重新抬回密室之中。并将密室填实。封住。
他则与烟雨上了马车,带着为数不多的人,直奔南山而去。
在南山寻到了烟雨父母的衣冠冢,宣绍二话不说,恭恭敬敬的跪下身,郑重叩拜。
“父亲,母亲,前事不管因何而起,都已经往事成烟,如今烟雨成为我的妻,乃是上天安排。缘分所至。我定一心待她,好好照顾她。请父亲母亲放心吧。”
言毕又郑重的叩了三个头。
烟雨在他身边跪下,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父亲,母亲,女儿如今过的很好,你们安心吧。日后,女儿也会过的更好的,断不会像以前那么傻,困在执念之中,枉费生命了。”
没有立碑,没有排场,极为简单的将烟雨母亲已经火化了的骨灰安葬。只这做女儿女婿的亲手烧了些纸钱。纸元宝,众人都远远的守着。
未到晌午,一行人,便回了宣府。
烟雨气色一直很好,衣服宽大,倒是瞧不出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
宣绍如今倒是多了个嗜好,无事之时,就喜欢将耳朵贴在烟雨的小腹上,听听里面的动静。
往往烟雨还没觉得什么,他就欢欣的像个孩子般,笑道:“他动了!我听到了!”
还会对着烟雨的肚子,“儿子,今日想听什么?爹爹给你读千字文可好?”
也不许烟雨插嘴,一个人像是真对着他的大胖儿子一般,自言自语的欢快。
烟雨如何也不曾想到,初遇之时,那般冷面冷言冷语的宣绍,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但不管宣绍怎样,她都觉得如今心里是甜的如蜜一般。
一直被关在皇子所出不去的二皇子,生活显然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想见淑妃见不到,想见皇帝见不到,自从那日见过宣绍之后,连宣绍也见不到了。
如今他被软禁在这里,真是寸步难行。心里明知父皇是打定了主意要有所行动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自从四岁懂事以来,就开始努力的讨好父皇,努力的揣摩着父皇的心思,终于见父皇的心从太子偏向他的时候,却要让他承认失败的结果,他又如何能甘心?
可如今,不甘心又能怎样?他连出都出不去。
自从被软禁在皇子所之后,他就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
这日夜里,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他忽觉有些口渴,口中喃喃一声:“周泉,周泉,倒水来。”
也不知周泉听见了没有,不闻有动静。
忽而觉得自己被人托着后背扶了起来,一个冰凉的杯子触碰在他唇上。
他潜意识的张开嘴,咕咚咕咚咽了两口水。
人却忽而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之人。
“你,你是谁?”二皇子声音微微带着颤抖。
虽然屋里没有点灯,但眼前这人却绝对不会是周泉!
“周泉呢?”二皇子又问了一句。
面前的黑影桀桀一笑,“二殿下无需紧张,我绝无害您之心,非但不会害您,我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避过皇城司围在外面的人潜入进来,乃是为了帮您!”
二皇子心中惊骇,“帮,帮我?帮我什么?”
那人转过脸来看着二皇子。
昏暗的房间里,二皇子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隐约瞧见他半张脸都掩在黑纱之下。
“二殿下如今最想要什么?”那人问道。
最想要什么?
二皇子咽了口口水,“我想出去,你能办我么?”
“二殿下为何想出去?”那人却是继续问道。
“被软禁在这里,见不到母妃,也见不到父皇,一点自由都没有,我自然是想出去的!”二皇子颤声说道,四下看去,也不见周泉的身影。
那人闻言却是笑了笑,“二殿下说的不对,您想出去,无非是想为自己的前途谋划。如今您虽出不去,但是不耽搁您筹谋前程呀!”
二皇子闻言皱眉看向眼前这看不清的身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殿下不明白么?”那黑影说道,“我就是来帮二皇子搬倒太子,帮您筹谋帝位的!”
黑影压低的声音,忽而让二皇子有一种阴风过颈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二殿下日后会知晓的,只要二殿下将来大权在握,还有什么不受您掌控?”黑影笑着说道。
二皇子心跳很快,他已经被关了好几日了,怎么也不曾想到,这天夜里,自己的房中会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一个人来,还扬言要帮自己。
这人既能躲过皇城司的侍卫,潜入进来,想来也是有些厉害的吧?
“如今我出都出不去,你有什么办法帮我?”二皇子低声问道。
“我已经有了一个绝好的计划,能立时上皇上改变心意。将二殿下软禁在此,是皇上的意思。只要皇上改变了心意,二殿下还怕自己不得自由么?”那人徐徐说道。
“那,可是宣家,是支持太子的,宣绍如今还成了太傅。”二皇子犹豫道。
那黑影嗤笑一声,“宣家不过愚忠而已,根本不足为惧,只要皇上改变了心意,宣家是不会继续和二皇子作对的,只要圣旨未下,二殿下您就还有机会。”
“那,如何让父皇改变心意?”二皇子瞪大了眼睛,此时已经信了黑衣人大半。
“二殿下可能绘出玉玺的模样?”那人忽而压低了声音道。
二皇子微微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却仍旧看不清那人相貌,“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自是有大用。今日二殿下危难之中,是在下帮了您,他日……”
那人话未说完,只拿眼睛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咬了咬牙,“倘若你的计策真能帮我脱困,帮我搬倒太子,让我得来我想要的,他日,我绝不会亏待与你!”
“好!”那人桀桀的笑声,在漆黑的夜里,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他伏在二皇子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二皇子听后连连点头,起身来到桌案边,点起一盏灯烛,极力绘制出印象中玉玺的样子。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他修修改改,画了几次,才算满意。将自己手中宣纸叠好交给那仍旧隐在黑暗中的人,“此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二殿下安心,万事无虞!”说完,只见那人身形一闪,不见了踪迹。
二皇子还想叫住他问问周泉还活着没,却已经寻不见那人的身影了。
若不是手上还留着些许的墨迹,桌案上的烛台还亮着,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他转身回到桌案边,将桌上那些画的不满意的玉玺图样都拿在灯烛上烧成了灰烬。这才拿着烛台,到外间去寻周泉。
只见周泉正躺在屏风底下,一手枕在脑袋下头,一手耷拉在身侧。
他吓了一跳,抬手试了试周泉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在。
“周泉,周泉!”二皇子唤了几声,也不见他醒来。
知道他还活着就好。
二皇子吹熄了灯烛,一片黑暗之中,他的眼眸似乎格外的亮。
他忽而轻笑了几声,稚嫩的笑声回荡在大而空旷的皇子所的正殿里,颇有些森然。
太子被人惦记着,却似乎无知无觉。
这几日父皇好似对他格外有耐心,竟多次来到书房探望他,还传召他到禅房里询问他功课。
还问道他有何治国之策。
这些先生都有讲过,他没什么实际的经验,照本宣科却是不难。
虽不见父皇褒奖他,但送算没有像以前一样,对他爱答不理,只和二弟说的兴高采烈。
如此,太子已经很满意了。
宣绍正往东宫而去,忽而瞧见一个有些面生的小太监从他身边匆匆跑过。
见到他,远远的行了礼之后,步伐倒似乎更快了些。
宣绍寻太子有些事情要讲,倒也未将那小太监放在心上。
太子此时刚从皇帝的禅房回来,在东宫闲闲的翻着书页。
听闻宫人禀报太傅来了,便扔下书,亲自到门口等着太傅。
“太傅!”太子旁的不说,对宣绍的毕恭毕敬倒一点儿没掺水。
宣绍赶紧还礼,“太子无需如此客气。”
太子却摇头道:“尊师重道,便是皇子,也不可违背此礼。且太傅于我的恩情,不止是教书教我武功,更有大恩,实在当得此礼。”
宣绍心下颇有慰藉。
太子如今能做到如此,日后便是再怎么样,即便没有成为一代明君的才能,也断然不会沦为昏聩之君的吧?
宣绍看太子坐下,也在一旁坐了,“二皇子近日在皇子所,也十分安分守己。太子可曾在皇上面前替二皇子美言?”
太子闻言,没有说话。
前几日宣绍就曾告诉他,让他再见父皇之时,替二皇子说些好话,求父皇解了他的禁。可是宣绍怎么能明白,他以前在二弟面前吃过的亏,他以前听着二弟和父皇说话,完全插不进去嘴的感受?
如今父皇面前好不容易只剩下自己了,好不容易旁边没有那个会花言巧语和他争宠的人了,这安生的日子他还想多过上几天的。
最好父皇能永远将二弟关在皇子所里,永远不放出来!
让他去替二皇子说好话,求父皇放他出来。
这话他如何能说的出口呢!
宣绍见太子神色,就知太子是将他的劝诫都当了耳旁风。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