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在笑,里面却没有一丝真正流露的笑意。
我的眼睛在看,里面却只有一片平静无波的死水。
飞坦很温柔地将我的右手举起在我眼前,将食指一寸寸小心往后扳,他神情专注,就好像在进行一项艺术创作活动。
我看着自己的指头,骨头慢慢向后,传出断裂的声音,构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再松垮地连着自己的手,本应是剧痛的创伤却因麻痹而没有丝毫痛感,感觉十分怪异。
“不会惨叫很没趣。”飞坦显得有一些烦恼的样子,将我的手放了下来,开始认真思考。
不祥的预感在我脑海中蔓延开来。
飞坦转过身,走到侠客面前,回头望望我,眼角弯了弯:“他有痛感,也不错。”
不要!我在心中呐喊,拼命想挪动手脚,想去拦下飞坦,可是我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
他将侠客坐的椅子转了个圈,抓起他被灌输念力的绳子捆绑起来的双手。
这对熟悉的手,白皙而粗糙,总在键盘上灵巧地飞舞。
那时候我12岁,他8岁,他用这双手给我刮骨,将伤口的铁锈一点点剜出来。
那时候我16岁,他12岁,他用这双手抱住我,替我擦干脸上的泪,说代替哥哥陪我一辈子。
那时候我19岁,他15岁,他牵着我去摩卡卡镇上看花灯,打打闹闹的日子多么开心。
再后来,穿过七年的时间,我19岁,他22岁,他的手已经比我的大很多很多,两人牵手的感觉似乎和儿时不太一样,会让我心跳加快,会让我脸上发烧。
可是,现在,飞坦正将这对手上的灵巧指头,一个个轻轻折断,将上面的指甲一个个慢慢剥开。
侠客身躯在抽搐颤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宣告了他的痛楚。
血,一直流,流遍满手,流下地面,流入我心脏,仿佛强烈的毒素蔓延,也好像用针扎一般。
指甲已经剥完,我的心已去一半。飞坦继续研究起他的手腕。小刀尖刃一挑,筋被割断,一点点抽出。手腕挑完后是脚腕,剧痛终于让侠客发出了低沉的“哼”声。
停手,求求你停手!我开始拼命地挪动自己的身体。
求求你,求求你,动一下也好;求求你,求求你,有一丝痛觉也好。
请让我代替侠客受这些痛苦吧,我愿用我的双手来交换,不够的话,我愿意加上我的命,请不要夺走他的双手,不要。
为什么漫画、小说中的主角,总是可以在危急关头,凭意志力发挥超强能力战胜一切障碍?为什么我拼了命也无法站起来去救他?为什么?
终于……手移动了几厘米,终于,我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却没人听得出我在说什么……
飞坦挑完最后一根脚筋,转过头看着我的移动,走了过来,顺手拿起一把刀将我的手刺入地上。
被毒素侵袭的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楚,只是无力地左右移动被钉住的手,看着自己的血流出,顺着不平的木地板,浸染上我的脸,有温热的感觉。
他觉得很好玩似地蹲下来看着我徒劳无功的挣扎,拿起另一把小刀想钉上我另一只手。
门被推开,一条锁链飞来,打落了他手上的刀。
我睁大眼,看着那个曾经在鲸鱼岛船上相遇的阳光金发少年,如今全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风雨从他背后打入,掀起一阵冰冷的感觉。
“你做得太过分了!”他看着我和侠客身上的伤,眼睛突然红了:“即使是复仇,我也不能赞同虐杀。”
“那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一战?”飞坦站了起来,抽出伞剑:“我说了,我只原谅你一次的无礼。”
话音未落,人已攻去,酷拉皮卡往后一跳,没入雨中,洒下漫天锁链交织的网。飞坦随手格开锁网,追了出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我看着伤痕累累的侠客,心在痛,有些朦胧的雾水迷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不停地挣扎着,想往前爬,可是我拔不出飞坦钉在我手上的刀。
怎么办?怎么办?有什么办法才可以救他呢?我想不出。
时间随着鲜血与生命的流逝过去。飞坦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约摸30岁的灰色长发男人,男人手上抱着酷拉皮卡,酷拉皮卡的右手已经从肩胛骨处整个切落,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他轻轻将酷拉皮卡放在屋子里的床上,检查了一下芬克斯的尸体,又看了看受创很深的侠客,最后来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他的胸前挂着一串木制的玫瑰十字架,带着圆形金丝眼镜,笑容和蔼可亲,有一种宗教的魅力和迷惑人心的感觉。
飞坦冷冷地将剑放上他的脖子说:“你是普达夫?为什么和我上次见到的样子不同?”
“不是,但我们是‘同伴’,飞坦,将你的剑放下,”他温柔的声音里带着点催眠的效果,让飞坦眼里闪过一丝迷惘,再缓缓放下剑:“我希望你晚点再杀侠客,这个女孩也先留着。”
“不杀?那我玩什么?”飞坦晃了一下头,似乎想甩去迷惘,却有些不高兴。
“你将那个叫侠客的家伙眼睛剜出来玩如何?”他的声音如天使般温润动人,吐出的却是恶魔才会说的话语,让我心里一凉。
侠客双眼上蒙着的黑布被取下,过度的疼痛使那对翡翠色的眸子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别过头,轻声说:“奇奇……不要哭。”
我此时才发现,眼泪早已满脸,怎么止也止不住。
长发男人饶有趣味地看着我问:“你恨吗?”
飞坦没有犹豫,拿起那把原本想刺我另一只手的小刀,单手挑起侠客的脸,他摇头,想扭开却被牢牢固定,飞坦另一只稳定的手撑开他的眼皮,快速剜出了一对绿色的眼睛,丢在地上,一直滚到我面前。
傻傻地看着。
那对眼睛的瞳孔里,再映不出我的身影。
那对空洞的眼窝里,再看不到他狡猾的神采。
我的心已随着这对美丽的眼睛一起剜出,脑部所有神经都已崩断,整个人开始陷入疯狂,好像回到了当年莱尔死去的那个夜晚,心却比那时更加痛,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不停地切割每一寸肌肤。
不准夺走我重要的人。
不准夺走和我一起长大的人。
不准夺走答应和我相伴一辈子的人。
不准夺走我最喜欢的人。
他是我的唯一,是我的所有。
是生命。
我终于咆嚎出嘶哑的声音,终于让手开始动弹起来,撕扯着拉开上面的刀子,也撕断了手上的动脉,血流得更加汹涌起来。
我不在乎,此时此刻,死了有什么关系?
我恨,我要杀了飞坦、杀了长发的男人!杀了他们!杀!
长发男人一脚踩上了我挣扎的手,耳边传来骨头断裂声,让力气不足的我无法动弹分毫,于是我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腿,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
他吃痛退开,我摇摇晃晃地站起,往前走,往侠客方向走,本想抱住他,却无力地跪倒在他身前,我咬咬牙,再度爬起来,吃力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他望向我,却再也看不见我了……
他气息越来越弱,呼吸在混乱,却不停喃喃地说:“奇奇……对不起……”
那年莱尔对我说对不起,结果他死了。
那天我对你说对不起,结果分离七年。
所以,侠客,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是属于离别的词,我不要听。
“你们也知道心痛吗?你们也知道伤心吗?知道离别吗?”长发的男人笑容中冷冽无比:“我还真以为你们无血无泪无情无义呢。”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眼前早已气息微弱的侠客,不肯离开视线。
他将我一把抓起,狠狠丢向旁边,没用缠防护的身体狠狠撞上墙脚,肋骨折断,不由吐出一口鲜血。
“你恨吗?”他再次问:“你想杀了我们吗?看看你的眼睛,哈哈!充满了怒火。”
男人疯狂的大笑了起来:“为什么你们杀死别人的时候不会哭?不会伤心?我的蒂蒂娜,死的时候,我比你更痛!”
他一把抓起我的领子,扯到半空,再次问:“你恨吗?”
“恨!”我抬起头,冒出无边的杀意,很清楚地明白,那家伙是为了复仇而化身的恶魔,因为只有恶魔才能杀死恶魔。
“用你的仇恨来杀了我吧,就怕你反而成为我的棋子,”他将我丢了下来,转身对飞坦说:“飞坦,可以将侠客杀死了。”
飞坦拔出了伞剑走了过去。
我挣扎着想拦住他的去路,却怎么也赶不上他的脚步。
窗外雨声夹杂着雷鸣,让我绝望至骨。
侠客……
受伤的侠客(彩色) 作者:邓小南
受伤的侠客(黑白) 作者:邓小南
真相(有插图)
伞剑刺出,头颅落地,却不是侠客,而是那个长发男人。
剑的速度如此之快,甚至连他得意的表情都没有改变。
我惊愕地望着飞坦,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尸体,笑着说:“呵,和上次在游戏机室对我说的话差不多,是普达夫的真身没错。”
接着他拿出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解决了,你们可以过来了,让小滴也来,奇奇身上中了毒。”
我的脑子开始混乱了起来,很想问问飞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解释起来很麻烦,等一下让这家伙和你解释,总之都是他计划的,”他扫了我两眼,去角落翻出几卷绷带和药品,走到侠客身边,解开绳子,替他止血和包扎:“还好吧?”
“貌似还死不了……”侠客的声音很虚弱:“你控制得还真准。”
飞坦将侠客的血止好后,又扶起我,帮我将断掉的骨头接了回去,再细心将手掌上破裂的大动脉包扎起来。
“奇奇……”侠客站起想过来找我,可是一落地,失去脚筋的腿立刻倒在地上,让我的心一阵阵揪痛。
飞坦皱了皱眉,过去将他扶起:“你就别乱动了,小心伤口裂开,玛琪过来还需要时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边。
侠客摸上我受伤的手,内疚地说:“奇奇……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计划……不这样引不出背后的主使者……他藏得太深了……对不……”
他没有说完,就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嘴角沁出一丝鲜血,吓得我将原本想问的和想说的全部抛去脑后,只是紧紧抓住他不敢放手:“没关系……没关系,你别乱动了。”
飞坦坏笑了一下,转身走出房门。
我看着他那对没有眸子的空洞眼眶,止不住自己的泪跌落,落在他手上,他抬起手,轻轻替我拭去泪痕,无力地靠上我的肩膀:“奇奇……我看不到你了……”
“为什么设计那么傻的圈套……你不是总说自己是聪明人吗?蠢材……”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们……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奇奇……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会不会不要我……”侠客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充满了不安。
我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不会的,我永远陪着你。”
“我……可不可以再不叫你姐姐?”他继续提问。
我脑子已经什么都不去想了,他说什么就答应什么,正要开口时一条高大的身影冲进门内,大声嚷嚷:“侠客!你小子没死吧!周围那些爪牙找出来收拾也蛮麻烦的。”
侠客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我惊愕地抬起头,发现进来的竟是芬克斯,急忙转头,看见他的“尸体”还在屋子的另一端,闭上眼,再睁开,觉得自己似乎没睡醒。
“啊!女儿你也受伤了,飞坦下手居然那么狠,”他无视浑身伤痕累累的侠客,直接拿起我的手左右看了看:“指头都断了,混账!呆会老爸帮你揍他!”
随后进来的飞坦不高兴地嘟囔:“这点小伤算什么,我已经没对她做什么了。”
接着鱼贯而入的是玛琪、小滴和库哔。
我的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事情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玛琪拔出针线开始给侠客缝合伤口,小滴用凸眼金鱼将我身上的毒素吸出,库哔将芬克斯的“尸体”收起。
身体能够正常动弹后,我立刻跳起,狠狠地问他们:“谁给我一个解释?”
玛琪头也不抬:“我正在忙,飞坦说。”
飞坦沉默一会:“懒得说,问库哔。”
库哔拉过小滴:“我们去外面处理那堆尸体,芬克斯说。”
芬克斯倒是无所谓,直接坐下,和我详细地说起他们这次的行动:
先是信长死的时候,他们就发现有人在暗中用各种方式监视旅团,这时团长让我发来短信,让侠客注意出手要快,先到先得。于是侠客判断团长是在暗示旅团有人会被操纵。他们根据莎莉提供出来的洗脑发动程序进行了一番排查,发现飞坦在几个星期前在游戏机室曾经和人讨论过关于仇恨的话题,被操纵的嫌疑人八成就是飞坦。本来想直接从飞坦的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找出对手杀死完事,可发现那个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可靠,估计是易容过,多番查探,对手将行踪隐藏得很好,绝大部分事情都是指使他操纵的人去进行。
在十分无奈的情况下,他们决定引蛇出洞,侠客直接用天线将飞坦控制住,根据操作系先到先得的原则,被操纵的飞坦就不会再被另一方洗脑,然后在有对方窃听器的地方打电话给我们,说是旅团将分开两组行动,麻痹敌人注意力。果然,没多久后,就有个人出现在飞坦和芬克斯侠客面前,笑着说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词,直觉告诉他们这就是操纵的发动关键词,于是侠客操纵飞坦和芬克斯展开大战,自己将那个说关键词的人杀死,再解除控制飞坦的天线,让实际上没有进入游戏的库哔来制作出芬克斯的“尸体”假象,并让自己被飞坦“俘虏”,给库洛洛和我打来欺骗电话,扰乱敌人视线,企图让对手以为飞坦确实被操纵,来对他再次进行接头工作。
叫普达夫的对手派人找上了飞坦,却说希望再增加一个战斗系人员,对侠客感情强烈,擅长暗杀,并不是蜘蛛的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于是飞坦再次打电话给库洛洛,用明显的谎话,引起他注意。
聪明的库洛洛明白侠客听懂了他的反操纵计划暗示,很配合地让我出来攻击飞坦。等我被擒获后,在有监视器的木屋内,飞坦对侠客那一番毫无顾忌的狠虐终于获得了对手的信任,也将貌似普达夫的人引了出来,可是还没把握确认这是真正的普达夫还是替身,所以飞坦暂时还没有出手。
当那个家伙让飞坦挖下侠客眼睛,就是他的最后一道试探,要看飞坦是否能下手,要看侠客是否能接受眼珠被挖出。只要飞坦有一丝犹豫,或者侠客有一丝动摇,他都会重新说出关键词操纵飞坦。
最终飞坦和侠客和毫不知道真相的我表现十分完美,让他相信自己的操纵没有失误,于是放心暴露身份对我进行洗脑,可惜他低估了流星街低估了旅团的毅力。
也导致了他最后的失败。
失败的一方只有死。
所有的所有一切都是圈套中的圈套,被蒙在鼓里的除了普达夫,还有我。
“如果我杀死了飞坦又该如何?”我对他们的联手欺骗非常愤怒。
飞坦切了一声:“你怎么可能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