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宥然心里长长的哦了一声， 情敌来了。
那声长长的哦还没托到尾音呢，就听得青天照冰凉的质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语意中尽是防备，显然是记得，面前这人是南国大将军的事实。
李宥然见南涵薇难以启齿的表情，心里居然生出一股嗤笑和得意来，昨日这人躲在树后，她便让老七好好查了，中午的时候，已经去过鹊栖楼确认过了，早就知道她是那个谁了。现在两国和谈，青国出兵，时局如此不稳定，她扔下大军不管，贸然只身来芙蓉城，来了芙蓉城也不接见使者官员，躲在鹊栖楼里每日监视跟踪青天照，跟踪了人不敢现身，居然跑来找情敌的茬，真是好胆识，好痴情，好……愚昧！
没得南涵薇作答，便轻佻的回答，“傻瓜，来这飘香楼，除了买逍遥得风流，还能做别的。”
青天照眉头稍微一皱，看向南涵薇的眼睛眯了眯，便再也懒得看她第二眼的模样，转身去看李宥然是否有受伤。
南涵薇讨好的微笑，咔嚓一下碎得渣子都不剩，委屈和愤怒交替上升，憋得心口难受，狠狠的盯着李宥然。
明明泡在温柔乡里的人是她，明明逍遥得不顾他人的是她，明明不远万里，不顾危险来看他的人是自己，明明他跟在她身后，明明他知道她终日在此玩乐，明明那个探琴的贱人就是她的相好，现在倒好，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自己居然反而成了纨绔，凭什么，她一句话，他就那么执迷不悟的相信！
然而，也终究是反驳不得，毕竟，李宥然的一席话，轻松的避开了青天照问话的重点，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眼看青天照就要扶着李宥然出去，便又不甚甘心，拦住青天照的出路。
“青天公子……”那叫一个柔情蜜意，瞎子也能从那叫声里听出露骨的情谊来，李宥然在旁边觉得好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青天照不高兴，隐忍着问，“还有什么事？”
爱情，总是让人痴傻勇敢，即使知道那人喜欢的不是自己，但是当自己的剪影清晰的倒映在那人乌黑的瞳孔中时，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堂堂大将军，南国三皇女，在面无表情的男人面前，结结巴巴，“我……我……改日……再登门摆放？”到末了，居然是个不确定的问句。
青天照本来想说，你去不去关我什么事。但是女人就在身边，那天她还训诫他来着，只好回复得宛转一些，“随便你。”
三皇女嘴角一抽，眼神一暗淡，显然这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人群散开的时候，二楼的窗户也轻轻的放了下来。赤脚的男人顾不得脚上的寒冷，软软的顺着墙边滑坐在地上，神色呆愣。
直到好半天，霜姨安抚了客人，处理好了月儿，才进来将他扶到软塌上了，尽管那白色的狐狸毛软滑依旧，他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李宥然进门，让老三给她打盆水，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秦书漫就冲上来抓着那只流血的手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李宥然赶紧把那血渍一擦，露出完好的拳头来，“不是我的，看看，这不是没事么？”
秦书漫松了一口气，但是仍然拧着鼻子怀疑的翻来翻去检查了一遍，那手出来骨节的地方有些红，和一两处轻微的擦伤，倒还真的没什么，才放开拳头，让女人弯腰去盆里洗手，转身拉住青天照就问，怎么回事。
青天照眉头都没皱，信口拈来，“她在飘香楼跟人打架！”差点没让李宥然一跟头跌到水盆里去， “我还有事，去书房了。”手都来不及擦，抬步就走。
“主子，我们没要的那几个店铺，他们都盘去了，查出银子和人都是青雅言那里流动出来的。”老六对于这个结果有些兴奋，要查这些，可是花了她不少力气，不少银子呢。
“哦？”
“没错的！不过皇女府这两天去老猪那边的人都不一样了，可能是不同院里的小童吧，哦，对了，新的人老七说已经安插进去了，照你的吩咐，平日里不用带接头，只要有事才找。”
“嗯。”自己天天去，他果然还真是不出来了。李宥然想到那个支开的窗户，微微的皱起眉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能够忍耐，青雅言一走，他果然缩起来不敢怎么动作……要引他出来，还真没有想象中的容易，看来要加把猛料了。
还没想完，门上想起了敲门声，老六拉开门，是老七，就退出去将门重新关好。
“主子，青雅言入了襄樊城，接见了迎接的官员，果然开始着人找老家主他们了，其他并无异动，少将军入营后只是如平常一样练兵防御，没有特别的，倒是两家的后院不消停。”
“ 哦？”
“主子你放心，不是新插进去的人带的消息，都是从别的下人口里买来的消息，青雅言一走，那张侧君就被排挤，那院子里斗得可凶了，张侧君的奶爹都被弄死了，将军府里相对好一些，就是皇子的一个小童被推入水中差点淹死，别的还好，刺杀也少了。”
“那魏府呢？”
“魏府？没有一点动静啊……哦，魏家小公子老是往将军府上跑。”
“盯紧他们！”所有人都蠢蠢欲动，这平静的反而突兀起来。
老七张嘴还有什么话说，门口就想起秦书漫的声音，“我要进来了哦。”虽然书房他是进出自如，但是李宥然议事的时候，他总是不轻易来打扰的。
“进来吧。”李宥然挥了挥手，让老七下去了。
老七出门，讨好卖乖的叫秦主子，鞠躬作揖完了才走。秦书漫待她一走，端庄的价格就端不住了，撩起裙子三两步就跑过来，拉起李宥然的手就走。
“做什么？”这人……
“睡觉呀，你每天那么晚睡，早上那么早起，对身体不好的！要早点歇息的！”秦书漫振振有词，手上不用用力女人就乖乖跟着他走。
走道中院，遇到往外走的青天照，“咦，青天，这么晚了你还回去呀，让老三收拾一下在这里歇了吧，别回去了，反正一大早要来的。”秦书漫招呼青天照，俨然一副当家主夫的味道。
青天照微微想了两秒种就点头转身去了自己的小屋，对于自己一个大家公子随便住在人家院子里的惊悚是半点警觉也没有。
他没有，秦书漫还能没有么？不知道这傻人怎么想的，随便他摆弄了。
秦书漫拧了巾子给李宥然擦手擦脸，擦到手腕上的时候，那里都是青紫，眼看眼泪就要出来，李宥然赶紧一把拉到腿上坐下，几番哄骗保证才收拾住。
秦书漫软软的挂在女人脖子上由着女人慢漫的亲吻，睫毛上隐约有两颗泪滴，随着他一动一动的眼皮不停的抖动，待女人推开，才缓缓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女人嘴角一勾，又沉下来碎碎的亲，挨着嘴角就要往下。
秦书漫得了点空，手上软趴趴的推开女人，“你……”
李宥然嘴上过足了瘾，忍到是能忍，由着男人磨蹭，“我怎么？”
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了这么久，秦书漫还是不敢直视太久，脸上一红就低下头，嗯了老半天才下定决心的问，“你……那个月儿……你喜欢？”
李宥然眼光一闪，抬手将怀里的人下巴勾起来，逼着他直直的与自己对视着，“你说呢？你说我喜欢不喜欢？”
“我……”女人的眼光深如静潭，平静无波，不见其底，不由自主的回答，“不喜欢。你不喜欢。”开始还轻轻的，后面的，居然带着点笃定。
那深潭波光一闪，亮了起来，“你只要记得，相信我，知道么？”不得不说，这样的声音，温柔中尽是哄骗。
然而，谁又不想这么被哄骗一辈子呢，便使劲一点头，然后搂着女人的脖子，红着耳朵亲上去……
第二天，芙蓉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飘香楼的月公子因货得富，被赎了身。
噬血
李宥然的院子不大，但是有前后两个院子，大早上的，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敢跑到前院来弄点声响的，即使路过，也是做贼一般蹑手蹑脚的，当然，这是院子里有了新主子的新规定，也是在老六在床上躺了三天后，不言而喻的潜规则了。
然而这天，不知道哪个冒失鬼，将大门拍的哐哐作响，后院卧着的花斑一窜就要往前冲，老四急急抱住他的脖子，老大屏息大步跑过去一把拉开门，不是将人放进来，反而是自己一步踏出院子，再反手将门关上。
可惜屋里的人终究是被吵醒了，先是脸上皱在一起，然后肩膀扭动，然后腰上，腿上，全身都扭了起来……李宥然挑眉一笑，这人，原来都是这么醒的么？
秦书漫扭到一半，觉得不对，怎么旁边还有滚烫的热源在，拉开揉眼睛的手，眼睛半睁，就看到微笑的女人，“你怎么在啊？”
扭动的身子，呢喃的声音，微露的胸口，剔透的肌肤，纠缠的双腿，李宥然脑袋里闪过两个字，温床。
笑意退去两分，凑过去亲了男人一下，“乖，你再睡。”便起身穿衣。
毕竟不是男人起床的时间，被这么一哄，迷迷糊糊的以为是晚上，闭上眼睛很快就又睡着了。
那世里，那个老头子就是死在温床上，刀锋割断他喉咙的时候，他的器官还在那个女人体内，热血喷出来的时候，那器官也喷了出来，上上下下都洒了那女人一身。她静静的站在对面，透过一根冰凉的金属管和一个小巧的凹凸镜片看着这个人人想杀又不敢杀的人可笑的死去。
李宥然穿衣速度很快，即便这世里衣服略显繁琐，也三两下就套好，便头也不回的出门。搞好看到青天照离去的背影，以及那人用来束发的那跟紫色的发带在空中飘扬的影子。
微微皱了眉头，用冷水洗了脸，后院里丫头们在继续练青天照刚教的一套剑法，人人拿着树枝有木有样的比划，一见到李宥然，都停下来，李宥然挥挥手，他们才继续。
老大过来禀告早上的事情，“主子，将军府里派人过来请师父回去，好像是有要事。”
李宥然微微点了点头，看向老七，老七小跑步过来，拿着枝条小幅度的喘气，“主子，太早哦了，将军府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呢，我又叫黄炭去了。”
“去叫回来，太多人了。”还是太慢了。
“施皎昨夜有回去么？”青雅桐那里刺杀的人越来越厉害，厉害到青天放快扛不住的时候，青天放跟李宥然开口要施皎。 她以为青雅桐遇险，施皎相救，都是得了李宥然的意思，理所当然的认为，施皎是李宥然网罗的人。
她一个大将军，只知道施皎是江湖上武功出神入化的“武侠”，却哪里知道，按照施皎的个性，要是让她知道有人暗杀青国的小国君，不用开口，自己就会来伸张正以了。
所以，许了李宥然皇宫入夏的采办权。当然，她也不知道，李宥然也就是让个小乞丐简单的代了个话的功夫而已。连施皎许诺给她要给她办事的承诺都没有用上。
所以，赵子杰跟她挣的那些铺子，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过，顺便帮人家卖个好价格，拿点小回扣的事情，她还是有时间做的。
“回了。”
回了，那就是没有刺客了。那一时之间，也查不出什么来。便捡起树枝，将那套花里胡哨的剑法简化了一通，让人挨个在她面前练过。
得她亲自指导的时候并不多，老大很谨慎，虽然擅长的不是功夫，硬是凭借着过人的记忆把招式记了下来，认真的演练了一次，险险过关。
老二功夫不错，虽然憨厚，招式也略显笨重，但是因为本身体格健壮，一砍一劈都颇有些气势，即使忘了两招，也得了李宥然点头。
老三温实端厚，招入其人，即便是被李宥然简化过，被她使起来，也没有犀利的感觉，反而带着点五月微风的感觉，这跟李宥然惯用的和要求他们的标准都不太一致，但终究还是放了过去。
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心狠手辣，自己也不是从小就这般恨绝，教出来的恨绝也并不是真的恨绝，有了鲜血，他们自己就会学会了。
老四对武功的领悟不如她对机关和兵器的迅速，但是她胜在耐心，就像她反复拆除组装李宥然给她的东西一样，她将招式在脑中反复锤炼，终究练出个像样的剑法来，也算不得差。
别看老五平日里同老大一样的温文尔雅，跟十二一样的乖巧，但是一跟树枝在她手里用起来是虎虎生风，举手挥臂间可见杀气，李宥然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根本没有差异，很显然，这是已经学会了恨绝的人。
如果说老六的脸蛋在几个人中居首的话，那她的武功就居末，毫无疑问。特别又是排在老五后面，一套乱七八糟的剑法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十三眼睛一闭，瞟像他处，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要降低自己的级别一般。老六忙着应付额头上的冷汗，无法顾及这赤果果的蔑视。最后，还是领了罚，去旁边打木桩。
老七是个鬼精灵，私下里钻尖儿的偷懒，练字，练武，干活……然而在青天照和李宥然面前，乖宝宝的模样装得入目三分，恨得老二牙痒痒的，然而，今天却没有蒙混过去，显然，李宥然是不满意她没有查到将军府的事情呢。
老八是个略显呆板的账房娘子，小小年纪，一脸严肃，平日里就将李宥然的银子管得死紧，通常只有入的份，要从她那里扣出两个子儿来，非得得了李宥然的口谕不可，上了五两的，就要领着李宥然的条子去她才慢吞吞的取钱，还都是一个一个的铜板小钱。尽管李宥然的小金库用让人咋舌的速度与日俱增，她的这守财奴的性格也是有增无减的。现下她将这套剑法走了一遍，让旁边的人很难联想到她拨算盘那时候的利索。
老九资质不错，何况这两天跟在秦书漫身边，时常得了秦主子开小灶，青天照的师父和秦书漫的师父师承一处，剑法自然差不到多远，老九光用领会李宥然改进的部分就够了，一套剑法耍下来，李宥然都带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直到老十行云流水的舞动这套剑法，众人才算真正领略到李宥然修改的精妙之处，化防为攻，以攻为防，巧用回劲，直击要害。而老十本人，也是在收势的时候对上里李宥然平静无波的眼神才冷却下来。这样一套剑法，让人心中澎湃，血液中萌动了渴望，具体是什么，老十不知道。
小小年纪，她哪里知道，那是对鲜血的渴望，对屠杀的渴望。
李宥然没说什么，反而皱起了眉头，随即还是稍微点了点头而已，看着老十的眼神，出现一些迷茫。
恨绝的却不是可以教就会的，但是，引导呢？ 当年握着她的手教她第一次杀人的那个人被一枪毙命的时候，肯定知道那个开枪的人，是自己吧，否则，他怎么会一副解脱的样子？
十一年纪也小，加之本来就不是练武的料子，勉强走了个过场就被罚去打木桩了，十二同样。每次都不过，但是每次都一视同仁。
当然，也不能全说是年纪的问题，你看，十三就能将一套剑法走得招招得意，加之她冰凌般的脸，一套剑法，显出些杀起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李宥然挑中她同另外一队人马一起训练的原因。她的冰冷是天生的对世事的麻木和厌倦，她的温情，隐的太深，连自己都忘了那是什么东西了，这样的人，杀戮不是痛苦，亦不是快乐，只是做一件事情而已。
这，是天生的杀手。
吃完早饭的时候，探子就递了消息，是跟踪南涵薇的人，说是大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