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儿默默递过一张小小的纸笺。
纸笺中只有一句话:“通知少主,事情有变,切勿去清凉山。”笔画潦草,墨迹凌乱,显是刚刚匆忙写就的。
秦飞烟奇道:“难道昊天帮归附是设下的计谋?这沈沧浪既知少主有危险,为何不自己派人通知他,却偏要等咱们去了才说?咦?难道他是自身难保,已无力将这消息送出了?”
“哼,这人只知花天酒地,什么重要事情都会被他耽误了。少主怎会将这等重要的事情交付给他!”唐婉儿恨恨地说。
“可邵武入了楚家庄,莫非楚家庄与昊天帮有勾结——”秦飞烟不敢想下去。
唐婉儿思量片刻,沉声道:“妹子,事情紧急,给林菱姐传讯。再传令十二楼青衣管事,速去援手。咱们立即动身。”
夜已深了,楚家庄内外寂然无声。月光澄澈,透过窗棂倾洒在地上。
沈沧浪慢慢睁开眼睛,静静听着门外看守深长的呼吸和偶尔经过的巡查人等的脚步声。
“唐姑娘,如今你必以为我是个淫邪小人了。可我若不是故作这般风流好色,又如何能瞒得过他们的耳目,得到他们的消息?今日你我又如何能够逃脱?”一丝苦涩的笑意在他唇边漾开。
过了许久,他缓缓坐起身,舒展手脚;三两下便去除了身上的绑缚,弹身下地。贴墙静立片刻,轻轻掀开窗扇,翻出窗外,落地后闪电般奔了出去。诺大的园中竟无人发觉。他目光炯炯,如狸猫一般翻过院墙,转瞬消失在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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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杀手无情
唐婉儿与秦飞烟一路急行,十多日便来到了兰城望春楼。青衣管事芙蓉前来相见,一脸忧色。
“少主被昊天帮扣住了。”
唐婉儿一惊:“怎的没接到示警?”
芙蓉摇头:“两日前便接到了。楼主劝说良久,少主不愿听从,执意去了昊天帮。随行侍卫二十多人都未能回来。楼主昨夜已带人去了清凉山,至今还没有讯息。”
秦飞烟跃起道:“婉儿姐姐,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接应。”芙蓉拦不住她们,只得任两人离去。
清凉山距兰城不过百十里,到了半山,唐婉儿忽觉疲倦,慢下了脚步。飞烟笑道:“姐姐做了几月牡丹坊的头牌,怎的便连身子都娇弱了起来。”
婉儿一笑,刚要答话,忽听得身旁山涧中似有人声,走得近了,听出是孩童的哭声。两人往下一看,见是两个摔下山涧的孩子,一个被岩边半空中伸出的粗大树枝托着,似乎昏了过去,另一个在离粗枝数米远的下方,手拉着枯藤,悬在半空中,苦苦挣扎,正哭得天昏地暗,眼见体力不支,就要落入涧中了。
婉儿见状,道声“我去”,一个纵身跃了下去,两手轻按,借着崖边枝条的力量,减缓下坠的速度,几个腾跃,轻飘飘落在伸出的粗枝上,左手抱起孩子,双足轻点,跃上半空,离崖顶还有数丈,右手一抖,银钩连着长索从袖中飞出,钉在岩壁上,借力上纵,又上行两丈,眼见还有丈许,却要力竭,银钩再度挥出,如出洞毒蛇一般飞向崖顶。
秦飞烟飞身跃出崖边,探手接入掌中,一个旋身,落在崖边站定,双手运力上拉,婉儿便如旋风般掠了上来。
“一苇渡江轻功,果真天下无双!”飞烟赞道。
“妹子刚才使的千里追云也不差呀。”婉儿媚然一笑,“还有一个。”说罢又腾身跃下山涧。
她俩方才所用的轻功,皆是宇内巅峰的功夫。姐妹二人时常这般玩闹,早已惯了。飞烟探身到崖边观望,姐妹两人都轻功卓绝,虽然知晓婉儿这般上下崖如履平地,但这时心中却隐隐有着一丝不安,却要亲眼见到她救了人上来方才作罢。
只见婉儿这次却再也不需凭借,兴之所至,从崖顶直坠而下。经过方才承托孩童的粗枝,伸手轻拂,略减下坠之速,身子如巨翼大鸟般向半空中的孩童滑去,揽住枯藤的同时,也环住了孩子的腰,轻喝一声“松手”,单手顺着藤枝,迅捷攀上。眼见快到崖顶,飞烟松了口气。
突然,唐婉儿怀中的孩童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利刃及体,她已不及闪避,勉强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匕首扎入肋下,锋刃竟已全部没入体内。婉儿气息一滞,手上无力,已抓不住藤条,手一松,两人向崖下急坠而去,她先不寻找依托,挥掌拍在孩童的前胸,这一掌用尽余力,孩童胸肋具裂,当场毙命。
秦飞烟在崖顶发觉有异,已来不及相助,眨眼间大变陡生,一时惊得呆了。回过神来,刚要涌身跃下,去救婉儿,身后忽然一道金刃披风之声,锋锐的凉意已透衣而入,她侧身跃开,后背已被匕首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几可见骨。红色衣裙顿时被溢出的血浸湿了一片。她只觉后背剧痛,眼前发黑,勉强提气,看向偷袭之人,竟然是方才婉儿救上来的孩童。
这孩童方才昏迷不醒,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竟对自己痛下杀手。婉儿顿时明白,这两个孩童是设下陷阱,专门对付自己姐妹的。面前的孩童面色狠戾,纵身上前,狂挥匕首,招招具是不要命的招式,飞烟抽出腰间红绸,强运内力,只觉后背伤势不轻,血流如注,也只好咬牙狠斗,只愿尽快解决了这孩童杀手,方能去救婉儿。她心急如焚,也不知婉儿摔下悬崖到底怎样了。
以红绸作兵器,最耗内力,秦飞烟流血渐多,内力外泄,焦急间竟无法取胜。
“啊——”这孩童杀手突然怪异地尖声厉叫,倒把飞烟吓了一跳,见他扑来,立即跃开,谁知这孩童咚的一声,竟趴伏于地,不动弹了。
秦飞烟以为又是使诈,眼睛盯着他,竟不敢近前。
“噗嗤!”一人轻笑出声。她抬头一看,一位素白锦衣的男子立在不远处,正是沈沧浪。
低头再看,孩童的后心穿了三个洞,正汩汩冒出血来。
秦飞烟见去了敌手,一时松懈下来,她失血过多,身子摇晃,险险昏倒。沈沧浪跨前两步,伸手扶住。飞烟心内忽地一软,哭道:“我姐姐遭了暗算,落入山涧,如今不知怎样了。”
沈沧浪大惊,顾不得询问究竟,也不及查看飞烟的伤势,奔到崖边细看。涧底幽深,薄雾轻笼,看不清是水是石。他回身道:“秦姑娘,在下要下谷一探,姑娘自己保重。”
秦飞烟知道自己受伤后已无力使出轻功,只好由他去了。
沈沧浪拔出短剑,纵身跃下,在空中每隔丈许,便以剑尖扎入崖壁,以减缓下坠之势。渐到谷底,雾气浓郁,飞烟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脚踏到了谷底岩石,沈沧浪插剑入鞘,发现下面灌木丛生,一眼就瞧见一个摔得血肉模糊的孩童尸体,心里一凉,游目四顾,看见丈许之外,唐婉儿面如金纸,紧闭双目,看样子是昏过去了。他忙奔了过去,扶起她身子靠在自己怀中,轻唤“唐姑娘”。婉儿没有应声。
沈沧浪忙解开她的衣衫,查看伤势,倒吸了口气,匕首在肋下直没至柄,看样子伤得不轻,忙运力点了伤口周围穴道。
婉儿本就受了伤,全力击了孩童杀手一掌,已无力使轻功纵跃之术,只得依势坠下,眼见要到涧底,下坠速度太快,不得已以这孩童杀手的尸体做了踏脚,奋力上纵,方得以减轻伤势,但落地时还是被震得昏了过去。
第十章 血色温柔
沈沧浪微颤着双手给她上药包扎了伤口,拢上婉儿的衣衫,又定了定神,才扶她坐起,双手相抵,运起内力帮她疗伤。面前的唐婉儿,依然黛眉樱口,娇艳无双,一身淡黄衣衫,尽显清丽雅致。只是这会儿紧闭着双目,全然没了平日的媚态,他只是第三次见她的面,怎得却似含着多年的相思?
自那日楚家夜宴,这如水娇颜便已抛之不开。待他发现了昊天帮与楚家庄的秘密协议,楚云已起了疑心,将他软禁,没了行动的自由。这次离开楚家庄后他立即联络旧部保护上官豪,又怕她们有所闪失,便一路跟了过来;幸好及时救了两人。
不一会儿沈沧浪已额头见汗,婉儿的面上渐渐有了血色,昏迷之中,也不敢冒险带她上崖。就这样凝视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
“嘤咛”一声,唐婉儿缓缓睁开双目,游目四顾,发现了身前的沈沧浪,略一怔愣已记起全部事情。她微微一笑,“是沈公子救了小女子?多谢了。”
沈沧浪被直直盯着,竟不敢和她对视,低声道:“不敢。唐姑娘既然醒了,在下这就送你上崖吧。秦姑娘还在上面等着呢,她也受了伤。”
唐婉儿一听飞烟受了伤,顾不得和他说笑,面色微整道:“还请沈公子背负小女子上崖吧。”
她伤在肋下,如背负着必会压着伤处,使伤情加重,不过要抱着她单手攀上山崖,沈沧浪却也做不到,只得依她,轻轻负在背上。
看见他不放心的眼神,婉儿双手抱住他的颈项,笑道:“沈公子只管上崖,小女子不会松手的。”
沈沧浪实在怕触痛她的伤口,纵跃之间,不敢着力,强自忍耐,行动缓慢,费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上行了数丈。
婉儿轻笑道:“听说沈公子文武双全,怎的上这山崖竟象是乌龟爬?”
沈沧浪只觉温热的气息在颈后轻抚,心中一荡,他沉声道:“唐姑娘扶稳了。”运起轻功,双手轮番攀着藤枝,不一会儿便翻上了崖顶。
飞烟正打坐疗伤,见了两人身影大喜:“沈公子好本事,救了我姐姐上来。”
沈沧浪点了点头,脚下一软,跌坐于大石之上,他轻轻放下婉儿,扶她靠在自己肩头。
婉儿细细端详面前的男子,他此时面泛红潮,微微喘息着,显是内息不调之兆。以他的修为,攀上这百十丈的峭壁本不是难事,可他为了让婉儿减少痛苦,强自减弱攀爬纵跃带来的震动,方才到了力竭的边缘。他身上雪白的长袍已被荆棘割划得支离破碎,裸露出肌肤上的划痕还留着丝丝血啧。这俊朗儒雅的男子竟是这般顾念着自己的。婉儿一时失了神,若是那明承庆——想到那温润多情的眼眸,她的心口蓦地一痛。
自己既是跟着林菱追随了上官豪,日日风雨飘摇,这寻情的心也早已淡了。那位江南鸿儒,就当他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也许今生再不会相见吧。只愿一生就这般为着少主的光复大业江湖纵横,也算全了自己姐妹情义。这般思索半晌,不觉苦笑出声。
沈沧浪正盘膝静坐,略作调息,听得声音,忙又起身要查看婉儿的伤势。婉儿嫣然一笑,道:“不劳沈公子了,有我妹子照看便可。”说罢,回身叫道,“秦大小姐,我上来这么久都不来瞧我,你当我是死人?”虽是气话,声音却柔媚无比。秦飞烟这才姗姗过来,面上带着莫名的微笑。
沈沧浪探出的手伸在半空,一时不知是否收回来,半晌,眼眸低垂,站起身,便要离开。唐婉儿有些不忍,伸手挽住他的臂膀,轻声道:“不知沈公子可否帮我姐妹治伤?”
沈沧浪双目绽然,回身笑道:“沈某乃是药石传家,定不辱命。”
唐婉儿水样的眼眸睨着他道:“那可多谢了。”
秦飞烟伤势虽重,倒都是皮肉之伤,上了药包扎起来,将养几日便可痊愈。手指又搭上婉儿的腕脉,沈沧浪暗暗吃了一惊,细细把了脉,思索良久,问道:“唐姑娘没发觉身子有何异状么?”
婉儿轻笑道:“我全身都痛得紧呢。”沈沧浪点点头,也给她的几处外伤上药包扎了,不再言语。
唐婉儿仔细查看那孩童杀手,希望发现些微线索,却不得其果。飞烟愤愤道:“是什么人这般歹毒,居然让十岁八岁的孩子来做杀手,不过身手倒是不错。”
“这两人可不是什么孩童。” 沈沧浪走近道,“他们是乌金双杀,昊天帮的影子杀手,直接听命于帮主。”
唐婉儿嘴角噙着一丝冷森森的笑意,“既是来了清凉山,总得去会会谢长春。同是上官朝一脉,原本不打算步步紧逼,既然他连少主都能留难,可不要怪我姐妹不客气!”飞烟早知她心意,点了点头。
沈沧浪沉吟道:“相救少主需从长计议,在下的帮手很快便到,两位姑娘莫急。”
秦飞烟掩口笑道:“咱们楼主已经来了,我姐妹哪能退后。些许小事,不用劳动沈公子了。”
“那么,请恕在下不能陪两位姑娘同去了。”沈沧浪见她二人坚持要去,只得先行告辞。
“姐姐若是喜欢,便嫁了他又有何妨。”
唐婉儿的目光随着他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听得旁边飞烟的嗤笑方才回过神来,回眸瞪了她一眼。
两人草草吃了干粮,秦飞烟让婉儿在涧边休息,自己去寻找青衣楼的标记,转了半个多时辰,也未寻到。
“也不知林菱姐救了少主出来没有,竟然没留下标记。”
唐婉儿摇头道:“定是事情紧急,来不及留下。罢了,晚上去探一探吧。妹子伤势如何?”
“划破皮肉,不碍事。用了生肌膏,现下已不觉疼痛。倒是大姐肋下的伤势要紧些,要将养几日方能动武。昊天帮高手不少。”秦飞烟有些担心,看婉儿的意思,今晚就想闯山救人。
“咱们只是去探个信儿,使些轻功应是不妨的。若能寻到林菱姐,趁机救了少主出来最好,尽量不惊动旁人就是。”她姊妹俩多年来结伴行事,惯常都是婉儿拿主意,飞烟迟疑了一下,只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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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探昊天
看着月上中天了,唐婉儿和秦飞烟径自起身,展开轻功身法,向着山顶昊天帮居处奔去。夜凉如水,淡淡的月光照得两人迅疾的身影有如鬼魅。昊天帮的高墙依着山壁而建,在黑夜中显得沉静肃然。
两人悄没声息潜进院里,也没发现巡逻守卫的帮众。飞烟轻笑道:“这昊天帮防范如此松懈,便是小蟊贼来了也能将谢长春的头颅盗了去。”
唐婉儿嘘指让她噤声,飞烟悄悄吐了下舌头。
昊天帮总舵人数众多,院子前后几进,屋宇总有几十间。两人转了一阵,终是迷了路。秦飞烟隐在暗处,抓住一个出门小解的弟子,问到了谢长春的居处,想不到这帮主,竟还有单独的院落居住。
到得门前,秦飞烟细听片刻,没发现异样,打了个手势,婉儿伸手轻推房门,居然没有上锁。两人闪进屋内,轻轻关上门,飞烟借着月光来到床前,短匕在手,却怔道,“人呢?”
“这里了。”门边的婉儿啪的一声打亮火石,瞬间已看清屋内的状况,一个黑衣人斜斜伏在桌旁,后背插着一柄匕首,满身是血。她上前一探,似乎还有些鼻息。秦飞烟帮着扶住,看到他的脸吃了一惊:“乌衣!”忙取出一粒护心丹喂入他口中,助他服下,接着伸掌轻按在他背心,缓缓输了些内力进去。
乌衣一阵抽搐,缓过气来,抬起头,微微睁开双目,看到眼前的秦飞烟,费力说道:“少——”一个字刚出口,张嘴狂喷鲜血,婉儿离得近了,不及闪避,溅了一身。乌衣身子一歪,又昏了过去。
“姐姐——”飞烟话没说完,屋外人声大作,灯火通明,接着门被人一脚大力踹开。来人却不进屋,只喝到:“杀人的逆贼,滚出来!”
飞烟惊道:“姐姐,咱们快走!”婉儿冷冷道:“就怕走不了了。”
门外众人连连呼喝,见没人出来,就有人扔了火把进来,接着又被喝止,“乌护法在里面!”忽然,门外安静下来,显是权力人物到了。
果然,片刻,只听得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缓缓道:“屋内的朋友听着,请出来说话。不知我教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