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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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悠悠-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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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具骸骨。”她喃喃地。
  少年一怔,柔声道:“是你的亲人?”
  亲人?她惨然一笑,忽然面色一凝,恨声道:“把他们的骸骨,一个丢到塞北,一个抛进南海,永生永世不得相聚!”
  少年皱起眉头,手掌覆上她的前额,“奇怪,没病啊,怎么好像有些神志不清?”
  “我很清醒!”她大吼一声,用力跳起来。
  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同她一样高了,他关切地扶住她,“你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肩上隐隐传来的温暖令她怔忡,所有的疲累、惊恐、孤单、疼痛、脆弱一涌而上,压下了狂恨与愤怒,她疲倦不堪地靠了过去。
  少年手足无措地望着怀里的女子,她十八九岁的样子,脸色极苍白,像是经历了极大的悲痛与惊吓。他的心软下来,有些生硬地抚抚她的背,希望能让她好过些。
  “尚大哥,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老是不回头看我一眼?为何你心里只有姐姐?”她无意识地轻喃。
  少年脸色一变,轻轻问道:“你叫什么?”
  “竞雪啊,尚大哥,你说过我的名字很好听,你忘了么?”她忽然用力抓住他,眼里喷出怒火,“你连我的名字也忘了么?你……”她回过神,猛然向后退了一步,“你不是他。”
  “我不是他。”少年轻蹙着修长的眉,叹声道,“你认错人了。”
  “哦。”她按了一下额,“你又是谁?”
  少年的目光微闪了下:“我来梅府寻亲,可是这里已经化成一片废墟了。”
  “你找谁?是哪一处的下人……”话声被婴孩的啼哭声打断,她愕然一寻,才发现他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婴孩,“这是……你弟弟?”他这么小,总不会是他自己的吧。
  少年垂下眸子,将婴孩解下,抱在怀里哄他,样子尚算熟练,看来已照料有一段日子。
  白白嫩嫩的小婴儿,煞是可爱,她忍不住笑,“给我抱一抱好不好?”
  少年犹豫一阵,终是递给她。
  她抱着婴孩,拍拍他,逗逗他,心里竟渐渐有了暖意。
  “咦,二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远远地,一个妇人惊喜地跑了过来,“屈恒小鬼头,你也在啊,你把大小姐和姑爷的骸骨葬到哪里去了?也没告诉我一声。”妇人叹了一口气,“既然我们二小姐也回来了,你就领着去拜一拜罢。”
  “你带走了他们的骸骨?”她厉声喝道。
  妇人接过话茬:“是啊是啊,二小姐别看他年纪小小,却坚毅得不得了,足足找了十一天才找到骸骨……哎,你眼睛怎么了,老是眨个不停,你还说自己懂医术,瞎吹的不是!眼睛吹了风就去找大夫,别自己乱开药,吃坏了怎么办?谁来照顾大小姐的公子……”
  少年颓然地垂下头。
  “什么大小姐的公子?”她震惊地望着妇人。
  “这不就是。”妇人指指婴孩,“你看,像不像姑爷?”
  少年警戒地望着,见她一举掌,忽然手一探,将婴孩夺了回去。
  她愕然,好快的手法!就是比尚大哥也毫不逊色。
  “你到底是谁?”
  “他是姑爷的小师弟,来找姑爷的,可是却晚了一步……哎哟,二小姐,你干吗推我?”
  “把孩子和骸骨交给我!”她高声叫道,掌风呼啸扬起。
  少年只是闪躲,并不还手,身形步法与尚大哥极像,只是尚大哥凝重沉稳,他却轻灵飘逸。
  “啊——”她猛然蹲下,痛苦地抱住头。
  “你怎么了?”少年吓了一跳,忙过去查看。
  她忽地一掌击出,拍在婴孩身上,少年大吃一惊,回掌击在她肩头,将她震出极远。
  “你……”少年看着手中婴孩,痛切地望着她。
  她慢慢爬起身,发现自己竟未受伤,是他手下留情么?
  “你别走,你把骸骨带到哪里去了?”她凄厉地喊。
  没有人回应,她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背影渐渐消失。
  “你别走,你把骸骨带到哪里去了?”她昏昏沉沉地低喃。
  “你醉了,要醒醒酒。”
  谁在说话?声音温和而轻柔,好似淡雅的一盏消茶。
  “尚大哥?”她伸出手,像是渴求拥抱的孩子。
  “你又认错了。”那人轻轻地叹,温柔地抚上她的额头,“你病了,难怪糊里糊涂的……啊!”他尴尬地望着怀里病恹恹的女子,推开也不是,抱着也不是,两手举在空中,不知怎样才好。
  “我很冷,我冷得快死掉了,你都不肯抱一抱我吗?”她喃喃地。
  他怔了怔,终于放下双臂,稍稍拥了她一下。
  不对!尚大哥从不肯逾礼半分,怎么会抱她?
  那,这么温暖的怀抱是谁的?
  她用力眨眨眼,退后一步,看到一张十七八岁的俊雅的面孔。
  他是谁?
  刚才她几乎有些沉溺在那令人安心的怀中了……不,她一生应该只抱一个人——她的心上人!
  而,这个拥有温和眸光轻柔拥抱的少年,却不是她的心上人。
  “庚娘说你喝了很多酒,找我帮她配一壶醒酒茶,我冲好了,你喝一杯,会舒服些。”
  “你把他们的骸骨还给我!”她终于认出他,摸到剑去刺他。
  他长袖一展,挟住长剑,“我没骗你,骸骨被我化成灰,撒到海里去了。”
  “我不信!”她厉声叫,向他刺去。
  他仍是躲,衣袂飘飘,一招一式都像极了她的心上人。
  她的眼中幻出一个影子,不由扔下剑,轻道:“尚大哥,你为何不喜欢我?”
  一只手在她茫然的眼前晃了晃,她猛地扑过去。
  少年猝不及防,被她扑倒,“我不是他,你……唔!”
  她生涩而狂乱地用力吻他的唇,尚大哥不喜欢她,她就主动亲近他!
  “唔唔唔……呼!”少年努力吸口气,啊,重返人间!他还以为自己会窒息到见了阎王,“喂喂,你清醒些!”他涨红了脸,因为她已扒开了他衣衫,灼热的唇烙在他清瘦的胸膛上。
  “我也可以为你生孩子!”她的手探向他的腰,去扯他的裤子。
  一支银针刺进她穴道,令她失去知觉。
  “女人癫狂起来真是……吓死人!”少年狼狈地爬起来整理好衣衫,之后皱皱眉,将她抱上床,为她诊了脉,极快地开了张药方,压在桌上,方慌慌张张地夺路而逃。
  她一直睡一直睡,到底睡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永远在寻找,找到了那个少年,就会找到她要的东西。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好像不是她要找的人。
  “姨娘,师父没有骗你,骸骨化成灰,撒到海里去了。”少年恳切地望着她,眉眼像极一个人。
  “你是谁?师父又是谁?”她迷惑地问。
  “他是尚寒,是师兄师嫂的儿子,你不认得吗?”一个年轻人轻声道。
  她不认得,可是她认得这个年轻人,“把骸骨给我!”他总在躲,她就追,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追在找,心里的影子呢?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她?
  “姨娘,你别逼师父了,你要有气,就冲着我罢。”
  她怔仲地望着少年,这是他的徒儿?是姐姐与尚大哥的孩子?不似姐姐的冷然强韧,也不似尚大哥的傲然沉毅,倒是将他师父的温文尔雅承袭了个十成十。
  可是,那不是她要找的人。
  “屈恒。”她记得这个名字,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叫这个名字。
  “屈恒!”她大声地叫。
  鲜红的婚衣飘啊飘,像是天边灿烂的云霞,刺痛她的眼。
  穿着婚衣的年轻人牵着他的心上人,温柔地笑着。
  “屈恒!”她凄然地叫,已经记不得叫他做什么,她只知道,这名字她叫了十几年,他却永远在躲,避而不见。
  她到底在追寻谁?
  谁又是她追寻的影子?
  “小姐!小姐!”
  她虚弱地睁开眼:“庚娘,我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是啊,好长哟,一枕黄粱十几年。”庚娘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有没有消息?”她的心跳越来越弱,好像快停了。
  还是没有醒!
  庚娘哀伤地掉开目光,“有,他回江源山了。”
  她的语气冷淡而疲累:“很好,又找到他了。”
  你一辈子也找不到他,因为你不明白自己的心。
  庚娘潸然泪下。
  江源山下。
  “屈大夫,你又来送药了?真是麻烦你了。”胖胖的李嫂热情地招呼着,“来来,新鲜的小白菜,拿两捆熬汤去,又清爽又好喝。”
  “不用了,您常常送菜,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什么话,你常来送药,我们心里就过意得去?快别跟我客气,都是自家种的,也不用钱,要不然,我给你送到山上去?”
  “好好,您先放这儿,我一会儿拿。”
  “屈恒这孩子好像十多年没回来了,我还记得他垂髫的样子哪!”隔壁的刘翁笑呵呵地,“如今也成家立业了,日子过得真是快啊,我都土埋脖子喽!”
  附近的三姑六婆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说到成家立业,尚寒是不是成亲成得早了些?”
  “早什么,姑娘十五岁出嫁,小子十五怎么就不能娶!”
  “可不是,你看他那个俊媳妇肚子都起来啦……”
  尚寒自动自觉地溜进茶棚学师父闷头喝茶,坚决秉持沉默是金的优良传统。
  “这几个月你的病恢复得极好,只要继续调养,—年半载的也就差不多了。”屈恒颇是欣慰,寒儿幼时落下的病根若是去净,便可与常人无异,不必再受体弱多病之扰。
  尚寒端了一盘烧饼过来,递给师父,“回到江源山,若是姨娘寻了来可怎么好?”
  屈恒沉吟着:“心病难医,也不能一辈子叫她追着跑,阿轻有了身孕,不宜奔波。况且,我也累了。”
  尚寒沉默了下,转移了话题:“她们两人在山上不知怎样,我们下山两三天,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也是,阿轻顽皮,婵娟怕是拦不住她。”屈恒咬了口烧饼笑道,“若不然,你先上山,我随后就回去。”
  “屈大夫,你媳妇肚皮还没动静哪,要加把劲啊!”
  他一口饼噎在喉咙里,半天才吞下去。
  “我还是同你一起上山好了。”
  尚寒忍住笑,站起来收拾东西。
  “屈大夫!屈大夫!不好了!”一个汉子气喘吁吁地赶来,“我刚从崖顶采泉水下来,看见有四个女人上了山巅,好像有婵娟和阿轻,后来,有个人就滑下了深渊……”
  屈恒与尚寒如遭雷击,瞬间就掠了出去。
  从药香居至山巅崎岖难行,极少有人上去,除了偶尔有用温泉水的人采泉。山巅一面是缓坡,另一面却是悬崖峭壁,但因深渊下积满了长年的落叶落花,泥土极是松软,只盼老天垂怜,千万要保住条性命,其余都好说。
  一路上点点滴滴的有不少血迹,屈恒心头沉重,拉着尚寒一路飞纵,转眼就到了山巅。
  斜坡上,—名老妇蜷在地上,身上溅满鲜血。
  “你怎么样……庚娘?”屈恒一震,梅竞雪也来了?那是谁出了意外?
  他迅速点了她穴道止血,见她悠悠转醒,还来不及问,就听有人带着哭腔叫:“尚寒,你再不救我,我就死了!”
  尚寒四下寻找,在—块巨岩后看到宣轻抱着腹部靠岩壁而坐。
  “你有没有事?”他慌忙奔过去。
  “你总算来了。”她白着脸偎进尚寒怀里,“你姨娘好像有些神志不清,她要杀婵娟姐,庚娘拦她被刺伤,我—撞将她撞下悬崖,不过她没掉下去,婵娟姐拉不住她,我也没有力气,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屈恒跃上山脊,见一块极窄的断岩上,婵娟一手抱着棵松树,另—手扯着根腰带。
  他散掉的魂魄聚了回来,纵身过去。
  “快,梅姑娘在下面,腰带快断了,我不敢动!”婵娟惊惶地望向他。
  屈恒探头下望,腰带缠在梅竞雪臂上,她左手还扳着块凸岩,半身悬在空中。
  “你坚持—下,我去拉她上来。”他衣袍一扬,跃向峭壁。
  好累,可不可以歇一下?不,她还没找到她要找的人,怎么能歇?
  “梅姑娘,你清醒一下。”
  谁在叫她?温和的声音好生熟悉。
  她睁眼,飘扬的衣袍展在她头顶。
  “屈恒。”她灿然一笑。
  她不会有些吓糊涂了吧?屈恒疑惑不已,这么多年,极少见她笑,他都快以为她是冰雕的了。
  随着婵娟的惊叫,腰带“哧啦”一声断裂,屈恒手疾眼快,拉住梅竞雪的左臂,顿住她下堕的身形。
  剑光忽闪,屈恒避无可避,只得将身一侧,梅竞雪右手中的长剑刺入他肩头。他手臂一麻,力道顿失,梅竞雪身形猛坠,他再一探,捉到她衣袖。
  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脸上,她泪如泉涌,朦朦胧胧中,温暖真挚的笑越来越清晰。
  “屈恒!屈恒!”她凄楚地叫,哭得像个孩子。
  衣袖忽然撕裂,一片落叶飘飘然坠入谷底。
  药香居。
  “庚娘,你的伤还未痊愈,再住些日子吧。”
  “不啦,我要带小姐回梅府安葬,早些入土为安。”庚娘深深地望着屈恒,“这些年苦了你了。”
  “别这么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屈恒淡然一笑。
  庚娘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有事吗?”屈恒温声问道。
  “那个……你穿过的旧衣,能不能……送我一件给小姐带去?”
  屈恒讶然,婵娟却轻应一句:“好,我去拿。”她转身入房,不一会儿抱了件衫子出来。
  衣衫上隐隐的尚有血痕,正是梅竞雪坠崖那天屈亘所穿的。
  “多谢你啦。”庚娘有些哽咽地接过。
  “梅姑娘心竭力尽而亡,坠地前就已气绝,应是没有什么痛楚,你不要太难过了。”屈恒轻道。
  “我知道,她走时是安了心的。”庚娘擦着泪,“多亏你们帮忙安排身后事,还托人护送灵车,我一个人也顾不过来,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本来应是我和寒儿送的……”
  “不不,你们应该好好地过日子,从今往后就当根本没有小姐这个人……唉,我也不会说,总之,就是把小姐的事全都忘掉,只要你们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她转向尚寒,“日后,小少爷或小小姐出生了,向梅府的方向告诉一声,让我好安心。”
  尚寒默然点头。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行了,别送啦,孕妇太累可不好。”
  望着渐远的背影,尚寒忍不住嘀咕:“奇怪,姨娘一辈子惦着爹,临终前却唤着师父的名……”
  宣轻立刻捂住他的嘴,用力瞪他,“笨蛋尚寒,脑里有虫!”
  尚寒好容易才挣开,满脸无辜,“你干吗骂我?”
  “因为我困了,要睡觉。”
  他明智地不与情绪不稳的孕妇计较,“那我扶你回去睡好了。”
  见两人进了屋子,屈恒才发现婵娟的泪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
  “怎么了?”
  “我不让,死也不让!她那么凶,一定会害你吃苦!”她呜呜咽咽地搂住他的颈子。
  屈恒怔了怔,不知那日在崖顶,梅竞雪昏昏乱乱地同她说了些什么,也许又认错了人,把婵娟当成师嫂。
  “好,你就是让了,我也不依,我一辈子赖着你,别人我都不要。”他柔声道,轻轻抱住她纤弱的身子。
  婵娟破涕为笑,雪白的手指拈过他一缕黑发,在指间绕啊绕地,最后结在自己的发上。
  一年后——
  “师父!”尚寒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拎着张字条,脸色铁青地冲进书斋。
  “什么事慌成这样?”屈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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