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撑了伞,但在这样的暴雨里,显然起不到多少作用,两个小家伙都被淋的像只落汤鸡。白衣剑卿看那白福,比白安还小几岁,满是稚气的脸庞透着憨厚,一双圆圆的眼睛带着几分好奇与小心看着自己。
“那就留下吧。”
对上白福那双眼睛,白衣剑卿本已到口德拒绝,就收了回来去。依白赤宫的性子如果他拒绝了这个小厮,恐怕就要不顾庄主之尊,亲自来服侍他了。在荒山野地里还无所谓,但在白家庄中,就容易惹人非议。
白衣剑卿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继续提供给别人的流言蜚语的资料,所以在白家庄里,跟白赤宫保持一定的距离是有必要的。
白安见白衣剑卿收下了白福,很是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却被白衣剑卿叫住:”白安……我问你一件事,但不要让白庄主知道,可以吗?”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白安一定守口如瓶。”白安早得了白赤宫的吩咐,不管白衣剑卿提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
白衣剑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大夫人这几年可还安好?”
他问的有些小心,当年白赤宫生了那么大的气,甚至用了最恶毒的手法来羞辱他,让他至今都不堪回首,尽管这一路上白赤宫对他温柔倍至,可是他还死虎不能确定,可是他还是不能确定,如果白赤宫知道他问起李九月,会有什么反应。
白安身体微微一震,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夫人不知道吗?大夫人,还有二夫人,两年前就故去了,就在夫人离开的那日,整个白家庄,除了小的和抱着小公子的绿玉姐,还有一些妇孺之外,其他人,全都死光了。”
“什么?”
白衣剑卿脸色大变,身体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夫人,你没什么事吧?”示意白福扶住白衣剑卿,白安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她们是……怎么死的?”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或许庄主知道……”
白安心下惴然,却怎么也没敢说大夫人李九月服毒自尽,二夫人杜寒烟伤心之下,杀了整个白家庄的人来报复庄主,甚至还把恶名栽倒了白衣剑卿的头上。这是庄主的家务事,他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白衣剑卿深吸了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沉默了许久,才让白安退下。他离去之后,白家庄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他竟然丝毫不知,想来当时必定是轰动江湖的大事,只是那时他一心求死,后来又被尹人杰送到红叶谷,两年不曾出谷半步,穆天都又怕刺激到他,对白家庄的事情只字不提,离开红叶谷后,他只顾游山玩水,更不曾留意这些江湖传闻。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如今的白家庄,不但不曾败落,反而兴盛更胜往昔,白赤宫……真的不一样了,人在挫折中次啊能成长,那个曾经拥有一颗不成熟的灵魂的美丽少年,如今已经是威名赫赫的一方豪强,就好像当年的自己,也曾那样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夫,夫人,雨水打进来了,小的把窗关上。”
白福在一旁低声道,那一声夫人,他喊着别扭,白衣剑卿听着也别扭。
“叫我一声先生便可,窗不必关,你去换身衣服吧。”
小家伙浑身湿透,白衣剑卿怕他着凉,将他赶进底舱,换了身衣服,然后看着窗外那几株已经完全不成样子的桃花,又重重叹了一声。
没过多久,雨势渐弱,但却没有停,依然飘飘不尽,风却更猛,白衣剑卿出舱解开系在岸边的缆绳,在白福的惊呼声中,画舫一下子就飘离了岸边。
“夫、夫……先生,没有船夫,怎么回来呀?”
白衣剑卿冲着他微微一笑,道:”你会撑船吗?”
虽已是满头白发,可是天生的笑面下,自有一派风流,在眉梢,在眼角,在那深深的酒窝里,夹杂着几分沧桑,几分淡然,几分从容,形成了一份成熟的让人几乎无可抵御的魅力。
小小年纪的白福否感觉到呼吸一窒,然后有些慌乱的摇着头,小声道:”不会。”
“但是先生我会。”
冲着小白福眨了眨眼,白衣剑卿哈哈笑了起来,从画舫一侧的甲板上拿起了长长地竹竿,往水里一撑,画舫接着风势,快速的向湖中心飘去。
“先生,还在飘着雨呢。”白福大急,从底舱里赶紧取出蓑衣给白衣剑卿披上,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衣剑卿的衣襟,已是半湿。
“走,先生带着小白福,去看微雨中的西子湖。”
西子湖上的美景,美不胜收。白衣剑卿曾在这里住了三年之久,可是却从无一刻欣赏过这里的美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白赤宫的身上,光影虚度,如今想来,只是可笑。西子湖不大,却也不小,白家庄不过只占一隅,白衣剑卿撑了些许时候,已是力竭微喘,便放下了船竿,任由湖风带着画舫缓慢飘移。
“想当年,凭一叶轻舟,便可畅游五湖四海,到底……身子不行了。”对着白福又是一笑,白衣剑卿感叹了几句,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想喝几口,才发现酒葫芦已空,便又道,”小白福,船上可有酒?”
白福连忙去了底舱,搬了一坛子酒上来。
把酒葫芦灌满之后,白衣剑卿才打趣的看了看底舱的入口,笑道:”那里莫不是聚宝盆,什么家伙事儿都能从里面拿出来。”
白福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里面还有些下酒的肉干,先生可要?”
“这还用问,快快拿来。”
白衣剑卿轻轻一巴掌拍在了白福的后脑上,小家伙摸着后脑勺,飞快的蹿了下去,不一会儿果然拿了肉干上来,用油纸包着,递给白衣剑卿后,又手脚麻利的从船舱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在船头,让白衣剑卿脱了蓑衣坐下来,自己则撑了把伞遮在椅子上方。
“这都是谁教你的,难为你小小年纪,服侍得这般周到。”白衣剑卿的手摸摸白福的头,随手挑了一片肉干,塞进小家伙的嘴里。
白福努力把肉干吞下去,才啧着舌一边回味一边道:”小的自幼就是城中富户的家奴,那家富户老爷为人刻薄挑剔,下人们稍有错失就打骂无常,有一次小的不慎打破一只碟子,被富户老爷打断了腿扔出家门,恰巧庄主经过,就让白安哥哥救了我,白安哥哥见我会伺候人,就把我留在庄中,专门服侍庄主。庄主十分看重夫人……呃,看重先生,才把小的派来伺候先生。”
白衣剑卿笑了笑,又挑了片肉片给他,才问道:”会唱曲儿吗?”
白福忽然红了小脸,嚅嚅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本不会唱的,前些日子,桂华院的小红姐姐教阿么唱的时候,小的跟着学了一点。”
“唱了听听。”白衣剑卿见他脸红,心里已是有数,必是地方上唱男女情爱的民谣调,忍不住便逗逗他。
白福扭捏了一下,才开口低声唱到:”小妹撑船绕绿荷,阿哥随唱采莲歌……”
唱了两句,就没有再继续唱下去,原因无他,前面来了一叶轻舟,几个年轻人笑闹唱和着的声音隐隐传来,盖住了白福的声音。
白衣剑卿循声望去,烟雨蒙蒙中,看不见人脸,只隐约瞧着是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身影,男子一着青衣,一着蓝衣,女子则撑着一把桃花伞,立于荡漾的轻舟之上,身姿婀娜之极。
此时那二男一女也看到了画舫上的两人,其中着青衣的男子高声道:”前面可是白家庄的船,在下孟舍南,携妹孟舍秋,友郭孝志,前来拜访白庄主。”
画舫顶上,白家庄的旗帜飘飘扬扬,自然让人一目了然。
“先生,那位孟少校去年来过一次,是庄主的好友。”
没有听过的名字,想来是近两年江湖上的后起之秀,白衣剑卿叹了一口气,道:”你对他们说,我也是白家庄的客人,让他们径直过去吧。”
没有爆出自己的名字,自然是不想恶心了别人,身败名裂至此,此生,大概再也不可能交到什么朋友了,白衣剑卿自嘲的笑了笑,转身进了船舱。
白福会意的关上舱门,转身跑到船头,喊道:”孟少校,庄主正在庄中理事,小的奉命伺候庄主的客人,不能为孟少校领路了,请孟少校自去。”
声音传到轻舟桑,孟舍南轻叹了一声,面露惊异之色。
“哥哥,怎么了?”孟舍秋好奇的问道。
“好像是白福,去年来的时候,我见他是白大哥的贴身小厮,怎么派来伺候别的人来了?”
“想来必是极得白庄主的看重。”郭孝志在一旁道,眼中也有几分好奇,能被白赤宫看重的人,相必也是值得结交的。
孟舍南一旁看郭孝志的脸色,便知这个喜好结交的好友又起了结交的心思,忍不住笑道:”不如我们上画舫上看看。”
“正和弟意,知我者,孟兄也。”郭孝志抚掌而笑。
相视一笑,也没有征求别人的意见,三个年纪不到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就施展轻功飞身上了画舫。白衣剑卿隔窗子,正见三人的举动,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到底都还是年轻人,处世不深,若是三人中稍有一个懂些事理,在见到自己入仓之举,就应该明白自己并不想跟他们认识。
“孟公子……”
白福见三人不请自来,声音微微有些惊慌。庄主可是千叮万嘱咐,万万不可拂了夫人的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男子,偏偏要称为夫人,不过庄主的话,他可不能不听,夫人不想见人,这三人,偏偏上了画舫,怎能不让他又惊又愰。
“相逢即是有缘,小白福,请客人进来。”白衣剑卿深谙世故,也没有让白福为难,来了就来了,既然他们不怕沾了丑名,难道自己还会怕。
“不请自来,打扰尊客了,恕罪恕罪。”
孟舍南哈哈笑着,推开了舱门,乍见白衣剑卿满头白发,不禁一愣,很快就发现自己失态,连忙轻咳了一声,又一次自我介绍:”在下孟舍南,这是舍妹孟舍秋,好友郭孝志,郭兄弟生平最喜欢结交,这才冒然来拜望,还望先生莫怪。”
孟舍南哈哈笑着,推开舱门,乍见白衣剑卿满头白发,不禁一愣,很快就发现自己失态,连忙轻咳咳一声,又一次自我介绍,”在下孟舍南,这是舍妹孟舍秋,好友郭志杰,郭兄弟生平最喜欢结交,这才冒然来拜望,还望先生莫怪。”
“相逢何必曾相识,恕在下不方便报上姓名,此处别无他物,唯酒足矣,在下便请三位痛饮一番,以作赔罪,可否?”
白衣剑卿淡淡的笑道,有疏离,却又豪爽,虽是白霜满头,风姿仪态,依旧有令人折服之处。
但,却对了郭孝志的胃口,这个一身蓝衣看上去很几分潇洒的年轻人,抚掌大笑起来。
“有酒万事足,谁管你是谁,上酒快上酒来……”
白福不等吩咐,已经飞快的从底舱把酒搬上来,顺搜还拿来四套久居,俱是上等的白瓷杯,润白如玉,好不可爱。
白衣剑卿没有酒杯,只是拿着酒葫芦晃了晃,道”那在下就先干为敬。’
郭孝志看到酒葫芦,却眼睛一亮,拍着脑袋道:”我怎没有想到,随身带只酒葫芦,便时时有酒可喝了。”
“好的酒葫芦,可不容易挑。”白衣剑卿一口酒下肚,舒爽的舒了一口气,对这个爱喝酒爱结交的年轻人起了几分好感,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一般,忍不住就开口指点一下,”好的酒葫芦,要大小合适,表面光滑,葫嘴要带着弯,却不能太小,而且须在成熟落地之前,采摘下来,将内瓤挖空,至于油中,浸泡七日七夜,取出阴干,再于烈日之下暴晒十日,无裂缝者方可取用。”
“乖乖,这样麻烦啊。”郭孝志想不到一个酒葫芦也有这样的讲究,立时便嫌麻烦,”回头上街上随便买一个就成了。”
白衣剑卿笑了起来,道:”普通的酒葫芦,不耐使用,若是用来装酒,不用多久,便毁损了。”
郭孝志怔了一下,马上很苦恼的做出受教的模样。
两人正聊的开心,旁边的孟舍南正拉着白福寻问庄中的情况,而孟舍秋则端起白瓷杯小抿了一口,然后微吐香舌,道了一句:”好烈的酒。”鹅蛋型的脸蛋上,飞快的窜出了两团红晕,称着雪白的肌肤,有若一团半开的粉荷,说不出的清丽无双。
郭孝志立时看的两眼有些发直,少女更加羞涩,低着头不说话,而白衣剑卿则会意的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转过身站着窗边,往外望去。
正在这时,站在舱门的孟舍南突然叫了一声:”咦,那不是白大哥吗?”
又有一艘画舫飞速的向他们驶来,站在船头一脸焦急的向这边望来的,不是白赤宫又是谁。
孟氏兄弟和郭孝志同时出了船舱,除了孟舍南之外,其他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白赤宫,自然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名满江湖,有武林弟意美男子之称的男人十分感兴趣。
“既然白庄主来了,那么在下就失陪了。”
白衣剑卿在船舱里说了一句,然后径直关上舱门,不打算在别人面前跟白赤宫照面,那三人居然也没注意到。
白赤宫不等靠进,便急匆匆的飞身上了船,看了一眼紧闭的舱门,勉强压住心中的焦急,对着孟舍南抱了抱拳,道:”孟贤弟,久违了,近来可好?”
“好,一切都好。白大哥怎知小弟今日过来,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吾之好友郭孝志,这位舍妹孟舍秋,他们可都对白大哥仰慕已久,这次非要随小弟一起拜会白大哥。”
“原来是铁掌公子和出尘玉女,幸会幸会。”白赤宫再次抱拳,不过目光仍在舱门上打转。
“白庄主!”两人跟着还礼,并没有发觉白赤宫的一样表情,反而都被白赤宫那时间少见的容颜给震得有些发愣。
好美的男子,几乎不能让人直视,那份艳美与威煞并重的姿容,果然无愧于武林第一美男子之称。
“我与孟贤弟交好,二位若不见外,便随孟贤弟一起叫一声白大哥吧。”
白赤宫的爽快,立刻就赢得了二人的好感,纷纷叫起白大哥。白赤宫笑了笑,然后对孟舍南三人道:”在下还有些事,三位不妨先乘我的船回白家庄安顿,可好?”
“白大哥请自便。”
终究是孟舍南比另外两人年纪略大一些,看出了白赤宫眼底的焦急,也不再多说什么,拉着还想跟白赤宫多说几句的二人,一起上了白赤宫的画舫。
他们一走,白赤宫马上就凑到舱门前,伸手想推,又缩了回来,道:”剑卿,我可以进来吗?”
白赤宫与那三人的对话,白赤宫都听在二中,与当年相比,果然已经成熟圆滑可许多,如果当年白赤宫能有这份成熟,也许他们之间,也不会弄道今天这等地步。正在叹息间,便听到白赤宫的问话。
“白庄主既有客人,还是赶紧待客去吧。”白衣剑卿没有一点想让他进来的意思,两人之间,反倒比在野外时生分了。
白赤宫哽了一下,不死心又道:”我的船让他们开走了,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过了片刻,白衣剑卿才开门出来,白赤宫欣喜的挨过去,摸摸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脸,好像在确认自己摸到的是人而不是幻影。
“剑卿,你下回要出来玩,让白福跟我说一声,你知道我刚才发现你不在了,有多着急,马上就出来寻你,还好你没有走……”
事实上,白赤宫当时是吓得半死,只当白衣剑卿是甩开他走了,直到现在,他的心跳还有些急促。
白衣剑卿横了他一眼,取过船竿,撑入水中。此时雨已渐止,随谈还有些细雨飘忽,却连衣裳也打不湿,他也懒得披得蓑衣,低着头撑船。
“我来帮你。’
白赤宫看他吃力,夺过船竿,胡乱的撑了几下,只是他哪里会撑船,这几下用力不对,反而使画舫在湖面上打起了转。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来添乱的,白衣剑卿没好气的夺回船竿。白赤宫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讪讪的在一旁,不敢再胡乱插手。
回去的时候是逆风,白衣剑卿撑的分外吃力,不过他不愿将自己的无力显露在白赤宫面前,免得着男人又把自己当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