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她,她就是怎么看那幅画就怎么不满意,哪有人这样的,将自己画了送给别人,而且还美化了,画得那么美,汪暮虹是存心要收画者惦记着自己不忘吧!
筑新又是冷哼又是批评的,汪暮虹那位从塞外来的奇特女子,果然和一般人的行事作风很不一样,大胆得很!
“新儿,你好像对暮虹很有意见?”原揭阳笑了笑,他将画卷起放好,对筑新的过度反应并不以为意。
“我……我才不是对她有意见呢!”她狡辩着,“我只是觉得她对画画并不怎么在行,你看看,这样不起眼的作品还敢拿出来送给别人,要是我就恨不得永远藏拙的好,更别提送人了……”
“是吗?”原揭阳微微一笑,“我倒觉得暮虹的笔锋相当柔软,依这幅画的构图看来,她对绘画应该下过一番苦功,你不妨多学着点。”
“要我学她?”筑新睁大眼睛,简直要跳脚了,要她学汪暮虹是世界上最要她命的一件事。
但,最后在几经挣扎之下,她还是决定要了自己的命,说真的,牺牲自己总比听见原揭阳老是在她面前称赞别的女人来得好。
筑新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让原揭阳刮目相看,然后狠狠的称赞她一番,最好是他亲手把汪暮虹的自画像给丢掉,作为对她的鼓励……哈哈,想起来就高兴,就这么决定,不管多痛苦,她都要超越汪暮虹。
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很可惜的,筑新不能像往常一样,放肆的悠游于青山绿水之中,今天就是她受苦受难的开始。
端坐在书房中,为了要给老师一个完美的好印象,她像个洋娃娃似的被她亲娘、奶娘还有小雁摆布着一定要换装。
瞧她现在,一身新裁的薰衣草色衣裙,头发挽得既整齐又端庄,乍看之下还真有那么几分娴雅文静的模样。
但这份娴雅文静维持没有多久,她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烦死人了,老师怎么还不来呢?莫非,爹给我请了个浑身老骨头的老爷爷来教我?”筑新天马行空的幻想,又频频祷告着,“千万不要啊!光是辨认老爷爷的乡音就足够折腾我的神经了,爹呀!你不会对女儿这么残忍不仁吧……”
突然之间,书房的窗子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被什么物品击中似的,不由得令百无聊赖中的筑新感到好奇。
她立刻将书本一丢,也不管老夫子随时会到,便提起了那碍手碍脚的裙缘,很粗鲁的爬上靠墙的椅子去开那扇有点高的窗。
窗子一开,霎时蓝天白云尽人眼帘,她大大的吸了口气,正当神清气爽时,一阵很挑衅的声音对着她传来:“小姐,快出来玩吧!小三子帮你准备了核仁果,咱们到河边去,一边吃果子,一边比赛用果籽砸鱼,如何?去不去啊?”
筑新半眯起眼睛一看,喝!原来是小三子那家伙,想来他是平常积怨已久,趁此机会报仇来。
筑新远远望着他,不疾不徐的问:“乖小三,你不怕被我爹逮个正着?”
小三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击道:“庄主同少庄主去飞天寨了,就看小姐你敢不敢逃学。”
筑新一听她爹不在立刻喜形于色,手舞足蹈一会儿后又随即想到,自己目前是莘莘学子的身分怎可胡来?
当下便将她那好看得过分的眉峰一聚,刻意板着脸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诱拐本小姐弃学去玩,你该当何罪?”
“回小姐的话,我本无罪。”小三子十分规矩的回答,“小姐你瞧,此时风光明媚,不大玩特玩实在可惜,小三子是怜惜小姐被那堆枯燥乏味的书本给困着,所以特来解救小姐呀!”
筑新先故作姿态的冷嗤一声,接着按捺不住的探出大半个身子出去,然后变出个万分可笑的鬼脸朝小三子笑喊:“刁民!你还敢回嘴?本小姐意志坚定,绝不会受外界的引诱,你滚吧!”
骂是这样骂,但她的心也被小三子的甜言蜜语勾去了一半,正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丢下夫子跑掉算了,没想到才盘算着,那扇一早上没人推的门被推开了。
筑新迅速的旋过身去,她紧张兮兮的望着那扇门,不会是她爹忽然又返庄了吧……
一时之间吓得原本就胆小如鼠的她站立不稳,惊天动地的跌下了椅子……
耿世彻没想到进门来会看到这副景象,原家小姑娘在他面前跌得四脚朝天,而且看她一径揉手臂、揉屁股的模样,一定摔得不轻。
“原姑娘,你不要紧吧!”他连忙走过去。
“唉哟……好痛!爹要知道,又要关我几天不让我出门了……”筑新叨念着。
她随便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也不先问人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便一个劲儿的自己接着说了下去,“哦!逐世山庄!太好了,你快扶我起来,否则待会夫子老爷爷来了就惨了,他肯定会去我爹那里告我的状,说我不够遵师重道,你不知道,其实他才是一个赖皮鬼,明明的约好了时间,却迟到那么久……”
耿世彻很轻松的将喋喋不休中的人儿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一个有软垫的椅中,倾身看她,饶富兴味的问:“你是说你爷爷要来?而他迟到了,所以害你跌得这么惨?”
筑新大摇其头,“不!不是!”筑新与他眼睛对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我爹请了个老骨头的老爷爷来教我念书,谁知道我一个早上左等右等他都不来,我无聊极了,所以就爬上那扇窗,又谁知道风太强,吹得我一下子掉了下来。”
她自动省略了自己差点受小三子拐诱的那段,不过这样不成道理的前因后果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耿世彻先是困惑的、不得其解的望着她,接着就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你在取笑我?”筑新没好气的问。
耿世彻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他很自然的掀开她衣袖,就开始帮她手臂上的一大片淤青推拿了起来。
“我没有取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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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筑新像山寨头头似的逼问着,“老实说,你不相信我爹真给我请了个老爷爷当老师对不对?你一定没想到我爹是那种既守旧又老古板的人吧!”
他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筑新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人可真讨厌,莫测高深得教人猜不透。
耿世彻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你这么笑法又是什么意思……咦?对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找揭阳是吗?他跟我爹出去了。”她小姐终于想到要问人家了。
耿世彻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她,真不懂她哪来的无限活力。
“还疼吗?”他不答反问,依靠着自己内功修为深厚,耿世彻一下子帮她驱散了许多淤青。
“还好……”筑新又被他拐开了,没一会,她又猛然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于是又问:“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待会这里要作学堂用的,你到前厅去让我娘招待你吧!如果你是要找揭阳的话,那你有得等了,他跟我爹出去,通常是不到日落不会回庄……”
“我就是那个赖皮鬼。”
耿世彻突然来上这么一句,筑新蓦然有点傻眼。
“你说什么?”老天,不会吧!她想拍额。
“我就是你那个既守旧又老古板的爹,请来教你的夫子老师,多多指教了,原姑娘。”
耿世彻那调侃的语气令筑新讪讪然的,“怎么会?为什么是你?”死鸭子到现在还不肯相信哪。
她没脸见人了,在老师面前跌得七荤八素不讲,还编了那么可笑的一个理由,后来又大放厥词,接着赶他出去……
“原庄主没告诉你吗?”耿世彻莞尔一笑,“所以,你才会认为来教书的一定是个老头子?”
“是这样没错。”筑新懊恼极了,为什么她爹事先不告诉她呢?早知道老师的人选是这位娘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她才不会答应得那么快呢……但是原揭阳,难道他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了师徒之分就一把抓住耿世彻的袖子。
“我问你,揭阳知道你是我的老师吗?”耿世彻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令兄亲自到寒舍拜访过很多次,我们很谈得来。”
言下之意就是原揭阳早就知道?!筑新茫然的咬着朱唇发愣。
为什么?为什么原揭阳要撮和这件事?难道他不知道她爹娘对耿世彻的好感吗?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巴不得将她往别人怀里推?
好!如果他真那么舍得,那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为这件事感到难过?她要和他平分秋色,他可以不在乎,她也可以!
“夫子,我们上课吧!”筑新一古脑的推开眼前的耿世彻站了起来,很快的走到原本该坐的位子坐下,俏脸蛋上有明显的恼羞成怒。
耿世彻跟着这个翻脸如翻书的丫头,他露出一个很潇洒的笑容,两手分别撑在她左右边的桌面上,似笑非笑的说:“帮个忙好吗?”
筑新抬眼看他,“什么?”
她有点不习惯他英气逼人的脸庞离她那么近,这种细微距离下的接触她只与原揭阳撒娇时有过,在别的男人身上则是全然陌生的经验;但她不喜欢在别人身上得到这种经验,这会让她感觉自己和原揭阳某些共有的东西被瓜分掉了。
耿世彻挺严肃的说:“别叫我夫子好吗?那听起来怪老的,你可以叫我耿大哥或名字,我的名字是耿世彻,你应该没忘。”
“我是没忘。”筑新被他那正经的语气给逗笑了,“要我喊你名字可以,不过有条件。”
“条件?”耿世彻摸摸自己的鼻子,“小姑娘,我真弄不懂谁是谁的老师了。”
筑新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现在后悔不当我的老师还来得及,反正我也不是那么习惯给大不了自己几岁的人当学生,况且你的外貌又这么英俊潇洒,我真怕自己上起课来会不专心哪!到时候我学习成绩不出色可不能怪我。”
耿世彻满意的一笑,“如果这是恭维的话,我接受。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筑新认真的扳起了指头,“第一,你也不准喊我原姑娘,就跟大家一样叫我新儿吧!第二,我们上课的形式不能过分认真,点到即可;第三,必须有户外课程,也就是说,我们偶尔要去游游水啦、骑骑马啦或是去打猎什么的;第四,你不能对我爹娘他们说我们是怎么上课的;第五……第五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耿世彻啼笑皆非的看着她,奇怪为什么她做起任何事来,不管再小的事,都可以显得那么“轰轰烈烈”?!
“你不以为然对吗?”筑新一副“我早料到”的表情,她漫不经心的说,“算了,我知道你和我爹娘是一样的,他们恨透了我这些无聊的主意,那么你也一定兴趣缺缺对吧!就当我没说过好了,我还是称呼你为夫子,至于你要怎么叫我那就随你的便,反正老师比较大。”
耿世彻饶富兴味的盯着她,盯着她那极富变化的美丽五官,愈听愈有趣,他敢打赌,假以时日,她绝对是个谈判高手!
耿世彻的眼光变得有些深幽了,而筑新则被他看得发毛,她不语,轻轻的转动眼珠,本能的回瞪起他来了。
“喂!你不喜欢我出的主意就说嘛!干么一副想吃了我的样子?先告诉你,这里是我家,我是不会怕你的。”她极大声的说。
耿世彻失笑了,他沉吟着,真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不解风情,他的眼神明明流露出的是对她的爱慕之意,她却有办法解释成“想吃了她”?
不过也对啦!他确实想吃她没错,另一种的吃法,他承认自己对这小丫头动心了,她的一颦一笑
都吸引着他,那是一种二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或许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喜欢上她,否则不会这么简单的答应原庄主的邀请,来当她的老师。
接下来他们将会有很多单独相处的时间,喜欢不必太过于假装,他会慢慢让她感受自己的爱意,最重要的,他也不急,他会用耐心教她,直到她懂得男女之爱,和自己两心相许,到时候他自然会向原庄主提出婚约;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太青涩了,若此时对她表明爱意,还真怕会吓着她呢!
“喂!”筑新在唤他,还顺便很不遵师重道的戳他胸膛。
耿世彻回过神来,勾勒起嘴角微笑问她,“什么事?”
“问你啊!”筑新轻哼着,“你这个人好奇怪,我都已经够爱发呆了,没想到你却比我更爱发呆!我娘常说我一发呆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回不来啦!你还不是,我真该叫我娘来看看你,她才会知道我这个女儿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免得她常训我。”
耿世彻先是被她那一长串的话弄得愣了一下,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这素行良好的逐世山庄主人,此刻是被当成“有比较才知好坏”中的那个坏榜样去啦!他朗声而笑。
筑新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据说笑是会传染的,所以她也依样画葫芦的随他而笑了。
一时间这屋子里充满了笑声,笑得欲罢不能。
筑新就是那种典型的人来疯,她可以毫无理由的大哭,自然也可以高兴笑多久就笑多久,因此这场笑的盛宴持续了好久,而突兀推开门打断笑声的是原揭阳。
筑新有点错愕又有点惊喜的看着原揭阳,她高兴的神情像他们分隔了多年似的,其实才不过一个早上没见而已。
“你怎么回来了?小三子说你跟爹去了飞天寨,难道那小子骗我?”
原揭阳迎着筑新的明眸踏人屋内。
“小三子没骗你,原是要在飞天寨用午膳的,爹担心你第一天上课就会把老师给气跑,所以特意提早回来看看。”他微微一笑,“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你们相处得很好。”
适才在门外乍听筑新笑得那么开心,原揭阳居然会猛然觉得不是滋味,一阵罪恶感袭上心头,他该死的嫉妒那个可以让筑新开怀大笑的男人…
…但,这不就是他该期盼的结果吗?为何此刻成真了,他会感觉那么落寞和失落?
“没错,我们是相处得很好!”
筑新突然想起了自己才刚发誓要和原揭阳平分秋色,他可以不在乎她,她也可以和别的男人要好,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舍得将她推给别人。
听见筑新话语里的挑衅意味,原揭阳刺痛的表情一闪而过,他没让任何人看出来,反而在耿世彻没察觉以前,很迅速的在唇缘噙起了一缕调侃的笑意,这笑容却让筑新气极了。
就是这笑——她讨厌原揭阳故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别人他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妹,经常互相调侃来调侃去的,如果他们之间出现什么比较尖锐的言辞也不必在意,那实属兄妹感情太好……原揭阳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她很清楚,她的尖锐绝不像原揭阳特意表现出来的那样……很兄妹式!
如果不是有耿世彻在场,筑新恨不得缠上去问个清楚,不然她会怄死。
原揭阳显然也知道她在愤怒,不再看她半眼,很聪明的转而对一旁的耿世彻道:“既然你们相处得如此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上课,世彻,我小妹相当顽劣,麻烦你。”
筑新寸听又想发作,什么顽劣?她几时相当顽劣?
耿世彻虽感觉到这两兄妹之间气氛诡异,但毕竟是江湖中人,他也没多在意,反而大方的一笑说:“没有这回事,新儿她天性聪敏,只是有点好动和童心未泯,遇上我这个半调子老师正好,我们可以互相切磋一番,想必往后的日子会很精彩。”
“新儿,你听见老师的话没?我拭目以待。”原揭阳带上了房门。
“我会让你拭目以待的!”筑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