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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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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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一艘渔舟靠岸了,船上两个竹筐都已装满了大半鲜鱼,一个巡检迎上去,弯腰看看,见那筐中银光闪闪的都是鲜鱼,上边几条还在不断地蹦跶,不禁乐出声来:“哟嗬,任老实,运气不错呀,居然满载而归。”
  嘴里说着,他就从沙滩上拗断一根长长的野草,捋去了叶子,只留下草茎儿,然后老实不客气地弯下腰去,在筐里拾拾拣拣一番,专挑又肥又大、肉味鲜美的大鱼,用草茎串起来,旁边一个巡检,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坐在一艘小船的船帮上,对他说道:“给我也挑几条大的出来,晚上回家下酒吃。”
  这人听了,便又挑出几条大鱼来,这才摆手道:“行了,去吧!”
  “天杀的,这些狗杂碎,怎么就不遭个报应!”
  任老实暗暗咒骂,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悦,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一声,把筐提上岸,又拿出条扁担,刚把筐挑到肩上,走出去还没有十步路,一个穿着灰布短褐的青年汉子便迎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站住,你干什么的?”
  那提鱼的巡检疑心大起,看这人穿着不像是个渔夫,这儿又不是渡口,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夏浔没容他再多问,那个巡检的手还没摸到刀柄,夏浔就已出手,他的五指一屈,拳形如钝铲,“噗”地一声铲中了那个巡检的咽喉,这个巡检一声没吭,仰面便倒,喉间嗬嗬直响,夏浔这一拳,怕是连他的喉骨都击碎了。
  大鱼散落了一地,几条还没死的大鱼一落到沙地上,便拼命地扑打着尾巴,其中一尾鱼跳跃着,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脸上,大尾巴啪啪地不断扇着他的脸,他也一动不动。
  任老实看见这一幕,惊得扁担从肩膀上一下子滑下来:“我的老天,真这么灵?”
  几个巡检和帮闲见状立即怒吼着扑过来,其中反应最慢的就是坐在船帮上的那个巡检,夏浔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只大脚带着脚下一片沙土飞踹过去,鞋底和他的脸来了一个最大面积的亲密接触,那个巡检脸上登时五彩缤纷,鼻血长流,他只闷哼一声,便出溜到船舷下去了,身子浸在江水里昏了过去,好在此处水浅,只能没过脚面,要不然就得溺死过去。
  夏浔悍然动手,他不能不动手,他身上的路引没有金陵府的官防,人却出现在这儿,一查就漏马脚,只能先下手为强。踹晕了这个巡检,夏浔一弯腰便拔出了他的佩刀。剩下的两个巡检挥舞着钢刀在后面狂吼催促,十几个帮闲抡着水火棍,仗着人多势众,向夏浔亡命般扑来。
  “杀!”
  夏浔一刀在手,突然变成了一头噬人的猛虎,他猛地一踏松软的沙滩,飞身向前跃去,纵身扑起的时候,脚下用力略偏,原本正面扑出去的身形,迎上当头一棍的时候,已经微微侧移了一分,哨棍贴着他的肩榜呼啸着落下,夏浔手中的狭锋单刀笔直的捅进了那人的小腹,手腕一翻,再一挑,那人便嘶吼着倒下,鲜血飞溅。
  夏浔单刀一收,右肩向下一沉,整个人重重地摔在沙滩上,一个滚翻避过了五六杆一旦挨着身子,足以把人打得骨断筋折的哨棒,手中刀就势一滑,好像刈草一般横扫过去,又是三个帮闲狂叫着摔出去,弃了手中棍,抱着鲜血淋漓的小腿狂吼。
  可是一个帮闲也趁此机会,以棍为枪,改劈为刺,狠狠地一下搠在他的肋下,要不是因为那人要避他的刀,临时向后跳了一下卸了些力道,这一棍就能顶断夏浔的一根肋骨,饶是如此,那痛澈入腑的感觉还是让夏浔几乎喘不上气来。
  能给巡检们做帮闲打手的,都是泼皮里最凶悍的一帮亡命之徒,一见了血,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悍之气,一根根风火棍被他们舞得呼呼生风,夏浔存心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舞动手中一口刀并不逃避,一开始,因为他肋下挨了一棍,手上的速度和力道都嫌不足,片刻之后他的速度和力道就恢复了常态。
  他一刀削断了两条哨棒,顺势一抹,又一个帮闲转着转转儿飞出去,那人肋下被他的刀切开了一道口子,内脏都挤了出来。可是夏浔在这刹那间,也被一个经验老道的巡检抓住机会,在他后背上刺了一刀。
  好汉难敌四手,动手之际想要毫发无伤难如登天,但是有的人一身是伤照样生龙活虎,有的人挨上一刀就一命归西,这其中的差别就在于,要懂得避让要害、懂得卸劲。夏浔的战斗经验在这个时候就充分体现出来了,那巡检的刀刚一挨着他的身子,他就全力向前纵去,拚着肚子上狠狠挨了一棍,这一刀的伤势却并不严重。
  后背挨了一刀,火辣辣的,手上的动作便是一慢,前方一个巡检见有机可趁,挥刀加入战团,当头向他劈来,夏浔匆忙中脚下一顿,身子硬生生侧开,手中刀向上一撩,随着震天阶一声大吼,一条握刀的手臂飞上了半空,喷出的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夏浔疯虎一般,狂舞几刀迫开众人,纵身跳到江边,扬手一刀剁开拴住一条小船的缆绳,匆匆跳上船去,迅速摆桨脱离岸岸,借着江水的流速,同时拼命滑桨向下游逸去。
  弓是军队和民壮弓手才配备的武器,而且平素还不准动用,非战争状态或奉命剿匪时都要锁在武库里,这些公门巡检是没有弓箭的,他们只能挥舞着刀棍,眼睁睁看着夏浔的小船顺着江水飘下去,沿着江岸朝下追。
  可这江岸并非一马平川处处易行的,那小船顺江而下,再加上夏浔滑桨助力,一时间快如驰马,他们之中可没有一个长跑健将,很快这些大呼小叫的公门中人就被甩在了后面。
  夏浔在岸边等了很久,估摸着茗儿已经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才现身夺船的,一俟脱离了那些公门中人,他立即尽力往岸边靠近些,沿江寻找茗儿的身影。
  小舟如风中的一片落叶,被浩荡的江水冲击着,向下游猛冲。岸边,陡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儿,一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夏浔立即站起来,挥刀向舱底劈去,一刀、两刀、三刀,木屑纷飞……
  
  夏浔一身是水的洇上了岸,身后那艘小船还在往下游飘,可是江水已经从船底喷泉船涌上来,船已半沉,很快就要完全沉入江心了。
  茗儿挎着小篮子站在江边,篮子里有他换洗的衣物,夏浔一身是水地淌上岸,向她咧嘴一笑,茗儿突然把篮子一丢,纵身扑到他的怀里,紧紧箍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那双纤细的手臂用力是如此之力,箍得背部有刀伤的夏浔疼得直抽凉气。
  夏浔扎撒着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道:“茗儿,怎么了?”
  怀里传来茗儿闷闷的、带着鼻音儿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茗儿从他怀里仰起脸来,眼泪汪汪的:“我以为……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去逃命呢……”
  “这个小丫头,心思也太敏感了吧!”
  夏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未想过金枝玉叶般的茗儿,此时的心灵是多么脆弱。三哥死了,死在大哥手里,这件事对她心灵的冲击是何等强烈,原本无忧无虑,从不知世事艰险的她,突然看到至亲骨肉尚且如此,她还能相信谁呢?
  无情的大哥是中山王府的主人,悲痛欲绝的茗儿已经不再把那个地方当成她的家了。最亲的亲人没了,家也没了,陡然间变得一无所有,无所依恃,她怎能不彷徨忐忑,患得患失。
  醒觉到自己还紧紧抱着他,茗儿害羞地松开手,擦擦眼泪,破涕为笑道:“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
  夏浔后腰的伤口被江水一浸,本来有点麻木了,被她一抱,又觉痛不可当,她一松手,夏浔也松了口气,赶紧道:“快走,找个地方先换衣裳。”
  茗儿忽地想起一件大事,奇怪地问道:“对了,你怎么把船凿沉了,咱们怎么过江?”
  夏浔道:“谁说咱们要过江?”
  茗儿惊讶地道:“不过江么?”
  “过不得,江那边也是他们的地盘,知道咱们夺船过江了,那边还不撒下天网地网?咱们的路引是到溧水的,一旦有人盘查,马上露馅。”
  “那咱们……”
  “还是往溧水去!”
  第394章 欲脱牢宠
  “啊!”
  随着一声惨叫,又一个巡检官倒在地上,他的右膝被夏浔重重地一跺,整条腿都怪异地向外撇出出,分明是腿骨已经被跺断了。一路下来,夏浔下手越来越狠,简洁明了,专挑要害。
  那个巡检满头大汗,吃力地盯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冲着几个犹疑不知所措的帮闲咬牙吼道:“给我追!”
  “怎么……不杀了他们?”
  茗儿牵着夏浔的大手,一面随着他飞奔,一面大口地喘息,努力把新鲜的空气纳进她的肺腑。
  “杀之何益!”
  夏浔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那是身临绝境的亡命之徒惯有的笑容:“留之不杀,再有追兵的话,就得分一部分去照顾他们,便削弱了他们的力量。如果追兵要带着他们,就会拖慢他们的速度;追兵看到他们半死不活永远残废,还有怯敌之效。”
  说话间,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这几天,两个人在南京附近左冲右突,忽前忽后,追兵没头苍蝇似的被他们牵着到处奔跑,一个个疲惫不堪。
  夏浔和茗儿已经顺利地赶到了溧水,但是这里的接应点已经被官府剿灭了,估计是有人落到了朝廷手中,受刑不过供出了这个所在。夏浔无奈,只好带着茗儿往西走,直奔和州方向,半途被人发觉,夏浔杀伤几人后,重施故技,再度北上,绕过金陵城,直奔燕子矶。
  锦衣卫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声东击西,佯南实北之后,居然会故技重施,再走一遍。于是,等他们在西、南、东三个方向又是设卡又是埋伏,折腾得鸡飞狗跳之后,消息传来,长江岸边再度发现目标。于是大队人马重新杀向长江,结果等他们把长江封锁得风雨不透的时候,夏浔已然出现在马鞍山,结果气极败坏的锦衣卫、巡检捕快们又抓狂地冲向马鞍山……
  锦衣卫衙门,罗克敌踱着步子,听着部下不断传来的消息,在他的感觉中,夏浔仿佛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他只是在垂死挣扎,能逃到哪儿就算哪儿,最叫人头痛的就是这种逃犯,他根本没有目的,而是四处流窜,很难集中力量实施抓捕。
  尤其是,朝廷的悬赏和连坐的惩罚发挥了作用,有点甚么风吹草动,百姓们就会巴巴地跑到衙门里来禀报,一会儿这里说发现了朝廷钦犯,一会儿那里说发现了江洋大盗,害得他们东奔西跑,却无一例外的全是假消息。要说假消息也不全假,其中确有不少作奸犯科的官府逃犯。
  锦衣卫们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他们都搂进了大狱,这一下可把应天府尹王大人给乐坏了,在他治下,破案率那是直线上升啊。
  萧千月对罗克敌冷静地禀报道:“大人,从咱们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他们的接应点被破坏之后,杨旭已经没有了预定的去向,他只是在摆脱我们的追捕,根本没有既定目标。我们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离金陵越来越远,活动范围越来越大,我们的力量已经无法封锁所有道路了。”
  萧千月刚从山东回来,有了这个得力臂助,罗克敌总算缓了口气,不需要亲自应付那些真真假假、千奇百怪的消息。
  “不,他一直有个目标!”
  能从琐事中脱离出来,罗克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的目标就是北方,他要去找燕王,他原来往南去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我们也很清楚他的目的,所以他才反其道而行之。”
  罗克敌刚刚说到这儿,厅外“蹬蹬蹬”地跑进一个人来,急急禀报道:“启禀佥事大人,庐山脚下发现杨旭踪迹!”
  一直默默地坐在旁边的刘玉珏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步冲到他的面前,追问道:“抓住了?”
  那人禀报道:“发现他的只是两个巡检,带着一队帮闲打手,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打伤打残多人,等附近搜索的小队闻讯赶去,他已逃走了。”
  刘玉珏暗暗松了口气,扭头看向罗克敌,罗克敌问道:“他们往哪里逃了?”
  那人道:“受伤的那个巡检说,他们看到杨旭向东走了,看样子,他是要绕过庐山,奔茅山地境。”
  罗克敌瞿然道:“他要走海路!陆路北行走不通,他这是要走海路了,上一回燕王世子脱困,也是走的海路,他有办法搞到海船!传令!”
  罗克敌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萧千月和刘玉珏诧异地看向他,罗克敌默然片刻,突然诡谲地一笑,缓缓摇头道:“不,不不不,不对、不对……”
  他咬着牙根,沉沉地笑道:“这几天,他声东击西、指南打北,可把我们耍得不轻,重重包围之下,他能处变不惊,有勇有谋,眼下越逃越远了,他反而慌乱起来,叫咱们的人看清他的去向?哼!”
  萧千月迟疑着道:“大人是说……”
  罗克敌问道:“欲往北行,哪一条是捷径,哪条路最难走?”
  萧千月迟疑着道:“自然是直接过长江往北走最快,不过这条路咱们也想到了,一路下去,关卡重重,他不容易过去。第二条路就是往东走,出海了,对没有门路的人来说,这是一条死路,但是对杨旭来说,一旦逃到海边,他就等于逃出生天了。
  第三条路也是过长江,不过是往西走,经太平府过长江,进入湖广、河南,沿途所经关卡更多,不过那边的盘查可未必有多严。就算他往南走,最终仍不免要走这三条路,或北、或东、或西,北既不可行,往东走……的确应该是他最欲选择的道路了。”
  罗克敌笑吟吟地道:“不错,你也这么想,那就对了。杨旭有很充分的理由往东走,他又故意叫咱们的人看见他往东走,我们自然该往东追,是么?”
  “故意?”萧千月犹豫起来。
  罗克敌眉尖一挑,夷然笑道:“北面所有关卡仍旧严密戒备,征调大部分流哨,全部移防太平府,守住出入湖广的所有交通要道。”
  萧千月道:“是,卑职请命去那里……”
  “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罗克敌截口道:“往东,恐怕是他故布疑阵,却也不能不防!他确实往东,你带人往东追,本官亲自赶去太平府主持大局!”
  
  “咱们在这歇歇,歇到傍晚再上路。”
  茅山脚下,一个山窝子里,夏浔疲惫地瘫在一棵树下。
  他不是铁打的,这几天拖着官府的人东奔西走,官府的人快被折磨疯了,他也快要累垮了。茗儿虽然只是一路跟着跑,不用喊打喊杀的,那双娇嫩的小脚丫也磨出了水泡,一走路就痛得直冒泪花儿。几天下来,夏浔身上虽无致命的伤处,却也伤痕累累,有些伤口是利器刺割的,有些乌青淤肿的地方则是被钝器打的。
  夏浔长长地舒了口气,就那么摊着两条腿倚着树坐着,说道:“咱们现在离金陵越来越远了,离得越远,他们就越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支配,咱们也就越安全。等天一黑,咱们就翻过茅山。进了镇江府,咱们的路引就能发挥作用了,到时候逃走的机会就更大。”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微微笑道:“如果是个蠢人,可能还会追下来吧,不过……罗佥事可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很聪明的人,我连着这么多天‘声东击西’,现在抽冷子来一记‘声东击东’……嘿,他未必会向东追。”
  “你的伤……要不要紧?”徐茗儿看着夏浔身上的血迹,担心地问。
  夏浔咧嘴一笑:“没事儿,我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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