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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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2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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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儿一听他说起三哥,本来忍住的泪水登时又漾起了泪花,夏浔自袖中摸出自己汗巾,想想不妥又塞回去,瞅瞅路人异样的目光,只好囧然道:“你看,就算我不会劝吧,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茗儿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那难过的滋味便轻了些,她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道:“我才没有伤心呢,你是个大忙人,一到金陵就根本看不到你人影儿了,忙你的去吧,人家不用你操心。”
  夏浔解释道:“这几天,事情确实多了点,再说,郡主如今有殿下照顾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郡主不要伤心了,皇上一定会给徐家一个交待,给徐大都督一个交代的。”
  茗儿绷紧了俏脸道:“我都说了没有生气!”
  “唉,郡主就不要嘴硬了,其实……”
  茗儿恼了,霍地转向他道:“好了好了,我伤心,成了吧?我伤心现在无家可归了,你就光会唠叨,那你给我想办法!”
  夏浔奇道:“无家可归?在下知道郡主不愿回王府,现在不是住在龙江驿么?”
  茗儿愤然道:“姐夫今天就登基称帝了,称帝后就要住在宫里,龙江驿的驻地也要撤了,难道我搬去宫里面住么?你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夏浔语塞,这几天大家都忙着大事,小郡主如何安置,还真没有想起来过。茗儿负气地道:“我无家可归了,你就会假惺惺的故作关心……”
  夏浔陪笑道:“在下是真的关心郡主。”
  “好啊,那你给我安排个去处。”
  夏浔一呆,说道:“郡主,在下如今也是无家可归呀,我这几天居无定所……”
  茗儿瞟了他一眼道:“当初在北平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在金陵有一处宅子,现在应该空着吧,不能借我住住么?”
  “这个……不瞒郡主,自打进了金陵城,在下一直在忙,还没顾上回去看看,现在府中是一片凌乱还是被人侵占,又或者是迁民入城的时候也被官兵一把火烧了,在下一概不知……”
  “那怎么办?”
  夏浔一摊手。
  茗儿赌气道:“我不管,你是男人,你想办法!”
  这句话说完,似乎也觉察其中有些歧义,俏脸不由一红,连忙绷住小脸,免得叫夏浔看出她的羞怯。
  夏浔讪然道:“郡主,可以叫皇上安排呀,虽说他是皇上,终究是你姐夫。”
  茗儿道:“你现在忙,他岂不是比你更忙?”
  夏浔无语了。
  茗儿瞪了他一眼,原本只是负气,可是看他真的袖手,却真的有点生气了:“你管不管?你不管,我就叫你叔叔!”
  “嗯?”夏浔有点没反应过来:“叫我叔叔,这和帮不帮郡主有什么关系?”
  茗儿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说道:“的确没甚么关系,反正我见了姐姐姐夫,就这么叫你,我见了满朝文武,还是这么叫你,我叫皇上姐夫和满朝文武听听,你要和我皇大爷做平辈,你要做当今皇上的长辈叔叔、叔叔、杨叔叔……”
  夏浔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心上前解劝几句,小仙女居然就变成了小魔女,他欲哭无泪地道:“郡主,你没事搞那么大的辈份做甚么?你这不是难为人么?”
  茗儿娇俏地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这事儿你得问我爹去!你不管我,我就叫,叔叔、叔叔……”
  茗儿虽然平时一副小淑女的样子,可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还是有点儿刁蛮小性儿的,只不过平时都被她良好的教养给抑制住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自打夏浔带着她找到燕王后,也不关心她吃没吃饱了,也不关心她睡没睡好了,比她起的早的时候,也不知道给她拉拉被子,掖掖被角了……
  当然,现在不是逃难路上,这些事确实轮不到夏浔来管,这个……有点难为人家了,不过……问候一声总可以吧?她气就气在夏浔把她丢给姐夫之后,就好像完全忘了她这个人似的,那种被他轻视的感觉让她很难受,现在终于爆发了出来。
  夏浔苦笑着求饶:“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我来想办法。姑奶奶你别叫了成么,叫我的头都大了!”
  茗儿得意起来,却故作矜持地道:“杨大人不用这么客气,本姑娘可没有做人长辈的习惯……”
  “对,我嘴欠……”夏浔认命了,他扭过头,没好气地冲着站在远处的蒋梦熊嚷:“你,过来!”
  蒋梦熊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大人。”
  夏浔道:“皇上马上就要回城了,我得立即赶过去,你,先找个地方,妥善安置这位小祖宗……”
  茗儿不乐意了,她可不愿意比夏浔辈儿大,哪怕他随口说说也不行,小妮子马上瞪起一双慧黠美丽的大眼睛,不开心地道:“我是谁祖宗?”
  夏浔一指蒋梦熊:“他!”
  茗儿小瑶鼻儿一翘,“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夏浔策马奔向朝阳门的时候,朱棣已经到了朝阳门,刚到门口,就被两个人拦住了。
  这两人身着朝服,庄严隆重,却是御使连楹和董镛。
  朱棣早在与建文帝谈判的时候,就列出了“奸佞榜”二十九人,其中并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他们对削藩并不热衷,对方黄之流的削藩手段更不以为然,但是朱棣进城、建文帝自焚之后,他们也没有跟着吴有道等官员一起去觐见燕王,向燕王劝进。
  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燕王下一步的行动。
  你说你是靖难,可以,朝廷兵马打不过你,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然只能听之任之。
  建文皇帝自焚,他们同样没有办法,旧主虽去,他们并未选择殉死追随,朱允炆对他们远未达到以国士相待的地步,朱允炆以国士相待的是方孝孺,方孝孺都未自杀呢。
  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坚持,那就是道统,道统是天下奠基,万不可废。建文皇帝死了,小太子朱文奎也死了,可是建文帝还有个两岁的小儿子朱文圭,靖难既已结束,这帝位就该传给朱文圭,就算朱文圭年幼,不能掌理国家,建文帝还有几个兄弟在,你朱棣自己做皇帝,那就是失了道统。
  作为儒家弟子,这是他们万万不能容忍的。可是他们两个不是劝进之臣,无缘随朱棣赴孝陵祭祖,孝陵山脚下护卫森严,他们也混不进去,所以一直候在朝阳门这朱棣必经之处等着。一见朱棣的仪仗到了,连楹和董镛立即举起警卫士卒横拦的长枪,向朱棣的仪仗扑去。
  朱棣的侍卫一见马上将他们拦住,朱棣见是两个文官,不觉有些疑惑,他把手轻轻一举,侍候在一旁的纪纲连忙喊道:“放开他们!”
  两个御使扑到朱棣身边,一把揪住他的马缰绳,厉声喝道:“逆贼,下马!”
  这一声大喝,百官尽失颜色,朱棣把脸一沉,沉声道:“你们说甚么?”
  连楹正气凛然地道:“以臣篡君,可谓忠乎?以叔残侄,可谓仁乎?背先帝分封之制,可谓孝乎?既曰靖难,窃据主位,名分纪法荡然无存,这不是逆贼吗?”
  朱棣没想到刚刚回城,就受到他们如此诘难,只气得面赤如血,他还未及回话,纪纲已大声喝道:“孟圣人说,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仇寇,君王不仁,何以尽忠!你说以叔残侄,四年以来种种,你眼瞎了看不到?到底是以叔残侄还是侄残叔父!背叛先帝分封之制的,到底是建文皇帝还是燕王殿下!来人,把这两个奸臣同党拿下!”
  连楹和董镛破口大骂,连楹被两个侍卫拧住臂膀,他仍挣扎着跳起来,朝朱棣脸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厉声喝道:“狼子野心,天地可鉴,朱棣逆贼,不得好死!”
  朱棣脸上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轻轻颔首道:“好,骂得好,你道本王的钢刀不利么?”
  他的目中倏地闪过一片血色,沉声喝道:“把他们就地斩首!”
  纪纲把手一挥,锦衣侍卫拖起连楹、董镛就走,二人仍旧骂不绝口,直到被锦衣大汉拉到路旁摁倒,扬起钢刀“噗噗”两声,干净俐落地砍下了他们的人头,骂声这才止歇,围观百姓中顿时传出一阵惊呼。
  伴在朱棣身边的周王气得浑身哆嗦,说道:“孙子可以当皇帝,儿子就不行;侄子可以杀叔叔,叔叔就只能束手就擒。这就是他们的忠,他们的道!这两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个面容清瞿,两颊削瘦的官员上前道:“殿下应天顺人,万姓率服,今日即继皇帝位,那就是天下之主了。此等佞臣冒犯殿下,乃大不敬之罪,当诛九族!”
  这人叫陈瑛,才学是有的,先从太学,后任御史,接着担任山东按察使,后来又调任北平府佥事,建文帝欲铲除燕王时,把与燕王走动甚近的官员都籍故或贬或调迁离了北平,这陈瑛被人举报收受燕王财物,所以贬谪广西,去年上下活动,才得以回京。
  朱棣抬起手,将脸上唾液轻轻擦去,淡淡地道:“不过两个中了腐毒的老朽罢了,其智虽愚,气节难得,总归无伤于国家,斩其首足矣!”
  陈瑛连忙欠身道:“殿下仁慈!”
  经过了这件事,朱棣的心情受了影响,脸上没了笑模样,他摆摆手道:“走吧!”
  仪仗继续往皇宫而去,陈瑛捻着胡须,慢慢跟在后面,一脸若有所思。
  第412章 三大诏
  建文的时代,像烟花一般,在短短的四年之后结束了。
  新的王朝,永乐的时代来临了。尽管它的登基大典因为仓促而显得简陋,因为仓促而没有四夷来贺、诸王来朝,但它毕竟是一个新的开始。
  奉天殿,燕王朱棣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威严地坐在御座上,王公国胄,文武百官齐集,那些老臣看到坐在上首的朱棣,恍惚间竟有一种错觉,似乎……三十年前,刚刚驱逐鞑虏,重建华夏的洪武大帝又回来了。
  那时,洪武皇帝也是这般岁数,也是这般模样,也是这般自信、也是这般锐气勃勃,虽然中间隔了一个短命王朝,可是似乎,永乐皇帝,才是挟洪武余烈,开创新时代的那个天子。
  已然晋升中官大太监的木恩双手奉着宝玺,高高举过头顶,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
  接受百官朝贺之后,朱棣双臂张开,威严地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三跪九叩,行完大礼,纷纷从地上爬起,肃立班中。
  朱棣缓缓站起,目光从文武百官、勋戚公卿们脸上一一扫过,朗声说道:“朕本才轻德薄,难堪大任,奈何文武百官极力劝进,为保宗庙社稷,朕只得遵从众志,登基大宝。”
  百官再拜:“万岁!”
  可是朱棣和朱允炆明显是两个打法,他的登基大典没有多少繁文缛节的客套,把人折腾得发晕的礼节,刚刚登基,朱棣就雷厉风行地开始施政了。
  “俺今既是皇帝,就当谋天子之政。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宜当同心戮力,协助与俺倘有作奸犯科、上不能报效君王,下不能安黎民百姓者,依律论处,或有另存异志者,无论其身居何位,俺都要严惩不贷,绝不相饶的!”
  习惯了朱棣说话的北平旧臣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在京的官员听了朱棣这口腔调却几乎晕倒:“都成了皇帝了,怎么还是一口一个俺呐,你得朕呐!”
  不过朱棣这个皇帝显然跟朱允炆不太一样,旁边也没有黄子澄和方孝孺时时教他什么是“礼”,朱棣嫌那文诌诌的话说起来咬文嚼字也就罢了,更大的问题是说不到点子上。
  朱棣说完,向另一个中官大太监,随他出生入死、百战沙场的燕王府内宦狗儿一摆手,狗儿便在御阶下站定,徐徐展开了朱棣御极的诏书。
  这道登极诏是大才子解缙所写,内容何止一个锦绣,更重要的是,他用最简洁、最有力的语言,讲述了建文帝如何受奸臣怂恿,更改祖宗遗制,永乐帝又是如何被迫起兵靖难,今日要恢复祖制的道理。这番话是必须讲的,因为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永乐皇帝继承的是太祖洪武皇帝的衣钵,他并不承认朱允炆这四年来的所作所为之合法性。
  这一道旨意,开宗明义,宣布这一年是洪武三十五年,次年为永乐元年,也就是说,建文四年的统治不予承认。紧接着,就宣布开国皇帝、太祖洪武的一切法律和制度全部予以恢复,什么依照周礼并府并县、更改官名,统统改回洪武旧制。
  这一拳打得众人晕头转向,诏书宣布完了,百官刚刚松了口气,以为今天的大典接下来就是告天告地告祖宗,一大套的繁文缛节了,不想狗儿把诏书交给木恩,紧接着又是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却是对人事的安排,显然也是大家最为关心的内容,文武百官登时精神一振,侧耳倾听起来。
  首先就是对建文帝、皇后及皇太子丧礼的安排,丧礼依帝后及太子礼制举行,这既是对建文旧臣的一个安抚,也是彰显新帝的宽厚,不过心细的文官注意到,永乐皇帝没有给建文皇帝谥号。
  紧接着,却是对建文帝四年来打击整治的诸王的安排。湘王朱柏,朱允炆给这位叔父的谥号是“戾”,朱棣改“戾”为“献”,封为湘献王。湘王的坟茔因为是一家老小自焚而死,且有许多宫人奴婢随之赴死,原本只是简简单单全部埋在了一起,造了一座大坟茔,朱棣也宣布,重新拾骨隆重安葬,且因湘王一脉已经死绝,专门委派祠官奉守祠院。
  建文旧臣中有人本来还想恳请朱棣赐予建文帝一个谥号,要不然毕竟曾是一代帝王,连个谥号也没有,未免太寒酸了些,可是一听朱棣紧接着就是对被逼死的湘王朱柏的安排,马上闭上嘴不说话了。相对于朱允炆对逝者的不厚道,不赐谥号似乎也容易接受了,如果要赐谥号,保不齐永乐帝会给个什么难听的谥号。
  之后,便是周王复爵,仍返开封藩国,齐王、代王也分别从监狱里放出来,复爵返回封地,宁王予以厚赏,却没有要他返回大宁,而是改封于南昌,南昌较之塞外苦寒之地要繁华许多,到那里做藩王,明显比在塞外舒服得多。
  但是有一点,宁王在塞外,因为近蒙古,为了卫戍边疆的需要,他可以节制八万精兵,而到了南昌,除了三护卫兵马,就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兵权。
  众人还没品出其中滋味,重头戏就来了,诸王以下,对群臣的赏赐和安排开始了。首先自然是有从龙之功的北平系功臣,第一人就是东昌一战以为朱棣身陷重围,奋勇杀入,以致身陷敌营力竭战死的大将张玉,以之为靖难第一功臣,追赠英国公,谥忠显,加封河间忠武王。
  第二位就是首倡靖难,四年来辅佐世子镇守北平的道衍大师,道衍大师俗家名称姚广孝,官授太子少师,封荣国公;第三位是徐增寿,封定国公;第四位是丘福,封淇国公;第五位是朱能,填成国公,第六位是杨旭,封辅国公。以上六位国公俱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食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袭。
  前面五个无人不知,可这杨旭是甚么人却有许多人并不知道,竟然得封世袭国公,群臣不免大为惊讶,甚至有人大为不平,虽然没有窃窃私语,这么多官员站在那儿,但有人稍有异动,便觉一阵骚然。不过北平系的官员,尤其是北平系的高级高官却是神色平静,一脸从容。
  杨旭有什么功劳?朝廷密敕逮捕燕王,北平都指挥使张信跑去给燕王报了个信,封的是勋国公,杨旭靖难之前就救过燕王满门性命,靖难之后,在金陵故意行刺失败,又救燕王一回,再救燕王世子及两位王子,白沟河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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