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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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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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庆道:“你们人多势众,我当然不能反对啦。”
  彭梓祺冲他哼了一声,又对夏浔道:“我去盯着他吧,一有机会,就把他抓出来。”
  “且慢。”
  夏浔突然又想到一个主意,略一思索,说道:“先盯着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有个妹子在燕王府当差,他又恰在此时去过燕王府,与里边的人有过接触,说不定这事儿和他妹妹也有关。再说,他兄妹情深,有些人自己不怕死,为了自己的亲人却是可以付出一切的,等他妹妹出来,待他兄妹相见的时候再下手,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
  彭梓祺应道:“好,那我先去盯着他。”
  那拉克申人高马大,也不知武功如何,夏浔终是不放心彭梓祺一人行动,便道:“他今天才去的燕王府,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不可能再与他妹妹相见,时间最近的话也应该是明天。先请你的朋友照看着,明天开始,换咱们三个人盯着,一有机会,就下手拿人!”
  又是一天,天亮了,燕王府里走出一个小姑娘,换了平常的衣裳,很俏丽的模样。这位姑娘姓佟,叫佟蓉蓉,这只是为了方便,起的汉人名字。她的履历上记载的正式名称,叫娜仁托娅,她的手臂上还挎着一个小篮子。
  燕王府的宫女可以在不当值的时候换上民装,到市井间走动,但是她们出宫时通常都是成群结伙,这样一个人出来的就少见了。不过宫门口当值的侍卫都是认得她的,一见她便笑道:“蓉蓉,又去见你哥哥呀。”
  娜仁托娅羞涩地笑着,答应一声,把篮子递了上去,侍卫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只是几味可口的小点心,还有一双新做的鞋子,这是娜仁托娅带给哥哥的礼物。
  侍卫们仔细检查了一番,便递还给她,娜仁托娅道了声谢,便出了燕王府的宫门。
  她来到中原已经八年了,今年刚刚十七岁,再有两年,不是王妃身边得用的亲近之人的宫女就要全部遣散出宫了,到那时她就可以和相依为命的哥哥长相厮守了。她很满意北平的生活,这比她颠沛流离、艰难困苦的流浪生涯强多了,那时候她还很小,但她记得那时每天的恐惧:为了缺少食物而恐惧,为了天灾和野兽而恐惧、为了其他部落的掳夺和杀戮而恐惧。
  前几天她刚刚见过哥哥,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又托人捎话叫她出来相见,哥哥也想她了吧,娜仁托娅一出宫门,就看到哥哥正站在对面街上等着自己,于是快乐地飞奔过去。
  “哥……”
  娜仁托娅喘着气叫,脸上漾出甜美的笑容,把手中的篮子递了过去:“喏,给你做的。”
  拉克申顺手接过来,宠溺地拂开她额头散落下来的头发,说道:“哥早告诉你,现在日子好过了,哥在外面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买得到,你不用给我带这些东西的。”
  “外面做的不一样嘛。”
  娜仁托娅跟他一边走,一边道:“哥,前天娘娘刚给我又加了月钱,我在宫里面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用花钱,这几年攒了不少呢。再有两年,我就该出宫了,到时候用这钱给我娶个嫂子回来。”
  拉克申站住脚,有些严肃地看着娜仁托娅:“妹子,你别忘了,咱们是草原上过来的人,到宫里做事,也不过就是凭力气挣口饭吃,人家只是拿你当个下人、一个使唤人,你可不要真的认他们做了亲人。”
  娜仁托娅纳闷地道:“哥在说什么呀,妹子本来就是个下人啊,而且我是外殿的宫女,也没多少机会见到燕王爷一家人,哪可能跟他们亲近呐。妹妹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哥哥。”
  拉克申展颜道:“那就好,跟哥回家吧,家里有一位草原上来的客人,你小时候还见过他的。”
  娜仁托娅兴奋地道:“谁呀?”
  拉克申神秘地道:“等你回家就知道了。哥跟他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做,你一定会帮哥哥的,是不是?”
  娜仁托娅毫无机心地道:“那当然啦,哥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反正哥哥不会害我就是了。”
  夏浔、西门庆和彭梓祺都改了装扮,暗暗缀在后面,眼见二人有说有笑地前行,彭梓祺暗暗皱起了眉头,说道:“他们走的一直是大路,路上行人不断,咱们如何掳人?打斗起来,一定惊动官府的。”
  西门庆眼珠一转,自告奋勇地道:“这有何难,你们去那巷中等我,我引他们进来!”说着不等二人阻拦,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
  第105章 李代桃僵
  “托娅,这么想就对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了咱们是草原上的人,是哈剌莽来部落的人,是长生天庇佑下的子民。哥哥和那位尊贵的客人谋划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如果能够成功,就能激励现在四分五裂的草原各部重新汇聚到大汗旗下,重整旗鼓,杀回中原,到那时候……”
  他刚说到这儿,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夺过他的篮子,掉头便往旁边巷中跑去。
  “哎呀!”娜仁托娅一声尖叫。
  拉克申刚刚一懵的功夫,篮子已被抢走了,紧接着妹妹又发出一声尖叫,拉克申急忙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娜仁托娅双手抱胸,红着脸道:“他……他摸我……”
  “这狗日的!”
  拉克申这下真的怒了,大喝一声:“小贼,休走!”便拔腿往巷中追去,路上行人见此情景纷纷聚拢过来,往巷中追看,娜仁托娅生恐哥哥有失,想要快步赶上去唤住哥哥,可只走了一步,手臂就被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给紧紧攥住了。
  娜仁托娅扭头一看,就看见一个戴着瓦楞帽,穿狗皮袄的大汉,颌下一部虬须,只露出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对她道:“姑娘,莫要高声。”
  “你是……唔……”
  娜仁托娅还没说完,又一只手拦上了她的嘴巴,整个人被极快地拖走,正关注地看着巷中一逃一追的百姓竟无一人发觉。
  西门庆跑得飞快,后面的拉克申迈开大步追得更快,西门庆东绕西绕,穿街走巷,专往荒僻的地方钻。他的穿着和行径,像极了一个拦路抢劫的泼皮,拉克申毫无怀疑,只想快快追上这个轻薄的小贼,好好用一双铁拳教训教训他。
  可他追着追着,前方长巷中忽然凌空跃落一人,轻飘飘如一片羽毛,让过了西门庆,侧身站定,右手慢慢平举,手中紧握一柄黑色皮鞘,看着极是凶厉的单刀,刀柄上一只猫儿眼,发出妖魅慑人的光芒。
  拉克申霍地站定身子:“糟糕,上当了!”
  持刀人酷酷地说话了:“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拉克申回答的也很简练:“废话!”
  他从宽大的皮袄下面擎出一柄明晃晃的弯刀,便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这是一处破败的宅院,那时的北平还远未达到寸土寸金的地步,这处宅子本就地处荒凉,这户人家败落下来之后,别人买他的房基地还要清理损毁的宅院,远不如平地起楼方便,一直便卖不出去,所以就荒废下来,日子久了,房舍倒塌的也没剩两间了,院中杂草丛生,成了野猫、野狗寄住的地方。
  院子里,夏浔站在那儿,面前是彭梓祺和西门庆,两个人都低着头,三人半晌无语。
  过了许久,彭梓祺才鼓起勇气道:“我……没杀他。”
  夏浔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西门庆赶紧道:“我根本就没动手。”
  夏浔叹道:“我知道,他是自杀的,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西门庆道:“这有什么,他宁可自杀也不肯被擒,摆明了心中有鬼了。”
  夏浔道:“这个鬼是什么?我们知道么?”
  西门庆揉揉鼻子,不说话了。
  三人各自沉思良久,夏浔的眼神忽然动了动,彭梓祺一直在偷偷窥着他的神色,登时带着几分希望问道:“有办法了?”
  夏浔摇摇头,又点点头:“姑且试试吧。”
  娜仁托娅被绑在那唯一一幢还算完好的房子里,本来很是害怕,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心又放下来,那人不像是个劫色的,自己不会受他污辱的。回头弄明白了她的身份,劫财想必也不敢了,掳走燕王府的人,在这北平地面上,他还想混下去么?
  娜仁托娅自我宽慰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一个唔唔的声音,好像有人被蒙住了口鼻,那声音颇有些像是自己的兄长,娜仁托娅立即挣扎起来,可她被绑着,口中被塞着一团破布,哪里叫得出来。
  这时就听外边有人说道:“拉克申,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北平地面上,敢公然在大街上拿人的,能是江湖混混么?你看这是什么?”
  “唔唔,唔唔……”
  被堵住嘴的吱唔声忽然急促起来,就听那人又道:“不错,我们是提刑按察司衙门的人,奶奶的,要不是你妹妹是燕王府的人,我们用得着这般小心,还得扮成江湖混混么。拉克申,你的事发了,现在官爷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乖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们听,我们就放过你。
  你只是个给人跑腿的小人物,只要抓住了元凶,我们不会难为你的,你看我们扮成这副样子就知道了,只要不给你落案底儿,你该干嘛嘛去。也算是我们提刑按察司衙门卖燕王爷一个面子。”
  拉克申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只听那人又道:“吆喝,你的嘴还挺硬,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兄弟我了。来人啊,把他拖进院子里,给我狠狠地打,什么时候他肯点头招供,什么时候放开他。”
  娜仁托娅焦急地听着,片刻功夫,就听院中传来一阵“噗噗”的声音,夹杂着变了音的忍痛的声音。单纯的娜仁托娅对她听到的一切全都相信了,她八岁多就入宫了,一直只是个洒扫服侍的小宫女,偶尔出宫也就是逛逛街市,见见大哥,哪里知道这许多尔虞我诈的事情。
  “大哥做什么事了?”
  娜仁托娅焦急地想,她隐约知道哥哥干的买卖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生意,不过尽管她曾问起,可是哥哥从不愿向她说起这些事情,耳听得哥哥在外边挨打,那声声入肉,痛在她的心上:
  “哥哥也真是的,哥哥从小就讲义气,宁肯自己受苦,也不肯牵累他人,如今被人这么狠狠地打着,大冬天的,若是生了肉疮冻疮,又没个人在身边照顾他,那可怎么得了。”
  娜仁托娅正担心着,就见那个掳她回来的大胡子一拉房门走了进来,伸手扯掉她口中的破布,娜仁托娅立即叫道:“大哥,大哥……”
  那人嘿嘿笑道:“不用叫啦,你大哥嘴硬的很,他是不见真佛不烧香呐,成,那就先吃着苦头,什么时候禁不住了,爷再停手问话。姑娘,你是燕王府的人,原本想放你们一马,我们这些吃公门饭的也不愿意跟凤子龙孙们打交道呐。可你大哥犯了案子,提刑按察使大人颁下令来,若不能按期破案,我们就要吃板子,没办法,对不住了。”
  娜仁托娅急道:“你们要问我大哥什么?我大哥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那人随着窗外传来的沉闷的“噗噗”声,和痛极隐忍的闷哼声,悠闲地弹着手指道:“看样子你什么也不知道喽?那我说给你听又有什么用?”
  娜仁托娅忽地想起方才大哥说过的话,不由脱口道:“啊!莫非和我大哥的那位贵客有关?”
  那人似笑非笑地道:“甚么贵客呀?”
  娜仁托娅只有拉克申一个亲人,她大哥讲义气,她可不想为了江湖义气害自己大哥受苦,便急急招道:“我也不知道,我哥刚才和我说,那人是从草原上来的,还说,我小时候也见过他。大哥只说要和那人做一桩大事情,还说要我帮他的忙,要带我回家,见了那人再说与我知道……”
  娜仁托娅说到这里,已急出泪来,哽咽道:“求求你们,各位官爷,不要再打我哥了,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的……”
  夏浔观她情状,心中暗道:“看来这小姑娘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立即哈哈一笑,转了口风:“当然,当然,我们也知道,你哥哥嘛,其实也就是在里边穿针引线,带带路,跑跑腿,赚几个辛苦钱。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想私下调查,能放他一马就放他一马了。
  可他这人不识相啊,既然有案子在身,就算燕王府知道了,怕也不会因为你一个小小宫女袒护他了。你说说看,你哥都跟你说过什么,一字不漏全告诉我,回头我们去拿人,只要捉住了那个真正的罪囚,你哥哥这就算是将功赎罪,不靠着你这层关系,也没有大碍的。”
  “好,我说,我哥说……”
  娜仁托娅把哥哥对她说的话源源本本学了一遍,夏浔思索着,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娜仁托娅毫不迟疑,全部招供,然后急急哀求道:“官爷,我都说了啊,你们去抓那个客人好了,他就在我哥哥家。求你放过我哥哥吧。”
  夏浔扬声道:“停刑,不要打了!”
  窗户外面,满头大汗的西门庆脱了外袍,一层层缠在手臂上,正在半盘残破的石磨上练“大摔碑手”,一边摔还一边发出哼哼唧唧的猪叫声,一听夏浔这话,他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磨盘上。
  房中,夏浔道:“好,我们现在就去抓那真正的罪囚,一俟凶犯落网,请示了按察使大人,我们就放了你们兄妹。”
  夏浔转身要走,娜仁托娅忽又唤住他,夏浔嗯了一声,扬眉看向她,娜仁托娅有些腼腆地道:“官爷,能不能别让我哥哥知道……是我……是我告诉你的,他……他这人很讲兄弟义气……”
  夏清注视她片刻,缓缓说道:“你放心吧,我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事情又回到起点了。”
  夏浔苦笑着道:“拉克申约他妹子出来,的确是想把她拉进来给他们帮忙,问题是,他们想做甚么,这位娜仁托娅姑娘还一点也不知道,就连那人的身份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幼年的时候,是和那人认识的。咱们忙了一溜十三遭儿,只是知道他们要做一件大事,至于他们要干甚么,还是不知道。”
  西门庆也皱起了眉头:“这事儿麻烦了,咱们把拉克申逼死了,却不能跑到拉克申家里去抓人,一会儿北平府衙的官差就该满大街的抓咱们了,要依我说,管他娘的人家要干啥,咱赶紧跑路吧。”
  夏浔咬牙道:“我不甘心,如果解不开这个秘密,就这么走掉的话,我这一路上别想睡个好觉了。”
  西门庆瞄了眼站在一旁的彭梓祺,咳嗽道:“那也是应该的……”
  彭梓祺没听懂西门庆的话,只对夏浔说道:“问题是,我们现在陷入了僵局,拉克申死了,未必就能阻止他们的计划,而我们却没有机会弄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看那拉克申眼看不敌受擒,立刻挥刀自尽的决绝模样,恐怕那些人都是死士一般的人物,再捉一个来也未必就肯招供。”
  夏浔凛然道:“唯因如此,更可见他们一定有个重大阴谋。”
  西门庆眼珠一转,忽然说道:“屋里那位傻得可爱的姑娘怎么样?如果能说服她为咱们办事,去套出那些人的真正目的呢?”
  夏浔缓缓地道:“若是娜仁托娅去了,而她的哥哥却没有露面,如何解释?除了他已死掉,再无第二个理由说得过去。娜仁托娅少不更事,方才叫咱们骗过去了,若要指使她为咱们做事,不让她亲眼看看她哥哥怎么成?如果她真的见了她哥哥,怕不恨死了咱们,还肯为咱们做事吗?何况尸体遗在路上,并不在咱们手中,想把尸体摆成昏迷不醒的样子蒙混过关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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