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卧室,迟怒故意避开,让她有一个整理情绪的空间;他端着一杯清澈的白开水,等了许久才移步至卧室门前。 “水来了。”故意发出声音,他递了一杯白开水给她。
不经意地手指相触,黎玻才知道自己的手因紧张而冰冷,她面带解嘲的微笑望着他,“你该不会亲自跑到楼下跟服务生要一杯白开水吧?”
迟怒开心地浇笑,“看来你的心情已经回复了。”
“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最脆弱的一面。”黎玻颇为尴尬地一笑,低垂着头啜饮杯中的白开水。
“是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他温和的安抚声,不似昨天两人初遇时的狂妄。
黎玻喝了一口水,旋即傲然地挺直身子问:“你拒绝了可娜的委托?为什么?” 迟怒微笑地半眯着眼颅着她,“你全听见了?”
黎玻用力点头,幽他一默,“你们说得这么大声,连聋子都可以听见。”
“你的形容也未免太夸张、太离谱了吧!”迟怒露出鲜有的俏皮笑容,无意间发现她除了聪明,和女孩不该有的孤傲外,也颇有幽默感。
“说真的,你为什么要拒绝她?而且她还是一位妩媚迷人的女人………”说至此,黎玻的脸颊顿时飞上两抹红晕。
迟怒恢复之前凛傲的冷笑,“我的专业不是一个妩媚迷人的女人能收买的。”
黎玻霎时发现自己的失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侮辱你的专业。” “没关系。”迟怒一笑带过。
“对了,我刚才听到你说等一下还约了其他客户,那我还是不要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黎玻急忙想逃走。
“别急。”他瞅出她的惊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我的客户早就到了。”
“真的吗?那我更不该留在此地。”黎被焦急不安地说。
“我都说别急了。”他将她强压在椅子上,深奥难读的双眸紧盯着她不放,“我的下一位客户就是你。”
“我?!”黎玻大吃一惊。
“与黎夫人谈过后,我心里就下了一个决定——我要帮你。”迟怒神情慎重。
“可是你说过,调查未婚夫一事是私家侦探的事,而你是位律师……”黎玻战战兢兢地重申他一个小时前所说的话。 “充当一次私家侦探也未必不可,其实这两件事根本是相同的一件事,再说当时接受黎夫人的委托时,我自始至终都一直有参与,自信此事没有其他的侦探和律师比我清楚。”迟怒坚决的语气表明自己要帮她的意愿。
“你是说……”黎玻脸上顿时一片茫然,听不懂迟怒的话中之意。
“当初接下救江洛雷的工作的是我另一位兄弟,当时我就担心他的安全,恰巧黎夫人在此时找上我,要我处理解除婚约以及收回江洛雷名下她所过继的财产一事,我二话不说便接下黎夫人的委托。在尼泊尔与我另一位兄弟并肩作战,逮住自导自演这一件掳人勒赎案的江洛雷。”迟怒概略地描述事情的前因与经过。 黎玻乍闻,不由得震惊万分,“你是说,这个江洛雷不仅骗了靳可娜名下的财产,还自导自演掳人勒赎案?”
“不错,而且此事如果是发生在台湾,或许他只是犯下勒赎、侵占的罪名,但此事却发生在偏远的尼泊尔,他还怂恿尼国的军队叛乱;所以他除了勒赎、侵占,还多了教唆和蓄意叛乱的罪名。”迟怒细数着江洛雷所犯下的每一条罪状。
“那他岂不是死路一条!”黎玻惊呼。
“相信这一次开庭,不只有台湾的法官,应该还有尼国的执法人员在一旁聆讯。”迟怒皱起两道浓浓的眉。 “没想到靳可哪会牵涉到这么大的案子。”黎玻痛心地摇头。
“黎玻,我想不透的是,之前黎夫人口口声声说江洛雷是你的未婚夫,而你却一直坚决否认;我相信你,但是黎夫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迟怒脸上写满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黎玻完全猜不透靳可娜的动机。
“会不会你嫁人之后,会丧失些什么,而她可以获得某些利益?”迟怒小心地询问。
“我不知道,父亲过世后,家中的律师当众宣读父亲的遗嘱,并没有提到我嫁人后,她可以得到某种利益。”黎玻努力地回想着。
“看来这件事除了诡异外,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这秘密黎夫人一定知道,但你却一无所知。”迟怒细心地为她分析所有的疑点。 黎玻听了迟怒的分析,心里开始有着重重的疑窦;但想到父亲离去后她的孤独,她心中禁不住又萌起一股悲凉,“你真的愿意帮我?”
迟怒看着她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在哄情人似的轻柔,“我这人自大又臭脾气,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好’;惟一的‘好’就只有一诺千金,只要我答应的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黎玻仿佛在绝望的汪洋大海中抓住一根浮木,她感激地凝视他,“谢谢。”
迟怒对她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但是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想解开又担心黎玻会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毕竟这是她自身的事情,他无权过问。 “我们一起下楼用餐吧!”
黎玻羞怯地摇头拒绝,“不了,我想先回公司。”
“你在公司上班?”迟怒颇为吃惊。
“是的,我父亲生前做的是进出口的生意,我也是临时接手管理;不过还好,父亲在世时将公司的业务规画得相当完整,让我可以轻松上手。我自己还开了一家艺廊,所以每天必须面对许多工作。”黎玻唇边绽出一抹勉强的笑。
“黎夫人都没帮你的忙吗?”迟怒困惑地看着她。
她淡然一笑,摇头,“如果公司的事情让她插手,只怕现在是一片乌烟瘴气。” “说得也是。”迟怒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至她腿上,语气中隐含怜悯:“难为你了。”
黎玻不经意地截住他的目光,听出他话中的怜悯,长久以来的椎心之痛刹那间几乎撕裂了她,她轻抚着自己的腿道:“从小就如此了,我不会怨天尤人。”
迟怒小心地注视着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难道连医学进步的今天也无法医治吗?“
黎玻全身倏然一颤,“有办法,但是对我来说全都是天方夜谭,我已经不是相信神话的小孩了,所以必须勇敢地面对老天给我的惩罚。”
“既然有办法,你为何不试一试?你应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女人。”迟怒讶异的注视着黎玻,虽然他认识她不深,但他就是认为她不该是那样的女人。 黎玻苦涩地干笑,“每一个方法都比登天还难。”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现在的人早已登上外太空了,所以比登天还难的话我一点都不同意。”迟怒以歪理击溃了黎玻的形容。
黎玻忍不住逸出一连串银铃似的悦耳笑声,“我现在终于明白,除了算命的铁口直断外,就连律师的狡辩都属于滑舌一族。”
迟怒一脸的好玩,“原来律师和算命的在你心里归成同类。”
自从她走进房间以来,脸上多变的表情令人目不暇给,只有这一次,他是第一次看到她由心而发的笑容,“你笑起来……很美。”他忍不住赞美道。 黎玻刹那间敛起脸上的笑,全身再次绷紧,话题一转:“我们不谈这些,你想从何处着手调查?”
“黎玻,不要逃避我的问话,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所有的医疗方法对你来说都是空谈?”迟怒温柔的语气中有着坚持,执意追问。
刹那间,他们之间一片异常的沉默。
“你真的想知道?”黎玻拗不过这台冷的气氛。
“是的,或许对调查这件事有些帮助。”迟怒话一出口,心里不禁咒骂自己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他只是想多关心她,以最直接的方式对她有进一步了解。“我患的是一种天生的骨质疏松症,医生给它一个很美的病名——玻璃娃娃。”她平静地道,“因为我们这种病患,天生骨头脆弱易碎,就像玻璃一样,所以被称为玻璃娃娃。” “你刚才也说有解决之道:所以我相信它绝非绝症。”迟怒激动地提高音量。
“是有治疗的方法,但归纳起来也只有一种办法,就是以基因相同的骨髓注入我的身体里,就可以逐渐治愈。相同的基因………这不是比登天还难吗?”黎玻掩不住悲痛地闭上眼,直到伤痛逐渐隐去。
他终于明白她口中所谓比登天还难之意,他的神色也随之凝重,“现在不是有一个机构,专门从事比对基因的工作?”
黎玻猛然睁开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有多少人都在等待与自己相同的基因能奇迹似的出现,但是相同基因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找到,除非是自己的亲人,但是我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有相同基因的兄弟姐妹,而原本抱着一线希望的我,也逐渐接受了这残酷的事实。” “那现在……”一股担忧突如其来地席卷了迟奴“一切小心为上,尽量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让自己跌倒或被人碰撞,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就拿这条腿来说吧!”黎玻轻抚着自己的右腿,“你能相信吗?里面前前后后已经有了十根钢钉。”
迟怒震惊地张大一双眼,瞅着黎玻的右腿,看似完好无缺,里面竟有着十根钢针?!
“小时候,父亲只要听到我喊痛,眼泪都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当我埋怨自己的身体时,父亲总以一张歉疚的脸安抚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身体上所承受的痛,绝对比不父亲内心的痛。”黎玻悲伤地想着,眼眶迅速泛红儒湿。
迟怒的心突然抽痛,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围着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听到温柔得几乎会将人融化的声音,充满着关爱之情,有着安定人心的效果,突然,她渴望依偎在他怀抱中,就像回到父亲的温柔怀抱。
“不怪你……”她的声音细如蚊叫,仿佛在自言自语。
紧贴在他健硕的怀中,她蓦然记起他是一个陌生男人。她一向不喜欢和任何人太过靠近,尤其是身体上的接触;但是对迟怒她却没有一丝排斥感,反而喜欢被他拥抱在怀中呵护的感觉。 迟怒低头瞄着怀中的黎玻,心里有一股莫名又复杂的情愫,这是他从未有的感觉。他一向不喜欢女人投怀送抱,更甭说他会展开双臂主动安抚女人可是黎玻给他一种奇妙且强烈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想安慰她。呵护她,甚至想疼爱她!纵使她的病令人感到惋惜,他仍然为她的意志力与高昂的斗志感到骄傲,更有着万般怜惜……
第四章
这一天,迟怒不放心黎玻,坚持要陪着她做完例行公事;先是陪着她到公司开会做完简报,又立即伴着她到艺廊巡视。
经过一天繁忙的行程,迟怒心里越来越佩服她的毅力,看着她不时蹙起秀眉,仿佛在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可她依然坚持做完每一件事。
走出艺廊时,迟怒注意到她的步伐比刚出门时缓慢许多,遂体贴地配合她的脚步。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他心疼地看着她道。
“嗯。”她柔顺地点头。
迟怒握住她的手道:“靠着我,或许你会轻松点。”虽是命令,却带着温柔关怀。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黎玻怔了怔,不过这举动已经不是第一次,她知道无法抗拒他强硬的呵护,只得泛起一抹微笑,“对!你说过不能逞强,要不吝于接受人家的帮助。”
“你终于记住这句话了。”迟怒开心地笑了。
他们找了一间露天的咖啡座,迟怒体贴地帮她拉开椅子。
“坐好了就将腿伸直。”他不忘提醒她。
几乎要被她遗忘的关爱滋味,如今全涌上心头,她心情极好地笑谚:“你现在的样子比我父亲还要跋扈。”
她发现自己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没有一丝压迫感,仿佛是多年的老友一般自在,更重要的是,她重新感受到被人呵护的感觉。
“你一天的工作量这么大,怎能承受得了?”迟怒担心地问道。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能让这些事业受到一点损毁,不然以我的身体状况,要我自立谋生等于是逼自己走上绝路,所以我必须尽力保护这些事业。”黎玻不由自主地哀叹一声,同时迅速抹去眼底不该有的脆弱。
他能够感受在没有任何亲人的相助之下,她必须一个人勇敢地面对一切的痛苦。
倏忽,侧边一个溜着滑板的小孩正一路狂叫,朝他们冲过来。
眼尖的迟怒担心小孩会撞到黎玻,立刻警觉地起身站在黎玻身侧,以身子挡在黎玻前面,并大声对小孩咆哮:“走开!你会撞到人。”
原本笑嘻嘻的小孩吓得从滑板上跳下来,手拿着滑板瞅着退怒,“我又没撞到任何人,你干嘛那么紧张?”他不满地嘀咕,忿然转身离开。
迟怒神情戒慎地转身对黎玻道:“这里不安全,我们进去。”他搀起黎玻走进咖啡店里,体贴地、谨慎地找一个不会构成伤害的位子,小心地安置黎玻。
黎玻能感受到他的细心关爱,但是他的紧张无非为他带来不必要的心理负担。“迟怒,凡事不要太紧张,这样会为生活带来困扰;再说这些本来都是我的困扰,没理由要你一起分担。”
迟怒明白她此刻的心境,一颗封闭已久的心要她再度敞开绝非一天、两天所能办到。
迟怒以笑掩饰他的忧惧,“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客户,所以我有理由保护你,才不会让我的利益有所损失。”
黎玻失望地轻叹一声,水眸轻扫过他俊美的脸庞,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在警惕她:黎玻呀黎玻,不要再妄想了,你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吗?他哪会喜欢一个随时会破碎的玻璃娃娃!
黎玻自嘲地浇笑,不发一语。
坐在对面观察她脸上每一个表情的迟怒问道:“你的笑很不自然,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没有,没有不舒服。”黎玻回神应道。
迟怒突然从对面的位子换到她身旁,不顾其他客人的目光,强行抬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为了让她感到舒服,他还刻意将自己的腿放低,“这样好一点了吗?”
黎玻万万没想到他会蛮悍到这地步,刹那间双颊配红,惊慌地低声抗议:“这样太不雅观了,快放下来!”
他却狂狷地轻声斥道:“你管别人怎么想,我现在只要你感到舒服。”
对上他不可一世的骄横,她注定要臣服。
纵使他处处表现出对她的关心,但她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他只是基于同情和保护客户的心态,完全没别的意思……
一片迷茫中……
眼尖的段绝垣瞥见桌子旁边的地上有三个女娃娃,“瞧,那里有几个娃娃。”手指着放娃娃的地方。
殷垩和迟怒的纷纷顺着段绝垣所指的地方瞧。“对耶!那里有几个娃娃。”
段绝垣顽皮地拿起地上手执纸鸢的娃娃,放在手中把玩。“还真漂亮。”
“喂,不是答应父王和月老,不乱动这些娃娃的吗?”殷垩焦急地说。 “嗄!我们是说不动月老桌面上的娃娃,但这些娃娃是在桌下,为什么不能玩?搞不好这些都是月老不要的瑕疵品。”段绝垣理直气壮地回应。
“绝垣说得对,我们答应不动桌面上的娃娃,但是月老并没有说桌面下的娃娃不能动。”迟怒也随手拿起一个琉璃做的娃娃,学着段绝垣把玩。
殷垩静心思索,段绝垣和迟怒说得没错,他也欣然地拿起其中一个瓷土娃娃。“真的很漂亮。”
“就是嘛!这么漂亮的娃娃搁着不用,真是可惜。”段绝垣着迷于手中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