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母子航海环球旅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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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母子航海环球旅行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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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埃及记(2)
坐在车上我昏昏欲睡。窗外是戈壁。沙漠旋风带走了戈壁上的砂子,只留下黑色的石头。远远望去好像一片黑色麦田。同车人多半在睡觉。我试图和前后的人交谈,他们却只茫然地看着我,一脸瞌睡。
  但很显然,攀谈还是有效的。当我睡着时,一个小姑娘忽然把我叫醒,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看窗外,窗外是沙漠。我拉开窗帘,看到外面不知何时已从漫天的戈壁变成无边的沙漠。金黄色的砂子仿佛最名贵的绸缎远远地铺开。在其中偶尔点缀着几株沙漠植物,大多数我都不认得。有种酷似胡杨的树,顽强地指向天空。
  西奈山山脚下是东正教的中心——圣凯瑟琳娜修道院。这座修道院建于公元五世纪左右,其核心就是当年摩西遇见上帝的那丛灌木。直到今天修道院里仍有无数修士。围绕着修道院有很多酒店。一路走去,能看到酒店的外墙上用各种语言写着欢迎词。我能认出的有中文、日文、英文和阿拉伯文。这种感觉着实奇怪:走了很远的路,经过大片无人区,被烈日和暴风煎熬后,我希望看到一片很原生态的东西,希望看到在现代文明中仍然保持本色的文化净土。然而各种或熟悉或陌生的文字提醒我:在我之前有无数人来过此地。那些功率强劲的手机基站也表明,我实际站在一个文化的交汇点上:古老的宗教文化和现代的科学文明在这里扭成了怪异的统一。我企图重温摩西之路,但陪伴我的不是玛纳、云柱和火柱。
  唯一能让我和摩西站在一起的,或许就是恒久不变的骆驼和静静沉默的西奈山。我擎着登山杖和相机,戴着头灯,在饭店的大堂里等待集合。身边是同样等待登山的游客。早上一点,电话响起:想登山看日出的人,都要在这个时间起床。
  旅游大巴最终汇集在广场上。四周漆黑,建筑也看不清轮廓。几个大汽油桶被倒放在广场上充当临时路标。我们衔着前面人的脚步前进。远处检查站的汽灯明晃晃的,几个旅游警察正站在安全门前,要求每个人打开背包接受检查。
  这是唯一的官方光源。通过检查站后,大家默默向前走。地面很干燥,每一步下去都会带起大蓬的砂尘,这让走在后面的人闭紧嘴巴。企图用手电或头灯来看清周围的人很快就发现,那是徒劳的。山壁在灯光下发出钢铁般的幽蓝色,吞噬掉一切或黄或白的光芒。而且打量四周很危险:东看西看时很容易在黑暗中踩上骆驼粪便。
  我身旁的小姑娘有些紧张。她没做什么准备,只带了钢笔手电。几米之外,手电光就湮没在黑暗中。我安慰她:大约再十几分钟就会到一个骆驼集散地,坐上骆驼就不用害怕了。
  但坐骆驼也不好玩。我看到网上说,西奈山之所以难熬,就是因为坐不坐骆驼都同样痛苦。步行路很远;坐骆驼,就要忍受屁股被颠散之痛。有人甚至会被磨破屁股。但当我坐在骆驼背上时才发现:颠簸只是一部分,坐骆驼的危险远远大于屁股被磨破。
  骆驼没有镫。我不知道阿拉伯骆驼骑兵怎样战斗。在我看来,这种完全没落脚点只靠屁股掌握平衡的姿势,完全不能让战士们挥起长长的马刀。如果与罐头一样的重装骑兵对阵,一个冲锋就会被齐齐地顶下地。
  除了没有镫,鞍也很简陋:只有前后两根棍。后面的棍子撑住腰,前面的棍子供人手抓。不过这棍子实在很危险。这让我一路都有种恐惧,不得不尽量向后,避免撞到棍子上。 。 想看书来

入埃及记(3)
我问牵骆驼的小伙子,难道没有更舒服一点的骆驼具?20美元一张票,如果能有马鞍那样的东西,我愿意出30。如果有镫,50也可以商量。
  小伙子年纪不大,黝黑的皮肤,外罩白色的长袍,留着阿拉伯式小胡子。他说,从没听说过那种东西。他建议我把书包挂在棍子上。一方面可以垫一下,另外如果我累了可以把脚踩在上面。
  这主意听来不错,但实施难度颇大。我每次活动腿的企图,都会让小腿与骆驼毛进行一次坚硬的摩擦。驼绒很软,但是驼毛很硬。如果我硬要挪腿,结果就是我的腿被扎得鲜血直流,然后还有可能掉下去。
  西奈山的山道并不险。最开始只是长长的漫道。坡度很缓,也没障碍物。就算走错路也能很快回来。但十几分钟后,路开始向山上盘旋。我能看到两边山势不断升高。旁边是悬崖,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深。
  摩西以八十高龄登山,他肯定不是骑没镫的骆驼。
  骆驼对光很敏感。在上骆驼之前,我们被要求关掉所有的灯光。手电、头灯,打火机更是被严禁之物。所以我只有在黑暗中,和白袍小伙一路聊天一路前行。
  他说,他叫穆哈默德,骆驼是他心爱之物,叫威士忌。我说,这名字很可爱。当时我想到《神雕侠侣》里杨过的那匹瘦马,酷爱喝老酒。但穆斯林不是不许喝酒吗?他说,他不是纯正的穆斯林,或者说,他虽是穆斯林却很爱喝酒。冬季每天喝,夏季每周也至少要喝三四回。
  威士忌走得很快,渐渐身边已看不到其他人。穆哈默德有只小手电,会偶尔点亮照一下道路。每当威士忌想偷懒慢下来时,他就会发出一种类似西班牙语中大舌音的呼号,然后再发出像毒蛇吐芯般的“丝丝”声。听到这个,威士忌就会向前冲刺。再慢下来,穆哈默德就会再吆喝几声。我试着学了一下,威士忌的回应是到山壁上蹭了两下。若非闪得快,膝盖都要蹭破皮。
  山路很长,穆哈默德也有点疲倦,不太想说话了。我独自望着星空。没有月亮,只有满天星斗。星光洒向远山,让人隐约觉得,在山后可能存在着某种神秘而未知的东西。我望向来处,偶有小手电亮光闪过,然后又很快熄灭。隔不了多久就会有个休息站,卖各种食水。休息站有雪亮的汽灯。那些从汽灯前走过的旅者,会在对面山壁上投下自己硕大的影子。有时,影子会挥舞手臂做出各种动作。这多半是旅者在掏钱买水。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被投影到了遥远的远方。
  走着走着,穆哈默德忽然敲敲我的腿,问:你还好吗?我很奇怪。他说,骆驼走路时会微微摇晃,这种频率很容易让人睡觉。一开始乘客很兴奋,初上骆驼都有新鲜感。过一会儿倦意就会渐渐袭来。真的发生过旅者在骆驼上睡着了然后摔下来的惨剧。所以他每走一会儿觉得乘客可能要睡着时,就会敲敲他们的腿,提醒他们保持清醒。
  我谢过他的好意。我的确有了几分倦意,不过却不是因为骆驼的摇晃。眼前这份黑暗,使我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神游境地。据说在中南美部落的成人礼上,人们会用木楔扎穿背肌,然后在上面挂上重物,拖着重物行走,让木楔划破膈膜,进而发炎。持续疼痛的刺激以及低烧,会使他们进入恍惚的境地。他们有可能会想到老虎,或是牛和兔子。想到的这种动物就是他的保护神。保护神越强大,将来一生就会越顺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进入了这种境地,但似乎真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丛火光。

入埃及记(4)
我知道,人在黑暗中会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多半是由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与大脑共同开的玩笑。但那一刻,我对面前这座大山,有了一丝敬畏。
  五六个休息站后,穆哈默德告诉我,我已到终点。虽然其他旅人的骆驼还在继续前行,但下个休息站很小,不足以容纳整个团队的骆驼转身。
  跳下骆驼的过程就像飞行员的对地俯冲。双腿已经酸麻无比,很难顺利走路。周围有几匹骆驼正跪在地上休息,一些旅人在艰难地咽着食水。不断有骆驼卸下乘客,休息片刻再离开。休息站后面有片空地,可供较大的驼队转身。我发现那里立着根石柱,上面用英文和阿拉伯文写着:May Peace Prevail On Earth。这什么意思?我想问穆哈默德,却发现他已经牵着威士忌开始下山。黑暗中,我只能看见威士忌的背影和他的一身白袍。
  最后的登顶开始了。头灯和手电开始发挥作用。登顶的路很窄,石阶因为年久失修,磨损严重,有些地方干脆就碎成了石块。路边不断有阿拉伯人问:还好吗?如果感觉体力不支,付他几美元,他会很高兴带你抄些近路,或是让你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当成活动的登山杖。
  行进途中,头灯永远只照在前面人的后脚跟上。每一步都必须站好,不然就会因为石阶上的砂子而滑倒。途中不断有人退出行列。导游凑过来说:登顶的人很多。没上去之前,谁也不知道上面究竟有多少人。能看到什么,想看到什么,完全看个人机缘。如果想继续走,就走;如果发现某个地方景色秀丽,就停。一切都看缘分。
  我看看天色。从最开始的一片漆黑(清晨4点),到现在的宝石蓝(清晨5点10分),再到预测的日出时间(清晨5点40分),我还有足够的时间。谢绝他的好意,我跟着人流往上。在我心里,最想看到的可能就是洒在西奈山上的第一缕阳光吧。
  陆续经过两个休息站,终于没路了。旁边的山壁上用油漆写着“山顶,80米”。但最后的山道上已挤满了人。一个阿拉伯小伙子告诉我:上面人满为患。安全起见,不要再前进了。
  这就是我的机缘。我挑了路边一块大石,静静等待日出。
  有无数人描写过日出:山上的、平原上的、湖上的、海上的……其描写过程都如下:东方泛出鱼肚白,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挣扎而出。有时红彤彤如鲜血,有时黄澄澄如鸡蛋。总之,都是一个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的感觉。
  西奈山的日出却猝不及防。
  日出时,我正和叫我看沙漠的日本小姑娘互相拍照。她的骆驼比威士忌更懒,半路上就趴倒死活不肯前进。所以她多爬了整整几千节台阶。上到山顶,已经直喘粗气。她看上我的独脚架,一定要拿它照张相。我拗不过她,就答应暂借她做道具。第一张照片时东方只是泛红。第二张照片里就出现了一个光点。我揉揉眼睛:没错,太阳真的出来了。
  日出时间很短,大约只有三两分钟,太阳就从光点变成一轮耀眼的金色光斑。背后传来一阵悠扬的圣歌声。我回头一看,几个女孩子正站在高石上对着太阳高歌。她们的语言我听不懂,不过听来缓慢而空灵,似乎刚刚从岁月的河流里捞出来,泛出一种黏稠的质感。
  下山时,西奈山已蜕去夜晚的神秘。阳光照耀下,山谷和石壁都露出了本色。很难想象当年摩西一个人擎着火把,在深夜走进西奈,又在清晨带着十诫走下山。支持他的,除了玛纳,还有信念。
  有朋友发来短信:对西奈山感觉如何?是否看到了火云和上帝?我告诉她:我看到了驼队,看到了星光,也看到了初生的朝阳。她的回复姗姗来迟。在看完圣凯瑟琳娜修道院的地下室里那堆积如山的修士遗骸后,才收到她的短信。
  那时我还沉浸在震撼里:骷髅头骨堆在房间里有几米高;另外的房间里堆满大腿骨,从地面堆到天花板,然后散落下来。两座灰褐色的骨山,没亲见过的人很难想象出来。
  这时手机响了。她回信给我:只要有了信仰和阳光,就有上帝。
  是啊。就像黑夜和朝阳里的西奈山。虽是同一座山峦,却因为有了阳光,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当那些上帝的选民们在沙漠里跋涉了40年,终于到达迦南的时候,他们是否看到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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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最适合私奔的城市(1)
一个地方要适合私奔,至少要具备两个条件:
  第一要风景秀美。在山川秀丽的地方才有心思谈情说爱。穷山恶水之地只适合响马出没,意境上首先就差了不止一筹;
  第二则要人迹罕至。虽有“大隐隐于市,中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的古训,但那多是哲学意义上的悖论把戏。真要是私奔的情侣还敢在大庭广众下手牵手出没,没几天就会被娘家夫家抓回去浸猪笼。
  这样挑选下来,合格的地方就寥寥可数。据说,西班牙的隆达,就是最适合私奔的城市。
  地图上,隆达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去隆达也只是偶然:它刚好在我们两天路程的中间。当时想这里距离大都市不远,天色晚了,就要安营扎寨。风景秀美与否,交通是否便利,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车离开高速前往隆达时没开多久就开始爬山。循着山路,车子不断盘旋上升。窗外斜阳西照,山谷里雾气霭霭,阳光打在峰峦上,更觉脚下深不可测。随着海拔不断上升,耳朵也开始不断鸣叫,血液好像潮水般向耳膜冲去。我一面努力把稳方向盘,一面和不断袭来的晕眩感作斗争。
  盘山公路拧着劲盘旋向上,山势最高处超过2000米。紫外线、陡峭的山崖和过快的车速(盘山公路双向限速90公里,和高速公路限速差不多),让人筋疲力尽。要开进隆达,还要经过一道长长的大桥。远远望去,隆达建在山巅之上。交通殊为不便。
  隆达的美也在这第一眼就印进了心里。隆达是典型的西班牙白色小镇。说来这白色小镇也算西班牙一景。近年来全球经济下滑,各地地价都在下跌。但就在一片颓势当中,安达卢西亚省的房市却是风景这边独好。许多富商都喜欢在这里买房子建别墅。不过房子买了,外墙装潢却不能由着性子来:必须漆成白色。这是小镇对富人们唯一的限制。在一片原野上,远远望去散落着许多白色小镇,恰如白云落在草地上。
  而隆达的白,却没有散落在地上,而是嵌进天空里,镶在云朵中。夕阳下,它微微有些泛红,好似燃烧的白云。
  隆达是座老城,分两个城区。景点主要都集中在老城区,而住宿和购物则在新城区。新老城区以一条大裂谷分界:东边新,西边老。导游手册上说,大裂谷的日出最美。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出发去拍日出。
  清晨的隆达分外安详,像个西班牙贵妇。她既有阿拉伯女郎热情如火的一面,又有传自宫廷的矜持和端庄。街道上没多少人,只有教堂外的鸽子在迎着朝阳起舞。它们围绕着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扑腾着翅膀,须臾不肯远离。老城的路很窄,依旧铺的是鹅卵石。鸽子飞翔其上,仿佛时间倒退回了数个世纪。
  西班牙人爱花,爱美,爱装饰。这些特质在隆达表露得淋漓尽致。就在我去往大峡谷的路上看到一家典型的西班牙家庭旅馆。白色的外墙上垂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几片西班牙瓷砖拼出青花般的图案,上面烧的是耶稣基督。蓝天之下,显得尤为漂亮。
  据说当3000多年前,一批旅人走到这里决定建城时,他们的理由是这里地势险峻,安全无虞。四周有丰美的牧草和林木,衣食无缺。这项决定如同我们把隆达当作歇脚地一样,带有一种盲目的正确性。
  只是再险峻的堡垒也有被攻破的一天。摩尔人打进西班牙,开始了他们长达数百年的统治。隆达也不是一片净土,同样被摩尔人攻占。摩尔人打下此地后,觉得此地还不够安全,就在更高的地方建造了一片城镇,并造了一座大桥与山下相连。这座大桥就是今天的山谷大桥——其建筑还带有浓厚的阿拉伯风情。桥洞的形状像清真寺的圆顶,上面的花纹细密繁琐。远看像织着古兰经的挂毯垂在清真寺的柱子上。桥边有条沿着悬崖修过去的小路。顺桥走过去,从新城望过来对面是修建在悬崖峭壁上的白房子,前方是一马平川的大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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