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怜幽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力过猛往后跌了去,背抵着沙发,她整个人惊惶不已!
“我没有!”跳了起来,想奔入卧房,却让他给抓住,钉牢在通往卧房的门板上。
“什么没有?你怕我什么?”
眼光游移不定,她双手抵住他胸膛,无力的企图抵挡二人之间的太过贴合。
“你不是不要我了?让我在此一年,才三个多月,你正新婚,为什么要来?”
他扳住她下颚。
“不要以问题来回避我的质询。你该明白没有用,我一向得到我要的,不要浪费时间。
你‘没有'什么?“
她软弱的低语:“我没有‘紧张'。那时你问的。”
“撒谎。再问一次,你‘没有'什么,为了什么’没有'而要逃开我?”他的额头抵着她的,眼神擒住她的,交会在尺间,语气似羽毛般轻柔。
他又善用他的逼迫了。
她闭上眼,颤抖而卑微的轻喃:“我没有为你动心,我没有爱上你,我没有许愿希望你来!我没有思念过你,一天也没有。”老天爷!她在自掘坟墓!第二次,她在他面前垂泪,感觉自己的软弱,以及给他毁灭自己的把柄。她不敢睁开眼,只任凭眼泪不断的奔流。
她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但他双臂搂紧了她,唇拂过她耳垂,留下了两个字:“撒谎。”然后,一把抱起她,走入她的卧房,以惊人柔情的方式爱她,那是生平第一次,他对她展现不具侵略与霸道的占有,让她不再自觉是他欲的工具,而是正在被爱着。
因为始终没睁开眼,所以她不知道那感觉是否真实,当成一次奢侈的幻想吧!怕睁开眼时发现一切全是自愚,怕见到他眼中的嫌恶,所以她不睁眼,一意当成自己正在幻想;而他,这个天生绝情的男人,终于也有爱人的时候,在她的梦境之中,他以爱救赎了她──但愿不要醒……
“台湾的事,预计还要进行多久?我该在何时准备好基金?”小林东旭倒了二杯清酒。
一杯端给坐在桌子外面的王竞尧。
此时是凌晨三点,二人坐在小林东旭隐密的和室中。暖气调得不高,微微凉意正好可以喝酒暖身。
“再三个月,一切结束。”王竞尧盯着矮桌上的一束幽兰,语气漫不经心。
但这是个严肃到足以令台湾商界陷入恐慌的话题,小林东旭的表情凝重多了。
“确定吗?那──之后呢?”
“之后?带着我的女人与女儿旅行地球一周。”他笑得放肆。
小林东旭当他在开玩笑,有些冒汗的问:“你当真是要做绝了?为什么?他是你祖父,而那大片江山已多数掌握在你手中了,为什么?”
王竞尧深沉且带着讥嘲的问他:“你以为我计画了十几年的事,只是为了吓吓他而已吗?你年年派人研究我,居然只得到这个结论!”
“但,为什么?”他真的不明白!而这一点,恐怕穷其一生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他怎么敢?所以一时之间,小林东旭无法沉住气,直接问出口,即使被嘲弄也无所谓。“你们到底有什么仇?”
“一定要有仇吗?我可以藐视天地鬼神,可以玩弄法律,可以操纵他人的命运,当然更可以玩弄我的财富。”
“但,一旦你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仗权财而有的威势便不再是你专享的了。一穷二白的你再也什么都不能做!你可以玩死王亿豪,但何必与那些可以买下一个国家的财富过不屈?”没有人可以放下财富的,王竞尧居然狂妄到连财富的取舍都要玩弄。当他没有财富时,就没有狂妄的本钱了。他不明白!偏又知道王竞尧不是说笑,他当真要弄垮王家累积了三代的巨大产业。
王竞尧举杯看他。
“如果不麻烦,我会将所有王家的产业变换成美金,以碎纸机绞碎,在非洲的上空。或者买下美国的一个州,将大戈壁的核废料挖出来,改埋在那里,然后买一颗原子弹,投射到那个洲,再制造一颗香菇尘烟,让美国忙于家务事而不再四处挑拨人引发战争,企图发战争财补其财政赤字。”
“狂妄!”小林东旭与他乾了一杯!
“但……失去了王家的财富,你还可以供养她们母女优渥的生活吗?”“豹”集团的规模根本比不上王家,而且集团内所有营利全数均分给各首领以及手下组员。若有资产,也属公款,王竞尧向来分文不取。小林东旭更深知,若有谁敢资助他,必是大大的悔辱了他。那么,何怜幽母女还能有更好的生活吗?
王竞尧身形更慵懒得半倚桌面,眼神却转为凌厉。
“她明天会搬家。”
“为什么!?”小林东旭不安的问,自认没有露出丝毫异样……他不可能会看出来!
“挽救你的命。我不想失去一个朋友。”王竞尧起身拉开纸门,往二楼走去。冰冷森寒的口吻让小林东旭冒出冷汗,久久战栗不止!
王竞尧比他能预测的更危险!
他以为……王竞尧已逐渐不要她了……恐怕,只有更深的痴迷了。是呀!那种奇异的女子,谁能不痴迷?
他是没希望了,不能再奢想。
第七章
清晨一睁开眼,就见到王竞尧近在寸许处的脸庞已是一种惊吓,因为尚不能适应他又介入她生命中的事实,再看到满床的樱花瓣,她简直傻了!怎么回事?谁捧来这么一大束早开的樱花?
“妈──妈──”一个小小的身影由背后扑向她。
这是怎么样的清晨?为什么在昨夜那种似幻似真之后,一切全变了样?她坐起身,小掬幽正爬上她父亲的膝盖;今天的她,似乎非常快乐。怜幽合掌捧起一把花瓣,如果这是他弄的,那么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送女人花,而且特异独行,也真的很──摧残。可是,为什么心湖会微微的波动呢?是他改了性子,还是她的心已平凡?全变了样了!多好笑!在他结婚之后,他们之间开始了更深的……交流。她有了感动,因为他不吝给予温情。
一“家”三口的画面,她竟产生感动。这二年来,她不是没有怨恨的,尤其怨恨他硬要她生育,怨恨他在她有孕后不见纵影──虽然是她惹他在先。但──那些不堪的记忆,不知何时已云淡风轻了。她的心版,一开始就遭他烙印,怎么逃也是徒然。
“喜欢吗?”他拉过她右手轻吻,舌尖滑过她中指的豹形戒指。
她吞了口口水,迎视他。“喜欢。”
“很好。”他抱女儿下床。“换件衣服,我们要走了。”
她呆了呆,但并不太震惊,他是不能以常理去了解的。可是仍问:“为什么?”
“小林东旭。”他侦视的眼含着灼然之火。
何怜幽咬住下唇,一会,才冷道:“我不是荡妇。”
“如果你是,早不配当我的伴侣,我只是不想杀死一个有用的朋友。”
她瞪大眼!老天……
“我与他并无如何,你很明白!”
他笑,在吻住她无血色的唇之前回答:“我不允许有人仰慕你,而我也不会为一个女人去与他人搏命。所以──搬家。”
他又使她怕他了!但……这一刻她很庆幸,她的身体只会对他产生反应。如果当初小林东旭也那使她心悸的话,她此刻便不能坦然以对;在他精确的注视下,只消她有一丁点心虚,也许会有人丧命……他是认真的要霸占她。她该恐惧还是备感幸福?在昨夜那种被爱的感动中,他看出了多少?也或者早已知道,她的心,终将也会属于他,没一个女人能例外。
那么,之后呢?在享受他的优势的同时,他会怎么待她?
苍苍惶惶的心,包装在冷凝缥缈的外表下,然后,恍然想起这样的伪装曾在他一句话中破灭──蜗牛总以为它的壳很硬,其实不堪一击……!
如果他不留情,她连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没有。
静静的换了衣服,跟随他的步伐上车。离开了这个住了四个多月的大宅子,未来依然茫然……
“要去那里?”她从他肩膀上抬头,他扎人的下巴正摩擦着她的额头。
“箱根。〕沿路堤岸两旁的雪白垂樱,迎风拂动;过多的雪白,可以称为盛开,也可以感觉到嚣张的狂放。春天的脚步近了。
“为什么送我来日本?”她不该问的,但这问题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疑惑,情妇不该多舌,但,就让她逾举一次吧!有些事,还是说明白的好,否则容易自我膨涨身价,当自己是不同的。她需要一盆冷水,一把利刀,狠狠地割开不该附着于她的情,如果他的答案够狠……
王竞尧停止了动作,轻而有力的回道:“因为你该来。”
这答案代表她不该多问。
“该来?还是该离开你?”但她又多问了。
他扶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该待在安全的地方。”
王竞尧从不与人谈论他心中真正想的,看来她的问题根本是得存进尺,他有些动怒了吧?但“安全”?这世界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全球的空气一样糟,交通一样乱,飞机照样失事,人依然逃不过死亡。安全?多可笑的用词!?但她不敢再问了,转身看向窗外掠过的风景,从裙子口袋中抓到一片花瓣,吸引她的专注。稍早时满床的花瓣依然使她震撼。跟了他二年了,能察觉他的怒气有无,悲哀的任芳心陷落,却仍摸不清他的心。是她笨吧!还不够聪明到可以解读他眼中讯息的地步。为什么送她花?她不敢再问了,怔仲间,沉默是车内唯一的色调。
是谁说过?躺在床上的人,是防御能力最弱的时刻。此刻他半躺的姿态没有防备,慵慵懒懒的像一只惺忪的豹,该算是最无害的时刻。
他们落脚的地方,即是当初初来日本时他的居所,不知何时主卧房对面的客房已改为育婴室。是他的细心吧!他不似一般父亲去对女儿宠溺逗弄说甜蜜的话,但他以行动表达了出来。
老实说,他与她都不是称职的父母,而掬幽居然也不像一般的孩子,对他们并无太多依赖,注意力渐渐移转到小男孩身上;完全如王竞尧当初所要的,他不要有任何人占去她的时间。当他在时,她只能看他想他感受他!他的手正抚着她犹半湿的长发,她上半身横躺在他腿上。有些事情,一开了口反而破坏。他对她的温柔,散发在霸气行为的背后。他知她也知,但是,不能讲。这是犹存扑朔迷离的情境,他们以淡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培养着这种陌生。但有些事情,明知会惹他不悦,却是非问不可的。将绵被拉高到胸腹间,她侧着脸看向上方的他。
“你会待多久?”
“你希望听到什么答案?”他抬起一道浓眉。
她伸手抚着他那双不驯的浓眉,沿着他直挺的鼻粱往下滑,停伫在他的唇角,轻道:“你不会因为我的希望而缩短或延长离开的日期。”
“但我允许你‘希望'。”
她坐起身,背对着他。似乎又在自掘坟墓了!她还要再弃角投降一次吗?
“你知道我很怕你。”
“你更怕你自己有一天不怕我。”他由背后搂紧她纤腰,埋首在她秀发中找寻雪白的颈项啃咬。
她因他的话与他的啃咬而全身一震!他怎么可以看透她!“我怎么可能会有不怕你的一天?”
他扯她入他胸怀,扳起她下巴,梭巡她闪躲的眸光,然后紧紧锁住。
“怕的背后是什么?你一直不敢面对的答案,其实心中早已明白。你在乎我。”
“我怕你!”她拒绝他的情感勒索,他已得到太多了!不能再得到其他更珍贵的。天知道,那是她仅存的唯一尊严与筹码!
“怜幽……承认一项你我皆知的事实,不会伤害你多少!我负尽天下痴心,但绝不负你。我说过,我不会真正伤害你!”他的声音轻柔中带有难解的叹息。他明白她的恐惧,也急于夺取她的感情,在她乍然有所觉时,便要不客气的夺取,让她无法收回,也来不及隐藏。
她颤抖的看他,有些可怜兮兮的“我不要承认什么,你会在得到我的心后,将战利品踩成碎片,将我丢给别的男人。只要我不爱上你,你也许会有倦了我的一天,但绝不甘心将我拱手让人。不要向我勒索,因为你不稀罕,而我只有一颗心,碎了……就不会再有了……”
他的手伸向她心口。
“它是我唯一要的。你不明白吗?”
“在你伤了那么多真心之后,我能相信什么?”她的心脏在他手掌下跳得奇快。
“我伤了谁?”
“宫本瑞子……还有……黄顺伶吧!”她嗫嚅的说出她仅知的。
“她们不是我要的女人,我不稀罕!而且,她们所看到的‘王竞尧',还包括了整个王氏财团。”
她低叹了声“为什么是我?”他始终不肯回答她这个问题。
“因为,”他轻吻她一撮秀发。“你天生注定是我的人,你与我有相同的特质。在那一天,我就那么的看见你;怜幽──你是奇特的女子,天生来嵌合我的怀抱!拥有我唯一的骨肉,与我共伴一生的人。”
这是他最真实的表白了,她心跳如擂鼓,拉开二人的距离,突然顿悟了一件她一直不明白的事!
“你去结扎并不是为了专门对付王亿豪,而是不让我再受孕,是不是?”
他笑,舒服的半靠在床头。
“我只要你给我孩子,也只要一个像你的孩子,其余皆不要。”
他的大男人倾向不容许他承认体贴与关爱,以及为了女人做任何事,但何怜幽何等的冰雪聪明,已能在他好不容易的坦白中了悟更多,所以她喘息得更厉害,连寒冷的气温侵袭也无所觉。所有的行为,只有一个结论,但她不敢相信!
他很轻松,因为已知她明白了他的心;而她很恐惧,怕是一场自欺。
“你为什么丢下怀孕的我?”
“你不会希望我看到你变丑的臃肿模样。”
那是事实!那几个月,她比鬼更憔悴,而复原得很差──但──那一半的原因是他不在她流下泪水,投入他怀中!这是跟了他二年来第一次她全心全意的想投奔他胸膛,汲取他的温暖与力量。
“即使你当真扯碎我的心,我也认了!”她带哭意的哽咽中,宣布了她的投降。
她没抬头,所以错过了王竞尧向来冷凝讥嘲的眼中,泛起乐一片醉死人的柔情……她,终于完全属于他了!她不会知道,打从他以“上礼”待她,就代表他选中她为一生一世的伴侣。他一直在等的,等她愿意交心,如今,她终于捧出了真心,完完全全成了他的终生伴侣。她的心,会完整的掬在他手中,疼惜到死……他的怜幽……
王竞尧在日本住了半个月,趁着雪景未融,他带何怜幽到北海道滑雪。将掬幽交到小林东旭的宅子,由叶问昕守护。孩子总要放开的,她有她的未来──王竞尧这么告知担心孩子的她,坚持二人前去北海道;也如他所愿的只有他与她。
在交出她的真心后,他愿意与她谈的事情更多,不再有回避与防御。那十来天的雪地之旅,美好得让她以为自己回复了青春!阴暗的十九年岁月,射入了一角阳光,她笑的此数比她前十九年更多!不管未来如何,此时她是受人呵疼的!她只想把握这一刻,享受毕生第一次有人疼惜的感觉。未来如何,都不重要了!是哭是笑,都是明天以后的事。堕落了?还是乐观了?
而他也有了更多的转变!他不再是高高在上、冷不可侵的王竞尧,不再是会毒死人的婴粟,也不再是随时会将人抓成碎片的黑豹。他也会有笑得像大男孩的时候,也会有捉弄人的时候,有感性的面孔,搂她在火光中起舞的浪漫。
北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