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听着孙可望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劲,按理说争取人心,就应该争取大多数人的心,官府和教主徐弘祖就是这么干的,收效不错,否则白莲教也不能迅速成事,他直觉觉得孙可望支的这一招是臭招,不能那么干。
“绿林人说话,杀富济贫是天道,你杀贫结富岂不是逆天而行,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咱们还得跟官府争取人心才是,做就做的更绝一些,官府不敢做的事咱们敢做,那么人心自然就来了,占据一城后,开官仓府库给老百姓,将富户乡绅的财产都夺了分给老百姓,崇祯皇帝不敢这么做吧!咱们敢,看看老百姓是跟他们还是跟我们,这个过程中,拿出一部分给手里的弟兄,大家拼命有赚头,又是打着白莲教的名头,嘿嘿……。”
张献忠觉得这才是可行的办法,像孙可望那么做,路只会越走越窄,想他这么做,路才会越走越宽。
孙可望自然是唯张献忠马首是瞻,这个问题解决了,可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另外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后面咬住的那看不见的追兵,该如何解决呢?
张献忠也知道不把后面的闹心尾巴割掉,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梦话,他思索了一会,道:“可望,我分给你三千人马,多拿旗帜布番,马匹也都给你,让官府以为你那部分人马是主力,将他们引开,如果他们上当,就设伏将他们歼灭,如果不上当,我则火速东进夺取新乡。”
张献忠看着孙可望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中,嘴角略微有些翘起,喃喃自语了一会才回到本队之中。
刘肇基听完侦骑送回的情报,眉头皱的越发紧,他算准了白莲教的人马不会兵分两路,可侦骑说白莲教的人马真的兵分两路了,他认为这是贼军的疑兵之计,可是明知道其中有诈,此时却想不出更好的应对办法来,他总不能也兵分两路吧!那不是等着被收拾吗!
“再探,一定要弄清楚哪一个才是贼军的主力。”刘肇基只能让侦骑再去打探,在没有确切的情报下,他不敢冒然去追,一旦丢失主动权他这五千骑兵的处境恐怕不妙。
张献忠的布置很成功,刘肇基派出的侦骑损失了一队,仍然无法分辨那一个才是张献忠的主力,随着时间的流逝,刘肇基不得不做出决策了,再等下去,两只兔子就都跑了。
“去方庄,不管那个方向是不是主力,此时只能咬住一个了。”刘肇基似乎在为自己打气,说了这么一嘴之后,马上率部追击往北去的白莲教人马。
骑在马上,刘肇基看着身边的李定国,见李定国骑着一匹大青骡子,问道:“能行吗?不行的话就坐在辎重车上吧!”他对李定国的印象非常好,见李定国骑着大骡子似乎有些吃力,关心的问道。
李定国人小,骑着骡子颠簸起伏,下半身很难受,可是他不想让刘肇基看轻了,摇头道:“禀将军,我没事,这个骡子挺好的。”
刘肇基一边打马一边问道:“李定国,你说白莲教的人兵分两路,是何道理?我们这么一追,如果追到的是傀儡,那就太吃亏了。”不知道为什么,刘肇基总想问问李定国的意见,他觉得李定国这个小孩子很聪明,有些想法很对头。
李定国毕竟还是小孩子,急于表现自己,能被刘肇基重视让他高兴万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白莲教的人兵分两路,不可能是真正的对分,咱们追的可能是大头,又或者是小头,这就很有意思了。”李定国就在刘肇基身边,侦骑的汇报他听的一清二楚。
刘肇基忙问道:“你说说我来听一听。”其中的道理刘肇基知道,他分析过其中的很多可能,不过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而他身边又没有参军,所以想听听聪明的李定国能不能有新的想法。
李定国说道:“如果我们追的是大头,那么不必有什么忧虑,只要跟着他们,总能把他们拖住,如果我们追的是小头,就要小心了,说不定是白莲教的人故意引我们上当,搭个陷阱等我们往里跳呢!”
这一点刘肇基也想到了,他之所以不太害怕,一来是全军都是骑兵,进退自如,凭白莲教的行军速度,想追打他还办不到;二来自身的火力比较强,粮草也还充足,跟白莲教耗得起,就算追的不是白莲教的主力,他接一仗之后折返去追主力,也还不晚。
孙可望抵达方庄后没敢停留,得知身后有追兵,他马上按照之前跟张献忠商量好的,折返向东,吴村那里的地势比较险要,是个打埋伏战的好地点。
第一四零章 封推
秋日的艳阳之光透过树林的缝隙落在刘肇基身上,越往前走,地势逐渐的起伏,树林也比方才茂密许多,他的心突地猛跳几下,这个地势不太利于骑兵作战,之前虽然也在密林中战斗过,但是林木低矮,跟身前的碗口粗树木相比,那简直是草原了。
李定国孩子心性,用自己制作的弹弓击打林中的小鸟,鸟兽受惊纷纷飞起,一片一片的向向天外飞去。
骑兵的速度因为地势渐变逐渐的慢了下来,眼前地势高低起伏,树林茂密,即便是全军冲锋,冲击力也不如平地的三分之一。
李定国再次用弹弓击向树林,这次却没能惊起大片鸟兽,只有泥丸穿越树叶的啪啪声。看到这一幕,刘肇基心头一颤,颇有深意的看了看李定国,对传令兵道:“全军停止前进……侦骑小队怎么还没有回来,再派一队侦骑……。”
十人一队的侦骑打马向前奔驰,那个队长正挥打着马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长箭,深深射入他的肩井,强大的箭劲未衰将他带起摔落马下。紧接着,数十支羽箭纷纷射来,这队侦骑纷纷落马,后面的那个侦骑在箭雨中翻身下马,将身上的羽箭折断,迅速逃到对方的射程之外,回去向刘肇基禀报敌情。
虽然山林起伏阻碍了视线,但是刘肇基仍然用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对方射出的羽箭不多,那个山头也不大,肯定不会有太多的贼军,他把手一挥,道:“用火箭射击。”他携带的火器品种齐全,火箭威力虽然不及火炮,但是是他此时能拿出的射程最远的火器。
“嗖……!”七八条冒着白烟的手腕粗的火箭射向那个山头,等不多时爆炸声陆续传来,可却没有人马喊叫声,显然那里的人已经撤退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三回,把刘肇基气的想揪自己的胡子,损失的十多个人倒没什么,可对士气的打击非常大,这才几天功夫,看不见敌人由白莲教的贼军变成了他,实在是窝囊。
对方的散兵游勇不会超过千人,可是这不到千人的贼军却把自己牵制在此处,进不得退不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传令下去,凡是遇到可疑山头用火箭射击。”刘肇基不想让士气这么消磨下去,火箭爆炸的轰轰声,应该比战鼓更加有用。
孙可望的骚扰战术起先非常有用,可面对官军动辄火箭轰击,不得不让他撤回了骚扰官军的人马,撤人马向吴村方向靠拢,那里是准确的伏击地点,由他这三千人马为饵,诱使官军过来,然后他和张献忠里外夹击,这个计划非常好,尤其是官军的兵力确实如张献忠所料,不是很多,因此孙可望觉得胜券在握。
刘肇基接到侦骑的汇报,说白莲教的贼军在吴村停住了脚步,那个是一处废弃的村庄,村子背后有两道山梁,此时已经被白莲教的贼军所占据,似乎是在等着他似的。
刘肇基皱着眉头,自己率军追击这一部贼军,派出数队侦骑追踪另外一部贼军,可是至今那数队侦骑也没有情报回来,难道这真是贼军布的局,想要解决掉自己吗?
“全军前进直逼吴村,集中所有火力轰击那两道山梁,务必夺取那两个制高点。”刘肇基没有迟疑,不管是不是贼军的阴谋,只要他夺取了制高点,贼军便无法奈何他了,他相信自己所部的火器不是吃素的
孙可望占据吴村后,马上叫人在山梁上插上高大的孙字大旗,这是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信号,相信张献忠能看见,之后便让自己这三千人马做好战斗准备,白莲教炼制的那些土火器也都被搬了出来。
“轰……。”火箭拖着长长的白烟落入山梁上,炸起一团火球,紧接着,数十枚火箭越过山梁前的空地,插入山梁爆炸。
孙可望吼道:“坚持住……八大王马上就会到……用火器还击……。”他说着,白莲教的士卒用竹制的发射器将点燃了导火线的“炸药包”弹射出去,不知是火药的质量不好还是别的原因,爆炸的“炸药包”只有十之二三,有的在空中就爆炸了,没有什么杀伤力。
反之,官军的火箭因为制作精良,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是白莲教土火器无法比拟的,起初几枚十几枚的威力还不大,杀伤力有限,可当百多枚火箭一起腾空而来,那个压力非常大,爆炸的后果也很严重,不到三十分钟,第一道山梁就已经易主了。
孙可望不是不想守住山梁这个制高点,可是面对官军犀利的火器,他不得不选择退守第二道山梁,并且下了死命令,宁可战死不能再后退,再后退,和张献忠商量的战术就不管用了,没有制高点,白莲教原本就拙劣的火器将是废物。
还是没有另外一部白莲教贼军的踪迹汇报,刘肇基的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根据他的经验判断,眼前这部贼军的火力亦或羽箭射击的频率,都不是白莲教的主力,那么白莲教的主力哪里去了,会不会兜头杀回来,跟吴村的贼军里外夹击呢!
刘肇基将侦骑的侦查范围扩大到二十里,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撤退,在这期间,他下令猛攻吴村的贼军,如果能在白莲教主力迂回包抄之前将这股贼军歼灭,将使他立于不败之地。
天黑之前,第二道山梁已经被刘肇基拿下了,而外围布置的侦骑传递回来的消息让刘肇基感到莫名其妙,外围安静的很,一个白莲教的人都没有看到,这白莲教的指挥官难道是个白痴吗?即便是想把自己引开,用千把人足矣,可吴村的贼军最少有两千五百人左右,这个牺牲太大了,要知道,白莲教的兵力不过两万人。
第一四一章 谁玩谁
当孙可望被迫撤回到吴村,一清点人马,能战者不足两千人,单是争夺两道山梁就损失了将近一千人,浪费火器三分之二,这个仗打的让孙可望非常失望,马上就要晚上了,期盼的张献忠人马连人影都没看到,给他和白莲教教众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刘肇基在天黑的时候仍然没有收到关于外围被兵的情报,这让他狐疑的同时也下定决心将吴村的人马歼灭,当占据了两道山梁后,居高临下完全把白莲教的贼军堵在了吴村,即便贼军避战不出,在没有有效掩体的情况下,过不了三日也会被己军的火力歼灭。
一夜,枪炮声没有停止,被围困在吴村的白莲教人马疲乏不堪,已经有教众问孙可望,为何还不见张献忠的人马迂回过来,孙可望气的骂道:“我怎么会知道,操他娘的张献忠,他玩我!”此时,孙可望已经预感到自己被张献忠给耍了,估计张献忠已经不会迂回过来了,自己这部人马可能已经在张献忠的牺牲范围之中,张献忠实在是太狠了,用自己这么一块肥肉换取生存壮大的空间。
孙可望越想越恼怒,他对张献忠如待手足,可张献忠却拿他当猴耍,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呢!他一定得找张献忠算这笔帐。
第二天一早,白莲教在孙可望的指挥下,分两队开始强行突围,孙可望亲自上阵,鼓舞教众奋力厮杀。
刘肇基见白莲教贼军不怕死的往外冲,马上命令火力网阻击,不准放一个人出去。白莲教的教众挥舞着刀枪,有的还拿着火器,大声怒吼着向前冲,似乎没有看到死亡的威胁,第一次进攻被击退后,第二队接着又冲上去,第二队被击退后,经过短暂休息的第一队又攻上去……。
官军有些纳闷,不知道那些白莲教的教众明知道是死,肉体无法阻挡枪炮,为什么还要冲锋呢!难道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吗?
刘肇基手握宝剑的剑柄,他知道这是白莲教想要冒死突围的一击,将这一次进攻打退,吴村的白莲教贼军便不足虑了。
白莲教众连续奋进,终于到了三鼓而竭的地步,突围的部队连番突击,每次都有大量伤亡,到了中午孙可望下令停止突围,一清点人马,几乎折损了一半。
一直到下午,吴村里面都静的很。刘肇基知道白莲教的人马想在晚上再尝试一次突围,他嘴角微翘,对身边的李定国道:“小鬼头,这次让你也立一功,跟随我的亲兵去阻击贼军吧……!”
午夜时分,李定国匍匐在一块干枯的壕沟中,当他看见吴村的村口如怒潮一般涌出白莲教的教众,他马上将武器紧握,黑洞洞的枪管瞄准了冲出来的白莲教众。不过按照刘肇基的吩咐,要等到白莲教的人马冲到离本阵一百五十步的时候才能开火。
孙可望已经完全绝望了,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他只能拼死一搏,他身先士卒指挥部下进攻,用近乎一种离弦之箭冲击的速度杀向村外。
如流星雨般的火枪痕迹向白莲教众扑去,一排排的人倒下了。孙可望蓦地感到左胳膊疼痛,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向外冲,只要突破官军的封锁,他才能活命,才有机会去质问一下张献忠,为什么把他丢给官军……。
在火光和月光的映衬下,吴村村口成了屠宰场,屠杀的不再是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李定国已经开了五枪,他虽然没用过这种犀利的火枪,但是聪明的他一上手就玩的通透,射击的准头跟老兵相比丝毫不差。
在李定国一百步左右,孙可望正指挥着随在他身边的人向外冲。借着月色火光,李定国一眼就看到了孙可望,他拿着枪的手一抖,不管怎么说,孙可望对他还不错,他怨恨白莲教却不怨恨孙可望。
就在李定国犹豫的时候,官军一排火枪齐射,首当其冲的孙可望连中数枪,扑倒在地。当白莲教众把孙可望抢回吴村的时候,孙可望已经站不起来了。白莲教最后一次突袭突围的行动宣告失败。
黎明,硝烟笼罩的吴村之中,竖起了白色的降幡,官军看到那降幡,立即发出了阵阵欢呼声。“放下武器,自动站成一排,双手捂住脑袋走出来。”按照军规,官军在吴村外大声对白莲教众喊话。
白莲教能走的教众不到三四百人,剩余的不是战死就是受重伤,刘肇基不得不派出部下进村进行受降工作。
李定国心系孙可望,他找到刘肇基,把情况一说,最后道:“将军,找到孙叔叔,能不能给他一口棺材……。”在李定国来看,孙可望中了好几枪绝对活不成了。
刘肇基没让李定国说下去,道:“小子,有情有义啊!不错,那个什么孙可望,也是一条汉子,明知是死也不放弃,我最敬重这样的汉子,你放心吧!找到他之后一定厚葬。”
在白莲教的俘虏口中得知孙可望还没有死,让李定国很高兴惊喜,他欠孙可望一个人情,希望这次能还上,他觉得刘肇基对自己很不错,倚小卖小之下,说不定刘肇基会放孙可望一条生路,再不济就让孙可望和自己一样投靠官府呗!那个白莲教又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都是骗人的玩意。
白莲教的俘虏指着一个残破的房屋说道:“我们的头领就在那里。”他说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李定国头前开路,蹦跳着跑进破屋中,入目的几具死尸把他吓了一跳,在破屋比较完好的那一面墙下,躺着一个身上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