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你没打中,怎么办呢?”
“一定会击中的。”乔治不慌不忙地答道。
“太好了,这小伙子还真有两下子。”菲尼亚斯自言自语道。
马克斯开枪之后,下面的人全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想你没打中任何人,我只听见一声尖叫。”一个人终于打破了沉寂。
“我看咱们追上去吧。我向来不怕黑人,难道现在反而害怕了不成?谁和我一起上去?”汤姆问了一声,便纵身上山。
乔治听见汤姆的这番话,拔出枪来检查了一下,然后用枪瞄准了窄路口,准备射击这第一个人。
一个胆量最大的人跟在汤姆身后。既然有人领头,其余的人自然就跟着上来了。后面的人催促前面的人快走,可他们却不愿意走在前边。不一会儿,汤姆那肥胖的身躯出现在裂隙的边缘。
乔治冲汤姆开了一枪,子弹打中了他的肋部。但尽管受了伤,汤姆仍挺着,狂吼一声,纵身跳过了裂隙,向乔治他们扑去。
“朋友,”菲尼亚斯突然挺身而出,扬起他那长长的胳膊把汤姆推了一把,“这儿可不需要你。”
汤姆摔进了裂隙,在树木、灌木、圆木和碎石丛中一路劈劈啪啪地朝下滚去,一直滚到三丈以下的地方才停住。他全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躺在那儿动弹不得,只是不停地呻吟着。如果不是有颗大树的树枝挂住了他的衣襟,他肯定会摔得更重,说不定连命也没有了。这重重的一摔,让他感到极不舒服,爬也爬不起来。
“上帝保佑,这帮十足的恶棍!”马克斯说着,扭头就往山下逃去,可远比他上山的时候起劲得多。其他人也跌跌撞撞地紧随其后往山下逃去。尤其是那位胖警官,好像连吃奶的劲儿也使出来了,跑得气喘嘘嘘的。
“伙计们,你们设法把汤姆找回来,我马上回去搬救兵,拜托了,各位。”马克斯说完,也不管同伴们的意见如何,转眼之间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家伙!”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为了他的事才来这里,他反倒先溜了,把我们搁在这儿受罪。”
另一个人说:“我们还得找那个家伙呢。***,我可管不了他的死活!”
这帮人在树丛中钻来钻去,沿着汤姆的呻吟声一路寻去,只见汤姆躺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呻吟、咒骂个不停。
有个人说道:“汤姆,你的声音可真不小啊,伤得不轻吧?”
“不知道。扶我起来,好吗?那个教友会的人真该死!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把他们几个扔下来,让他们也尝尝摔下来是什么滋味。”
这帮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位躺在地上的“英雄”扶起来,两个人架着他,将他搀扶到拴马的地方。
“麻烦你们把我送回到一英里远的那家酒店里,给我一块手绢或者别的东西,我要堵住这个该死的伤口,好让它别再流血了。”
乔治从山顶往下望去,只见那帮人正手忙脚乱地把汤姆肥硕的身体往马上抬,可几次都没有成功,汤姆趴在马鞍上摇摇晃晃的,最后终于重重地栽到地上。
“不会摔死了吧。”艾莉查说,她正和其他人一块朝山下观察那帮人的行动。
“为什么不呢?摔死了才好呢!”菲尼亚斯说。
“因为死了要遭审判的。”艾莉查说。
“是啊!”吉姆的母亲说。刚才在打斗时,她一直按美以美教派的方式,在不停地呻吟、祷告,“那个可怜虫的灵魂真得受罪啦。”
“他们准是要扔下他不管了。”菲尼亚斯说。
果然,那帮人叽叽咕咕了一阵,便全部上马,扬长而去。寺那帮人一从视野里消失,菲尼亚斯说:“我们还得下山走一程。我刚才让迈克尔去找救兵,并让他把马车一起赶回来。看样子,我们得往前赶段路,好和他们碰头。上帝保佑他们能快点来。时间还早,路上的行人也不太多,我们离目的地也就两英里了。如果不是昨天的夜路那么崎岖不平,我们肯定能甩掉他们。”
他们刚来到篱笆边,就看见远处他们的马车从大路上回来了,还有几个骑马的人同行。
“这下可好了,迈克尔·克罗斯、阿马利亚都来了,”菲利亚斯高兴地叫了起来,“这下可就和到达目的地一样安全了。”
“停一停,”艾莉查说,“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这个家伙弄走,他在这儿一个劲儿地哼哼,怪吓人的。”
乔治说:“嗯,这是基督徒该做的,我们把他带走好了。”
“还是把他弄到教友家里去治疗吧。就这么办,我才不在乎呢。来,让我瞧瞧他伤得怎么样了。”菲尼亚斯来到受伤的汤姆身边,仔细检察他的受伤情况。在森林中打猎的日子里,菲尼亚斯对外科手术略知一二。
“马克斯。”汤姆有气无力地说,“是你吗,马克斯?”
“不是,我想你弄错了。马克斯早已逃之大吉,哪还顾得上管你!”
“这下子,我是完蛋了。那该死的不要脸的狗东西,竟然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我可怜的妈妈早说过我会死于非命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可怜可怜他吧。他家还有老母亲在呢。”吉姆的老妈妈说道。
“轻点儿,你别***乱叫,行吗?”菲尼亚斯说。汤姆受不了疼痛,本能地推开菲尼亚斯的手。“我得给你止血,否则你就没命啦!”然后,菲尼亚斯用自己的手帕和同伴的手绢、布片把汤姆的伤口包扎上。
汤姆软弱无力地说:“是你把我推下山的吧。”
“嗯,你非常清楚,如果我不推你下山,你就会推我们下山。”菲尼亚斯说着,一边弯下腰给汤姆捆绷带。“得啦,还是先让我给你捆好绷带吧。我们可是一片好心好意。你将被送到一所房子里接受很好的照料——我想你母亲对你也不过如此吧。”
汤姆呻吟着,闭上了双眼。对他这种人来说,随着血的流失,什么生气和决心都不重要了。这位强壮如牛的家伙在此时这种孤立无助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的可怜。
救兵终于到了。马车上的座位全被腾了出来。两张牛皮被折成四层,铺在车内的一边。四个人颇费一番劲儿,才把汤姆那笨重的身体抬到车上。还没等搬到车上,汤姆就晕了过去。吉姆的妈妈见此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坐下来,将汤姆的头搁在自己的怀中。艾莉查、乔治和吉姆则在车内余下的地方坐下,随后,这群人出发上路了。
“你看他的伤势怎么样?”坐在车前头的乔治对身边的菲尼亚斯问道。
“伤是伤了,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当然,从山上滚下来东磕西撞的,受伤的地方肯定不会好受。血也流得差不多了,吓也吓个半死,勇气呀什么的也都没了。不过他会好起来的,经过这次,他多少应该接受点教训。”
“这下我就放心了。要不然他死了,即使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我的心永远也不会安的。”
“说的也是,杀生总是不光彩的行为。不管哪种杀法——杀人也好,打猎也好。我年轻时可是个好猎手。有一次我看见一只公鹿,已经中了子弹,在那奄奄一息地用两只眼睛看着我,让我感到杀死它真是件极其邪恶的事情。那么,杀人就是更加严重的事情了。如同你夫人说的,死了人,就要受审判的。所以,我并不认为大家对这些问题的看法过于严厉,尤其当自己想想是怎样被抚养成人的,就会完全同意他们的观点了。”
“那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个家伙呢?”乔治问。
“把他送到阿马利亚家。那儿有个史蒂芬老婆婆,人家都叫她‘多尔卡丝’,她可是个不错的护士,天性善良,喜欢照顾别人,弄个病人给她照料,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了。我们可以把这个家伙交给她照料两个星期。”
马车走了一个多钟头,来到一所干净整洁的农舍前边。疲惫不堪的乔治他们在这儿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随后,汤姆·洛科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干净而舒适的床上,这样的床铺他生来还是第一次睡。
伤口已经被仔细地包扎好了,汤姆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像个困乏的孩子,有时睁开他的眼睛,望着洁白的窗帘和房间里来回走动的人影。故事写到这儿,我们暂时和这群人告别一下吧。
正文 第十八章 奥菲利亚的经历及见解(上)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22 3:22:48 本章字数:13299
汤姆在静静的沉思中经常把自己卖到圣克莱尔家当奴隶这种幸运的经历,同约瑟夫在埃及的遭遇相比较。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汤姆日益得到主人的器重,因而他越来越觉得这种比喻实在是太贴切不过了。
圣克莱尔为人懒散,而且挥金如土。以前,家里的一切采购事项全由阿道夫全权负责。阿道夫也和圣克莱尔一样大手大脚,挥霍无度,毫无节俭的概念。这主仆二人就这样随意挥霍着这份家产。汤姆多年以来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把经营管理主人的财产当作是自己的责任。所以,当他看到圣克莱尔家开销是如此巨大,浪费是如此严重,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和不安。他有时就会采取一些间接、委婉的方式向主人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开始的时候,圣克莱尔仅仅把汤姆当作下人使唤一下,可后来他觉得汤姆是个头脑精明,办事能干的人,因而越来越器重他,信任他。慢慢地,他将家里的采购事项全交给汤姆去办理。
阿道夫对自己失去了手中的权力时而会向圣克莱尔抱怨两句,圣克莱尔有一天这样对阿道夫说:“不,不,阿道夫,别去干涉汤姆,让他一个人去干吧。你只知道什么是我们需要的,而你却不知道该如何去精打细算。如果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善于经营管理的话,家产迟早是会挥霍光的。”
圣克莱尔对汤姆越来越信任有加,他递给汤姆一张钞票,从来不看面值是多少;找回的零钱,也从来不数就放进口袋。汤姆其实有很多贪污的机会,但由于他生性淳朴,对上帝又是无限虔诚,所以他从来没有做过欺骗主人或对主人不忠的行为。对他来说,主人的无限信任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无形的约束力,勤勤恳恳地干事是他责无旁贷的责任。
阿道夫不像汤姆那样有头脑,会精打细算。他做事是随心所欲,再加上圣克莱尔对他听之任之,不加管束,导致他们主仆之间不分彼此的极其混乱的局面。圣克莱尔对此也十分伤脑筋,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圣克莱尔也知道自己这种训练下人的做法是不对的,十分危险的。他时常受到良心的责备,可他内心的这种感受却还不足以使他改变现状,采取新的措施。而这种内疚的心理又逐渐转化为溺爱和放纵。对于仆人的过错,他轻易就给予原谅,因为他觉得自己只要尽职尽责了,仆人们就不会犯错误了。
汤姆对自己这位潇洒、漂亮的主人,既忠心耿耿,毕恭毕敬,又对他有着像慈父一样的关爱和担忧。圣克莱尔从来不读《圣经》,也从来不到教堂做礼拜,他对遇到的一切不顺心的事只是一笑了之。每到星期天的晚上,他不是去听歌剧,就是去看戏剧,要不就是去俱乐部或者酒会,总之,他的应酬真是数目繁多。汤姆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并且深信圣克莱尔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基督徒。当然,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过别人,只是当他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时,他才会用最诚挚的语言为主人向上帝祈祷。汤姆这样做并不代表他不懂该怎样向主人提出自己的看法。有时候,他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向圣克莱尔提出意见。例如圣克莱尔有天去参加了一个酒会,宴会上有各种名贵好酒供客人们品尝。圣克莱尔一直喝到深夜一、两点钟才摇摇晃晃地被人搀扶回到家里,他这时已经是酩酊大醉,头脑很不清醒了。汤姆和阿道夫一起把圣克莱尔扶到床上。阿道夫居然兴高采烈,显然把这件事看作一个笑柄,他还笑话汤姆是个乡巴佬,因为汤姆的脸上一副惊惶失色的样子。汤姆实在是个纯朴、忠厚的人,那天夜里,他彻夜未眠,躺在床上一直在为主人祈祷。
第二天,圣克莱尔穿着睡衣和拖鞋坐在书房里,交给汤姆一笔钱,吩咐他去办几件事情。可汤姆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圣克莱尔不解地问道:“汤姆,你还傻呆呆地站在这儿干嘛?难道我没有交待清楚吗?”
“我想还没有,老爷。”汤姆一本正经地说。
圣克莱尔放下手里的报纸和咖啡,望着汤姆。“你到底怎么了?脸孔呆板得像个死人一样。”
“老爷,我感到很难过,我原以为您对谁都好。”
“难道不是这样吗?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东西?我想你肯定是想要什么,才会这么说的。”
“老爷一向对我都非常好,我对此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可有一个人,老爷对他不好。”
“汤姆,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从昨晚大概一两点钟吧,我就一直在寻思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老爷对您自己不好。”
汤姆说这话时,背对着主人,一只手扶着门把。圣克莱尔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但他却笑了起来。
“哦,就为了这点小事吗?”他愉快地问道。
“小事?”汤姆突然转过身来,跪到地上,说:“亲爱的老爷,您还年轻,我真怕你会因为酗酒而送掉性命和灵魂呀。《圣经》上说,酒会像毒蛇一样要你的命!亲爱的老爷!”
汤姆不禁哽咽起来,泪流满面。
“可怜的傻瓜!”圣克莱尔也不禁流下眼泪,“汤姆,起来,我不值得你掉眼泪。”
可汤姆仍然不肯起来,而是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主人。
“好吧,汤姆,我再也不去参加那些该死的应酬了,我保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其实我一向都是很鄙视这种应酬的,为了这个我也很瞧不起自己。好啦,汤姆,擦干眼泪,去办事吧。别再祝福了,我还没有好到你说的那个份上!”圣克莱尔一边说,一边把汤姆轻轻地推到门口,“好了,汤姆,我向你保证,你再也不会看到我昨晚的那副样子了。”于是,汤姆擦掉眼泪,满意地走了。
“我一定要遵守诺言。”圣克莱尔一边关门,一边自言自语道。
圣克莱尔果然言出必行,因为一切世俗的物质享受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诱惑力。
这段时间,我们是不是该来谈谈我们的那位奥菲利亚小姐呢?说说她担负这个南方家庭的家政事务后所经历的种种苦恼呢?
在南方家庭中,由于女主人的性格和能力各不相同,因而教养出来的黑奴也不一样。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有不少家庭主妇有着很好的管理才能和教导方式。她们不费什么劲儿,也不用什么强制手段,就能把庄园中的黑奴管理得很听话,使庄园气氛和谐,井然有序。她们会按照黑奴们各自不同的特点安排他们做不同的事情。
希尔比太太就是这样一位管家。这种人我们见得多了。当然,如果在南方我们没有见到,只是因为这种人全世界都不多见。也就是说,如果别的地方能够见到,南方也能见到。这些人一旦存在,就会把那个特定的社会环境看作施展自己治家才能的好地方。
玛丽·圣克莱尔和她的母亲都不是这样的人。玛丽懒散,做事缺乏条理和远见,因而谁也不会奢望她训练出来的奴隶会比她强到哪里去。她倒是十分坦诚地告诉奥菲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