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虽然漫长,但总有到点的一刻,交易的日子终于到了。现在的时间是清晨九时,阳光把入海的江面映得金黄。从我临时租住的码头旅馆窗口往下看,远处的红棉码头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很是繁忙。
这家位于红棉码头边三四百米远,地势挺高的破旧小旅馆,也是我马小宝约好见面的地方。几天没见,他还是一脸的凶样。眉头间的皱纹深了很多,看得出最近没有休息够。
“这次挺守时的嘛!怎么,没休息好?”我挪揄道。马小宝瞪了我了眼,哼哼道:“这还不是托你的福,害得我们一群弟兄没法睡个好觉。唉,你胆子可真够包天地。直接将了我们一军,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自然知道他是在说我不顾他的善意提醒,在加州花园绑架徐韩两人的事,只得讪笑着回应道:“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怎么,觉得这次做错了?”
马小宝叹了口气,道:“一事归一事,我既然答应过帮你,违反原则也就认了,不过你这次事情可闹得不是一般的大,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把人给绑了,叫兄弟们把脸都丢光了,早知道你让我查手机号是要做这闹心事,我真该在山上就狠狠把你揍一顿。
我指着自己的胸,陪笑道:“现在也不迟呀,要实在憋得慌,来一拳解解闷!”然后吸着气,摆出一付任君鱼肉的架势。
马小宝脸上一寒,举起拳头道:“真以为我不舍得打吗?”当然他的拳头只在空中虚击了一下,最终悻悻然地垂下来,摇头笑道:“算我上辈子欠你的。不跟你一般见识!”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话我可放在这,你抓了韩进东我可以不管,不过另外那女孩子,你可千万不能伤害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自然也是知道了我还抓住了徐优妮。
我失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伤害他们吧?”马小宝又瞪了我一眼,道:“你这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我最近老做恶梦,总有咱上了贼船被人利用的感觉。”
“不会是真的吧,我可没逼过你哦!要不要现在下船,还来得及的。”我微笑道。
“还说风凉笑,靠!”马小宝拳头捏得喀嚓一声脆响,恶向我道:“现在下船也是一身腥,现在我可是骑虎难下,不过我可跟你说,我这一世清名可都放在你身上,你给我老实点,别毁了自己也把我给闷栽了。快说,今天叫我来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道:“路上没被人盯吧。”马小宝不屑地道:“这话对别人说去,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这也能被人盯到,真当我是傻子呀。”
我嘟嘴一笑,道:“就只担心你马大炮的名声太响了,认识你的小混混太多呀。”马小宝失笑道:“放心好了,我性格虽然糙点,但还是能分得清巨细的。”
我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说着我把手中的挎包朝他一扔,道:“接着!”
马小宝赶紧一下接着我扔给他的包,掂量了一下,嘿嘿笑道:“哟,什么东西,不是又有什么土特产要送给我了吧?”我回道:“我有这么热情吗?自己看看。”
马小宝拉开拉链,皱眉道:“怎么送部DV给我?”我笑道:“如果你想要,当然可以拿去,不过在拿之前,帮我拍一下。”
马小宝有些不解地摆弄着这部DV,赞道:“嘿,硬盘式的,看样子还是部高端机呢,值不少钱吧?要我帮拍什么。”说着按下启动键,用镜头对准了我,道:“现在就拍?”
对着马小宝手中DV的镜头,我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现在是XX年5月21日,我现在在A市红棉码头边的一家小旅馆里,窗外就是红棉码头,帮我拍摄这段内容的是马小宝警官。”
专注于拍摄的马小宝怔了一下,道:“这就开始啦?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你到底要拍什么?”我微笑道:“马警官,麻烦你也给自己一个特写,很简单,我只是想你帮我证实一下!”
马小宝脸上显出些不解的神情,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摇头苦笑道:“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找我不会是什么好事,说吧,一会要做什么事吗?”说着他把镜头转向自己,对着镜头扮了个鬼脸,然后正容,敬了个礼。
待他的镜头重新对向我后,我把手腕中的表向镜头显示了一下,这才缓缓续道:“再过两个小时,我和天星社的人会进行第一宗的毒品交易,地点就在下面这个码头。”
马小宝怔了一下,却没有打断我,听我继续自言着。
面对镜头,我苦笑了一下,自言道:“一会的交易,我没有得到警方的授权,我知道我现在在做的一切都绝对是严重的犯罪,但我的目的只是想获取对方的信任,而非真的想贩毒。”
马小宝忍不住插口讥笑道:“靠,我知道你是想证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过我告诉你这没用,你要真被抓到,这能证明什么,所有毒贩都可以来这一套,有用吗?”
我微笑道:“我可不是想证明我的出发点是良好的。我为什么这样做,你应该最清楚,我叫你帮我拍这段录影,也不是想将来放在法庭上当呈堂证供。否则以我通辑犯的身份和你来往,不是害了你吗?我只是想,如果我以后死了,你有机会的话,让我家里的人看一看,希望他们能理解我一点,不会因为我为害社会而蒙羞。我承认我犯过其它很多严重的暴力犯罪,但我确实没想过贩毒,交易后的毒品我也保证不会流出。”
马小宝脸色有些儿黯然,过了半天才摇头道:“又想做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该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我苦涩地淡淡一笑,道:“我不是想证明什么,只不过我老爸很憎恨毒品,我不想他老人家以后听到我的消息,以为我真坏到复以无加罢了。这段影像资料,我是拜托马警官帮我拍的,应该能证明真实性。”
马小宝叹了口气,道:“还想说点什么吗?”我缓缓摇了摇头,强笑了一下,向着镜头举起右手,扮了个V字型,道:“帮我祈祷吧,我会干掉天星社的!”
马小宝轻轻点了点头,又再度大大地叹了口气,道:“兄弟,你的身份太特殊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对不起!”我笑着走上前,丢了只烟给他,然后自个儿叼了一支,斜靠在窗子边,慢悠悠地吸着,有些儿自笑地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早习惯了一个人!”
远处的江水,一片浑浊的黄,让人感到心沉。
马小宝离开不久,我和等待在码头的许志恒他们重新联系上。许志恒也没询问我刚才去了哪儿,见到我,只是笑了笑,转身敲了敲放在车后排座位上的一箱钱道:“再不来我可单干了哦!”
“他们联系我们了吗?”我要量着周围的情形,询问道。许志恒看了看表,皱眉道:“看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不过我真没想到,他们居然选择在这种地方交易。”
我点头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吧。”我也没想到,天星社通知我们的交易地点,竟然是在这么一个繁忙的江岸码头上。
又等待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许志恒手中的手机一震,邮件到达提示铃音响起,凑头一看,上面写着:“速码头寄存处53号箱取东西,密码1314。”
“东西?你猜会是什么?”许志恒把发动,对我笑道。很快就有了答案,当我们到达寄存处时,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五张渡江游轮的船票。这也是我们事先约定的所能带的最多人数。
再一看,离过江渡轮的开船时间只剩下五分钟。我们迅速向渡轮走去,许志恒道:“他们果然够小心,就算我们被警察盯梢,这么一上船,马上就能摆脱,而且他们负责监视的人也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来E市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坐过渡江的这种渡轮,看着江水涛涛,我却丝毫无欣赏江景的心情。只看天星社的安排,就知道他们绝对够谨慎,要逼得肖万全亲出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游轮缘江而下,我扶着船椽的护拦,对身边的许志恒道:“你说他们会在对岸和我们交易吗?”许志恒摇了摇头,道:“这可说不准,按惯例应该就不会,否则他们是安全了,我们没有安排好撤退的线路,会很麻烦的。他们这样做应该就只是想证明一下我们没有被警方跟住而已。”
然而许志恒的判断也错了,当游轮到达出海口靠岸后,短信又来了,居然又让我们上一艘他们已经事先停靠在岸边的小机船上。里面一个身材黝黑的年轻人已经等待了许久,见我们来,道:“都上来吧,我只负责开船,其它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威仔听说又要上船,不由骂道:“操他妈的,当老子们猴耍呀。”然而骂归骂,我们还是如约上了船,只是暗中都重新检查了一下随身所带的武器。这样被对方完全操纵的生意,可是一点儿在大意不得。当然我们也知道对方的出发点也是想绝对保证安全。
这次船走的方向却是向外海走去,这种顶多用来在近海打鱼的小机船,自然是行不远的,正当我们要询问那家伙究竟要把我们往哪带时,身后引擎声响,却是一辆快艇向我们快速靠近。阿戴他们马上警觉地把手伸进衣内,握住了枪柄。
只是瞬间,我们已经释然了,来的正是天星的船。金叔的手下张震波站在快艇上,向我们远远挥了挥手。
十二 婊子
E市的近海繁忙无比,不论是远航的巨大货轮,亦或是零散出行的捕渔船,甚至某些富豪新贵的私人游艇都可以见到。对于这样两艘间隔不远的机船和快艇,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天星社的张震波叫他的人把船缓缓减速,慢慢地向我们的这艘小机船靠近,他站在船头,那张古铜色的坚毅脸庞在阳光的刺射下有种慑人的光辉。
天星这几年的动荡不断,或者说乱世出英雄是抬举了他,不过不可否认,这种社团的动荡也给许多新人创造了出位的机会,在我还是肖世杰手下时,这家伙同时也只是肖进手下一个毛头小子,时间改变了我,也同样改变了许许多多诸如他一样的年轻小混混,两年未见,他也已经开始独挡一面了。
张震波自然是记不起我的,站在船头,他望着我的双眼眯笑着,脸上充满了笑容。在我们的船舷上挂着的缓冲轮胎轻碰间,他已经伸出右手,我和等待的右掌啪的一击。然后顺势握手一纵,已经借力跳到我们这边来。
“文哥是吧,我叫阿波,金叔叫我来的,不好意思,让你们兜这么远。”张震波和我握了握手,松手道。
我点点头,道:“无所谓,第一次交易,谨慎点总是好的。”张震波嗯哼一声,道:“文哥你理解就好,时间紧,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没什么问题的话,开始吧。”
我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就在这交易?”张震波一笑,道:“当然,这样才安全嘛。”
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许志恒插口道:“这个不太妥当吧,我们的车离这很远。”
张震波懒洋洋地道:“没关系,我们天星做事向来诚信为先。早替你们准备好了。这艘快艇你们先用,你们现在就随时可以通知你们的人来任何一个靠岸的地方接货,绝对不会有问题。靠岸后给个电话来通知我们收船就好。”
我和许志恒对视了一下,都点了点头,天星的这种做法,我们是找不出任何挑剔理由的。只要我们在船上,别说警察根本靠近不了,即便靠近了,要毁掉毒品也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而且他们已经承诺把快艇借给我们,我们只须通知等候的兄弟们把车开到指定的地方接应就好。确实安全无比。
张震波嘿嘿笑道:“没什么问题了吧,文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们天星做事,虽然绕的弯路多一点,不过也是为了大家好,你放心,现在是午饭时间,这边的近海一带没什么水警活动的。”
我点点头,道:“难怪你们挑这么个时间交易,行。验货吧!”然后朝抱着钱箱的威仔打了个眼神。威仔手一拨,已经把钱箱给打开了,朝他们示意了一下。
张震波道了声OK,一挥手,转身对快艇上的人道:“把货送过来,小心一点,别把货洒了。”
一个站在快艇上的粗壮手下听到他的吩咐,提过一个黑色的皮箱,半蹲在船舷边,稳稳地抱紧了,小心地打开了皮箱,一块块用胶纸包裹着的毒品出现在我们面前。
张震波从腰间锃的一声,拨出一把弹簧匕首来,递给我道:“天星出品,绝对纯品。”许志恒是这方面的行家。接过他手中的匕首,随手挑了一包割开,挑了一点轻轻尝了尝,朝我点了点头。张震波哈哈笑道:“我说没问题吧!”然后对手下道:“点钱交货!”
今天的海面,风平浪静。两船隔水相触,却宛如合为一体,甚至感觉不到彼此的碰撞,我冷眼看着交易的这一切,仿似在看一幕老旧的黑社会电影场景一般。就这么简单,交易已经完成,除去刚才兜转的过程,和在街头买了箱水果也没什么区别。
张震波等双方交易手过货后,又主动伸出手,和我紧紧一握,笑道:“文哥,金叔叫我跟你说,如果你们有需要,只要肯再加点价,我们下次直接在香港交易都没问题,免得在国内周转不方便,也方便你们转下家嘛。我们天星可是出了名的好信誉,信心保证,绝对不会亏了你们的。”
我们交易完成后,互相换了船分道扬镳。水花激荡中,引擎声响起,我们开着对方的快艇继续沿着海岸而行,看着远方岸边移动的景物,我有种渐行渐远的无奈。从这一刻开始,我如果被警察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了。虽然对我而言,其实区别并不大。
除了许志恒和于浩东,威仔他们这班马仔是不知道我的计划的,见交易得手,不由一个个兴奋上脸,站在船头大声嚷道:“这下发了,只要这批货送到下家,随便就翻几个倍。”我对着许志恒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候一直等待的于浩东已经先期接到了我们的电话联系,在确认无人跟踪后,他已经把车子开到了我们指定的一处无人海滩旁边的公路上等候。
这种小型快艇的好处就是可以在近海边随处停泊,我们快速上岸,这时候许志恒凑近我身边,低声道:“真不想转手了?如果想还来得及的,我认识很多下家的。”
我摇摇头,仍然没有说话。许志恒叹道:“这样很伤元气的,你能撑多久?这次只是开始,而且货也不多,自己吞下暂时挺一挺不是问题,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你能吞多少?”
“走一步是一步了,你还能有什么好建议?”我吐吐舌,笑道。他的这话直接说到了我的症结上,宁家给我的五百万美元并不算小数,对我这种没太多物欲要求的人来说仅是吃喝玩乐的话那是足够一世了,但用在这种只出不进的巨额交易上,根本搅不了多久。
许志恒沉吟了一下,道:“文俊,我说一句实话,说重了你别生气。”我点点头,许志恒沉声道:“吴社长叫我来帮你,自然是叫我听你的安排,你要怎么做我都无所谓,不过我真当你是兄弟,也敬佩你的为人,所以才跑你说这此地。我知道你有底线,不过现实就是这样,你要引老肖亲自出手,不是这么容易的。这样硬撑真不是办法,别忘记了我们毕竟只是混混,不能又想做婊子又立贞节牌坊的。”
婊子!牌坊!这是同一天内我听到两个人对我说这样的放在。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从黑白两道两个完全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