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花满城抬手打断,七狼讪讪地退到一旁,虎视眈眈,似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扑过去把如玉撕成碎片。
“闭上眼睛,放轻松,你的神经,肌肉都崩得太紧了。”如玉淡淡地吩咐,指腹轻按,慢慢开始施压。
花满城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世界瞬间一片黑暗,只余各种或轻或重的呼吸,在不大的空间里此起彼伏。他仿佛处在一片无际的荒原里,身边似有无数潜藏的巨兽,窥伺在旁,只等他警戒松懈,随时扑出来咬断他的脖子。
他的呼吸不自禁地加快,体温迅速地攀升,很快汗透重衣。
他陷入莫名的不安,忍不住要再次睁开眼睛。这时,一双灵巧的小手,轻触上他的额头,柔软的指腹带着点热度,又透着些清凉,规律地旋转着,有力地按摩着,奇异地抚平了他的燥动。
他慢慢安静下来,野兽退去,世界一片详和……
“行了~”如玉取出最后一根银针。
花满城蓦地睁开眼睛,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他眸光湛然,精光四射,她冷静淡漠,寂廖沉静。
“可以了,”如玉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接过朱盛递过来的帕子净了手,提起笔:“我再开个方子,你拿回去按时服用。注意休息,切勿过劳;注意保暖,勿使风寒入侵;戒燥,戒惧,戒怒,避免情绪过激,避免吃刺激的食物。若复发时,用冷毛巾敷头部,并按压悬颅穴,以缓解痛楚。”
话落,她已写好方子,交给孔强,朝花满城点了点头,抬脚进了内堂:“我累了,进去休息了。”
花满城没有吭声,默默地望着窕窈单薄的身影自眼前消失。
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确认了这一点,不但没让他放下心来,反而奇异地令他心生不悦。
这辈子,他第一次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毫无戒备地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到了一个女人的手上;这辈子,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产生了内疚加感激加惆怅的复杂的感觉。
可是,她却将他忘了。
不,更准确的说,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他之于她,就象是路边的一条野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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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不如相忘
花满城怔怔地看着如玉消失的方向,心中百味杂呈。
“爷?”七狼心中惴惴,试探地轻唤。
“嗯,”花满城收回视线,重新扫视了一遍药堂,这才负着手缓缓地踱了出去:“走吧~”
“爷~”守在街头的三狼匆匆地迎了上来,松了一口气,低声询问七狼:“怎搞的,呆了这么久?”
“扎了银针。”七狼淡淡地解释。
“回客栈吧,爷?”三狼小心翼翼地询问。
花满城没有吭声,立在廊下,默默地凝望着“军医处”这块白底黑字的招牌,仿佛这三个字里蕴藏着无限的玄机。
爷怎么了?
三狼挑眉望向七狼。
七狼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困惑。
“走吧。”花满城突兀地转身,大踏步离开,这一次再没有回头。
“是~”两人急步跟上。匆匆地没入夜色里。
“终于走了~”确定花满城三人已走远。孔强慌慌张张地关了军医处地大门。
“是。还赚了一大笔钱!”朱盛喜不自胜。
“这是乔医官地~”赵民蹙眉低叱:“要没有他。咱们说不定都玩完。”
“我知道。”朱盛咽了咽口水。一脸地羡慕:“我就想看看。会不会是假地?”
要知道。这可是两锭黄澄澄地金子啊!足足抵他们五个人两年地饷银!
可那个年轻人往外掏金子的时候,甚至连眉毛都没眨一下。
赵民小心翼翼地把金子拣起来,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咂了咂嘴,神情严肃,半天没有吭声。
“怎样?”边上几人摒着呼吸,焦灼地看着他:“假的?”
“他妈的~”朱盛气得一脚踹飞了凳子。
“嘿嘿,”赵民忽地咧着唇,慢慢地笑了:“是真的。”
“赵民你~”几个人一拥而上,把赵民团团围住,抱成一团扭打着,笑闹着,欢呼着。
听着前院传来的肆无忌惮的笑声,如玉反手掩上房门,把自己关到这方熟悉的小天地,鼻端充塞着浓郁的药香。直到此刻,她才允许自己放松下来,靠着门缓缓地滑到了地上,冷汗一颗颗地冒了出来。
那个男人,总算是走了,看来她是虚惊一场。
刚才,她真的有一种错觉,那个男人是认识她的!
他用一种冷漠而世故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仿佛看穿她的一切伪装,洞悉了她所有的秘密。
他就象一头伺机捕猎的豹,只要她有一星半点的行差踏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有好几次,他的唇边泛起冷厉而残忍的笑容,她都以为下一秒他就要当众揭穿她的身份。
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落荒而逃。他身上散发的那股阴冷凶悍的气息,让她不寒而粟,感觉将要坠入无底的深渊。
她明明从没见过他,奇怪的是,却隐隐有丝熟悉感。可不管她如何努力回想,却总也想不起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新的府台大人到了,意味着肃州的一切都将走上正轨。那些暂时离开的百姓,也已渐渐开始回到肃州,重整家园。
这一次是虚惊,可下一次呢?
谁又能保证,幸运之神会次眷顾着她?
“搬到驻地去?”饶是赵民素来沉稳,乍听如玉的决定,也不禁失声嚷了出来。
重门深院,高床软枕,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生活,这种旁人羡慕不已,求都求不到的福份,他居然主动要求放弃?
“对不起,”如玉微垂着头,掩去心底的情绪,低低地道:“设立军医处的目的,本就是方便兄弟们求医问药的。可咱们住得这么远,万一半夜有谁患了急病,还得叫开城门,岂不是更麻烦?”
“呃~”赵民哑然,半晌,讪讪地道:“乔医官不愧是圣手仁心的医者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心里时时挂着兄弟们,赵民真是惭愧。”
如玉的脸一热,不自在地撇过头,移开目光:“既然赵大哥没有意见,那我就把这个建议禀报上去了。”
“嗯,”赵民点了点头:“去吧,我们军医处的弟兄唯乔医官马首是瞻。”
“多谢了。”如玉心生感动,越发不敢直视他,垂着头匆匆往外走。
“对了~”赵民忽地想起一事,急忙叫住她。
“还有事?”如玉回眸。
“这个~”赵民招手示意她走近,从柜台里摸出两锭金子放到桌面:“你收好。”
“大家拿去分了吧。”如玉皱眉,直觉地排斥着跟那个人产生任何联系。
“嘎?”赵民愣住。
“多谢乔医官~”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朱盛一跃而起,笑逐颜开地抢过两锭金子冲到院子里欢呼起来:“兄弟们,乔医官发赏银了~”
“这家伙~”赵民摇头叹息,再一回头,已不见了如玉的踪影。
她,似乎真的不在乎这些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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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别无选择
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任烈日肆无忌惮地把热力直射而下,帐顶,草地,山川,河流……到处都是一片耀眼的白,亮得刺目,仿佛在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朱盛扛着一包药材大踏步进了营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随手甩出去,掀起褂角用力扇着风,骂骂咧咧地嚷:“狗娘养的,老子受不了了!”
“又怎么了?”赵民瞥他一眼,顺手递了杯水过去。
“累了吧?”如玉头也不抬,蹲在地上整理药柜:“歇会吧。”
“乔医官,我就不明白了。”朱盛接过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扯过褂子抹干了嘴:“你说咱们在城里呆得好好的,这将军也没让咱们搬,干嘛非得跑到这里来受罪?”
如玉没有接话,垂首默默地忙碌着。
“行了,银子还塞不住你的嘴?”赵民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安静。
朱盛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反正,今天谁来也别想让我再干活!”
如玉直起腰,瞄了一眼帐外:“好,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我来弄就好,你们都休息吧。”
“咳,”赵民看了看散落在地上,打开了包还来不及整理的药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乔医官,要不,我留下来帮你吧。”
“不用,”如玉摇头拒绝,顺手把脚边的一袋药材拉过来:“整理的事情急不来,人多反而弄乱了。”
“走啦。走啦~”想着泡在清粼粼地河水里地滋味。朱盛急猴猴拖着他往外走:“再不走。又该轮到半夜了。”
“对了。乔医官。”赵民走到帐边。停下来问:“你今天还是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嗯。”如玉头也不回:“我在这里随便洗洗就好。”
“哦~”赵民失望而去。
“快快快~”孔强在外面一个劲地催促。
“真是。明知道他不会去。叫他干嘛。拍马屁啊?再拍也是白搭。总不能升你当医官!”朱盛在小声地抱怨。
“臭小子,别这么没良心好不?乔医官……”
营帐外,众人的斗嘴打闹渐行渐远,如玉才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按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几不可察地低叹了一声,倚着柜台失神地坐在了地上。
凡事有得必有失。
搬到驻地,虽避免了被人认出的危险,却避不开与这几个男人的朝夕相处。白天还好,最难熬的是晚上。
野外住宿,没了城中的优越条件,她只能与他们五个人挤在一个大帐里。
每天都拖到最晚一个,等大伙都睡着了之后,才偷偷地溜进去,找个角落蜷着身子睡上一觉。除了要忍受此起彼伏犹如巨雷的酣声和各种奇怪的狐臭汗臭脚臭味,整晚还必需颤颤兢兢,就怕突然从哪里伸出一只手臂或是一条大腿把她压住。
天气一天天的炎热,大家的衣服也越穿越单薄,军营里又全是男子,碍于军纪,平时虽没有人敢光着身子到处晃,但格斗训练时,却随处可见赤着上身,只着亵裤,挥汗如雨的男人。
尤其是晚饭过后,大家嬉笑打闹,去河边洗沐时,场面更是惊世骇俗。
然而,就算躲在营中也无法幸免——赤身露体在帐外冲澡的男人比比皆是。
除了把自己关在帐中,做只缩头乌龟,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然而,最教她头疼的还是沐浴清洁的问题。
房子有门可以上拴,但营帐却只有布帘。军医处的特珠性质又意味着它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掀开,从外面闯进来。
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替她守卫,只能躲躲闪闪地避着每一双疑惑的眼睛,偷偷摸摸地抓住每一个空档,慌慌张张地胡乱擦一擦了事。
几天下来,她自己都闻到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讽刺的是——做为这群男人中间唯一的一个女人,她也许并不是唯一变臭的那个,却肯定是最臭的那一个。
她对自己说:忍吧,咬一咬牙,闭着眼睛撑过去就没事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面对女人每个月必经的苦难,她没法再逃避下去了。
除了冒险,她似乎别无选择。
现在,她只有寄希望于,今晚军医处的那几个大男人睡得死一点,月亮不要太圆,云层可以再厚一点,当然,值夜的哨兵也不需要太负责……
:那啥,今天冷不丁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收了一朵花。不知是哪位读者送的,总之,很高兴,谢谢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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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食髓知味
时间在艰难地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滑过,越接近午夜,越忐忑不安,连向来粗枝大叶的朱盛都察觉到了如玉不同寻常的焦躁,不敢胡乱插科打诨,很安静地跟着众人回到营帐,早早地进入了梦乡。首发
如玉独自坐在帐外的草地上,去,不去?做着艰难地决择。
去吧,万一被哨兵发现,大不了谎称去寻找草药。最终,内心的渴望还是战胜了恐惧,促使她迈出了踏向宿营地外的第一步。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多日的观察,早已熟悉了营中换防的时间,她拿捏得很好,从两队巡逻哨兵交接的空档闯出了营地,迅速地来到了河边。
她溯河而上,独自在荒野里行走了好几里地,回望营地,只余星星点点的营火,似万斛繁星,遥远而灿烂。
挑了个僻静的河湾,如玉躲在树后静静地观察了很久,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怯怯地走向了温柔的河床……
晚风徐徐,四野静谧,只有一轮朦胧的银月寂寞地照着,四处流萤飞舞,空气里温润的青草气息芳香浓郁,沁人心脾。
这是崭新的体验,是几个月来第一个愉快的夜晚。如玉微仰着头,闭着眼睛,用力呼吸着淡淡的甜香,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她仿似脱胎换骨,感觉自己重又活了过来,不再死气沉沉,不再彷徨无助,而是一步步走向成熟笃定和坚强。
她算过了,只要再坚持两年零七个月,就可以凑足一千两银子——到那时,她就可以悄然离开,开始全新的生活。
这一刻,一度堕入绝望的深渊的她,又升起了希望……
如玉总算是亲身体验了什么叫做“食髓知味”。
自从那天晚上成功地躲过哨兵地视线。独自在离营五里多地河畔给自己来了一次彻底地大清洗之后。每当夜幕降临。她就会变得恍惚。内心开始激烈地挣扎。这种情绪在子夜时分达到顶点。
如果。内心对于自由地渴望战胜了恐惧。第二天她会变得精神奕奕。反之。则怏怏不乐于沉默中结束漫长地一天。于天黑时分陷入新一轮地挣扎之中。
随着时间地推移以及她偷溜成功地次数增多。如玉地信心与胆量与日俱增。私自出营地频率越来越密。第一次与第二次相隔了七天。然后变成隔三岔五。最后演变成两日一次。
很自然地。随着外出次数地增加。她外出地时间也在逐日延长。有时甚至会在野外小憩一回。才恋恋不舍地返回营地。
她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危险。很容易被发现。被撞破。但是。她没办法。清凉地河水。清新地空气。清幽地环境;天地间只余她一人地惬意。心灵上地自由。身体上地放松。宛如罂粟艳丽却满含着毒素。让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拨。
“什么人?站住!”尖厉而警惕的喝叱,打断了如玉的暇想,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呃?巡防的时间换了吗?她记得这个时间,这个地段应该是没有哨兵的。
面对突然出现的暗哨,如玉只略微慌乱了一秒,便恢复了镇定。此时回头,反而越发启人疑窦,不如索性大大方方承认,找个借口混过去。
“是我。”打定主意,她迎着哨兵缓缓地走了过去,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很快认出这个早几天还在她手底下接受治疗的青年,柔声问:“大牛,你的伤全好了?”
“乔医官?”认出如玉,大牛换上了轻松的表情:“多谢挂念,已经好了。对了,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哦,这几天被蛇咬伤的兄弟增多,乘着月色好,我去采一些治蛇毒的药草回来。这种药草只有在月夜才开花,白天很难找到踪迹的。”如玉装做漫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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