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军?”颜怀珉大惊,蓦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英武中透着俊雅的青年将领,颤着声音问:“可是安定朗梨楚云深之子,名讳上临下风者是也?”
“正是区区,”楚临风见他一口道破他们父子名讳,不由也吃了一惊,挑眉反问:“老丈认识家父?”
“不,不认识。”颜怀珉面色大变,猛地松开他的手,退了一步,转身便走。
“老丈请留步~”楚临风大感诧异,紧追而上拦住他的去路:“晚辈有个不请之请,还望老丈成全。”
值此兵荒马乱之时,他乡遇故知,该是何等欢喜的事情?瞧他的样子,明明就是认识自己,为什么偏要推说不知?
如玉见楚临风拦住父亲,差点失声叫了出来,急忙伸手掩住唇。
“将军还有何见教?”颜怀珉沉下脸,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晚辈离家十三载,一直无暇回家探望二老,如果老丈认识家父,烦请移步军中,待晚辈休书一封,将近况告知一二,以慰慈心。”楚临风上前施了一礼。
“对不起,草民真的不认识楚云深,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颜怀珉冷冷地侧过身,不肯受他的礼。
“等一下,”楚临风再上前一步,捉住了颜怀珉的衣袖,略带迟疑地问:“你,可是颜老伯?”
他离家日久,记忆已经模糊,再加上颜怀珉心力交猝,短短几个月苍老了二十年,又是一身狼狈,是以一时半会没有认出来。
但颜怀珉与他家比邻而居,两家又素来亲近,成年人的身材样貌本就变化不大,加上听他直呼父亲名讳,言词之间分明是十分熟捻,偏偏死不承认,他心中疑惑,自然多留了几分心思。
楚临风记忆力惊人,这一细瞧,自然将他认了出来。
“谁,谁是你颜伯父?”颜怀珉心性憨厚,不擅撒谎,又没料到竟然被他认了出来,老脸一红,摔袖便要走。
“颜伯父,我是临风啊,你不记得了?”楚临风又惊又喜,哪里肯让他离开?
首发
第020章 疑云难解
“你这老丈好不识趣,不就是代送一封书信?难道我们将军还会吃了你不能?”侍卫瞧不过眼,忍不住出言训斥。首发
楚临风这时也瞧出颜怀珉的态度有异,分明是一副与楚家有嫌隙的模样。他抬手制止属下胡乱插言,温言道:“颜老伯,此处多有不便,不如请随小侄到府衙一叙?”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与颜怀珉可谓相交莫逆,几乎无话不谈。甚至上一封书信里,还曾提过颜家,并暗示两家的关系近期或有重大改善。
虽然父亲信中语焉不详,不过从语气措词看来,是充满了喜悦的,应该不至于突然恶化。
撇开两家的旧时交情不谈,就冲这份乱世中重逢,他乡遇故知的缘分,也应该是欢喜无限才对。
可是,颜怀珉看到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呢?
不,似乎还不止于愤怒,他看着他的目光分明充满了厌恶和憎恨。
难道,家里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是他所不知道的?
楚临风下决心弄清其中的原委,软硬兼施,连拖带拉地把颜怀珉带走了。
如玉眼睁睁地看着颜怀珉被楚临风带走,却什么也不能做。全身的力气被抽光,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只能软软地依着墙滑下去。周遭嘈杂的声音都被抽离,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她却一无所觉。
她的身份要被揭穿了,她苦苦守着的秘密就要曝光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些好不容易远离她的流言,会再一次疯狂地涌向她。不,这一次,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传得更难听。
她可以想象。一个女人。一个失去贞洁地女人。装扮成一个男人。混在男人堆里。呆在那个无情地休离了她地男人地身边。不论事情地真相是什么。也不管她地初衷究竟是什么。到了最后一定会演绎成各种不同版本地不堪地故事……
她恍恍惚惚地走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楚临风把颜怀珉带到了肃州府衙地内堂。摒退了左右。单独与他相对。
颜怀珉态度冷硬。身子笔挺地坐着。倔强地抿着唇。
楚临风也不急于追问缘由。起身到桌边打开了一只精致地竹雕盒子。拨了些茶叶在杯中。沸水冲下去。茶叶迅速地散开。随着热水在杯中打着旋。起起落落。
“颜伯父。”他微笑着。态度随和。语气诚挚:“不是什么好茶。解解渴吧。”
颜怀珉漠然地呆坐着,对他的殷勤视而不见。
楚临风也不生气,笑了笑,把杯子放到他身前的矮几上:“咱们,好象有十三年不见了吧?家里一切都好吗?”
“哼!”颜怀珉冷哼一声,索性扭过头去。
楚临风双手抱拳,对着他一揖到地:“对不起,小侄心系家父,方才在街市上对伯父多有冒犯,在此向你道歉。”
“不必了,老朽承受不起。”颜怀珉侧过身子,不肯受他的礼。
“伯父,”楚临风恳切地看着他:“虽然沧海桑田变幻无常,但少时伯父对小侄的疼惜与宠爱,却时时萦绕于心,未曾有一刻敢忘。这十三年来,小侄身在军旅,虽不敢说造福一方,至少已尽一己之力,保得一方平安。不知伯父因何对小侄如此冷漠?还请伯父教我。”
颜怀珉见他句句在理,待要不理似乎显得无情,待要理他,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心中憋屈,霍地站了起来:“楚临风,实话告诉你,你们楚家已于数月前举家迁往京城。”
万万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楚临风大吃一惊,怔在当场。
“所以,你所托非人了,告辞!”颜怀珉用力一甩袖子,怒冲冲地往外走。
“等一下,”楚临风回过神来,追上去在院子里拦住他:“迁走了是什么意思?是临时避难,还是再不回来?伯父可知,家父因何要迁走?”
“我怎么知道?”颜怀珉怒了,大吼一声:“楚临风你现在是仗着自己是将军,要强行扣押老朽吗?”
“伯父~”楚临风一呆:“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明明世交的两家,居然反目成仇了?
“不是就让开!”颜怀珉面色铁青地打断他。
“将军~”侍卫迟疑地看着楚临风。
“让他走吧。”心知他在气头上,肯定问不出原因了,楚临风叹了一口气,示意侍卫让路。
“哼!”颜怀珉冷哼一声,走到门边忽地站住,回过头:“楚临风,你给我听好了,这辈子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杀了你!”
“伯父?”楚临风错愕万分。
尽管对楚临风说了这样的狠话,颜怀珉并未感觉到半点的痛快,想到九死一生的如玉,心痛如割,脸上老泪纵横,踉跄着缓缓消失在夜幕之中……
首发
第021章 走投无路
“呀,你到哪里去了?孙将军等你好一会了……”孔强在军医处的大门外引颈而盼,远远地看到如玉,立刻迎了上去。
如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越过他,慢慢地晃了过去。
“乔医官~”孔强愣了一下,这才追上去,诧异地拉住她的袖子:“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呃?”如玉掉过头,茫然地看着他。
“乔医官,”孔强这才发现,她满面泪痕,苍白得象个鬼,仿佛随时会倒下,吓了一大跳:“出什么事了?”
“嘎?”如玉这才清醒过来,抬起袖子慌乱地擦了擦眼睛,硬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眼睛里进了沙子。”
孔强错愕地望着她。
她当他傻子吗?都哭成这样,说什么进沙子?落刀子还差不多!
“什么事?”孙逐流听到动静,从内院出来,站在门口张望:“你们两个干嘛不进来?”
如玉深吸一口气,勉强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木着脸慢慢地走过去:“这么晚了,孙将军为何还不回营?”
“咦?”孙逐流摊了摊手:“不是你说的么,好一点的话就来改方子。”
“哦。”如玉垂着头。侧身从他身边进了门。直接走到柜台后。从案上取了纸笔一挥而就。把方子递给孔强:“可以了。你替孙将军煎好药吧。”
“乔老弟。”孙逐流狐疑地叫住她:“这回不用看了吗?”
如玉跌坐到柜台后地椅子上。以手支额。声音轻且飘忽:“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你改日再来好吗?”
“你病了?”
“病了?”
孔强和孙逐流一齐往前涌。两个人在窄小地柜台入口处卡住。
孙逐流瞪孔强一眼。
你去看?你会治病吗?
孔强心虚地缩了缩头:是不会,可是你不见得比我强。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哪敢露在面上?当下摸一摸鼻子,乖乖地让到一旁。
“我看看,哪里不舒服?”孙逐流这才得意地迈进了柜台,弯下腰关切地询问。
“不用,”如玉把头埋进臂弯,声音疲惫地透出来:“我休息一下就好。”
“呃,很痛?”孙逐流被她声音里明显的鼻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手一伸探上了如玉的额。
“别碰我!”如玉蓦地抬头,厉声大喝。
灯光下,她的鼻头(16k手机站。16k。cN)通红,黑黝黝的眼睛似一汪深不可测的寒潭,透着彻骨的寒和深深的悲愤,整个人似一只在陷阱里绝望地挣扎的兽,激烈而脆弱。
孙逐流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手,把目光投向孔强。
他怎么了?
孔强摇头,一脸茫然。
“呃,我先回去了。”孙逐流自觉无趣,灰头土脸地离开。
“那,我也走了。”送走孙逐流,孔强把大门一关,赶紧脚底抹油溜到房里栓上门睡觉。
四周好静,连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如玉曲着臂紧紧地环住自己,死死地咬着唇,不让哭声逸出喉咙。
在她以为一切都归于平静,恶梦已经远离的时候,他却偏偏带走了颜怀珉。
她想逃走,可是非常时期,城中实行宵禁,入夜后便四门紧闭,她的退路被完全堵死。
在城里茫然地转了一圈,她才发现自己就象一只困兽,无论怎样挣扎也躲不过命运之手的拨弄。
最后浑浑噩噩地,竟然鬼使神差还是回到了军医处。
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她只能在楚临风的庇护下渡过难关。这个认知,让她不能不替自己感到悲哀。
理智上,这个男人是无辜的,他对过去几个月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感情上,她无法不恨他。
她恨他的无知无觉;恨他的意气风发;恨他的淡定从容;恨他的指挥若定;甚至恨他的温文亲切……
想了一千遍,一万遍,她都没有办法原谅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楚伯父看中了她,把她的人生与他强行牵扯在了一起;如果不是他征战沙场常年不归;甚至,如果不是他军功赫赫,青云直上……她或许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然而,胸中积聚了再多的恨意又能如何?
她不能伤他分毫,只能束手无措地在这里,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首发
第022章 命中注定
“临风,你还没睡?”孙逐流在如玉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意兴澜珊地回了住处,发现楚临风的房里还亮着灯,忍不住推开门探了头进去。
“嗯,”楚临风临窗而站,心事重重,闻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示意他进来。
“出什么事了?”相识这么多年,孙逐流还从未见楚临风这么凝重的表情。就连上次肃州失守,他也是一派从容,信心满满地要从敌人手中夺回城池。
“逐流,”楚临风剑眉轻蹙,语带忧虑:“我有预感,家里出事了。”
“出事?”孙逐流不知大街上发生的那一幕,更不清楚他带颜怀珉回衙一事,因此有些莫名:“好好的会出什么事?你听谁说的?”
“没有人,”楚临风摇了摇头:“只是一种感觉。”
“感觉?”孙逐流怪叫起来:“你什么时候象个娘们似的,相信那玩意了?”
“算了,”楚临风苦笑:“或许真是我多心了。”
“临风,肃州就交给我了。”孙逐流瞪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忽地一拳击到他肩上:“反正花满城逃到摩云岭去了,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来攻城。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索性回去一趟,不就二百来里地嘛?快马来回,也就三四天的功夫。”
“不行,”楚临风断然否决:“肃州刚刚收复,城中百废待兴,朝庭的批文也未下来,新的知府还未上任,我岂可因一己之私,擅离驻地?”
孙逐流撇撇唇:“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
楚临风正色道:“天知地知。神鬼皆知……”
“得。算我怕了你~”孙逐流举手叫停:“既然你我都不能擅离职守。不如这样。派仁武德武两个跑一趟。探探究竟。怎样?”
“还是算了。”楚临风沉吟片刻。摇头否决:“等战事一了。我亲自跑一趟。”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听我地没错。这事就这么定了。”孙逐流不容置疑地做了决定。掉头风一般地卷出了卧房:“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二人准备。天一亮立刻出城。你等着听好消息就是了!”
“逐流。逐流~”楚临风追到门外。哪里还有他地影子?
算了。这么多年了。他想要做地事。谁又拦得住他?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掩上了房门。
天,缓缓的亮了。
灰蒙蒙的天际,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玉漠然地抬头望向窗外那一抹苍灰,发现她又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一个夜晚。
想了一晚,忐忑了一晚,也痛苦了一晚,在这一刻,她忽然彻悟了。
人生无常,非她所愿。既然注定了命运多舛,逃避和挣扎都无济于事,那么,就面对吧。
如果真是命中注定,她只能承受,如果天要亡她,她也无力回天。
知道了她是女人又怎样呢?她并没有依赖任何人,她靠自己的双手替自己挣得一个生存的空间,有什么错?
认出她的身份又如何呢?楚家已写了休书,从此之后她与他便是陌路,再无任何瓜葛。
再悲惨也不过如此,她倒想看看,命运之神究竟要捉弄她到几时?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轻响,府衙的侧门开了,两骑快马从里面飞奔而出,卷起一股狂风,很快的冲向城门,赶在第一时间出了城,很快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日子如常的滑过,预料中的那场暴风雨始终没有来临。
如玉越发地沉默了,无边的猜忌,永无止尽的等待,让她变得焦躁不安,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象一只炮仗,一点就着。
她的易怒使得军医处的几个大男人变得小心翼翼,但是另一方面,她的暴躁,却让她看上去更象一个男人,从而间接地消除了积在他们心里,偶尔从脑子里掠过的疑惑。
几个人聚在一起时,会在私下里感叹:原来乔医官也有脾气,他只是轻易不发作而已……
如玉不知道的是,在她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一度走向失控的同时,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角,楚临风正承受着突如其来的打击。
“你说什么?”他错愕万分地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