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师妹客气了!大家互相切磋互相学习罢。” 她也照样回了个礼,面上笑得一派温和亲切。
“烟师妹,你初来乍到,不如我带你四处逛逛。” 一旁一直沉默的白衣少女忽然开口道。住了三个多月,她的气色比初来时红润了些,原本纤细的眉目也出落得越发清逸。
南玄漠闻言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
故意抢她的话?
“好啊!那劳烦寒师姐了!” 苏凝烟已经高兴应道。
“那走吧。” 莫寒月走在前头,不动声色地把她带离某人的——魔爪。
望着那走远的蓝白身影,站在原处的绯衣少女无甚所谓地耸了耸肩。本来嘛,她也没打算今天就下手。有了上次的教训,她难道还不学乖?还是多观察观察几天,先了解清楚这个新师妹的底细会比较妥当。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
这日。
“这里就是后山的梅林了。现在不是时节,等到了冬日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梅花,可香呢。”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发语。无妨,招不在新旧,有用就行了。况且经过她这几天的缜密观察,这种程度的招数对付这个内在和外表同样单纯的小师妹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哎哟。”
“师姐!你怎么了!”
“我扭到脚了!”
出乎她意料的,原本焦急的小师妹闻言反而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长舒了口气笑道:“无妨,师姐别担心。我学过推拿术的,帮你将伤筋矫正便行了!”
说完,不待南玄漠反应过来,握着她的脚踝猛用力一扯——
啊!!!!
某人凄惨的哀号立刻响彻树林上空,久久盘旋不去。
小师妹忙体贴地用衣袖为她拭去额头汗水,安慰她道:“师姐,没事的。矫正的时候是有些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好个屁!好个大头鬼!
她狠抽一个冷气,疼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的脚——活生生被她扭断了!
“师姐,你还疼吗?不如我扶你过去歇息一会儿吧。”
不要……不要……
眼睁睁看着她拖着她朝那棵树走去,她的心里在激烈的呐喊!无奈疼痛太甚,连出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要啊!
眼看快到那棵树前了,她从来没有哪次如此期待过自己的陷阱不灵,不过往往事与愿违……
嗵——
剧烈的撞击终于让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自家舒服的大床上。守在一旁的清俊少年见她醒来,不禁面露欣喜。
“寒师兄……” 她张口唤,声音有些干涩。
“你啊……” 他好气又好笑,“睡了一天一夜了,饿不饿?我一早让厨房钝了你最爱的莲子羹,端来给你喝吧。” 整人倒把自己搞成这样,她也算头一遭了。
“我……我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自己掉进了那个坑……后来呢?
寒天闻言叹了口气:“是烟师妹背你回来的。”
烟师妹?!她不是也掉进坑里了吗?什么啊,看上去老实,原来又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哼,虚伪!
想到那人硬生生把自己腿折断,她不禁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这厮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搞不好就是故意把她腿扭断的!
“她人呢!” 她口气很不好地道。
寒天又叹了口气:“床上躺着呢。那丫头受了风寒,病得不轻。”
“受了风寒?” 她冷哼一声,“装的吧!” 看她身强体壮的,无端端受什么风寒!想也知道是在师父师兄面前搏同情了。
“小漠!” 寒天皱眉打断她,看她一脸忿忿的神色,不禁摇了摇头道:“你以后捉弄别人可以,莫要再捉弄烟师妹了。她那样的为人,你也不会心里碜得慌么?
前日你俩困在那坑中,她见你昏迷为了尽快救你出来,竟去拿自己的十个指头挖土,挖了一整夜才出得坑来。那夜风寒雾重的,她怕你受凉,又把自身的外衣都穿在你身上。你不知道,昨日一大早她背你回来时,十个指头鲜血淋漓,身子冻得直抖,口里还单是嚷着快救救漠师姐!看得真是叫人……”
他话未说完,床上那人已经一把掀开被子跳了下来!
“哎!小心啊,你脚还没好,下来做什——”
“我去看她!” 她甩开他搀扶她的手,右脚仍是不能着地,便用左脚跳着跳着跳到门边。然后又扶着墙,跳着跳着出了门。
跳啊跳啊跳——
就是这间了!
她小心推开虚掩着的门。动静虽小,床边站着的少女还是敏锐地看了过来。看不出思绪的黑眸在她身上凝视半晌,淡淡开口道:“漠师姐。”
她在那样的注目下竟然瑟缩了下。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曾因为捉弄人而内疚过,不管被她捉弄的那人有多惨,她都是引以为乐的。可是,现在——她看着床上安睡的那身影——那种踌躇着不敢上前的心情是什么?
“来看烟师妹的么?她睡着了。”
“哦。” 她应了一声,终于慢慢上前去。近到看清那张沉睡中的脸,和她第一眼见到时的一样,清俊的温和的,唇畔微含笑意。
她的目光落在那少女枕侧一本很厚的书上,上头写着“医典”。
察觉到她视线所在,莫寒月开口道:“昨日她醒来,便让寒师兄给她寻来一本医书。她一直在懊悔,说若不是自己学医不精,便不会害得你的脚伤更严重。”
她静默一阵,终于小声道:“以后,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她那日我是装作扭伤。” 她怕她如果知道是自己拧断她的脚,会更加歉疚难安。
清秀的眉目闻言微挑了挑,还是什么都没说。
面前的人难得低眉顺目,喃喃道:“寒师兄说得对……”
她心里真碜得荒呢……
她在内疚吗?莫寒月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这行事素来任性妄为的师姐竟然也会内疚?看错了吧……就算她在内疚,也是自作自受……不过……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其实未必不是好事,说不定烟师妹以后会成为名医呢。”
就此,一语成真。
南玄漠却忽然抬起头来看她,眉飞色舞的神采哪里可见刚才半点沮丧,狡黠地眼轻眨:“寒师妹,请问你是在安慰我么?” 天降红雨啊,她那从来冷淡到骨子里的师妹竟然也会安慰人?
……又上当了。
莫寒月面上神色不变,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师妹!” 那人却不放过她,冲上来“勾肩搭背”的,“别这样嘛!开个玩笑而已,你没这么小气吧?”
……继续走,不理她。
“唉,师姐我好伤心啊。你陪我说说话嘛。” 她是真的伤心啊,以后这门内便有个人是她玩不得的了。要是连寒师妹也不让她玩……
……“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
好无聊啊。什么时候她才能有个可以好好儿玩一玩的师妹呢?
番外之京师来的信
位于边城绥洲郊外的小茶寮,这日一大早便来了位客人。
那少女走进来的当头,掌柜和小二的眼前同时一亮。年约二八的姑娘,容貌生得甚好。流云般泻下的乌丝边还别着朵淡黄色的小花,益发衬得眉眼明丽逼人。
她步履轻快,很快便走到柜台前,微笑问道:“掌柜的,昨日可有从京师寄到的包裹?”
声音清悦动耳。
掌柜的忙道:“稍等片刻!” 拿起一旁的簿子细细查阅一遍道,“确有一件。姑娘可是姓叶?” 因为从此处再向北便要入关,关卡手续繁复,所以一些私人的驿站便会将托运的货物寄存与此。
那少女立即面露喜色,赶忙道:“我便是叶明澈了!”
掌柜的点点头,转身入了内室。再出来之时,手上已抱了个足有半人高的木箱。
那姑娘接过木箱,眉眼忽然都笑了开来。她本就看着娇嫩,这样一笑,脸颊处还现出两湾深深的小梨涡,可爱极了。此时虽是深秋,却让人感觉满室的气氛一下子明快起来。
她道了谢,转身欲走。掌柜的忙道:“姑娘!等等,这里还有你一封信!”
那少女接过信,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眉眼一弯,又笑了起来。
一直笑着出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见她抱着个大箱子出来,便慌忙跳下车。
长河摆摆手,笑道:“明叔,不用了。这箱子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重的。”
她这样说着,但那车夫仍旧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腿上原来是有残疾的,背也驼了,所以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因为领略过他的固执,长河只好乖乖把箱子递给了他。看他抱着箱子吃力地走回车边,再吃力地将箱子搬上车厢。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看见,他的手一直在微微抖着。
长河心里就忽然有些泛酸。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目,那车夫微微地别过脸去。
她知道,他不想别人看着他。每次只要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他便会明显地不自在起来。或许,每个人都不愿别人看见自己这么无助的一面吧?
马车很快上了路,在小道上奔跑起来。
长河跟来时一样坐在明叔身边,她已经拆开那份刚刚拿到的信在看了,看了几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就像银铃一样,清脆好听。
她笑了好一阵才道:“明叔,天大的喜事呢!大漠要当娘啦!”
那车夫之前听她笑,便一直也在微笑着。无论是怎样的喜事,只要她高兴,他总是一样高兴的。
“对啦!我还没告诉你大漠是谁呢!她啊,是我最要好的姐妹!” 她说到这里,好象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笑了起来,“虽然我们俩一见面就吵个没停!”
“等小宝宝出生,我不就要做姨娘了?” 她一时想着高兴,一时又皱眉,“哎呀,你说我这个姨娘,该送孩子什么礼物好呢!”
拖着腮想了半晌,她忽然高兴叫道:“对了!我应该赶紧给大漠写一封信!让她一养好身子就带着宝宝来看我!对!就这么办!”
她边嚷着,翻身就进了车厢,将刚才那个大箱子里头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里面都是她之前留在六扇门的一些物事,特地让大漠给她寄过来的。
她本是想找笔和纸的,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一迭画稿,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
“明叔!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长河跑出车厢坐回那车夫身边,笑靥明丽如花。
“这是去年我在六扇门时画的!看,这是寒师兄,这是落日,这是大漠……”
她一页一页翻着画儿给他看,边数着那些人边不停地笑。好久没见到他们了,如今见着画像,都觉得好亲切啊。
明叔认真地看她一页一页掀过去,他虽然不懂作画,但看得出那些人物栩栩如生,除了面容真切,神韵也是十足。看来,作画之人不仅功力深厚,画时也是相当用心。
她仍在数着:“这是孤烟,这是四嫂,——咦?”
翻页的手停住。
眼前这张画上,一人倚塌而卧罗裳半解,如水青丝泄了一床。艳丽的面容上一双狭长的凤眼,眼波流转间便似有风情无限……
这人……好妖啊……
她仅是这样望着,便已经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那诱人面庞……
妖?她忽然打了个寒颤,连忙沉静心气,收回了涣散的心神。以前听落日讲过,西域有一种妖人会练妖功,练成后其人便妖艳无比,足以蛊惑人心志。难道……
她定了定神,视线重又落回手中画稿。
这人到底是谁?是男是女?为何会如此妖媚……
最奇怪的是,她再次仔细端详了一遍那画的笔锋,眉头不禁拧成个结,这应该是她亲手所作没错……但是,她并不认识这人,也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作过这幅画啊。
长河看着手中画稿,渐渐想得入了神。所以没有留意到,身边的明叔在甫看到那幅画后,同样失魂落魄的表情。
两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着。没留意马车忽然压过一块石头,猛的晃动了一下。长河一个不稳,手上的画纸一齐飞了出去——
于是,她看到了,那厚厚的一迭,漫天飞舞的,竟然都是同样一张妖艳的脸。站着的,卧着的,醒着的,睡着的,正着的,侧着的,微笑着的,静默着的……便似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眉目间的每一道风情,都让她细细勾勒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阶段最后一番……突然化身成番外狂人真是很可怕啊……
这是一个隐形大大坑,没错,就是跟隐形小小坑相对应的
坑坑坑,到处都是坑。不能明目张胆地挖坑,我就挖个隐形坑过过干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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