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的敌人,或反应不及,或完全不是敌手,立即被斩杀。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这是一场耐心等候的攻击。
这更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非公平胜利。
然而,只有胜利,才是最实在的结果。其它的,谁在乎?
天明时分,人族大军已清扫完毕战场。城堡中的犄角旮旯,就差掘地三尺。
城堡核心地,没有宏伟建筑,没有豪华堂舍,唯有一个方圆百丈的平台。正中央被挖出一个天坑,足有百丈深。
计宁道:“师兄,这座城堡已被洗劫一空,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为数不多的蛮族士兵,应是守卫此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最有价值的东西,自然是被人挖走了。可这里长的会是什么?会有如此深!”独孤鹤轩盯着深坑,已有两个多时辰,还是没得到答案,道:“关闭城门,布好暗哨。禁止所有人随意行动,以修炼为主。”
“计师弟,你与秦、柳二人立即出城,追踪蛮族踪迹,打探清楚虚实。”独孤鹤轩站起来,深呼吸,续道:“大军要在此停留一段时间。但是……不会太长。”
正在此时,甘聃带人走了过来,手下人一字摆开十三个少年与幼孩。年纪最大约有九岁,小的可没只有四岁左右。他们的头顶有两个鼓起的包,很对称,手型有明显的异变发生,更像是“蹄型”。他们的半步已踏进了鬼门关。
甘聃道:“大哥,从密窖中找到的。可能是这城里仅有的生还者。”
“救活他们!”独孤鹤轩派下灵丹,吩咐道:“黄兄弟,他们归你统领看管。”
又见仇禩前来,道:“大师兄,我们发现了一座古老的院子,那里有很多书简。”
“哦!”独孤鹤轩朗声而笑,道:“老二,我要去那小院,城里的事暂时由你执掌。”
队伍有序散去,独孤鹤轩与仇禩并肩前往那个小院。
“老二,继续搜寻,任何角落也不能放过。关于提升队伍战斗力的事,仍是头等大事,绝不能有丝毫松懈。我所拥有的资源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独孤鹤轩拿出五个坛子,交给仇禩,道:“细水长流,不如拼一把。把这五种灵丹派发下去,先保证新来的人人人有份,剩下的你们分。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三天内服用完。”
“最近,我道行突破,境界一直不稳,致使身子经常感觉到很疲惫。正好趁着这个空闲,也好好的修炼一番,休息休息。”独孤鹤轩淡淡一笑,道:“时间暂定为十天!这十天里,你要好好盯着他们!”
“是!大师兄!”仇禩应诺后,犹豫片刻,道:“大师兄,如今的形势不明朗。若遇急事,该怎么办?”
“不会有什么急事的。如果有,也会在十天后。到时,我自有分寸。”
独孤鹤轩平静的走进小院,缓缓关上木门。木门很结实,完全阻隔了院内院外。仇禩望着那扇门,呼吸突然加剧,无形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那张脸愈显狰狞。他不知道这压力从何而来,心神恍惚,手中的五个坛子差点掉落地上。
仇禩努力镇静下来,心道:坛子,三天,十天,……,大师兄……时间真的太短,绝不可能。
离去时,暗自叹息道:是啊!时间如此短,看上去一切皆无可能。
***
古老的小院,一正堂两偏室的格局,犹显古朴简陋。
大概,曾经的主人安贫乐道,勤俭持家。
两间偏室是空的,蛛网密布,废弃已久。正堂更似是一个书舍,陈旧的书架上胡乱摆放着发黄的竹简,厚厚的尘土覆盖了墙角与书架的角落。其年月之久远,已似不可追溯。
“不是刚发生过大战么?”
独孤鹤轩打量一圈,从如意袋取出桌櫈笔墨,摆在院子。稍后,小心的走进正堂,看清楚竹简的位置,忖度拿起时可能发生的情形。费了好大劲,才在原地看完第一卷,然后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将内容誊写到帛卷。最后,用“辟尘符”封住竹简,收入如意袋。
忽忽已过三日,独孤鹤轩终是收起最后一卷。
三天来,完整誊写二十三卷,残缺较少者十一卷,损失严重者七卷。
虽然能辨识的文字约占四分之一,且内容皆已牢记,可独孤鹤轩仍是有些不能确定,或者说不敢相信。
回身,望着那空寂的书舍,幽幽暗暗,飘飘忽忽,脑海中的文字渐渐浮现,仿佛是书舍中的主人喃喃自语。
“斩混沌,诛神魔,天地定。天之子妖皇降世,统御万族,启蒙教化,奠万世之基业。”
“天后生九子,皆像后,人首蛇身。”
“九子相争,基业动摇。今上欲立八子,天后独爱四子,众臣力谏九皇子。是以,相争愈烈。”
“……”
“天武元年,皇子‘纣’欺蒙今上,勾结蛮族大祭司,招纳蝼蚁百族,反。势大。”
“时逢臣遭贬,戍守边疆,部族亦从天妖部族之列除名。”
“事急矣!妖皇神谕四方,平乱。臣奉谕,率部族平乱。然,蛮族大祭司妖术通天,皇子‘纣’又得太古魔神传承,持剑杀戮,不可阻挡。”
“危难之际,皇子‘甲’奉谕出兵,携妖皇之神器,气吞万里如虎,大败皇子‘纣’。‘纣’含恨逃亡。”
“……”
“臣事外。忽闻大变,五大蛮族部落攻陷天宫,驱逐天选之族于险山恶水之地。恰逢其时,皇子‘纣’来找臣,痛陈前因,其祸皆出皇子‘甲’也。”
“臣初闻‘鼎’之由来,极是惶恐。决意与皇子‘纣’联盟,除此祸乱之源。”
“……”
“……。左眼如土,其色乌黑。右眼如玉,其色碧绿。……。”
“……。蝼蚁之族,务必戮尽,方可澄清寰宇。……。”
“……悔……”
文字断断续续,上下文难以串连。字里行间似可窥得些许旧闻,却也难算是冰山一角。
独孤鹤轩心道:这里的主人记述往事时,似乎更痛恨蝼蚁之族?
院子中,那柄黑剑静然而立,威慑天地之间。掌中的那鼎香炉,则显得很普通,可在独孤鹤轩的认识中,这是一鼎嗜血的香炉,其神秘远非黑剑可比。
当将注意力从竹简中移出时,脑海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疑问:“是谁埋了剑?”
***
“我真是越来越多疑了啊!”
第三天平静的度过,仇禩终于放下心来,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简单收拾后,准备明天的修炼课业。突听有人前来,心中一动,落下的那块石头重新被浮起。稍稍平静后,走出小屋,见来人是姬融。
姬融不待仇禩说,先开口道:“仇兄,出事了。请立即一起去找独孤大哥。”
仇禩的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脱口说出“还是来了”,但他为人沉着,较平缓的问道:“姬兄弟,发生了何事,需要惊动大师兄?”
姬融道:“人命关天!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噔噔~”
甘聃、古甲等人一拥而至,怒视仇禩。少顷,殷斯等人亦慌乱前来。
甘聃呵呵一笑,道:“老仇,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早已预料到了?”
仇禩故作镇定,道:“甘兄弟,此话怎讲?”
“巧!很巧!非常巧!你难道不觉得吗?”甘聃笑道,“那五种灵丹怎么就那么巧,刚好新来的人一人一份,连一枚多余的都没剩下?”
汤泗见气氛有些诡异,忙道:“事情紧急,大家在此相争,有什么意义?二师兄,赶紧找大师兄,否则来不及。”
“五师弟,有大师兄在,天塌不下来。何况,大师兄有言在先,将闭关十天!现在去找他,极为不便!”仇禩道,“你且说说,发生了何事?”
古甲怒吼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宋武忙拦住道:“古兄,事情未明之前,绝不可轻言。此事重大,我们还是见了独孤大哥,由他裁夺。”
仇禩冷冷扫视众人,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到十日之期,绝不能打扰大师兄。这事没商量。”
甘聃道:“那也得给我们交个底!总不能我们身处坟墓之城,还一无所知!”
第一百一十章 一箭双雕
子时,一万六千余人,同时变成哑巴,同时瘫痪在地。他们的骨头正被一点点的软化,身子缓缓肿胀成块,好似变成了一只只癞蛤蟆,横躺在大街小巷。
仇禩内心的震撼,当是最强烈。他不敢相信,也没法想象,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独孤鹤轩以闪电之势采取了行动。
按常理,那怕是一支带不起的队伍,尝试过,努力后,再做放弃的打算,仍是人之常情。可是,事发突然之际,没有尝试之下,立即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
那么,这个人或许本不是人,他应该是一个恶魔!
仇禩心道:大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经考虑好了后果?他虽是一个擅于做有把握事情的人,可也是一个更擅于冒险的人。难道说,他真的不把这万余人的生命当回事?不,他绝不是这样的人!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仇禩突然想到独孤鹤轩吩咐的几件事情,暗自道:一劳永逸?
“诸位,事发突然,原因不明。贸然惊动大师兄,亦无济于事。当下,我们需要查明确定一番,再做计议。请大家回各自本部,将发现的任何异常之事,汇总于我这里。届时,交予大师兄。”仇禩嘴上打官腔,内心极度忐忑,心道:大师兄反复叮嘱的十天,不就是让我扛住这十天?大师兄敢拿万余生命赌一次,我难道连十天也撑不住!
姬融却道:“如果有人怕打扰独孤大哥的清修,那我去找他便是。”
仇禩沉声道:“姬兄弟,时间已过三天,我们是不是没有再等七天的勇气?”稍顿后,续道:“诸位,你们不相信我,难道也不相信盟主吗?”
仇禩此一说,等于是亮出底牌。所有人顿时沉默下来。
是谁不嫌弃这一众人,带给众人天大的修道机缘?
是谁一次次将危险独自扛起,所得资源平均分派,提升众人的修为实力?
真正的强者,谁不是在血与泪的磨难中,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以独孤鹤轩现在的资源与实力,面对万人队伍,随便的一次支出,人人可是有目共睹,感同身受。还需要多说什么?
何况,这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强调了十天,那么结果一定在十天之后见分晓。
仇禩之言,点醒众人。众人在沉默中渐渐离去。
***
古老的城堡,陷入了沉默与安静中。不似坟墓,胜似坟墓。
一个个异状迭起的人,发出奇怪的呼吸声,在口腔中打转,在肚皮上发出回声。正是这种回旋之音,维继着他们的那一口生命之气。
甘聃百无聊赖,信手捡起一根细木棍,坐在姬融旁边,用木棍轻轻戳挤那种诡异的气泡。看似浮肿的气泡,却凝实异常,如一颗骨球。轻轻敲打,发出如铜锣的声音。
姬融面无表情,持续书写记录着什么,没有理甘聃的意思。
“姬兄,你怎么看这次变故?”甘聃尝试着问道,“独孤大哥不是残忍之辈,也不是刚愎自用之人。可竟然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布局妥一切。他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大事一言不发,小事多多商量。这才是帅之气度与魄力所在。”姬融平静的说道,“我刚刚想明白,其实,今日之变故,独孤大哥早在十三天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只不过,发生的时间一直掌握在他的手中,而我们只是一无所知而已。”
“你的意思是……他是主宰者?”
“不!这不叫主宰,这叫担当!”姬融分析道,“事情显而易见。独孤大哥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假如真的是最坏的结果,那么这事追究起来,会落到谁的头上?还能落到谁的头上?是你?是我?还是别人?自然都不是。没有敢于担当最坏结果的人,岂敢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况且,独孤大哥是身负龙渊谷重任的人,他不会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给别人太多口诛笔伐的借口。”
“哦?”甘聃呵呵一笑,道:“我不觉得。我只是觉得他在为自己鲁莽的决策,做最大的回旋余地。他这是毫无把握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你是指?”
“首先,独孤大哥肯定没想到,我们会救下这么多人。其次,他更没想到,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会这么早的来到异界。不过,他的厉害与过人之处是,当他发现自己上当时,他已经在考虑下一步行动。甚至,他在没考虑清楚下一步计划前,却已经在实际行动了。”甘聃微微一笑,道:“他这种要么成神,要么成魔的赌徒式做法,真是令我胆寒。根本非长久之计。”
“赌徒式的做法?我们初次相见,不问来历,便以千颗灵石相赠,如何解?我们花三年时间,赶往清洲,如何解?同行的那么多无助之人,有了如今之际遇,又如何解?岁元劫难之际,大到宗派世家,小到我等人族修士,谁不是再赌前途、赌命运?”
姬融续道:“这万余人,当他们走下‘云梯’的那一刻起,不也是在赌?当他们被赶出烽火城,被赶到我们眼前时,赶人的与被赶的,不还是再赌?假如他们自由离去,在这异界中又能生存多少?这其中的每一环节,必然是独孤大哥深思熟虑过的。我相信,独孤大哥设想到的更多情形,在没发生之前,我们根本想不到。或许,此刻在小院中的他,对这里的情形反而更为清楚。”
甘聃道:“就算是试药,也可以择一小部分人试之。人之生命,父母所给。那怕是他们因自己之故死在异界,亦无怨言。可现在,他们没得选择。”
“一小部分人与全体,岂不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又有谁想过,在这诡谲的异界里,这些散落各处的人族同胞,会带来怎么样的危害与危险?”姬融道:“无疑,独孤大哥已经想到了。现在我相信,独孤大哥要等七日,说明他对此事至少有五成的把握。剩下的五成,应该是他要与天道赌一次。”
甘聃皱眉撇嘴,道:“你的这个角度有些意思。可是……”
“你想说,我们一路追随而来,大大小小的事都经历了,对吧?”姬融肃然道,“森林、树洞、三色雾柱,甚至小枫叶兄妹,等等。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只有独孤大哥一人知晓。当他决定拒元始剑宗的长老于城外时,说明他早就在计划着后续的发展。这样有决心与有远见的人,岂能让计划外的东西挡住自己前进的脚步?”
姬融沉默良久,开口道:“曾经威名显赫的人,千百年后,谁还记得?所以,世间根本没有天生圣人。有的只是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有的只是虚假玄幻的神话故事。”
***
数年前,当仇禩离开清微山脉的黄庭峰时,下定决心,定要闯出一片天地。
如今,相比于黄庭峰“黄院”的七人,除了高高在上的独孤鹤轩外,仇禩已是兵强马壮,实力雄厚。
但是,仇禩聪慧过人,他已经隐隐察觉到,独孤鹤轩正在顺其自然的大力栽培另外几人。殷斯等四人自不必说,姬融、古甲等五人则显得有些突兀。
在这个契机上,独孤鹤轩突然出手,根本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如此以来,面对此等局面,表面是考验独孤鹤轩,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