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感受到了土笋冻上自然鲜美的气息,抑或精神明显不再强大的徐倩玉对于指令都会本能的服从,她颤颤巍巍的将牙签插着的半圆凝胶塞进了口中。
她听见了海浪的声音,这简直是天籁之音,让她在地狱中得到了救赎。
徐倩玉被药物压抑住的自我意识一点点的苏醒,她此时的注意力被口中的土笋冻揪到了唇里舌尖,冰凉的凝冻在口中被碾碎,那甘爽适口的滋味饱满鲜美,痛快淋漓的爆发出来。
特别是那一条条肥厚的土笋条(星虫)爽利的溜过舌尖,陷入到与牙齿的缠绵之中,每一口咀嚼都是那么的清脆!
这一口满满的都是从海沙中提炼出的神奇美味,如此丰美的滋味绝对让人记忆深刻,这看上去冰冷寡淡的凝冻,只有到了嘴里才会活起来,那饱满多重的滋味绝对堪称海鲜世界中最为扑朔迷离的精灵!
一整块土笋冻很快就被吞下,在美味的刺激下,徐倩玉激动得热泪盈眶,她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把将常照文手中的那盒土笋冻全抢了过来,又是一大块直接塞进了嘴中。
这个味道……一点点的和被藏在她记忆最深处的秘密重合起来,徐倩玉闭上了眼睛,大片的回忆如同潮水般的向她涌来,眼泪也像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她的面颊不停的往下流淌。
没有人知道这个泪水代表的是什么?是品尝到久违美味的感动?还是联想到自己现在悲惨的境遇?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徐倩玉虽然哭得个稀里哗啦,但是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享用美味的速度。
一个,又一个,常照文看着盒子里的半圆形的土笋冻一个个都消失在哭诉着自己悲惨生活的徐倩玉的口中,眼见着很快就剩下最后一块了,常照文终于用手盖在了打开着的饭盒上,看着徐倩玉的眼睛:“最后一只就别直接吃了,加上一些蒜泥、永春醋、花生碎、香菜和白萝卜丝一起吃怎样?
这句看似平常无奇的话,却像是直接击中了徐倩玉心脏的利器,她尖叫了一声,身体又重重的跌回到了轮椅上,她呆呆的重复着常照文的话:“蒜泥、永春醋、花生碎、香菜和白萝卜丝……你怎么知道要加花生碎?!”
闽南人在吃土笋冻的时候加上酱和配料是很普遍的做法,经常和土笋冻配合食用的通常有酱油、醋、甜辣椒、芥辣、蒜蓉、海蜇、香菜、番茄片、辣椒丝、白萝卜丝,但是往土笋冻里加炸得香酥的花生碎这就完全是一种个人风格了,徐倩玉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看着徐倩玉的脸上精神病人特有的呆滞已经褪去了,涣散的眼睛中也渐渐有了神彩,常照文知道他这次的宝是押中了,土笋冻起作用了。
土笋冻的主要原料星虫营养丰富,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华夏多部药典都有记录其功效,因其性寒、味甘、咸,具有滋阴降火、清肺补虚、活血强身及补肾养颜等功能,可治疗骨蒸潮热、阴虚盗汗、肺虚喘咳、胸闷痰多等症,对治疗肺痨咳嗽、神经衰弱、小儿脾虚与肾亏而夜尿频繁等症均有效果。
而现代科学也肯定了星虫的营养价值,其富含蛋白质、多种氨基酸和钙、磷、铁等微量元素和能够调节大脑功能的牛磺酸多种成分。
但光靠这些还是不足以唤醒精神已完全奔溃的徐倩玉,常照文认为土笋冻之所以起效,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在于这道土笋冻应该是死去的常东升唯一会亲手下厨做的一道菜。
直到听到爷爷在录音笔里提到的他死去的母亲章碧影除了擅长烹饪外还是个才女,常照文立刻反应过来她留下的唯一的遗物那本小说的女主角叫应璧章,这不就是她自己名字反过来吗?
“难道……”徐倩玉的眼神又开始混乱起来,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的揪住常照文的手臂,竭力嘶吼着,“东升,是你吗?你快救救阿武,他被老家伙给害了!”
啪嗒!
常照文心中的一根弦终于还是绷断了,虽然心中朦朦胧胧的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他还是很难把事情往爷爷身上想。
他只是赌了一把,在母亲的那本小说里,详细的记录了男主角是如何制作土笋冻的,更重要的是,他吃的时候必须要搭配蒜泥、永春醋、花生碎、香菜和白萝卜丝一起吃。常东升对外一直主张“君子远庖厨”,他会亲自下厨这一点,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恐怕没人会知道。
常照文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低头对上了徐倩玉那双狂乱的眼睛,既然她将自己认成了常东升也不是坏事,常照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顺着她刚才的话继续往下问:“你说阿武被害了,这是什么回事啊?”
“是老家伙,是老家伙!他就是个恶魔”徐倩玉的声音突然失控般的高了八度。
不好!就算睡的像一头猪,在如此尖利的高音干扰下也该醒了,常照文向前一扑,用手死死的捂住了徐倩玉的嘴巴,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棕榈树下的看护终于醒了过来,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高声嚷嚷了起来:“什么人?!快来人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 疯言疯语
混乱中看护一下子从长椅上跳了起来,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瞬间花房里警铃大作,常照文猝然起身直冲到玻璃门前,可却发现这个门是双向电子锁,没有门禁卡根本拉不开。
常照文转过身,却发现那个看护已经将轮椅上的徐倩玉推到了离出口最远的一个角落了,徐倩玉激动的双手狂舞,凄厉的嘶吼着:“老家伙,你害我儿子,现在你儿子回来了,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看护可能嫌她话多,扬起手对着徐倩玉的脖子就是重重的一击,本就虚弱的徐倩玉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身子一斜,直接昏死了过去。
常照文盯着看护,对方从一旁的花架上抄起了一柄铁锹,戒备的将其横在胸口,真没想到常家连个保姆都如此的深藏不露。
“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手里拿着武器,加上已经按下了警铃的开关,看护显得底气很足。
看来对方根本没有认出他,也难怪,常东升追悼会上的匆匆一瞥,那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常照文来说实在是刻骨铭心,他也将最后推走爷爷的人的容貌深深的记在了脑子里。但他对于对方而言,他不过是众多客人中的一员罢了,何况现在的他和当初的自己相比,容貌及精神面貌都已经改变了太多,认不出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还没等常照文开口解释,二个穿着黑色制服身形壮硕的保安从外面狂奔过来,刷了卡后,“嘭”得一声推开了玻璃房门,这两人一前一后的直接冲进了花房,冲着常照文狂奔而来。
常照文还来不及反应,手臂一紧,这两人一人抓着他的一条手臂,并一个反手将他的手臂反压在他的背上。
“你是谁,从哪里混进来的?!”其中一个保安厉声喝问道。
常照文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只要使出五分力就能从这种级别的压制下挣脱,但他并没有多做挣扎,用一种平静且无辜的声音回答道:“我是跟着副院长来查看疗养院环境的,不然,我怎么可能进得来呢?”
两个保安交换了一下眼神,按在他手臂上的力气明显的减轻了不少,如果是客人的话可不能得罪,但是他们对常照文的回答明显并不完全相信,有些狐疑的问道:“既然是副院长领你来的,那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呢?这里是私人的独立花房,访客一般是不能进来的!”
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常照文背对着门,但也能感觉到有不少人冲进了花房,只听到副院长诧异的声音:“陈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江白山则大声呵斥保安:“你们疗养院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还不松手?!”
两名保安立刻识相的松开手,围着常照文连连道歉。
“钱院长,这个人他打扰到了病人!”还躲在角落里的那个看护发声了。
“我刚才弯腰系了个鞋带,起来后就发现你们都不见了,想自己拉门出来又打不开,可那位看护先生似乎很累,睡得那么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我本想问问看轮椅上的那位女士应该怎么出去,可没想到就……”常照文将手一摊,显得非常的无辜。
“胡扯,我一直守在我家太太边上,你才偷懒睡觉呢!”看护气得直跳脚,当着这么多人说他工作时偷懒,他才不会承认呢。
副院长不悦的横了看护一眼,不悦的将眉头微微蹙起,明明刚才进来时他就亲眼见到这个看护在偷懒,可这人还是满口鬼扯。如果这人不是病人家属指定的看护的话,就凭借他那个工作态度,开除十回都不冤枉。
副院长心里已经下了定论,这个不老实、偷懒又爱说谎的看护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视线在那个瘫倒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徐倩玉身上稍作停留,他大手一挥:“够了!病人今天户外活动也差不多了,我看她也累了,你们送她回去吧!”
看护眼神躲闪,双眼死死的盯着常照文,总觉得这人有些莫名的面熟。但他也不敢多加纠缠,比起以前的工作,他现在做的简直就是美差,拿着高薪,吃好的,住好的,私人游泳池、台球室随便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盯着徐倩玉,不让她接触任何可疑的外人。
如果让老板知道他在工作时偷懒,徐倩玉的疯话给外人听了去的话,没准这份美差就和他无缘了,他扁了扁嘴,没多说一个字,麻利的推着轮椅离开了花房。
……
江白山以突然被惊扰到坏了心情为借口,拉着常照文匆匆的离开了疗养院,副院长一直殷勤的将他们送上了车,一直目送着车子驶离出了疗养院,心中满是惋惜,这可是两笔大单啊,如果江少爷和陈先生最后没有选择他们疗养院的话,那绝对都是那个惹事的自带看护造成的!看来要找机会,暗示一下客人,如果非要用自己的人的话,那也要换一个靠谱一些的。
车子开的飞快,常照文觉得有点胸闷,打开了车窗,狂烈的风从高速行驶的车窗中涌入,将他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
“哈哈,我说能见到徐倩玉就让你见到了吧?不过我差点都没认出她来,你说,她怎么老成这样了!”江白山踩着油门,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今天真是幸运,本来他早就打点好了,今天应该是由疗养院的一位主任接待,直接领他们去见徐倩玉。没想到因为他是江家的人,疗养院特别重视,副院长亲自来接待,打乱了原先的计划。但好在最后又柳暗花明了,常照文还是如约见到了徐倩玉。
常照文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迎着风,思绪在快速的跳动着。
从刚才徐倩玉的反应来看,她应该受了很大的刺激,但是不是真的疯了,他很怀疑。
常照武从爷爷死后就性情大变,把亲妈徐倩玉送到了这个鬼地方,对舅舅徐成先也毫不客气,女朋友刘娜娜突然坠楼,似乎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一个人突然六亲不认……
“你快救救阿武,他被老家伙给害了!”徐倩玉那绝望的嘶吼突然从心底冒了出来,令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是爷爷……吗?为什么?
如果真的是爷爷对常照武下了手,那现在的常照武不就?
如果真是爷爷占据了常照武的身体,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给他那个录音笔又是什么意思?里面说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还有那个常照武为什么各种撺掇自己和他比试做那个什么“越火酱”?
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小费
汽车在夜幕中疾驶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又停到了常照文那座位于丽湖的别墅正门前。
“我觉得我真的就是一个司机,”江白山咕哝一句,嘴里抗议着,可事实上对司机角色的扮演乐此不疲,他抢先一步下了车,走到了副驾驶边,帮常照文拉开了车门,“请”
常照文拎着包,探出了半个身子:“也是,让你一个大少爷成天带着我到处乱跑的确是太委屈了,是你二叔让你这么做的吧?”
江白山爽朗的一笑,也不否认:“我们想讨好你,怕你又和常氏集团勾搭上,光一个烈性葡萄酒就够二叔头疼的了,咱们说好的事情你可别变卦啊!”
“答应你们的第一批葡萄酒我已经让人运到文字餐厅二楼的仓库了,你们随时可以提货。”常照文看着江白山的眼睛,“你什么都听你二叔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二叔让你做的某一件事存在着很多的疑点,那你还做不做?”
“做啊!”江白山连一秒钟都没有迟疑,“谁叫他是我叔呢!”
“幸运的家伙。”常照文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下了车,径直往别墅走去。
“诶,今天也不叫我进去坐坐啊?你真的把我当成司机了啊?”江白山忙不迭的关上拉开的车门,冲着常照文远去的背影大声抗议。“一到目的地你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连个谢字都没有,现在是真觉得被我二叔给坑惨了,做了那么多,还不如人家司机呢!”
话音未落,江白山突然发现已经走到别墅大门的常照文转过身又走了回来,难道是他的吐槽太过分了,惹文老板不开心了?
他连忙摆手:“文老板,我刚才随口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就是嘴贱开个玩笑罢了。”起了一个大早辛辛苦苦的来回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子,为的也不过是刷一波好感,如果就是因为他无心之言,好感没刷到,反而得罪了人家,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常照文面无表情的走到江白山面前,突然打开了手里的拎包,掏出一个玻璃密封盒往江白山手里一塞。
“什么?”江白山傻眼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给你的小费。”
“哈哈,看来还是会哭的孩子,不,是会哭的司机有东西吃!”见是食盒,江白山精神一下子上来了,喜滋滋的打开盖子,脸却一下子垮了下来,“这哪里是给司机的小费啊,分明是打发叫花子的剩菜啊!怎么才一个啊?对了,这个是什么?果冻吗?里面一条条的是什么?”
常照文的回答也很干脆:“没错,就是徐倩玉吃剩下来的,你不要就算了……”
“要,干嘛不要!”江白山连忙将敞开的食盒护在胸前,生怕被常照文拿回去。“这个是什么啊,怎么吃呢?”
“这个是土笋冻,可以直接吃,或者你也可以加上这些配料一起吃。”常照文又从包里拿出了另外一个小了几号餐盒,声音有点沙哑,“这里面是蒜泥、永春醋、花生碎、香菜和白萝卜丝……”
作为一个从小受过严格礼仪教育的世家子弟,江白山向来都认为就餐是一个无比高雅、仪式感极强的行为,美味的食物得有一个优美的环境,并搭配着赏心悦目的餐具才行。
望着手里餐盒里那个孤零零的半圆,江白山陷入了纠结中,是开个20分钟的车回到家里,坐在他那套古董法式餐桌边,配合着漂亮的骨瓷餐具,再倒上一杯冒着令人愉悦气泡的香槟,从容的享用呢?还是像一个饿死鬼一样,站在路边,迫不及待的吞食一通?
天人交战间,他捧着食盒的手不小心晃了一下,在微微的震动下,透明的凝胶微微的摇曳了起来,幅度虽小,但一波接着一波,毫无停止的迹象,在他的眼前旋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光波。
太诱人了!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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