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着青石板小径抵达主楼阁,这距离不过几步远的两道门旁都有小二招呼来往宾客,因为是门面,他们的穿着打扮都干净体面,看起来精神奕奕,口中喝的声音也宏亮如钟。
乔淇今日特地让自己和八儿换了最齐整的衣裳,她挺起胸膛,露出得宜的笑容,走上前去。
“滚开!”
可还没走到近前,就受了这一声恶喝,只见那原本脸上堆笑的小二瞪着她和八儿,好似见到什么瘟神,表情充满鄙夷与厌恨。
“叫你们滚开没听见吗?到别处去,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狗眼看人低的势利鬼!
许是年纪小、许是即使是最干净没补丁的衣裳,在这小二眼里还是穷酸鬼,毫不留情的喝骂,乔淇被骂得恼火,正要发作,又想她自己目的是要来卖食单,不好闹事,忍耐下来,不跟这种目光短浅的人一般见识,口气保持平和的道:“这位小哥,我有要事想找你们掌柜的。”
“你是哪来的臭丫头,我们掌柜的可是大忙人,哪有空见你这种穷鬼!”
那小二见姐弟俩不动竟动手推他们,八儿没防备,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乔淇快手拉住他,这才没事。
乔淇见小二态度蛮横,脾气也上来了,打定主意不走。
“你这人怎么这样无理,我是真有要事找掌柜的,不是来找麻烦,你就不能通报一声吗?难道这就是堂堂大酒楼一品香的待客之道?”顾客服务,不及格!
“我们一品香只招待有钱的贵人们,岂是你们这种臭乞丐来的地方,别来这里给我们添晦气,要是冲撞了贵客,看我不教训你!”那小二口气嚣张得很,面目狰狞得难看,说没几句话从门后拿了根木棍,作势挥舞着。
“姐姐……我们走,这人可怕!”
八儿见小二要打人,小脸吓得发白,身子哆嗦,硬是拉着乔淇要离开,却被她拨开手。
“不走,我才不是乞丐,来这里是要谈正经事的,怎能就这么让人赶走?今日没见到掌柜的,我就在这门外站着,难道你还真敢打我们不成?”先动手的人就是不对,这时代还是有王法。
“你这泼皮乞丐,胆敢……”
“在吵什么?别打扰了客人们的清静!”
正当两人闹得僵持不下,一道严肃浑厚的声音打断他们。
门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原本骂人骂得脸红脖子粗的小二一见到他,赶紧退到一旁。
“掌柜的,这两个臭乞丐来闹事,硬是说要见你。”
赵掌柜听了,锐利的眼神转向乔淇姐弟,心想难道是有人存心来捣乱不成?
乔淇连忙上前解释,“掌柜的,我不是来闹事,而是有要事相谈。”
“要事?”他狐疑地看她一眼。
“我有几道食单要卖,想跟掌柜的谈谈,觉得好的话就开个价钱。”
赵掌柜听了却一脸兴致缺缺,“我不能买你的食单。”
“为什么不能买?”
还没听听看就说不买,这是什么道理?
他轻蔑一笑,“恐怕小姑娘的菜,我们的贵客吃不惯的。”
“怎么会吃不惯?我这道金玉满堂……”乔淇报出特别筛选过的一些大饭店名菜,岂知连菜名都还没说全,就被掌柜的打断。
赵掌柜塞了十个铜板过来,“小姑娘你别闹了,我不会买你的食单,这十文钱拿去买东西吃吧,请你离开。”
乔淇看着手中的铜板,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怒。她过去养尊处优,谁看到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喊声“大小姐”,这两个古代人竟敢瞧不起她!胸中一把火熊熊狂烧,这点钱她不看在眼里!
一把将那铜钱丢到对方身上,“谁希罕你的破钱,什么一品香,真是欺人太甚!”
小二见状气冲冲上前,“臭要饭的,给你脸还不要脸,再不走我就……”
赵掌柜喝住他,弯腰把铜钱一个个拾起,“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贵客就要来了,赶紧准备好。”
话刚落下,一辆气派的马车就驶到近前,小二立刻将乔淇姐弟赶到一边,和掌柜的和和气气的迎客。
乔淇远远瞪着他们,气得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也不管八儿催促着要离去,双脚像扎根似的硬是不动。
尽管那势利小二很讨厌,但那掌柜的更是可恶,外表文质彬彬、客气有礼,实际上和小二一样都瞧不起他们。乔淇平生绝不吃亏,更讨厌被人看轻,这令她想起当初继承家族事业时,一些人见她年纪轻,摆出以老卖老的嘴脸对她冷嘲热讽,如今这两人可是货真价实踩到她的地雷。
“一品香有多了不起?来日我定要开一间更大的酒楼,把你们踩在脚下!”
她怒啐一声,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眼底的愤怒瞬间浇熄,取而代之的是惊愕。
“晨……晨风”
她脑海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当年孟晨风死前的情景又在她眼前浮现,他惨白的面色令她心惊,寒凉的体温令她心疼,而那个相约来世再见的誓言,宛如还在耳边低回……
不可能,孟晨风死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你怎么了……”八儿见她神色震惊,愣了愣后冲了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跟在她后面跑。
“晨风!”
乔淇大声喊着,心中的惊讶和狂喜源源涌出,她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张俊秀的脸庞她至死也不会忘记。
“臭丫头你干什么?”小二看到她突然发狂似的疾冲上来,吓得急忙拦下她。
“晨风,是你吗?”
她被小二拦住,使劲想摆脱他的手,喊了这一声后,就见那个身穿锦衣的男子回过头。
那确实是一张和孟晨风相同的容颜,可对方皱着眉,微眯着眼睛睨了她一眼,眸子里尽是冷淡陌生的疑惑,令乔淇不由得一怔。
“不是让你滚了吗,臭丫头!”小二气得把乔淇推倒在地。
“沈公子赶紧里面请,疯儿闹事呢,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处理,万万不能扰了您的兴致。”赵掌柜上前,挡在那锦衣公子与乔淇的视线之间。
那人进了酒楼,乔淇和八儿再次被小二撵走,她如今也没心情卖食单了,带着八儿返家。
一路上她都在想,晨风曾经说过,来世还要再见,虽然她没有投胎转世,而是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虽然这个像晨风的男人不认识她,但对她来说都一样,都是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在她的心里埋下,像一颗种子发芽抽长,长出许多喜悦,也有几许怅惘。
第三章 到赌坊赚第一桶金
虎落平阳被犬欺,千金落难是心酸手也酸哪!
近日乔淇揽了洗衣的活儿,过去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做不惯这种苦差事,刚开始也吃了不少苦,为了活下去,她这短短几个月做的活比前生三十二年做的分量多了不知多少倍,如今虽不能说做得很熟练,但至少已慢慢习惯,不得不说人的潜力真无穷。
自从上次在一品香遭到羞辱之后,已过了十二天,她不死心,趁空拿着食单往各家酒楼跑,没想到情况不如预期,好几天过去了,只卖出了两道菜,共得几十两。
这笔钱暂时解了家中困境,但毕竟日子还很长远,再者她现在心怀开间酒楼与一品香一较高低的野心,自然得要挣得更多的钱。
她这份洗衣活儿的主家是城里的一户商家,因原本的洗衣婆子跌倒伤了腰,临时找人帮忙。他们给的工钱不错,有许多人都争着揽下,原本是轮不到乔淇的,多亏她之前工作认真,前雇主与这主家娘子熟识,从旁说了许多好话,又讲了她家的难处,这才获得雇用,在这段期间内,八儿也会帮主家跑跑腿,赚点小零花。
不过,那洗衣婆伤好就会回来干活,她这份工作到今天就要结束了,乔淇为此发愁不已,不知下一份工作在哪里。
“辛苦你啦,七儿。”许娘子和气的招呼她,“这是你的这些日子的工钱。”
乔淇道谢,接过钱袋,点清后发现多了五百文钱,奇怪道:“大娘,怎么是三贯钱,原本我们说好的工钱是两贯五百文钱啊?”
许娘子笑道:“那五百文是多给你的,王家嫂子说得没错,你做事果然尽心,我也很想继续雇用你,可李婆子在我们这里做得久了,也从没什么过失,同时雇两个人又嫌多余……不过日后我若知道有人还缺帮佣,定会告诉你。”
“那就谢谢大娘了。”她感激许娘子的好心,也让八儿跟着自己再道谢一番。
“谢谢大娘,八儿下次再来找你吃糖!”八儿开心地笑,每次他跑腿回来,许娘子都会给他一块糖,让小家伙很高兴。
“好好,八儿乖,大娘等会给你一袋糖让你带回家吃,往后再想吃就来找大娘。”她怜惜八儿痴傻,也喜欢他的纯真可爱,平时对他疼爱有加。
“大娘,你别太宠他了。”
“没关系,八儿这么可爱,当然得人疼。”
双方又客套一番,乔淇就要带着八儿离去。
“七儿,你回去的时候去找找我家那老头,让他赶紧回来吃饭,这都日正当中了,还混在那鬼地方,整天无所事事。”
乔淇应好,这家主人爱赌,铺子里的事务都交由底下人来打理,他早上到各家分号巡视一圈后,就转到赌坊去搞自己的第二事业。
乔淇过去也曾受许娘子嘱托到赌坊去寻人,自是熟门熟路的带着八儿来到这间“八方赌坊”。
“来来来,下好离手……”
“押大押小,快点下注,庄家要开了!”
“嘿!就赌这一把了,想赢大钱就赶紧丢银子,一、二、三,小啦!”
一踏进赌坊,果然就听到五喝六声此起彼落,摇着骰子的庄家大声叫喝,攒着银两的赌客赌红了眼,一次又一次地掏光怀里的银子。
赌是十赌九输,唯一赢家是赌坊老板,他数钱数到手软,笑得阖不拢嘴。
赌徒骨子里的赌性是改不了,不相信自个儿的赌运差,明知赌之一途害人倾家荡产、典妻鬻儿,还是一头栽进去,总以为输得精光的不会是自己。
富商仕绅、贩夫走卒,只要有钱就能走进八方迎客的赌坊,人头攒动的台子边挤满形形色色的人,为一博手气掏金掏银。
乔淇拉着八儿在拥挤的赌坊内寻找许老爷的身影,但小小的屋子里挤了这么多人,走动起来都极为困难。
“姐姐,这里好吵,八儿不喜欢。”声音好大,头很痛。
“我也不喜欢,你忍一忍,等找到人就走了。”
走没多久,八儿又拉拉她的手。
“八儿别怕,我们找到许老爷就回家。”
她以为八儿是见人多害怕,却见他伸出小手一指,顺着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蓝袍子,袖子高高挽起,一脚踩在凳子上,瞪着牛铃大眼,口中大声喝着“中!中!”的中年人,可不正是那许老爷?
乔淇很识趣的等着这一局结束才开口道:“许老爷,大娘要你赶紧回去了。”
许老爷今天似乎赢了几场,笑咪咪道:“等等,我再玩两把,手气正好呢,待会买包子给你和八儿吃。”
乔淇本想传了话就离开,但听到他说要请吃包子,决定再等等,能省一餐是一餐。
她在旁边干等无聊,不禁观察起赌桌上的情形,原来他们是在比大小,且赔率不低,看着许老爷又赢了一把,她也有点跃跃欲试。
比大小的规则并不难,单纯就是靠运气,因此第二局时她也掏出五十文钱来赌,想说试试运气,没想到真的赢了,还得了五百文钱。
她兴奋得身子都微微颤抖,虽说清楚沉迷赌博的可怕,但这回一试就得手,尝到了胜利果实的美味,顿时来了劲头。
八儿拉拉她,“姐姐,我肚子饿。”
乔淇只得再唤了许老爷一声,“许老爷,大娘等你回去吃饭呢。”
许老爷见好就收,带着姐弟俩出了赌坊,到一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大肉包,递给乔淇姐弟,听见八儿兴奋地道谢,他和蔼的摸摸他的头,心情极好地离开了。
乔淇却还念念不忘刚刚的甜头,想再去赌一把,她已看出些门道来了,想藉此赚点钱……应该大有可为。
不过为避免麻烦,她想了想后还是先回家去,换了八儿的衣服,又戴了顶家中本来就有的破斗笠,装成一副农家小子样,本来她想让八儿待在家里,没想到他直呼着要跟,只好再找出一顶以前七儿八儿爹的旧青布帽让八儿戴上,帽子略大,头脸都盖住大半,乔淇看着他,满意的点点头。
赌片电影她也看过几部,麻将大侠把人家赢到脱裤子后,一到暗巷就被盖布袋拳打脚踢一番,她可不想落得如此下场,乔装后要躲人比较方便些。
她从今早得来的工钱里拿了一贯钱,连同刚刚赢得的五百文当作赌资,其余一概放进瓦罐里藏好。
回到赌坊,两人姐弟很低调,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慢慢地挤到一张赌桌旁。乔淇打量四周环境,她和八儿没有成人随行,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姐姐,八儿怕……这儿的人都好凶!”
赌坊嘈杂,人人都得大声说话,在八儿看来都像在骂人般。
乔淇安抚他,敏锐地注意到在场有几个打手模样、四下走动的剽悍大汉,为防万一,她先看好逃走路线。
接着她小心翼翼掏出五十文加入赌局,见那一脸凶悍的庄家看过来,赶紧把铜钱举给他看。
“下好离手。”嗓门奇大的庄家蔑然地看了一眼,酷酷的指了指满是银子的台面。
乔淇露出卑微的笑,故作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赔十的意思是不是我下一枚铜板就有十枚铜板?”
庄家嘲笑地一勾唇,“那也要你能赢才成。”
“喔,那请大叔摇骰了。”她把铜板捏在两指间,一副想下又怕输掉的样子。
“哼,还用你催,押大押小,下好离手!赌桌胜负乃常事,赢了自当继续试运气,输了也别气馁,有福气的自然能大丰收。”他手里迅速的摇骰盅。
不像刚刚顺利,乔淇这一回输了,她一脸不甘心的又掏出用帕子包得密密实实的铜板,这一回,下了一百文铜钱。
看她小家子气的玩法,旁人讪笑了几声也不在意。
直到第三回,乔淇终于赢了,这一下赚进一千五百文钱,将方才输的钱都赚回来,她忍住心里的喜悦,保持镇定,把钱收好。她这一次赢得虽多,但比她更疯狂的赌徒亦有,赌坊内洒大钱的爷儿多得是,顶多有人瞟了她一眼,当是运气好,并未引起太多人关注。
接下来的回合,她都只下五十文钱,这玩法是有窍门的,叫赌金加倍法,每输一回便将赌金翻倍,若是赢了即以原始金额下注,因为赔率高的关系,尽管前面的回合输了许多,一旦赢了就能全数赚回来,只是这种玩法仍有缺点,因为逢输必赌金加倍,赌客必须准备足够的赌本才行。幸好刚刚赢了那一把,要不她早就输光回家了。
之后的情况亦是如此,尽管输的次数多,看起来输得很惨,被庄家当成肥羊宰,但实际上乔淇赢得荷包满满,怀兜里都快装不下了。
“姐姐,我们回家吧,都快输光光了……”八儿见乔淇输了这么多回,也会心疼钱,拉拉她的袖子,急得额头直冒汗,但他没发现,他们输钱输很多是没错,可是铜钱始终输不完。
“嘘!别说话,下完这一把我们就走了。”她怀兜沉沉,觉得差不多该收手了,否则赢得太多易招来横祸。
“喔!我不说话。”八儿乖巧的用手捂住嘴巴。
“哎呀!又输了,我就这几枚铜板……竟都输光了,不玩不玩了,回家肯定被阿爹打断双腿……”低嚷着,乔淇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