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系统一顿好喷,谢世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苦笑一声,喃喃道:‘我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曾经在记忆的幻境中见过的人,竟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现实中的他的面前,甚至于连容颜和衣饰都没有改变……就算谢世瑜心智再怎样坚定,此时此刻,他也未免感到了一分迷茫和动摇。
系统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谢世瑜在迷茫什么,顿时一哂,道:‘你可傻了吧?修士寿命有多长?几百年容貌不变的也多得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谢世瑜淡淡道:‘那么那凡人呢?’
系统一怔:“啥?”
‘在登江城里瞧见的凡人,又该怎样解释?’谢世瑜道,‘从我瞧见那记忆幻境到现在,已是有了十余年了吧……就算那段记忆发生后没多久,我就闯入了那个幻境,但现在已有十余年了,为何登江城中的那些凡人,却都是面容未改?’
系统哑然。
是啊,已经有十四年了。
离谢世瑜闯入那个天魔构成的记忆迷城之中,已经有十四年了。
十四年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之间,不值一提,但对于凡人来说,这却已经长得足够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长大成|人了。
那魔灵的面容未变,并不值得惊讶,可登江城中的那些凡人,为何却依然是他十四年前在那记忆迷城中瞧见的模样?
那时的他,来到的到底是代表着“记忆”的过去,还是到达了“未来”?
谢世瑜前所未有地迷惘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魔灵却是动了。
只见在这皎洁的月色下,魔灵微微笑着,从怀中抽|出一支短笛,凑到唇边,开始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曲调婉转动人,但就在这笛音吹响后没多久,一声含着痛苦的尖利叫声便从大海深处传了出来。
这样的叫声,既像是幼鸟垂死的哀鸣,又像是婴儿惊醒的啼哭,叫听着的谢世瑜不由得皱紧了眉。
可这仅仅不过是令谢世瑜皱紧眉头的声音,却叫街上的凡人们身形一震,脸色涨红,吐出一口黑血来,吭也不吭地软到在地,失去了意识。
谢世瑜终于变了脸色。
——这究竟是什么?
谢世瑜心中闪过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而下一刻,他的猜测就成了真。
只见在街道的尽头、港口后的大海上,一道沉黯巨大的影子破水而出,再一次发出了那声宛如婴儿啼哭的叫声。
“咿——”
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夜空,但这一座白日里时无比喧嚣热闹的城池,此时此刻竟然寂静得如同鬼蜮,没有一丝人声,也不见一点灯火。
谢世瑜感到背后不知怎的蹿上了一层寒意。
他望向了不远处屋顶上的魔灵。
此时此刻,原本在街上的人们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叫站立在原地的谢世瑜显眼至极。
所以,按理来说,这样的谢世瑜当是能够叫屋顶上的魔灵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可事实上,魔灵却并未注意到不远处鹤立鸡群般的谢世瑜。
因为此时的她,已然再也无暇分心了。
只见在那黑影破水而出后,魔灵唇边短笛声一变,原本悠扬婉转的调子竟变得尖利起来,就像是幼兽的嘶叫,叫一旁的谢世瑜甚至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在这样的笛音下,谢世瑜的痛苦,是浮于表面的难以忍受而已,但海中的那巨大黑影,却在这样的笛音下近乎狂乱。
“咿——”
又是一声尖利的啼叫,那巨大的黑影拍打着海面,巨大的浪潮席卷上来,瞬间将闻水城淹没,那些原本躺在街道上的人们还有站在一旁的谢世瑜统统卷入海中,而那浪潮甚至化出了双手,似是想要将魔灵卷入海中。
可魔灵只是笑着,那浪潮无数次淹没过她的脖颈,但待到浪潮退下后,她却依然衣不沾水,一尘不染。
“畜生不过就只是畜生罢了。”
魔灵唇边笑容似讥似嘲,蓦然扬声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只要你肯献上灵魂,成为我的魔仆,我就放你一马!否则,我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将你血肉尽数炼成丹药,叫你千年修行付诸流水!”
魔灵狂妄地大笑着,但在这样的狂语下,那巨大的黑影却无计可施,只能声声哀鸣。
魔灵心中越发笃定,知道自己此行定是能够大胜而归。
可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由远至近,如同雷声在天上海上滚滚而来:“我倒要看是谁要扒我孩儿的皮,抽我孩儿的筋,还要将我孩儿的血肉炼成丹药?!!”
这一刻,魔灵骇然失色。
与此同时,在大海深处的断海城中,阿婧突然扭过头去,瞧着南边,若有所思。
一旁吭哧吭哧地爬山的蓝昶见阿婧停下,顿时心中欢喜不已,道:“你怎么停下了?莫不是你改主意了么?”
“太好了!我就说我们作甚要去找那毕方,路远不说还这么难爬山,可没累死小爷我,照我说,我们就该——”
理也不理蓝昶的抱怨,阿婧道:“继续走。”
蓝昶:“哈?!!不要了吧,阿婧我——”
“走。”
阿婧伸手,一把提溜起蓝昶的衣领,悠悠然向着大山深处走去。 当蓝昶一脸苦逼地被阿婧拖向遥远的毕方的巢穴时,谢世瑜才堪堪踏上仲沉界的空间阵。
在谢世瑜来到仲沉界登江城的那一刻,他看着眼前这座与他十多年前幻境中见过一般无二的登江城,不由得怔怔出神,说不出话来。
谢世瑜心中怅惘,定定地站在远处,心中百转千回,目光落在了不可知的远方,直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才恍然惊醒。
“让让!要发呆一边去,挡在路中间作甚?去去去!”
谢世瑜惊醒,只觉那人说得正是如此,心中惭愧,于是赶紧让到了一旁,想要让开道路,可还没等谢世瑜走开,一个高大的壮汉就直直地冲向了他,好像一定要把他撞倒在地才罢休。
谢世瑜一怔,心中浮出不解和似曾相识来,可还未等他理清头绪,下一刻,轰然的大笑就响了起来。
谢世瑜扭头一瞧,才发现那个壮汉撞他不成,反倒自己蹬蹬后退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个像是牛一样的壮汉,冲向一个文弱书生。最后那个书生无事,牛一样的壮汉反倒把自己跌了个四脚朝天,这件事落谁眼里,恐怕也是止不住笑的。
所以周围的轰然大笑,谢世瑜倒并不奇怪。
他奇怪的事……这一幕。
这一幕与他在幻境中所见,毫无差别的人和事。
——究竟是他再一次来到了那个幻境?还是那个幻境化作了现实?
但系统曾告诉过他,那幻境,分明是以他人的记忆为基点,幻化而成的记忆迷城。
既然是记忆,那么必定是过去。
既然是过去,那么在十多年后的现在,他又为何看到了同一个人,遇到了同一件事?
是他回到了过去?还是过去化作了未来?又或是……别的什么?
谢世瑜恍惚起来,而那被反撞倒在地的壮汉却是羞恼不已,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一下子蹦了起来,揪着谢世瑜的衣襟,恶人先告状,道:“呸!日你仙人板板!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大爷正走路吗?都不知道让开?!”
——一模一样的话。
谢世瑜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壮汉,抬手掐住那壮汉的手腕,逼得壮汉不得不松开了手。
“嗷——痛痛痛痛痛!”
那壮汉鬼哭狼嚎起来。
——一模一样的人。
谢世瑜手一松,那大汉便立即滑溜地抽出手,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边跑还边回头嚷嚷道:“小子!老子大人大量,放过你了!”
四周再度哄笑起来,一边的老汉上前拍拍谢世瑜的手,笑呵呵地说道:“后生,别怕,别看那家伙长得牛高马大,他可是是出了名的纸老虎,你跟他横,他就不敢跟你橫了!哈哈哈……这回他一跑啊,怕是好几天都不敢过来了!”
周围第三次哄笑起来,四周的小贩都上来拍拍谢世瑜的肩头,甚至路过的几个邋遢道人也上来挤眉弄眼的凑热闹。
——一模一样的场景。
幻境重叠现实。
谢世瑜怔怔地呆立在了原地。
待到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后,他抬起自己的手。
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这双手上有他练字磨出来的薄茧,也有他练剑时留下的浅浅的伤口。
那时,一切都还未开始。
当他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双手上曾经因练字而磨出的薄茧,早已被十来年握剑而形成的重茧所替代;而那练剑时留下的浅浅伤口,早已化作了一道道颜色沉黯的疤痕。
这并非过去,但却又是过去。
这是未来,却又并非未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世瑜不由自主地开始走了起来,他来到了曾经去过的那座茶楼,在茶楼里,那个名为老刘的说书人正口沫横飞地说着萧若水大战定光神君的故事;他来到曾经停留过的路边小摊上,那摊贩正在用同样的话语,向他推荐着同样的木钗;他还来到曾经来过的阅海阁楼下,在这里,他感到了同样的恐怖的气息。
——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变化。
他记得这一座似是直入云霄的阅海阁,记得这些来往的人们,记得这些叫卖的小贩,记得这个说书人……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十多年前定格,直到他来到这里后,时间才再一次流转起来,又好像他在多年前时,目光就已经穿过了时间,看到了十多年后的未来。
没有一丝改变。
只除了那个不见了踪影的红裙姑娘。
又或是说,他能够再在这里见到那个人?
既然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么是不是只要他走上这阅海阁,走到那魔罗天象九变阵里,就能再见到那个人?
是不是就能再见到……再见到她?
谢世瑜的手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那个人早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为她下葬的,是他亲手为她立碑的,也是他亲手为她埋上最后一捧土。
她已是死了。
再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是这样清楚。
但他却还是……想要再见到她。
他想见到她,他是那么想要再见到她。
但他却甚至不知黄泉之门究竟开在何方,也不知道在那扇门后是否真的有她。
所以,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属于生者的世界里?
可是……若她真的在这里呢?
既然“过去”可以重演,为何她不能在这里?
谢世瑜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向前走去,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他肩上的小狐却突然跳了下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谢世瑜眼中。
“小狐!”
谢世瑜一惊,不明白向来安静的小狐为什么突然离去,但此时此刻,登江城中这样多的凡人和修士,只要小狐一个不小心落入他人手中,被觑见那一身雪一般的皮毛……谢世瑜甚至不敢去想小狐的后果。
该如何是好?
一个……是可能的希望,一个,却是陪伴了他三年的无辜生命。
他该怎么做才好?
谢世瑜扭头看了看那阅海阁,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转过身,追向了离去的白狐。
但谢世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的那一刻,一抹鲜艳的红色从门后闪了出来,遥遥地望着谢世瑜,神色莫测。
“也罢。”
天魔微微一笑,敛去了自己眼中的森然冷光。
“既是剑修,那么……”
天魔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了风中,她转头,一步步向着顶楼走去,最后消失在了幽幽紫光之中。
而在另一端,谢世瑜追着白狐一路向北,一直跑了一天一夜。
也不知道那白狐究竟是什么来头,一跑起来竟是如同闪电一般,从南部洲陆偏西的登江城,一直向北,直到来到南部洲陆最北端的海港海口时,这才停了下来。
更叫谢世瑜惊奇的是,这一路上,若非白狐时不时停下来等他,那么即便谢世瑜身为剑修,在白狐这样惊人的速度下,怕也是要跟丢的。
所以,在看到白狐终于停下之后,谢世瑜心中还是松了口气的。
唯恐小狐再跑,谢世瑜一把捞起了蹲在地上的白狐,看着有些焦躁不安的它,心中十分忧虑,道:“小狐,你怎么了?”
白狐没有看谢世瑜,只是跳下谢世瑜的手,围着他的脚绕来绕去,时不时还咬住谢世瑜的衣角,好像是要拉他去向什么地方。
谢世瑜看着白狐,在白狐险些把自己拉进海里之前终于伸手把它再一次捞了回来,但他心里却越发忧虑了。
“小狐,你到底怎么了?”
他伸手揉着白狐的头,试图把它安抚下来,可这一招在过去三年里百试百灵的招数却在此刻没了作用,反倒还惹到白狐心烦的两爪子。
半晌后,白狐似是终于放弃了,恹恹地趴在谢世瑜的手中,但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依然是可怜巴巴地望向北方的大海。
它到底在看什么?
谢世瑜顺着白狐的目光望去,但却也只能见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
它又想要做什么?
谢世瑜皱起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将白狐带回了海边最近的城池中。
在这一天的晚上,在投宿的客栈房内,谢世瑜看着依然眼巴巴望着大海的白狐,心中叹息。
“若小狐你能说话便好了。”
谢世瑜摸了摸白狐的头后,阖上眼,开始吐纳。
而在谢世瑜闭上眼后,一直凝视着大海的白狐耳朵抖了抖,将头扭向了谢世瑜的方向。
——若小狐你能说话便好了。
回想着谢世瑜的话,白狐歪了歪头。
说话……么?
好像……也不是很难嘛!
这样想着,白狐偷偷摸摸地将爪子伸向了谢世瑜。 毁坏的空间阵所引起的天外罡风,将方覆界隔绝了两千三百多年。而随着空间阵的复原,那将方覆界同大世界阻隔的天外罡风也一同消失不见,于是,方覆界又一次回到了三千千界的行列中,再一次回到了那些大能者和修士们的眼中。
但,这样的一件事,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不仅是因为方覆界是一个无甚资源和大能者的小千界,更是因为在那天外罡风消失后不久发生的那一件事——
屠灵殿之变!
作为焚空界中同闇雷塔、逐日岛三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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