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究竟是何处?”
‘不知道……’系统干巴巴道,‘我只是觉得……我的世界观好像碎掉了。’
第九章 天若有情(五)
柳婧注视着谢世瑜手上的长剑,脸上不动神色,心中却不见丝毫意外……又或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从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面起,她就知道她与他不会是同一路人。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所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柳婧将目光移到谢世瑜的脸上。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她毁了他,就是他杀了她。
而现在的这一幕,只不过是因为他醒悟得太早,而她又挑明得太快。
事实上,若是她想,她当然也是能够将这一切严严实实地隐瞒下去。而她也知道,眼前这人事实上是对她有所心动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他的确是喜欢她的,就算那一分喜欢毫无理由又那样微弱,但既然她已察觉到了,那么凭她的本事,自然是可以将这一分喜欢无限地扩大,直到他对她情根深种,直到他察觉到真正的她的面目也无法离开。
从那以后,他或许也会成为她的众多面首之一,为她效命身前生后,再不复他原本的道。
她的确可以像这样毁了他的。
但她却不想这样做。
她不想这样做,甚至不想要他喜欢她,更不想要他靠近她。
所以她才会在方才那股莫名的怒气的驱使下,一股脑说出方才那样一点儿都不理智的话来——这一点都不像她。
因为她从不会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里。
她向来是一个理智大过情感的人。
而除了在关于莫长歌的事上之外,她从来没有放任自己这样感情用事,因为她十分清楚现在的她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而她面前的这个人只要他想,就能轻易置她于死地。
她着实不该这样做的。
若他听了她的话之后,气怒之下想要杀了她又怎么办?
此时的她又要拿什么去抵挡?
所以,她的确不该这样说的。
而平时的她也决计不会在这样的境况下这样说的。
可是她依然说了。
这或许是因为那股莫名的复杂的情绪,又或许是因为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能够这样笃定他绝不会……绝不会对她拔剑相向。
雪亮的剑芒照亮了柳婧的面容,而下一刻,谢世瑜却又松开手来,长剑落下,没入地面,直至剑柄。
“我本不该救你的……”
谢世瑜涩然道。
“但……我还是这样做了……”
“这是我的错。”
“我知道,既是我的错,那么自当改过才是……所以当初既是我救了你,那么现在就当由我来杀了你。”
“但……我……”
谢世瑜沉默下来,眼睛越发红了,但眼里却干涩得什么都没有。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或许我是个懦夫……”
“我到底还是无法纠正我的过错……但我原本应当这样做的。”
很久以前,他就曾听人说过。
他听人说,无论一个人曾是多么坚定,又或是多么洒脱不羁……但在他的一生中,总会遇到那么些他无法制止、无法挽回、无可奈何之事。
这是人力所无法阻止的,因为这就是人生。
人生本就是如此。
就好像当年他无法阻止那魔修屠尽谢家满门,就好像当年他无法挽回师父的死亡,就好像他无可奈何地爱上不该爱的人……
不,或许那并不是爱,只是离爱只差一步之遥的喜欢而已。
他喜欢她,一个他甚至不知道名字、甚至不过相处了短短几天的魔门妖女。
但这终究不是爱情。
虽然它离爱只有一步之遥,但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或许……这是上天对他最后的垂怜。
而他无法阻止,无法挽回,无可奈何。
“但……”
“我却可以选择不再继续。”
谢世瑜平静地说着,令自己不再去瞧那张脸,只是注视着地上那柄原本属于他的剑。
“我知道你现在手无寸铁,神通也无用了……所以此剑留予你防身便是。”
“我会离开此处。”
“你……也自去罢。”
谢世瑜转身,走出两步,蓦然又回过头来,似是想要同柳婧说什么,但他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大步离去。
柳婧望着谢世瑜的背影越去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她将目光转到身前那柄没入地面的剑上,有些出神。
“真好啊……”
但到底是何处好?
柳婧却是不明白。
·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原本微亮的日光遍布大地,而后又渐渐暗去,化作漫天星光之时,柳婧才终于感到不适感缓过了些许。
她直起腰来,艰难地走到那人留下的剑的一旁。
柳婧瞧着那柄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它,但却并不将它拔起。
终于,柳婧转开了眼,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缓缓地离开了这里。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与他,既然不是同路之人,那么就应该断了干干净净,这样……才不会……
——才不会什么?
柳婧倏尔又停下脚步来,一个恍神间,眼前竟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面容。
她看着那人对她笑着,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鲁莽和与生俱来的狡黠,道:“花叔花婶说,我们这样的就叫做夫妻,可是我们明明没有成亲啊……阿哑,你看,既然我给你吃给你住给你穿……要不你就干脆嫁给我怎么样?”
“阿哑,我会打渔,会做饭,会洗衣服……哦哦,阿哑你不是老是难受吗?等阿胜叔回了村子,我就去跟他学医,这样我就能自个儿给你看病啦!”
“你看我这么好,你怎么就不肯嫁给我呢?我不嫌弃你的脸,不嫌弃你记不得以前的事,不嫌弃你不是断海城的人……真的,我发誓,如果阿哑你嫁给我,那么我李易一定会努力打渔,努力赚钱,把你养得白白胖胖,让你吃好喝好,一辈子都不用操心。”
“好不好?阿哑?”
那人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阿哑,嫁给我,好不好?”
柳婧怔怔地瞧着,眼眶不知怎的泛出了微微的红,心中却像是吞下了一斤黄连般苦涩难言。
那人一步步向她走来,模糊的身影一点点清晰起来,而那面容却一点点沾上了血,直到那血再次模糊了他的面容。
“阿哑……”
“……阿哑。”
那人唤着她,脚下是触目惊心的火和血。
“阿哑……对不起……”
“我……不能再娶你啦……真是可惜啊,明明你都已经答应了我了……”
“你快逃吧……不要再回来了……”
“忘了这里吧,但……能不能……记住我?”
柳婧蓦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何时走出了树林,走到了海滩边上。
她站在这里,惶然看着周身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的一切,心中忐忑。
月朗星稀,海浪声声。
分明这并非是寒冷的天气,柳婧却用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心中酸涩苦楚,身上忽冷忽热,唯有眼睛烫得厉害,但却又偏偏落不下一滴泪来。
她瞧着身前海浪起伏,将月色揉成一片粼粼星光,眼里却是一片空茫,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终于,天又亮了起来。
渐渐地,柳婧远远瞧见一个人缓缓走来。
那是一张分明只有一面之缘,但却又让她感到莫名熟悉的脸。
他的面容称不上俊美,但却清爽干净,唇边含笑,脸颊的一个小酒窝让人瞧见就忍不住心生亲近;他的身形也称不上健壮,但却背脊挺直,好像什么事都无法将他压垮。
他是……
他是——
“阿易……”
柳婧眼中越发酸涩,但唇边却露出了一个轻而淡的笑意。
“阿易。”
轻微的呼唤消散在海风之中,那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半路折身向她走来,眼里略带疲惫,笑容却不掺杂丝毫杂质,道:“啊,是你啊!姑娘,你怎的一个人在这儿?”
柳婧蓦然回过神来,从那恍恍惚惚的境地中脱离。
她看着李易,心里头似乎多出了什么,又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柳婧凝视着李易的面容,突然想要张开手,投入这人的怀中,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想要这样做。
但柳婧终究只是站在这里,望着李易,微微地,微微地扬起了唇角。
“你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突然地,柳婧这样说着。
李易一怔,似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白夸过,脸上竟是浮出了微微的红。
他有些不自在,有些笨拙地伸手挠了挠头,笑道:“哪……哪里……”
柳婧又是一笑,道:“我对算命一道颇有研究,小哥,你想知道你的命运吗?”
李易毫无怀疑地相信了柳婧的话,于是一脸的慎重模样,歪头仔细想着,半晌才迟疑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仙师能不能透露是好是坏呢?如果是好我就听了,如果是不好的话那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李易说得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思,但柳婧却只是笑着,道:“很好。”
“你的命……很好。”
“虽然你幼失估侍,一贫如洗,但你却有两个毫不逊色与你父母的长辈扶持着你,教导着你,而你以后但也总有一天会家财万贯,然后娶一个你再中意漂亮贤惠不过的妻子,生下好些聪明健康又孝顺的孩子……最后,你会看到四世同堂的那一天,在儿孙的环绕下,与那位相伴你到老的妻子寿终正寝,了无遗憾地步入轮回。”
李易呆呆道:“真……真的么?”
柳婧笑道:“自然是真的。”
李易道:“可是仙师……”
“为什么你在哭?”
第八章 天若有情(四)
“我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柳婧淡淡道。
而事实上,柳婧的直觉也是对的。
就在谢世瑜与柳婧二人离开此处没多久后,两道人马便追到了两人方才所站之处。
第一个追到此处的,乃是一行六人的普通人……不,又或许并不该这样说。
只见这六人皆是一身青衣,太阳穴鼓鼓的,眼中时不时有精光闪过,一看就知应是内家高手。他们一个个虽然身无半分灵力,在修真界中算不上什么,但他们却各有所长,因此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此时,一个面目普通的矮小男人使劲嗅了嗅,面上显出疑惑道:“分明那二人应当是向着这儿来的,可气息怎的就在这儿断去了?”说到这儿,矮小男人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忐忑,望向了身旁的领头人。
领头的是一个过分高也过分瘦的、竹竿儿模样的人,甚至于脸上都是死人般的苍白虚弱,好像风一吹就能把他吹倒了,但这儿的人却没有一个敢于小瞧他。
听到矮个儿男人的话,领头人神色沉了沉,刚想吩咐些什么,但下一刻却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瞧着天上,冷哼了一声。
其余五个青衣人皆是一怔,顺着领头人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道宝光划破天际,人未至而声先到:“国师有令,此事转交给我们国师府,命你们刑衣卫速速离去,不得逗留!”
六个青衣人的脸色皆是沉了下来,而领头人的面色尤为难看。
“荒谬!”领头人终于开口,但他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种古怪的尖利,听得人倍感不适。只听他不阴不阳道,“我们此次前来可是奉着城主之命,来彻查闯入此处的人,而你们国师府倒是天大的威风,让我们走我们就得走?难不成你们国师府比城主还要大?这倒是稀奇了,待到回头,我定是要与城主分说一二。”
宝光终于散去,尘埃落地,一个黑衣道士冷冷地瞧着领头人,道:“也不必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莫是忘了,就算你们在断海城再怎么厉害,但终究也不过凡人罢了――难不成你们还真以为城主会为了你们这些凡人狗腿而同我们国师府翻脸吗?”
这番话一出,所有的青衣人皆是色变,脸上尽是愤怒。
何为刑衣卫?
刑衣卫,在断海城中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机构。他们既是直属于断海城城主的密卫,又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他们手掌刑狱,甚至有逮捕、审问任何人,任何官员的权力。他们潜伏于整个断海城之内,除要事不得轻易现身,但他们一旦现身,必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地位超然,又人人皆是内家高手的机构,除了城主之外应是不会有任何惧怕的人了。
但事实上,断海城中,还有一个从不在城主府掌控之下的地方:国师府。
而为何国师府会不在历代断海城城主的掌控之中?
很简单――他们都是修道之人。
这断海城已经同外界隔绝了万万年,就算有着功法传下,国师府里头的弟子也是一代弱过一代。
但纵然如此,他们也依然是道门中人:凡道门中人,就算是最弱的炼气期弟子,也能轻易打败一个内家高手。
高下立判。
若不是国师府严令弟子不得插手断海城事务,恐怕这断海城主早就换了个人来坐。
可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于是历代断海城城主无不将国师府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脸上笑着迎来送往,心里头却不知多恨这些眼高于顶又不服管教的道门人士。
因此这断海城中才会有刑衣卫的出现。
但奈何这样的力量终究是以卵击石罢了。所以断海城城主就算是再怎么恨着这群人,也不会替他们刑衣卫出头。
这一点,领头人十分明白。
而他更明白的是,他们有胆子在这里同这个黑衣道人呛声也不过是因为这些道人不可轻易犯下影响道心的杀戮之罪罢了。
但道心这玩意儿又算什么呢?作为满手血腥的刑衣卫,他们可从来不相信什么所谓的“道心”!
所以在黑衣道人将话说到这份上、威胁之意尽显之后,他们就算再怎么不甘也只能退去了。
领头人不忿地看了那黑衣道人最后一眼,咬牙道:“撤!”
领头人率先掉头离去,其余五人犹豫一瞬,但瞧了瞧领头人沉得滴出水的面色和黑衣道人脸上的冷笑后,心中一寒,乖乖跟上了领头人的脚步。
走出两步,领头人到底心中不甘,扭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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