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狞笑着:“你们谢家是第一个,然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只要是挡在我刘义面前的障碍,我都会统统扫清!”
不想再同谢世瑜再说下去,刘义喝道:“莫再多话!不管你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为了别的,我刘义大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喝下的酒掺了三日断魂散,这三日断魂散可是我刘义倾尽家财才换来的至宝,就算是修士也休想在这上头讨得了好!若你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谢家将化魔圣典究竟藏在何处,否则,你就看着你日日衰竭下去,吐血而亡吧!”
谢世瑜看着刘义,惨然笑道:“若我说,我不知什么化魔圣典,想必你定是不会信的,那么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谢世瑜死死地盯着刘义,一字一顿道:“害死我父母的那魔修,与你究竟是何干系?!”
刘义只以为谢世瑜想要试探他的深浅,大笑道:“你也莫再心怀侥幸,就算我与那大仙是天差地别又有何妨?你谢世瑜还不是照样落在我的手中!这一次没有谢世煜也没有别人来搅局,我看你谢世瑜还能如何翻出我的手心!”
“原来如此。”谢世瑜突然低声笑了出来,但只不过一声,他就敛起了笑声。
“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刘义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不好,慌乱之下伸手一拉,将自己身旁的阿蓝一把拉过来,挡在身前。
只听一声轻响,一道极亮的剑光刺破虚空,耀眼得让刘义甚至都有一瞬间的失明。
而下一瞬间,刘义便瞧见他女儿阿蓝那漂亮的头颅,带着依然是毫无所觉的茫然表情滚落地上。
鲜血喷涌而出,将阿蓝身后的刘义和她身前谢世瑜染了满身满脸。
阿蓝无头的尸身呆立了一会儿,轰然倒下,只剩下刘义哆嗦着嘴唇,看着谢世瑜那张如同石雕般冷酷森然的面容。
在刘义的记忆中,谢世瑜的脸,虽然俊美,但却不知为何一直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稚气和天真。
但就在此时,猩红的鲜血溅染了谢世瑜的脸,也染红了他的眼,甚至连那一股说不出来的稚气和天真也不知道何时从他眼中洗去,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森冷。
刘义看到谢世瑜那张那森然的脸,看到谢世瑜手中闪着灼灼剑光的长剑,看到满地的鲜血,感到自己心跳越来越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抽空。
——明明应当是万无一失才是,怎会变成这样?!
谢世瑜手中的长剑拖在地上,他看着刘义,突然极细微、极细微地勾起了唇角。
这一瞬间,满身满脸都是血迹的谢世瑜在刘义眼中,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刘义在这一刻吓得屁滚尿流,连阿蓝被杀的悲愤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草屋。
在冲出草屋的那一刻,刘义急中生智,也不知从哪儿提起的一口气,大声叫喊着,声音传遍了整个易阳村。
“救命!救我!谢世瑜他发疯了!!”
满身血迹的刘义哭号着,冲到路人的面前,不顾那人惊骇的表情,死死地抓住那人的手。
“谢世瑜疯了……他疯了!他还杀了我的女儿!我的阿蓝!!”
刘义大声嚎啕着,几乎要把自己一生的眼泪都洒在这里,声音响遍了整个易阳村:“我的阿蓝啊!”
“谢世瑜他丧心病狂!他竟然杀了我的女儿啊!!”
“我可怜的阿蓝……是爹对不住你!是爹引狼入室啊!”
“我好心好意招待我世交的儿子,谁知道他竟然□□熏心,对我阿蓝欲图不轨,眼看不成竟然还杀了我的女儿!”
“可怜的阿蓝啊!爹爹对不住你!!爹爹对不住你啊!!!”
刘义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将易阳村原本就不多的村民尽数聚集起来。
此时此刻,谢世瑜也终于从草屋里走了出来,而他这一身一脸的血,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便令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但却也衬得刘义的哭喊越发切实,原本还将信将疑的村民目光也变得愤怒起来。
面对这样的目光,原本神色冷厉的谢世瑜面色松动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是不等谢世瑜说话,刘义再一次哭喊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我刘家哪里对不住你谢世瑜了?你竟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刘义喘了口气,哭声震天:“阿蓝!你死得好惨啊!!”
谢世瑜气得脸色通红,残留在他体内的药力,咬牙,道:“你——”
不等谢世瑜说完,不知何处飞来一个烂柿子,砸在了他的身上。
“你丧尽天良,竟然连那样维护你的刘叔都被你害得这样,你还有没有良心?!”
谢世瑜一怔,而后回过神来,极力想要辩解,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到了现在你竟然还一丝悔改之意都没有!你——你真是狼心狗肺!你不是个东西!”
一个矮墩墩的大娘面对满身血的谢世瑜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冲上前来,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谢世瑜的脸上,用力至极,让谢世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甚至都止不住自己的身形,踉跄后退两步。
谢世瑜懵了。
有了这一巴掌,众人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虽然依然不敢靠近如同修罗一般的谢世瑜,但却也对着谢世瑜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撑着胆子喝骂道:“你这样的人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滚出易阳村!”
“对!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
“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快滚快滚!!”
谢世瑜紧紧咬着牙,双眼通红,但眼睛里却像是被火烧灼过,再也不见丝毫泪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曾经那样熟悉,现在又变得那样陌生的面容,最后落在躲藏在众人身后的刘义身上。
他张开嘴,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图谋我的性命,我杀了你的女儿。”
“我们两清了。”
“而我们……”谢世瑜的目光又转向了周围的人们。
村民们在这样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安静下来。
谢世瑜双手捧着自己的剑,不经意间瞧见剑脊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容,恍惚了一下,连未完的话也忘了个干净。
现在的他……满身鲜血,跟他心中的“魔”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些村民眼中,他与“魔”又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谢世瑜再度想起了那一天的“问道”。
何以为道?汝道为何?
他的道是什么?
心怀正气,勇往直前,但求无愧于心……他的道,是君子之道。
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道?什么是魔?
君子之道?什么又是君子之道?
若这世上的正义得不到伸展,恶人得不到惩罚……那所谓的君子之道……又有何用?
为什么世上像刘义这样的人可以得到人们的同情,而像他爹那样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人却要被众人唾骂?
为什么世上恶人还活得好好的,子孙绕膝;而善人却不得好报,早早死去,只留满身凄凉?
为什么?
在这世上,善恶颠倒至此,那么他的坚持又有何用?他的苦难又有何用?他的道,又有何用?
又有何用?!
又有何用?!!
谢世瑜终于笑了起来,双眼通红,状如疯魔。
他笑着,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响彻云霄。
他大笑着,蓦然化作一道电光,冲向了村外连绵起伏的山脉,消失在那茫茫大山之中,只留那如同大哭般的大笑声,在山间久久徘徊不散。
第八章 真与假(二)
在莫长歌的面前、在那些僧人看押下的那人;赫然就是与他同时踏入山洞的柳婧!
她究竟是真的?还是仅仅是这幻境中的一部分?
若她是假的,为什么幻境会将她呈现在他的面前?
若她是真的;她又为什么会闯入这属于他的幻境中来?
莫长歌百思不得其解;但就在这时;一旁的穿着戒律院低级弟子僧袍的僧人瞧见了他;打量了一下他这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僧袍后,不由得皱眉;向他喝道:“你是哪一处的弟子?为何出现在此?还不速速离去?!”
莫长歌循声望去;尚是少年模样的他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这戒律院的僧人。瞧见这僧人居高临下的目光;莫长歌眼中阴霾一闪而逝,但却马上就想好了应对之言,可还没等莫长歌将它们说出来,一旁被迫跪在佛前,被捆仙索牢牢困住的柳婧蓦然站起来,直勾勾地瞧着他;喃喃道:“长歌?是你吗?长歌?!”
莫长歌望去;只见柳婧轻轻咬着下唇;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漫上了轻微的水雾,欲语还休地瞧着他,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可对于莫长歌来说,更引他注目的,却是她眼角那血色的纹路。
——那分明就是魔道中人才会有的魔纹!
她竟然入魔了?
为何会这样?!
他们明明不过分别了一会儿罢了,为何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却是入魔了的模样?
既然如此,她现在岂不是……
莫长歌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果不其然,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一旁融合期的戒律院僧人目光如电瞧了过来,身上森然灵力引而待发,声音如雷轰鸣:“你是何处弟子?与此魔门妖女有何干系?”
莫长歌心中暗恨,面上却只做慌乱模样,结结巴巴道:“弟子……弟子尘空……是光合殿外门弟子……可是……可是弟子尘空并不识得这位、这位女施主……”
他说的的确没有丝毫掺假,因为在他还是“尘空”时,他本就不认识柳婧,所以即便是对上能够辨明话语真假的戒律院弟子,他也没有丝毫不安。
戒律院的弟子狐疑地看着他,身上的灵力却慢慢敛入体内,沉吟一会儿又转头瞧向一旁的柳婧,道:“你可认识尘空?”
“尘空……尘空?”柳婧喃喃着,“凡尘皆为空?这是巧合?还是这幻境也要告诉我,我所求都是空?”
她呆呆地瞧着莫长歌,但莫长歌只做惊慌失措的模样,躲闪着她的模样,口中喃喃念诵着经文,不去看她。终于,柳婧眼中落下血泪来,惨笑道,“我不识得什么尘空。”
“我又怎会认识什么尘空呢?”
“我认识的那人,我爱的那人……分明是叫做莫长歌啊……”
微弱的声音从莫长歌的耳畔飘过。
莫长歌神色不变,漠然看着柳婧失魂落魄地被戒律院的僧人压向戒律塔的方向,与他擦肩而过,心中波澜不惊,唯有指间拨动着的念珠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真是……愚蠢的女人。
就像是他见过的那些为了所谓的“爱”赴汤蹈火的……愚蠢的女人。
到了现在,莫长歌终于能够确定,在他面前的柳婧,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闯入他的幻觉中的真正的柳婧,而非仅仅是那幻音符制造出的幻觉。
但……这又如何呢?
就算是幻境,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像在外界那样受伤,也会死亡。
看来……这个愚蠢的女人是注定死在这里了。
这样的死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是也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只要他……
“长歌!”
这样含泪的呼喊就像是从梦境的深处传来。
莫长歌一怔,强自压抑住转身的冲动,但就在下一刻,他听到那个声音哽咽道:“抱歉……是……尘空。”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莫长歌心中微紧,缓缓转过头。
而就在他目光的尽头,他望见那张苍白的面容向他绽出一个含泪的笑意,那样的笑意就像是沉在心湖中,又像是燃烧在火焰的深处,明明那般模糊,却奇异地在他心中描画得分毫毕现。
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最终,她只是笑着。
一边笑着,一边深深地看着他,好像透过他瞧向了一个虚渺的人影。
“谢谢你……”
“再见。”
莫长歌怔怔地瞧着她,指间的念珠不知何时散落一地。
在这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
刘义领着谢世瑜,在化作废墟的易阳城外一条坎坷小道上穿行。
“世瑜啊……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是回来了。”
在那条高高低低的小路上,分明才不惑之年的刘义却像是耄耋老人般,同两年前谢世瑜所看到的他相比苍老了好几十岁。他在前头颤颤巍巍地走着,一边为谢世瑜领路,一边道:“在那一晚,那些仙师在我们城中做法,最后整个易阳城都毁于一旦……”
“后来啊,那些仙师们走了,我们也回到易阳城。我们想要重新建起易阳城,没有人想要离开这里,毕竟这里我们的家啊……可是不行啊……只要有人靠近易阳城,易阳城方圆十里就会开始发生地动……”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或许是一百人,又或许是五百吧……终于,他们放弃了这个地方……”
“他们都离开了,可是还有不想要离开这里的人,就像是我们刘家,还有陈家、李家、叶家……所以啊,我们在易阳城外的山谷建了一个村,就叫易阳村。”
“但总有一天,易阳村会再一次变作易阳城,毕竟不管怎么样……总会好起来的。”
刘义在前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而谢世瑜看着刘义佝偻的身形,眼眶有些泛红。
谢家和刘家,是世交。
谢世瑜还记得,在他幼时,这位曾经的刘家家主还经常来到他们家中。那时候,这刘世伯意气风发,既豪爽又亲和,还经常不顾他那个书呆子爹的反对,把他架在脖子上,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上街带他看遍易阳城。
可是……现在的刘世伯不但因为那场灾祸失去了所有的家财,还变成了这般苍老模样。
谢世瑜鼻尖一酸,快步上前两步,伸手扶住刘世伯,一边强颜欢笑,道:“世伯这是要带世瑜去易阳村么?”
刘义也不推却谢世瑜的搀扶,听到谢世瑜的问询,指着前头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道:“是啊……瞧见那棵树没有?转过去,就是易阳村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无非如此。
在走到那棵树前,谢世瑜尚且不相信那后头竟然还有一座村庄,可就在他转过那颗树后,一个萧条的村庄和一些面黄肌瘦的人们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谢世瑜睁大了眼,还未来得及惊愕,眼眶便是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这些……这些分明都是他认识的人啊!陈家的世叔,李家的世伯,还有那些同他长大的富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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