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甜儿换了个姿势看向黑暗中的闪光点。
眼底的爱恋随着眼波缓缓流淌,她心爱的男人啊,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虽然这段日子她是唯一一个能够伺候容王过夜的人,不过,似乎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容王的处事方式,欲望与怜爱是分开的,他不会因为你在床上伺候的他开怀就对你另眼相看,这后宫中所有的女人都知道这点,一开始她还会憧憬着能够打动这个外面放荡内心冷酷的帝王,可随着时间的过去,这种想法越来越淡薄,甚至已经不敢再想能够独占他了。
赵甜儿轻轻叹了叹气,看着远处的宫殿继续发呆。
金光灿灿的琉璃瓦,上面蹲着一只威武不凡的麒麟兽,象征着容国最高的王权之地,明亮的夜色将那金色的麒麟兽镀了一层银光,在夜空中不时的闪耀出迷离的光芒。
“赵贵妃,陛下召你进宫!”身后传来宫女礼貌而疏离的声音。
赵甜儿淡淡的应了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每次见容恒前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她已经看明白了,任何女人在容恒眼里都是一个样子,打扮也好,不打扮也好,他眼底总是慵懒而自持,从不动摇,从不惊艳,也从不心动。
赵甜儿稍微整理下褶皱的衣衫,快速跟随那人而去。
等候在门外的太监为赵甜儿推开精致的木兰雕花木门,然后又静悄悄的关上。
宫殿内主色调是暗红色,进入这里仿佛一下子进入一个满是血腥的世界,但在这血腥中却又透着只有王者才有权利享用的奢华。
“陛下!甜儿来了!”踏着血红的大理石地面,赵甜儿柔顺的跪下,等候那个人的调遣。
“起来!”
隔着一层帷幔,冷淡的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赵甜儿轻轻的应声,站起来慢慢移动到帷幔前,掀起轻柔华丽的帷幔。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精明而冷酷。那异常俊美的容颜仿佛是上天最成功的杰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柔和的宫灯笼罩在容恒身上,将他衬托的更加英俊挺拔,深邃的五官凝重而深沉。
赵甜儿站在他身前,悄悄的抬起眼,打量着透出刚毅独断的轮廓。
在安国的时候,她经历的东西并不少,察言观色是最主要的,但是为了掩饰身份,她不得不装作一副刁蛮任性的样子,而现在面对容恒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一时间难以揣测。
充满威严的容颜总是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邪气与慵懒,一个简单的表情,总透着无限深意,让人不知不觉中体会到一种惧怕,却又忍不住靠近,一探究竟。
此时,容恒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信伐,赵甜儿忍不住猜测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封信应该是关于若薇的。
赵甜儿很清楚,容恒手握无极宫,他的消息永远来的最快速也最准确。但是为了分辨消息的轻重,无极宫会用不同的铜管。此时桌子上搁置的正是无极宫最顶级的金色铜管。
她记得很清楚,两个月前,容恒就是收到这个金色的铜管,才放下所有的事前去奕国。
那个地方,有一个叫若薇的女人!
所以她才肯定,现在这封信一定也是关于她的。
不晓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如果是好消息,对她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容王会在床上温柔一些,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毫不留情,但毕竟还有享受的余地,并不是发泄。
如果是坏消息……
赵甜儿忍不住抖了抖肩膀,还记得上次,容王得知夏桀即将册封皇后,皇后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若薇,那一夜,他极尽疯狂的凌虐着她,仿佛要将那心中的不甘与压抑的痛苦全数倾注到她身体里。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愿意在他身下辗转反侧,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他的心情。
能陪他一起痛,她心甘情愿!
嘶,头顶上传来一阵纸张碎裂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宫殿里显得异常刺耳,赵甜儿忍不住抬头看向桌子后面那伟岸的身影。
容恒正面无表情的撕裂手中的信伐。
然后他绕过桌子,修长漂亮的指尖轻佻的勾起赵甜儿的下巴:“刚才本王看信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半强迫的动作令赵甜儿不得不仰着头迎向容恒透着玩弄的黑眸。
“臣妾在想这信上写的都是什么?”赵甜儿乖顺的回答道。
“想看么?”容恒见撕碎的纸团成一团抵到她眼前。
虽然十分想看,但是赵甜儿知道,容恒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放荡,与其他君王一样,他也会因为一时的心情不悦而杀人,他杀人的手段极其的残忍,曾经就听说过,一名妃子被他掏空了挂在宫殿门外,而这么残暴的惩罚只是因为那名妃子不小心将茶碗打翻了。
赵甜儿连忙摇头:“臣妾不敢!”
低沉的笑声钻入耳朵里,容恒一把抄起她的身体抱在怀中,手指点着她的鼻子道:“跟在安国比起来,现在的你倒是让人不觉得乏味了!本王喜欢知进退的人!”这句话说完,容恒的语气陡然一凌,仿佛寒冬中刮起的冷风,冰冻三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阵阵寒气:“不像有些人,不知好歹,让人看了都会生气!”
可语气虽然冷酷,但是微翘的嘴角却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错!
赵甜儿微微一愣,不用想便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陛下有她的消息了?”赵甜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天知道,这个时候她说的没一个字都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容恒将那团纸丢到地上,不着痕迹的推开她:“这个不是你管的,本王现在有件事要交代你!”
赵甜儿连忙躬身道:“陛下请吩咐!”
容恒沉默半晌,说道:“有一个孩子需要你照顾,本王不希望他在这里的时候,出现哭闹!”
赵甜儿一惊,孩子?
“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亲!”果果骑在椅子上,尽可能的将声音弄到最大,但是无论他怎么捣乱,怎么吵闹,房门都是紧闭着。他已经喊了七天了,都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果果也觉得这么闹下去没什么意思了,便从凳子上下来,爬上桌子去够盘子里好吃的糕点。
精致的糕点咬在口中酥软香甜,果果一口一口的吞咽着,可是眼泪也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从眼眶里滴落下来。他若无其事的用手抹掉继续吃。
就这样,合着眼泪,果果将一整盘子好吃的糕点全部吞下肚子。
赵甜儿推开门看见这一幕,美丽的眼睛里透着惊讶。
“从未见过哪个小孩子吃个零食吃的那么伤心!”赵甜儿进来,面带笑容说道。
果果见到来人,脑子里迅速浮现起在安国揪着他耳朵的情景。
赵甜儿看到果果眼底的警惕,淡漠的一笑:“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揪你的耳朵了!”
果果瞪着大眼睛,无限机警的看着她:“你来干什么?容恒呢?”
不得不说,有其母必有其子,若薇胆大妄为敢直呼容王的名讳,现在她的儿子也敢这样。
“容王最近很忙,要我来照顾你!”
“我才不要人来照顾,我要回去找我娘亲,那个卑鄙的小人抢走我娘亲给我的铃铛,你叫他还给我!”果果扯着嗓子大喊道。
赵甜儿扶起被果果蹬倒的凳子,轻轻坐下来,然后看着果果道:“你跟你娘亲真的很像哎!”
尤其是这双动人心魄的眼眸。只要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了那个人!
不怎么的,这句话好像很轻易的取悦了他,果果撇了撇嘴,邪气一笑,如夏桀如出一辙的表情:“因为我是娘亲的孩子啊!”
赵甜儿勾起唇角:“我与你娘亲谁更漂亮些?”
“当然是我娘亲!”果果丝毫不犹豫道。
赵甜儿挑眉:“那容王与你父王,谁跟好看呢?”
“我父王!”依旧脱口而出。
赵甜儿笑了。
果果疑惑的看着她,这个女人第一次见面时对他凶巴巴的,现在却坐在这里跟他说一堆没有用的废话。他年纪虽小,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喂,容恒什么时候放我离开,你知道么?”
赵甜儿撇了他一眼,自嘲的笑了笑:“我何尝不想你快点离开呢?”
容恒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他之所以将这个孩子带到容国来,就是为了引若薇回来,不过听说若薇与段微掉入山崖,生死不明。如果她活着,一定会过来,如果她死了……赵甜儿看向果果,如果若薇死了,估计容恒会将果果留在身边一辈子吧!
他那样的人,做事总是肆意妄为,他谁都不惹,但是,他也谁都不怕!
果果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我父王在干什么?”
夏桀现在焦头烂额,儿子不见了,老婆也不见了。
派出去的人带来的消息永远都是同一句话生死不明。
“其实没有消息便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深冬的夜晚,离樱裹着华贵的裘皮,缓缓从阴暗处走出来。高贵无暇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清雅温和,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清雅温和的背后是杀伐予夺,说一不二的果决与狠戾。
夏桀微微侧头,伸手将手里的纸张捏碎。
离樱拍拍他的肩膀:“当年你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也不怪那小公主负气而走!”
夏桀没有说话,垂眸深思。仿佛在消化离樱口中的“当年”二字。
当年他二十二岁,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遇见安若薇只是一个意外。
那年安国广发招婿帖,他位列其中。安国君放出话,谁能娶到安国小公主安若薇,便将天下君王都想要的《推背图》当做嫁妆赠与谁。
《推背图》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一个国家的兴旺如果要靠一本书来决定,那只能说明君主的无能。但是父王却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推背图》,不管用什么办法。
能得到《推背图》的唯一办法便是娶安国小公主,当时与他一同参加招婿宴的王公贵族数不胜数,他并不想从一群男人里面脱颖而出,便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前去盗取。
谁晓得,一场命中注定的姻缘在那一夜悄然绽放。
原本只想盗走《推背图》,却阴差阳错的撞到了安若薇的手上,不知道是不是设计好的,安若薇为了助他躲避追兵,竟将他塞到了她的床上,但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当他被一群人包围,安国君趾高气扬的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辱了我女儿的清白,你必须负起责任!”
当时他年少气盛,觉得被人算计了。
也许《推背图》只是一个幌子,安国君想将女儿塞给他才是事实,毕竟那个时候,安国只是一个弱小的国家,而夏国虽然不是最强的,但是在五国中也是佼佼者。安国为了寻求庇护,才用这样的法子将女儿塞给他。
这样的念头给以后的恋情增添了不少崎岖。
返回夏国,他忙于登基,便将她安放在自己的寝宫不闻不问,仿佛命运的安排,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有了一丝丝的心动。
最开始的时候为了安抚她的不安,每夜给她说一个故事,故事都是他胡编乱造的,并没有什么依据。而她却听的津津有味。
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她的厌恶渐渐被时间冲淡,他开始好奇她的眼神为什么会时常迷茫,时常悲凉,有时候却狡猾如狐狸一般。他开始好奇,她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发呆时,为什么会突然露出笑容,但是一见到又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涨红了一张脸看他。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可爱,那么引人遐想,却又丝毫不做作。
他想怜惜她,想疼爱她,想一辈子这么带着她。
但是,他永远也不会想到,对她宠爱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灾难。一场毫无水准的陷害令他陷入了为难之境。
其实淑妃陷害的并不是若薇,而是他!
淑妃是父王硬塞给他的,因为她的身后有一股庞大的势力,这股势力可以助他登基,但他非常不喜欢这样被人操纵摆布,从新婚到他登基,他都不曾碰过淑妃一下。
在此之前,淑妃用了无数种法子想让他破例,但都无功而返。最后她用到了安奎蛇,这种蛇毒很邪恶,需要用处子之血做药引。
淑妃尚且是处子,解毒并不难。
但他不愿意!
如果非要这样,他情愿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那一夜,他选择了若薇。
掠夺之后,他并未愧疚,因为若薇迟早是他的人,只不过时间的长短问题。
这场事件过后,他领悟到一个道理,在这座复杂的后宫中,自己的宠爱对一个女人来说,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甚至会因为他的宠爱而害死她!
之后得知她怀孕,那是他第一个子嗣,第一次为人父他激动的不知所措,为了不再多生枝节,他狠心将她打入冷宫,在外人看来是让她自生自灭,但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无数次的帮她换掉了落胎的汤药。她所吃的那些粗茶淡饭其实是御医亲自配置的药膳。
显然,那个小女人并不晓得他的良苦用心,看他的时候,眼底都带着恨
原本想找个机会跟她说,可是她没有预警的消失了。留下襁褓中的婴孩
要说道残忍,她这个做母亲的就不残忍么?丢下刚刚满月的孩子一声不吭的离去,当时他又气又怒,派人四处搜寻她的下落,势必要找到她将她碎尸万段!
她怎么可以在他爱上她的时候离去?她怎么可以在他付出真心的时候消失?
自她消失的那一天起,他就如同疯狂一样,翻遍夏国每一寸土地,寻遍五国各大角落,每当有人说发现跟画像上相似的女人时,他会立即飞奔前往,即便再重要的事都无法阻挡,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望。
他感觉到自己的情感正被一次次的失望流逝干净,他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偏执,他迁怒着身边所有人,不顾大臣的劝阻,压下立后大典,冷落所有妃子,他疯狂的扩大自己的势力,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国事上。
他封闭住自己所有的情感。即便对她思念成狂,他一样可以若无其事的周旋在后宫那些女人之间,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些女人变成自己手中的棋子,任意调遣。
第一年,他发誓,最好别让他抓到她,只要让他抓住,定叫她生不如死
第二年,他对自己说,如果抓到她,一定将她凌迟处死!
第三年,他想,如果能抓到她,第一件事就是打断她的腿。
第四年,果果开始学会叫父王了,他望着那与她如出一辙的眼眸时,内心慢慢的龟裂。他在想,只要她肯认个错,他可以既往不咎。
第五年,果果吵着要娘亲,他无计可施,内心的思念再也压抑不住,只要她能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第六年……他很想念她,每夜做梦都会梦见那泫然欲泣的容颜,抚摸着她留下的小册子,他不断的猜测那陌生的字迹到底是什么内容。是诀别还是指控?
六年的时间里,可以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让一条宽大的河流变成干涸的土地,也可以让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女变成成熟美丽的女人。
他不止一次的在脑海中构想着,如果有一天遇见了长大六岁的她,她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像初见时对他露出害羞的表情,她是否还像六年前那样对所有事都带着一丝探寻与好奇,如果他们相遇了,会说些什么?
但是他万万不会想到……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夏桀握紧掌心。
此时他的内心不是愧疚,不是懊悔,而是愤怒。
跟六年前一样,她一句话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