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被接通,“Hello?”
“霍先生,如您所料,唐学谦完全拒绝了您的要求。”
“这样啊……”电话那头玩味地笑起来,声音愉悦:“我知道了。”
一辆兰博基尼Murcielago停在一套住宅区楼下整整五个小时。车子的主人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他坐在驾驶座上,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方向盘,嘴角微微翘起。
他本来想等她整整一天,感受静静等待她的心情,然后看着她在傍晚时分出现,背后是一片纯净的天空。这是一种隐秘的愉悦,她一直是他等待的人,等她,似乎已经成了他生命中除事业外最珍贵重要的事。他的耐心好得出奇,尤其在她身上更是独一无二。
意外的,他看见她匆匆地出现,匆匆地爬楼梯,逃一般地回了家。他看见她脸上的红晕,那是如少女般羞涩的微笑,于是在一瞬间,他跟着她一起感到幸福,同时感到阴郁。这是一种相当矛盾的心情,这么多年来他就是在这种矛盾中度过的,他喜欢她幸福,却厌恶给她幸福的是别的男人。
静静想了一会儿,俊美的男人终于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反手关上车门,朝有她在的地方走去。
这是一栋半旧不新的住宅楼,他一直很惊异于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居然会住在这里。后来旋即明白了,这是她的特质,一直以来令他心动的特质,别人根本学不来。
他认识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身上永远流淌着一股纯净的气息,如水流般安静存在着。随遇而安几乎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无论是静态的环境,还是动态的人群,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它,适应它,与之同步一致。
男人走在楼梯上,Gucci具有金属质感的皮鞋不紧不慢地踩出沉稳的脚步声,有微微的纤尘扬起来,一瞬间把回忆拉远。
乔语晨听到敲门声立刻出来开门,难道会是……
“学谦——?”她惊喜地拉开门,却被更大的惊喜包围,惊大于喜,她有种梦幻般的错觉。
一个人影站在她面前,一袭黑色高领毛衣,阳光透过屋檐散落在他贵族般精致的侧脸上,有温玉般的光华在他身上缓缓流淌。
她不敢相信,声音里有一丝抖动,怕是幻觉,小心翼翼地喊出一个名字:“……辰?”
男人笑起来,一贯玩味细致的笑容。抬手摘下Dunhill浅褐色墨镜,他幽黑细致的睫毛轻轻颤动,眼角眉梢,尽是令人心动的温柔。
他伸出手,像以前那样细细抚摸她白皙的脸颊,然后掐着她的腰一把拉过她,抵在她额头亲吻,柔声细语:“好久不见,我的小女孩。”
第 16 章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刚下飞机。”
乔语晨笑起来,笑容柔软:“那我不就是你回来后第一个见的人?”
霍宇辰但笑不语。
他看见她带笑的眼睛,晶亮无比,一如当年。思绪中一晃而过一股温暖,明知不妥,他仍然忍不住伸出手,把她微微散落在眼前的头发拢到耳朵后面去。
乔语晨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可要命的是,她那细腻的心思全部只针对唐学谦一个人,对其他男人完全不设防,所以理所当然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问了一句‘你渴不渴?’,然后也不管他回答什么,一头扎进厨房。
霍宇辰在狭小的空间里静静走着。
这里是她的家,到处都有她的气息,像温和的清水,让人眷恋。每个角落都装点着淡雅细致的鲜花,他忍不住想象每天早晨她抚手插花的画面,美好到让他舍不得离开。
霍宇辰微微侧身,旁边就是她的卧室。修长的手指轻轻旋动门把,他带着一股隐秘的强势感闯入她的领地。
纯白色的空间,干净、单纯,果然连卧室都是她的风格。
“试试看?不知道还合你合你口味。”乔语晨走进卧室,把一杯薄荷咖啡塞入他手中。霍宇辰微微低头,咖啡的香味四散,薄荷独特的清新感弥漫在其中,清冷而感性,就像他给人的感觉,千变万幻,却又始终如一。
霍宇辰抿了一口咖啡,浓郁的液体滑过喉咙,伴随着寂寞的声音。
乔语晨从他眼中看出他透露的信息,不好意思地问:“……不合口味了?”
“你的手变生了,”他的声音响起来,音质华丽,丝丝入扣:“当年你做的更好。”
乔语晨笑起来,他的挑剔完全没让她感到尴尬,反而笑着承认,“那个时候你天天教我嘛,当然不能比了,”她不死心地继续问:“要不要试试其他的口味?现在我对黑咖啡绝对擅长。”
霍宇辰看了她一眼,声音波澜不惊:“因为他喜欢?”
“是啊,”乔语晨没觉得不妥,点点头承认:“他对咖啡很挑剔,只喝不加糖的黑咖啡。”
霍宇辰没说话,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视线一转,玩味的声音顿时响起来:“……单人床?”
乔语晨一下子红了脸,好像秘密被人看穿一样,巨大的无措感忽然就升起来。
唐学谦这个人说起谎来从不打草稿,就算是拐人上床也一样,他会首先用一种无害的口气对她说‘没关系,我不挑的,床小一点没问题’,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艰苦朴素的高尚作风。然后,只有当他翻身压上她时才会咬着她的耳朵说完后面半句话:‘床小一点没问题,两个人叠起来占不了多少空间……’
有一种男人,他们不是随便的人,但随便起来不是人,唐学谦显然就是其中的典型案例。
狭小的空间迫使两个人靠得更近,每次乔语晨被迫抬起腿勾在他腰间承受他的剧烈撞击时都会忍不住后悔:单人床,害死人啊……
看着乔语晨的脸越来越红,霍宇辰眼神一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男人把视线拉回,敛了敛情绪,转而提出邀请:“陪我去个地方吧。”
“恩?”
他侧过身子,直视她的眼睛:“陪我去见一个我最重要的人。”
乔语晨立即会意过来,“那你等一下哦,”她立刻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羊毛连衣裙,走进浴室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又想了想,然后找了张礼品包装纸,把家里新鲜的百合花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扎成一束,还不忘在上面系上蝴蝶结。
她捧着花束走到他身边:“临时的花束,你不会介意吧?”
霍宇辰眼里闪过暖意,声音刹那变得温和,“……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
乔语晨整理了下手里的花,接下他的话,“没办法,我比较了解你。”
在一瞬间,霍宇辰没有抑制住心里的欲望,握起她的手,不管她是否拒绝,带着她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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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
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有好闻的青草味,露水从树叶上滴下来,消失泥土里。
一辆私人轿车停在墓园门口,车前独一无二的标志宣告兰博基尼Murcielago尊贵奢侈的身份。
周围高大的树木在沉默着诉说着什么。这里有一些久远的记忆,轻易触动一个人的心。
两个身影沿着大理石台阶一步步走近,霍宇辰握着乔语晨的手不放开,在这里,他只需要她,也只有在这里,她才是他一个人的。
霍宇辰的母亲是个很美丽的女性。高贵,典雅。她的照片一如她的面容,让人很难把视线从她身上抽离。
霍宇辰单膝跪下,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白色手帕,细细擦拭墓碑上的照片。乔语晨忽然想起唐学谦也是一个手帕不离身的男人,她曾经还快乐地想过,何其有幸,她能遇见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时代里,随身带手帕的男人简直是稀有物品。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霍宇辰也是这样的男人,只是她从未放在心上。
陪人祭奠是个技术活,不需要语言。乔语晨微微弯下腰,把手里的花束献在墓前,然后直起身体,单手抚上他的肩膀,就这样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她的嘴唇色泽偏淡,透明得就像被寒雨打湿的杏花花瓣,清秀的脸盈满温暖的光芒,那光芒恍惚间逼得人睁不开眼。
霍宇辰微微抬眼,看到一个记忆中的乔语晨,眼神刹那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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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十一岁,母亲永远离开了他。
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开始,公平又公正。他应该为她高兴,终于解脱了,不用每天都在病痛中等待风流的丈夫回心转意。当一个人的命运只有用死亡的方式得到解脱时,人们不应该为之哭泣。
葬礼无比隆重,盛大得令他厌恶,这简直是对母亲最大的讽刺。商界名流,政要首脑,凡是有点关系的,冲着‘霍氏’二字,无不蜂拥而来。
他站在少主人的位置,看着无数人来到他面前,向他鞠躬,安慰,拥抱,对他说‘节哀’,他抿起唇,让眼里的哀伤看起来更真实一点,完美扮演霍家少主人的身份。
“……主内的弟兄姐妹们,在此,我们埋葬了这位姐妹的肉体,使她再度回归土中……”
“……肉体虽然已死,但是姐妹的灵魂却得到了永生,我们将我们的姐妹托付给耶稣基督……”
“……愿耶稣基督带领她走向光明之路,直到永远……”
从开始到结束,霍宇辰冷眼旁观周围的一切。他们的眼泪太假,时而露出完成任务的眼神。霍太太常年生病卧床,霍先生风流不断,这早已不是新闻,只是女主人过世,总还是要给点面子装装样子的,毕竟背后庞大的霍氏仍然辉煌无比,霍宇辰作为霍氏唯一的准继承人,独一无二的身份吸引着所有人的眼。
霍宇辰沉默地站在一边,眼里冰冷无比。
忽然,他被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岁的样子,面容如雪,唇色如樱,柔软的头发散落在齐肩的位置。她站在离他不远的青松下,眼神怯怯的,却始终看着他。眼泪从她眼里流下来,打湿了她的小黑裙。
霍宇辰忽然被她单纯至深的眼神搅乱了心绪。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住,她不躲不逃,就这么看着他,无声地流泪。
霍宇辰眼里浮起雾气,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水痕,声音平静:“为什么哭?”
“因为……”她抬头看他,纯净的眼泪流下来:“从此以后,你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她踮起脚,伸出手抚上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软软的声音响起来,清澈的嗓音,哀伤无比:“你这里、疼不疼?”
那一刻,霍宇辰忽然感到安静无比,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她出现在他身边,相依相偎。
无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觉,那绝不仅仅是一个懵懂少年单纯的感动而已,就在那一瞬间,霍宇辰倾泄了对一个人的全部信任。
在他还不够强大的岁月里,她是唯一真心心疼过他的人,她问他疼不疼,她抚着他的胸口,为他无声地流泪。
那一瞬间,霍宇辰忽然明白,今生今世他都会都记得这一幕:墓园的青松下,他和她站在一起;今生今世他都会记得这一刻:她踮起脚尖,流着泪摸着他的胸口问他疼不疼。
今生今世,他都会对这个人,不离不弃。无关友情,超越爱情,那是极端信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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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流水,多年之后,他和她又一起站在逝者的墓碑前,一如当年。
霍宇辰缓缓抬头,看见一个熟悉无比的乔语晨,纯真善良,温润俊秀。他忽然控制不住双手,勾着她的颈项,慢慢往他身边拉近。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的感觉,是怎样的?
周围瞬间雾气氤氲。
乔语晨眼中闪过惊讶,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正欲拒绝,行动电话忽然响了。她气息不稳地接起来,几乎有点手忙脚乱:“……喂?”
“是我,”一个熟悉无比的性感嗓音响起来,语调沉稳有力:“你在哪里?”
乔语晨忽然有种被捉 奸的窘迫感,脑子一短路口不择言地答了一句:“在家里……”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乔语晨的心猛地一沉。很不好的感觉从心底倏然升起,一种直觉迫使乔语晨瞬间转身。下一秒,她对上了一双漆黑无比的眼睛。
唐学谦,站在离她不远的大理石台阶上,手里拿着行动电话,和她保持着通话状态。
乔语晨一直知道他很漂亮,却不知道原来他可以漂亮到如此令人惊心的程度。乔语晨第一次看一个男人看到令自己胆战心惊。曾经她听过不少小道消息,传闻唐远的这位年轻总裁在两种时候美得惊人,一是做 爱时高 潮的时候,二是极度愤怒的时候。
“……在家里?”
他勾起唇,笑容淡如雾,诱惑到极点,也淡漠到极点。
第 17 章
乔语晨显然有点冤,她这辈子就没说过几次谎,就算偶尔说过吧,也都是‘善意的谎言’。
因为她知道,唐学谦什么都可以原谅,惟独原谅不了欺骗。对欺骗者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唐学谦从小开始接受这一准则,早就融入了他的本性。乔语晨见过那些背叛了唐学谦的人最后的下场,很难用言语形容那是怎样一种境地。这么多年来,总有陌生人时不时地站在唐家门外,哭着跪着要唐远财团的年轻少主人放过做错事的他们。
乔语晨忽然胸口一凉,急忙想辩白:“我……”
手忽然被人握住,乔语晨僵硬地转头。霍宇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没有笑意,一句平淡地问话飘过乔语晨耳边。
“和我在一起,又怎么样?”
乔语晨看着唐学谦一步一步走近,身姿绰约。乔语晨觉得这男人真的是完全继承了他娘那无与伦比的美貌,连走个台阶都比普通人更诱惑,不紧不慢的步子,硬生生地就能散发出一股性感缥缈的气息。
乔语晨刚想开口解释,却只见唐学谦忽然笑了下,好像对眼前交握的双手并不在意,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温和的口吻:“拿你没办法,你又紧张了……”
“……”
乔语晨一下子懵了。
唐学谦无奈地微微叹气,“我们结婚都一年了,我还让你觉得紧张么?电话里和我说话从来都是七零八落,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乔语晨一下子被感动得不行,这个感动的心情啊,就像文革中被错误批斗的进步青年终于沉冤得雪一样,有一种‘我被组织理解了,我被人民承认了’的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唐学谦微微垂目,视线一扫,仿佛很惊讶地样子,面对着乔语晨,唇角一翘:“……这位是?”
乔语晨连忙甩开霍宇辰的手,急着介绍:“他是霍宇辰,是我的好朋友,刚从纽约回来,今天我陪他来祭奠伯母。”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她一口气说清楚,急着漂白的态度让眼前两个男人的表情迥然不同,一个越来越愉悦,一个越来越阴郁。
唐学谦伸出手,优雅斯文,彬彬有礼:“霍先生,幸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霍宇辰再怎么不爽也只能乖乖跟着唐学谦的步调走,连忙礼貌地握住他的手,微微笑了下:“很高兴认识唐总。”
都说傻人有傻福,乔语晨呢,显然就是傻人中一种。她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最爱的人,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正如同两国领导人会面一样握手、交谈、相见欢,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世界真是和谐啊……
四两拨千斤。以退为进。
这就是唐学谦第一次见面给霍宇辰下的挑战,霍宇辰显然低估了唐学谦细腻的心思,他这才发现,唐学谦并不若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对乔语晨一无所知,相反,他很懂她的心理,懂得如何攻心为上。
像刚才那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