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甚么危险,你做师叔的帮他一下……相关的事情你看着办,不必来回我。今后他与我再无干系。”
顿了一下,他又道,“找个凡人,不要魔物。你既已成魔,也莫与他过往太过频繁。”
“……殿下这是?!”玄霄心中好似有所了悟,重楼这样子,必与紫英脱不得干系。
“不必问了。”重楼不耐的挥挥手,“你去吧。”
玄霄领命退下,临出殿门时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那苍凉孤独的影。
高高在上,有强大的力量至魔尊之境,竟也会如此为情所苦么?那么自己苦心修仙成魔,到底是为了什么?
情……呵,这怕是世上最难解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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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你……”紫英强抑住心内的激动,定定的看向对面那高大的红发男人。那身影熟悉又陌生。
“你放心……我,一直都在!”重楼的笑脸,显得不那么清晰真实,却很温暖。
“呵……”再也难耐心中情感的翻涌,紫英想揽那人在怀,伸出手去,摸到的却是一片虚空。
“重楼!重楼!”他急急呼唤。
对面那人豪放的大笑,红眸中却换了沉沉的悲凉,“紫英,为什么,你要背叛我,离开我?”
“你要成仙为神,本座成全你,本座是魔,今后绝不拖累你。”苍冷的笑声和犀利的眼神直直刺入紫英的心里,钻心剜骨的痛。
……
陡然睁开双眼,是无边无际黑暗中的茫然。
又梦到他了么,紫英苦笑了一下,动了动身体,身上的亵衣亵裤已被冷汗浸湿。
回到人界一年来,他不敢回去剑冢,不想到这有过重楼气息的地方。就夜宿于半建未成的琼华,只是这噩梦,却未曾片刻远离他。
这一年来,四位长老和天河、菱纱乃至勇气等人都尽心尽力的完成自己的工作,重建琼华派之事短短一年之间,已然上了正轨。琼华当初修真第一大门派的声誉虽一时挽回不来,好在街头坊间讽刺挖苦琼华的童谣、传闻,倒慢慢止了踪迹。
琼华长老和几位高级弟子对的琼华的贡献和努力是有口皆碑的,然而,这口碑和威信仍比不上那位年轻的新任掌门。
白日,他御剑到各地,苦心遴选有慧根的弟子收入琼华,或在只建了个大概的琼华派全心全力教授已收录的弟子及归还本门的原琼华弟子剑术仙法——好在教授弟子的剑舞坪只要灵气充沛便可,不需怎样建筑。
晚上,建造房屋楼宇的斧凿之声暂歇,得了安静,他便在琼华派已建好的弟子房(紫英吩咐掌门居所不必着急,先给长老、弟子建好寝房)殚精竭虑的细细回忆,反复斟酌考量整理、誊写琼华剑谱、仙法、铸剑之术以及道法等等之经卷——除夙瑶亲传之几卷掌门密辛,琼华所藏经卷原本均于天火之祸时损毁,若无人重录出来,只靠心授,只怕将来早晚也要失传。只是这工程过于浩大,一时间也做不完。
时不时的,他还要过问下琼华派房屋楼宇重建工程进度,或是下山寻些珍稀矿石,研究下铸剑之法,也顺便给弟子们铸造些神兵利器——一般采买之事自不需他插手,但铸剑石材,却决不可假手他人。
总之,这位新任的年轻掌门事必躬亲,勤勤恳恳,有目共睹的事无巨细,精益求精。随便问一个琼华弟子都知道,掌门暂住的房间,烛光总是最后一个熄灭的,而晨起时,掌管唤起兼打扫的弟子总会看见,别人还赖在被窝的清晨,掌门房内的被褥却早已叠的整整齐齐,手触之际冰凉,显然是离去已久。
新生的琼华派在他的耗尽心血的努力和带领下,显示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气势。
只是那个年轻的掌门,无论如何欣慰,眸子中总是清冷深邃的一片,从未再露出过一丝一毫的笑容。
愈加清淡量少的饮食,愈来愈少的睡眠,愈来愈清减瘦削的身形,愈发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虽清俊不减当年,神采依旧飞扬,却让人没来由的担心。
“……不必担忧,我很好……”他对关心他的长老、朋友、弟子们如是说。
再有人说些什么,他便不发一言,只是打开未誊写完的经卷思索下去,让人不忍再加打扰。便鼓噪如菱纱,此刻也没了言语,只能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重楼的事。即使是天河、菱纱,还有那个偶尔追问起重楼叔叔的小勇气。
“重楼叔叔有些事需要处理,很快便会回来看你。”他对勇气如是说。魔界一日,人间一年,于是,大家便也以为那红发男子只是在魔界有事耽搁住了,待他处理完了,还会来与大家重聚。
没人知道紫英心里的苦,便狡黠如菱纱,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紫英不承认,无法坐实,也说不出什么。何况,那种苦,若真到了不能透露一丝一毫的地步,旁人说些什么,又有何用处呢。
……
无人的时候,他也偶尔会叹息一下。但立即又投入到琼华繁杂的事务中去,他只能用无尽的工作来麻木自己。否则,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会陷入到对重楼的思念和愧悔中——他之前连累了他许多,如今,又伤了他的心。虽然他是不得已,可是,终究是伤了他啊……
白日拼命工作,让事务填满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去想念。晚上独处时的寂寞和痛楚,却总是如疯狂的啮咬着他的心。
对重楼思念,更多的是担心。他现在,怎样了?他有没有被自己伤的太狠,他有没有……思念过自己?不希望他思念,又怕他马上忘记。紫英觉得,自己开始变得矛盾起来。渐渐的,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甚至有时会对着桌上的经卷枯坐到天明。
即使是睡着,也会一夜几次被噩梦惊醒——他几乎每夜都能梦见重楼,每夜醒来都会冷汗涔涔。自己此生,怕也摆脱不掉这样的梦噩了罢。
这次,又是一遭。紫英苦笑着在黑暗中睁大双眼,顶着头顶的床帐空洞的看了一会儿,觉得再没可能睡着,便缓缓起身下床,推开窗——既不能再睡,便看看月色,呼吸下清凉的空气,便继续工作去罢。
第四卷:转之卷 五十八章 师叔侄同赴鬼界
紫英原本是想呼吸下窗外清新的空气,缓解下自己沉郁的心情,及至真的推开窗,却不由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师……师叔?”
窗外凭窗而立,白袍飘舞,眉心一点邪魅的红色印迹的高挑男人,正是玄霄。此刻他凤目轻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紫英。
紫英此时并未披上外衣,止穿了白色的亵衣亵裤,被玄霄一扫之下,只觉他的目光犀利,像穿透了自己一般,不由手足无措,红了脸,道:“师叔缘何在此?请师叔稍待。”
玄霄见紫英关了窗,不由扬了唇角——若紫英是在重楼喝醉前离开,到此时自己赶到之际,他在人间应是已然过了一年,却还是那般的害羞拘谨;又不由轻轻皱眉,方才看他衣衫单薄,白色亵衣上的蓝布腰带将窄腰衬的不盈一握,更可见得那高挑的身形愈发瘦削,如玉的面容也愈发清减了,看来,他这一年,过的并不好罢?
正思索间,紫英已然出得门来,向着他一揖道:“不知师叔到此,所为何事?”
玄霄再次打量紫英,见他身上换了掌门服色,倒是更加清峻,脸上也换了坦然之色,颇有些掌门的气度风范。只是那脸上仍见得瘦削苍白,比之往日大失了血色。
“你和重楼,怎么回事?”玄霄抱臂在胸,开门见山。
“……”紫英那坦然的脸色闪过了一丝异色,深邃清冷的琥珀色眸子里竟见了悲苦痛楚。果然,即使身上的掌门服色提醒着他要不动如山,提到重楼,那人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意。
只是这异色一闪而过,便恢复了那冷漠的神色,眸子里也再结上了冰,如最深的寒潭,让人看不到底,“我为修仙之人,重楼是魔,道不同不相为谋。重楼与我今后再无干系。师叔若是为此事而来,便请回吧。”
既放不下,又何苦如此强撑?玄霄叹息了一声,道:“吾今日来此,是有事要你帮忙。你可愿意?”
“……”紫英没想到玄霄竟会如此说,踌躇了一下,道,“……师公当日吩咐,紫英至今不敢或忘。师叔但有差遣,只要无损人道,紫英自是粉身碎骨也要达成。”
“……”紫英没想到玄霄竟会如此说,踌躇了一下,道,“……师公当日吩咐,紫英至今不敢或忘。师叔但有差遣,只要无损人道,紫英自是粉身碎骨也要达成。”
“放心,此事不会败坏你琼华掌门声名。”肯听我的话,全是因为宗炼老儿么?玄霄冷笑了一下,“我只是要你随我去鬼界一趟。”
“……?!”紫英心中有无数疑问,但见玄霄不耐的样子,便全数硬生生吞回口中。回身进房拿了剑匣,关了房门,默默随在玄霄身后。
微凉的夜风吹过,前方男人棕红的长发飘舞,紫英终是忍不住开口,“师叔,你……在魔界,一向可好?”
前面那人的脚步微顿,又徐徐前行,“没什么好不好。”停了一下,又道,“比起东海,倒是不知好了多少倍。”
“师叔受苦了。”紫英想起玄霄当日在东海下的苦楚,倒是心酸。
“吾如今在魔界,倒是痛快的很。你……”玄霄站定,回身,挑眉,定定的望了望那瘦削苍白的面容,心中不由感慨,这孩子这般时候,还是先想到别人的苦。
“苍天弃吾,吾宁成魔。你记着,这个世上,只有自己的心意最是重要!”玄霄伸手虚空画了个圆,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暗光流蕴的法阵。他抬脚之际,已没了踪影。
“自己的……心意……”紫英轻轻念了一遍,苦笑了一下——自己的心意固然重要,但是,再执着的心意,又如何比的上那个人的安危?师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何曾未听说过: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抬脚间,紫英也迈进那个法阵,消失在琼华的山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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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
云天青正在奈何桥边诞皮赖脸和一帮小鬼缠磨赌钱输赢的事,忽觉一股强大的气场从背后涌来,那帮小鬼却好像见了鬼一般瞬间逃的没了踪影——全没想想他们自己便早是鬼了。
“谁坏老子好事?”云天青见快到手的钱又没了指望,不由气的跳脚痛骂,转身之际,横眉冷对的表情却变成了瞠目结舌。
然后,是惊喜到泫然欲泣,“师兄!真的是你?我等了你这许多年,终于,你终于来了……你已经?可是,不对,你,莫非,你……”
“不错,吾已成魔!”玄霄冷冷皱眉,“你在鬼界时间长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么。”
“不……不是,那是看到师兄你激动的。你成魔不要紧,我不会嫌弃你的……”说着,云天青便凑上来,欲要抓住玄霄的衣袖,眼里全没见旁边还有个紫英,他见到玄霄,好似回到了当初那个年代,已忘了摆前辈的样子。
“滚开!”玄霄一幅厌弃的表情,挥手之间,已将天青震开几步。
“师兄,你,莫非你还在怪罪于我?”云天青脸上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一瞬间,紫英竟然以为自己眼错看到了天河,“我用尽各种办法不去投胎,就是等着再见你一面,跟你说句对不起!”
“哼!”玄霄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师兄,以前是我和夙玉对你不起,如今她已然投胎转世,没了记忆。你,你就别怪罪我们了。”看看玄霄冷冽如冰的面容,天青急急道,“师兄,我每天都在搬着指头数日子,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十九年零二十三天了,你还不肯相信我的诚意么?”
“你们当日所作所为,岂是一句对不起能盖过的?”玄霄冷哼一声,“你可知我后来这二十几年是如何过的?”
“是是是,师兄我知道我对你不起,你遇了什么劫难,以后跟我慢慢说来。如今看在我等你这么久的诚意,便先原谅了我罢。”天青突然看见紫英,“小子,上次你跟我家野小子一起来过,我记得你。你快帮我跟师兄说两句话,求个情啊。”
“这……”紫英站在一旁,见此情形,倒不知说什么好。
“你我之事毋须他人置喙!”玄霄冷道,“除非杀了你,否则难解吾心头之恨!”
“杀了我?师兄你说笑吧?”天青倒是一愣,“我已经是鬼了,你杀不了我。否则我倒愿意证明给你看。只不过一条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吾已成魔,将你个把小鬼打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还不是容易的紧!”玄霄冷笑一声,“你敢不敢让我刺上一剑?”
“师兄?你真的要我魂飞湮灭,不得超生么?”天青不相信玄霄会如此对他,还在嬉皮笑脸。
“不错,要吾原谅于你,只有此法。你肯也不肯?”玄霄步步紧逼,毫不放松。
“师兄,你不是这么狠心吧?”天青脸上变幻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玄霄抬手,一把火红的利剑直直指向天青的胸膛,“谁与你说笑?”
他的剑尖抵着他,灼热的剑气从剑身一直流到他的心里。却不是温暖,而是被灼伤般的痛。
他终于相信师兄要杀他了。他等了十九年零二十三天,他没有信心师兄一定能原谅他,却也从没想过师兄会狠心到要他永世不得超生。以前的情谊呢?就算自己对不起他,可是等了他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再见他一面,补偿以前的错,总想着慢慢补偿,总能有转圜的余地。谁知道,等来的是如此的绝情绝义。
“师兄,你……不会,不会真的杀我的……”天青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眸子却黯淡下来,声音里也带上游移的味道。
他真的这么恨自己吗?自己在他心中真的这么十恶不赦吗?见到师兄时忐忑漂浮着的心慢慢沉到谷底。
“哼,当年,便是贪生怕死之徒,如今还是这幅德行。”玄霄的口中透着轻蔑。
“呵,师兄,你,竟是这般看我?”天青的脸上倒见了笑容,“没想到,你这样狠!好,好好……”
话音未落,天青身子向前猛的一倾,剑,直直的的刺进了他的胸膛。
“云天青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我等了十九年,师兄,我要你一声原谅。”云天青此刻倒笑的畅快,“师兄,你……”
紫英被这突然而至的事情惊的睁大双目,他也不信玄霄真会剑刺天青,却没想到天青会做的如此决绝。眼看着天青的魂魄慢慢化为一束白光,迅速的投入剑身中——那是天青的怨魂吧?像魔剑中众多无法超生的枉死冤灵一样……
“师叔,你……”
“他竟然真的肯……”玄霄面沉似水,“这个笨蛋,在鬼界这许多年,也没想个法子去找吾解释,只知道在此傻等。到头来我恨他愈深,如今便知他心意,又当如何?一切都已太迟。”
“你可知道,有些误会,能早些说清,便莫拖到无可挽回之时。两人分隔两界太久,很多事情,便不复当初那般了……”
玄霄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紫英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紫英心里是沉沉的痛。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