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上跑到宿舍一个无人的空房间,鼓起最大的勇气,给她打了手机过去。她在电话里听见是我,嘻嘻笑。
我问“又扇人家耳光了?”
她说“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没脸没皮啊?随便让我扇……”
我嘿嘿笑,心里面却很痛。
她突然问“你用谁的手机打的?”
“我下午自己去买了个……想在没人的地方给你打个电话”
她立即发飚,大声说“你是不是有病?本来就没工作了还跑去买这么贵的东西!把脸拿……你自己扇自己一下!”
我赶忙对着手机扇了自己一耳光。
“声音不大,我没听见!”
我于是再狠扇一耳光。
她笑了“猪,想给我说什么?”
我支支吾吾“我……你,你还记得……那次我胃出血在西医大住院么?”
她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轻“记得!”
“我想给你说,实际上……实际上是这样的……”于是我慢慢的把瓜皮跑路的事情给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说完之后,如释重负。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了。我问“……你在听么?”
她声音有点咽哽,带着哭腔“你这个猪脑袋……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吓坏了,赶忙说“你……你不要多心啊,你现在早都有男朋友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没有骗过你”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问“猪……你愿意来广州么?”
我再也忍不住,心一横,大声说“愿意!”
然后双方都突然一下子沉默下来,我心里在想,我非常想问“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但是想到她已经有男朋友,就再也问不出口;她的心里估计想的也和我完全一样,但是碍于她目前的身份,也没有办法再对我说“我依然爱着你……”双方就这样一直可怕的沉默着,在手机听筒里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那就是一层非常薄的纸,但是我们双方都已经无力再去捅开。其实最初在西安大一的时候两个人之所以能够决定在一起,除了那么多的彼此吸引之外,两人都是“本份人”这一点其实非常重要。就算两个人多么深深相爱,两颗心多么渴望在一起,但是都不愿意在不合适的时候去破坏别人已经拥有的幸福,内心深处会觉得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去做的。这可能是传统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孩子都有的特点。
隔了很久,她轻轻地问“猪,你什么时候来?”
我想了想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春节了,春节我回家给我爸妈解释清楚,大概……大概初7、初8就来!”
她马上就开始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一大通“记住一定要给你爸妈好好说,不要发火,态度要好,就说既然都已经辞职了,到外面闯闯也有好处,就说你有一个……有一个非常好的哥们儿在广东省局,有一间单身宿舍,他回家住,你可以到他宿舍去住……”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忙嘿嘿笑着问了一句“你收我房租么?
她骂“去!你做白日梦吧……再乱贫就让你睡大街!”
她想了想又说“还有啊,你要记得把简历哪些什么的都准备好,把你去安易上过班的经历也要写上”
我说“我就只在那里呆了2周啊?”
“猪脑袋!你怎么那么老实?不会说2个月啊?那是真正的软件公司,简历上有了那种工作经历比只在本系统呆过要好找工作的多……还有,来广州前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宿舍呆着,去买学粤语的磁带来听,到了广州至少要能听得懂大半才有好处……”
我问“你现在会说鸟语了么?”
“我早会了,你以为我像你那么笨!”
我嘿嘿傻笑。
后来程璐又一直不停地给我说了一大堆,还让我回房间去把笔和本子拿出来,一条条记下来。足足写了两大篇,甚至连广州天气热要多带内裤都记下来了。我问“不能到了广州再买啊?”她说“你钱多是不是?……你们成都东西便宜,内裤又不占地方,你多带几条要死啊?!”后来手机快没电的时候,她又赶忙给我说了一句“春节给你父母说了以后,如果他们要给你钱带在身上你别要,听见没?免得让他们担心。到了广州如果钱不够,我给……我借给你”我心里一下子觉得有股很暖和的东西在流动,在她心里,我仍然是那个5年前不顾一切冲上女生宿舍找他的男孩子,那个她深爱的男孩子:她差点都忘了她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虽然很快纠正成“借给你”,但是内心深处的那种冲动已经表露无遗。
这个记着一长串清单的小笔记本后来在第2年夏天我一个人到西边我家的空房子去住时,我妈翻出来给我,问“你原来打算去广州?不是想去北京的嘛?……这个上面的璐璐是哪个?”(我家人一直不知道我和程璐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给他们说过)我怔了好一会儿,接过本子,慢慢看着上面那一行行事无巨细的话语,尤其看到“多带内裤,成都的便宜”时,我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妈悄悄地抹了抹眼睛。
一晃就到了春节,我已经做好了去广州的准备,给马老汉儿也说清楚了。但是没有说去广州,怕他们担心找不到工作(其实以我的编程水平,根本8存在,操!),就说回北京去安易继续上班。大年初四,中午,我还在郊县我父母那里。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我问“哪个?”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女娃娃声音说“我是唐怡”我大吃一惊!自从高一分别以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刚忙问“唐怡,你还好嘛?你……你咋会晓得我电话的?”她在电话那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和江海在苏坡桥,你能不能赶快过来!”我一下有点急了,赶忙问“爪子了?出啥子事了?”她在电话里只是哭,声音很嘈杂,应该是站在街上打的手机。她抽泣着说“你要是能来就快点来啊……我……我不晓得该咋个办了……”
老子赶忙坐班车跑回成都,到苏坡桥时,都已经下午4点过。我让出租车师傅开着车到处找,东问西问,转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在现在绕城高速附近找到了唐怡说的详细地址。我推开一个农民房的门,看到江海坐在地上,靠在唐怡的怀里。他只披了一件羽绒服,里面没穿衣服,肩膀上的绷带上全是血,手里面拿了把仿五四。老子当时就愣住了,赶忙返身关上门,几步上去扶起江海。
江海从少管所放出来了后,一直混得不是很如意。后来一次大概是帮人收帐还是其他什么事情碰到了他后来的“领导”(成都黑话,老大)。该领导算是成都比较早的那一批,是最早的成都市总领导罗X当年手下几个超的最亮的之一,和那几个赫赫有名的X木匠,乒乓X都是一起的。后来时代变了,90年代开始大搞经济,社团组织也在纷纷走公司化路线。江海的领导属于脑筋比较老的那一拨,思想仍然停留在80年代喊打喊杀,兄弟义气的阶段。按香港黑社会片子里面的说法就是“现在混什么?现在混的就是钱!拜关二爷有个屁用!”所以江海的领导一直不是很得意,看着当年八几年一起混的兄弟要么搞房地产要么搞餐饮,慢慢都起来了,最后逼得实在没有办法,想想再这样下去可能都没法再立足了,只好开始走上卖药(贩毒)这条捷径。
听江海说他的领导其实非常讲义气,在江湖上很有口碑,很多关了10多年关瓜了出来摸不到东南西北的都来找他。但是这个领导坏就坏在太讲义气上,时代已经改变,不是80年代了,再死脑筋可能连以前的地位都没法保住。很多人都是表面上对他还算尊敬(毕竟资格在那里摆起的),其实背地里都很看不起他(因为钱少)。后来开始卖药,主要就靠江海。江海和我不同,属于那种有张有弛的人,既有脾气又有脑子,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人,所以几下几下就闯出名头。甚至有好几次被其他几个老领导想想偷偷挖过去(当然都没有成功,因为海娃子还是很知恩图报的人)。
后来一次就出事了,具体原因我也8是很清楚。总之就是江海因为风头太猛,在某件事情上被其他几个老领导终于不容,挖又挖不过来,就只好商量赶走或者是除掉。江海坏就坏在跟了一个实际上已经过气的领导,如果是跟了一个正当红的(比如某某“企业明星”,又是市里省里的红人之类的),就绝对不会搞的如此狼狈……讲义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海被几个领导联手搞,自己的领导又没法靠。他娃当时走了眼,对形势估计错误,就犯了一下浑,想靠自己的力量打出来,结果被弄得来短短一周之内就在成都市被到处追杀。后来他的领导看看实在不行,就决定拿出全部家当也要保江海。就想了个办法,让江海带着一批药去兰州,找一个平时一直接货的关系不错的本地下家,卖了,拿到钱(估计大概2、3百万左右),然后远走高飞,最好是想办法跑到俄罗斯去,反正就是再也不要回四川来了。然后成都这边,他再去给其他领导说江海在兰州吃了货跑了,失踪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毕竟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心知肚明就行了。其他那些领导些再怎么也是80年代一起混过的,最后卖个面子还是问题不大,这个事情就可以就这样了结了。
我看着江海肩膀上的绷带还不断的有血沁出来,赶忙问“要不先去医院?”江海说“瓜的嗦?咋能去医院……幸好没有伤到骨头”我问“那……那子弹还在肉里头?那不是要感染?”唐怡小声地说“……打穿了”我吓了一跳!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怡盯着我,小声说“背背儿……你……你和海娃子,算是过命的朋友了……”我打断她“不要说了,我晓得你想说啥子。现在需要我干啥子?”唐怡说“现在我们两个要切兰州……”
江海突然转过脸对着唐怡大吼一声“你不能跟到我切!”
唐怡却突然止住了小声抽泣,一字一句地说“我就要切!你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跟到切!”
我叹口气,说“你们先不要说这个……现在需要我做啥子?”
唐怡说“我们等到诚娃子给我们拿东西(药)过来,火车站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票我已经拿到了,我们晚上从通勤口进切,应该没得人晓得。现在,关键是……诚娃子不晓得我们在这儿,海娃子的手机掉了,记不到他的电话……”
我打断她“诚娃子靠的住不?”
江海说“没得问题,在简阳(少管所)要不是老子罩到他,他娃早都被打死求了!……他人还是多对的,绝对靠的住”
唐怡接着说“他们很多伙子头(社团内部)的人见过我,我没得办法切找他……”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是生面孔,应该没有人见过我,唐怡是想让我马上切找诚娃子,把东西拿过来。我说“没得问题,我切!”
我出门的时候,江海突然叫住我“背背儿……你……你晓不晓得你在干啥子?”
我愣了一下,知道他的意思,去找诚娃子,帮助把东西拿过来,帮助他们上火车走,定性的话,至少可以算是“携带毒品”!我停了两秒钟,说“我晓得!”然后转身要走,江海叹口气,说“你把这个拿起,小心点!”我一看,是把比他手里的仿五四小点的,估计是七七式。
我揣了个铁家伙在羽绒服衣兜里,有点心惊胆战,毕竟从来没有用过这玩意儿,在出租车上我也不敢拿出来看。虽然保险是关着的,但是我都担心走火(有点搞笑吧?),所以一直把手紧紧地把枪口别着对着外面。5点过的时候在槐树街旁边一个小街里见到诚娃子,他开着江海的暗红色雅阁车,把我带到玉林菜市场附近的一个居民楼,取出来一个很大的玻璃瓶子,里面是XX溶液,然后用一张厚毛巾被包着。我问他“没的问题嘛?”他说“没得问题,他们咋走?”我说“火车”他一惊“火车?我日老子还以为他们要开着这个雅阁走!……这样子有点悬火!”
我吓了一跳,赶忙问“咋个玄火?”诚娃子想了哈说“……这个样子要求不得……日,拿着这个东西(XX溶液)在火车上很容易遭!”我一下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咋办。他又想了想说“那边电脑城现在还开起的嘛?干脆切弄个电脑,把东西藏在主机里头,就像是带的电脑(那个XX溶液很重,光拿的话很容易看出来不对头)。以往我们经常这样子弄,基本上没出过事”我说“日妈这两天才初几的嘛,都没有开门……”突然想起我宿舍里头有,于是赶忙让诚娃子把车开到附近的宿舍。进去一看,我日我的那台旧电脑竟然被老黄搬到他们屋里去了,打不开门。老子只好跑到旁边一个开着门的屋里,拆了另外一个哥们儿的主机,然后给他留了张条子。
后来当天晚上江海和唐怡在北站就被按了,没有走脱。诚娃子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后来是否也被按了,也不知道他娃是否点水,总之就是不了了之了。不过据江海后来估计可能是因为唐怡的某个有过节的同事点了水,不可能是诚娃子。唐怡的那个同事应该也不知道它们带着东西,只是知道江海是社团人士,看他们两个急慌慌的从通勤口进站要上火车走,所以给车站巡逻的武警点了水,被武警拦下搜出来的。当时江海还想掏枪,被几个武警死死按住了。我在第2天初五早上也被按了,当时刚刚胆战心惊的跑回宿舍,几个刑警一拥而上就把老子按翻了,就和你们在电视里看到的“抓坏人”一样。
Apr 24, 2005
公+安让我把毛衣倒翻起来把脸蒙住,然后带上车。开了一会儿以后,上楼,进屋。应该是某个宾馆,但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屋里所有窗户都是紧紧关住的。一进去警察就让把兜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掏出来,然后从早上一直审到下午3点过。我没有任何经验,只能一问就竹筒倒豆子。那时候心里完全是空涝涝的,没有任何抓拿,也没有办法去多想,总之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后来4点钟的时候,让老子在一个文件上签字。我一看:《刑事拘留通知书》,上面写的案由:包庇。当时我还根本不知道这个“刑事拘留”意味着什么,就傻乎乎的签了字。因为我从上大学开始就知道一个在中国生存的常识:不要和公+安做对。
然后又签了一个物品寄压清单一类的单子(就是我兜里的东西),接着被带上手铐,下楼,上车,我才发现这个地方有点像是玉林北路的人和宾馆(但是不确定,有点记不清楚了,因为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到这个地方来过)。警车是一辆桑塔纳,向着东南方向开去。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脑子里完全空白。在路上我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旁边的警察“去哪?”警察面无表情“到了就晓的了!”
车子进了东南的海椒市,东转西转,在莲花村附近停了,下车。我站在一个武警站岗的大铁门前,上面挂着牌子“成都市第二看守所”。送我来的警察把我手铐取掉了,然后对我说“对到武警大声喊报告”。我喊了一声“报告”,武警大喝一声“#¥%#¥%#¥%!”,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方言,老子根本就没听懂。旁边的警察有点急了,对我喊“大声点!你娃瓜的嗦?”我赶忙对着武警大喊一声“报告!!”武警头一偏,示意我们进去。
警察把我带到里面院坝,又是一个武警站岗的铁门,铁门对着的一边是一间一间的没有门的小房间(后来知道是提讯室)。铁门旁边是一个像门市部一样的小窗口,里面坐着2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