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场半分钟。
“你呢?你怎么样?”王越灵问云峰
云峰叹口气,把杨波的事情慢慢说了
王越灵貌似有点生气“这个女孩子怎么这样?很过分噢!”
“也不是……也不能怪人家,都是我吧,我太天真了”
“切,你还天真?你才不天真呢(有点暧昧了哈)……就是人家看不上你嘛”
“对,是他看不上我,随便你怎么说都行……呵呵,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不是吧,应该心里还想着她吧?那你回西安去还找她不?”
云峰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点根烟说“回啥西安啊?老子是派过来常驻的……基本上就是长期呆在广州了”
王越灵轻轻地笑了一下,喝酒,没说话
喝到后来,云峰又把那次和大傻开车撞人被农民追打的事当个笑话讲给王越灵听。王越灵刚开始还哈哈大笑,后来听到云峰的手指被打了,赶忙很关心的问“那你手现在怎么样了?”云峰把左手伸出来,活动了下那三根手指,说“还那样,受力的时候就有点疼,可能是还没完全适应广州这边的气候”
后来两个人吃完了,云峰打车送王越灵回家,才发现王越灵住在花城苑的。我日,豪宅啊!王越灵轻描淡写地说“家里给我买的旧房,还一般吧”。连出租车司机都转头来看了王越灵一眼,妈的二沙岛还一般?日……不过云峰倒是不怎么吃惊,他在学校时就知道王越灵家里是潮州做生意的,在广东好些地方都有产业,整的海得很。你以为广州市局是那么好进的?王越灵要是没这个背景她一个非广州籍的毕业生根本不可能分进去。
很多看《让青春继续》的小朋友后来都给我们反映过一个问题:怎么百脑在本系统的同学朋友很多都是家里面特牛逼的呀?是不是乱编的呀?我们抽空在这里缩缩:前几年不光是本系统,包括电力,石油,金融,海关,烟草,民航,甚至公+安这些“资源垄断”系统,你如果没背景没关系的话是根本不可能进去的。就算像我,像云峰,像《让青春继续》里面我在普华的同事老杨,像我们这种本身没背景,但是误打误撞读了个系统院校然后被分配进去的,在里面照样也没法混,只能永远卖苦力拿点辛苦钱。当时的说法就是“扫厕所的都有关系”。也许这就是朝廷智囊成天挂在嘴上的“经济改革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不说太深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各人都懂哈。
过了一个月,可能是王越灵把云峰到了广州的事情告诉了德仔,然后这个消息就在同学中间传开了。云峰某天上班,正在和一个到办事处谈业务的客户公司的娃在里间吹牛乱摆,突然收到个电话。他一接,大傻那口陕西话就在里面开骂了,说了一大堆云峰狗日不地道,从西安走了竟然没告诉他。云峰只好赔笑脸,撒谎说本来以为是出差,没想到来了就回不去了。
说起大傻,这里要插一句,比较搞笑。他娃自从早早结婚后就变得有点家庭妇男,也有可能是因为调到市局机关坐办公室,和老妈并肩作战了,言行举止这些就收敛了很多,从此当年的猛男就一去不复返。他娃在办公室呆着成天摸皮擦痒,没事干就喜欢到处给同学朋友打电话乱片,后来竟然就逐渐成了“信息中心”。哪个同学没消息了你只管打电话问他,他绝对能给你打听出来。打听出来还不算完,他娃还要一一通知“谁谁谁又调到哪里去了,谁谁谁又失恋了,谁谁谁又养了条狗昨天把人给咬了……”乱七八糟的。幸好我毕业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否则老子绝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哈哈。
半个小时后云峰送走客户的那娃,刚回里间来,电话就开始被连番轰炸了。最先是德仔,一来就贼豁豁地笑“嘿嘿,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李助理以后要多关照啦……”
然后是守哥“我操兄弟混的不错啊!啥时候哥们儿来广州,你可得大鱼大肉伺候舒服了……”
接着又是胖子“我操你丫消失快一年了,是不是把哥们儿忘了?……有机会我帮你活动活动,争取调到北京总公司,咱俩哥们儿谁跟谁啊?”(太他妈虚伪了)
然后我“你丫没事要多体检一下,我操听说广州那边挺猛的,记住要随时带套,东西是自己的,整烂了别人是不赔的……”
然后张俊“云峰,祝贺你!你也挺不容易的,一定要好好干啊。我如果有机会到广州出差一定来看看你和冰山,给你们捎兰州的白兰瓜……”(你看看,怪不得女生都喜欢张俊,妈的硬是就和我们那帮烂人不一样)
最后快下班的时候,程璐的电话才打过来“不好意思啊云峰,我一直不知道你来广州了,现在才给你电话……呵呵你说那里去了,我工作挺忙的……生活还习惯就好,这边气候是和北方差别很大……”
最后云峰想想,妈的干脆请在广州的同学聚一次算了,免得一个个的见面。而且说老实话大家分开一年多了,心里面其实也真的很想赶快见见的。然后在电话里给程璐说了,又给王越灵和德仔打电话,约好周末在海珠的那个“三秦故地”吃饭(就是刚来广州时老蒋带他去的那里)。德仔虾子一如既往的在电话里唧唧歪歪,说什么他从珠海过来太远,他感冒了要晕车,云峰毛了“我操你丫到底来不来?”德仔马上馅笑“来,来,肯定来!嘿嘿”
第二天,下午5点过的时候,老蒋突然钻到了办事处,色迷迷地和高璇小唐乱片一阵后,看了看表,说6点了,让她们两个下班了。
等两个女孩子走后,老蒋对云峰说“云峰,晚上有饭局”云峰说“嗯,现在走?”老蒋却没动,反而坐了下来,给云峰发烟,然后自己也点上,看着他说“云峰……你来广州都有大半年了,还习惯吧?”
云峰愣了一下,说“还行……怎么了?”
“嗯,这个……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肯定怀疑办事处的业务……有些问题,是吧?”
云峰看着老蒋,没说话。他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老蒋吐出一口烟,慢慢地说“办事处就那么多业务,我们只有那么多配额那么多货。要一直玩下去,要让西安那些老大吃饱,不可能就这样玩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云峰揣摩着,轻轻点了下头。
老蒋顿了一会儿,说“我晚上带你去吃饭。然后还有工作。你记住,不管你看到什么,有什么想法,都不要当场说出来……不过我相信你是聪明人,你不会那么傻的”
他们晚上开车去了顺德郊外,一家非常豪华清雅的馆子。包间里面,坐了四五个人。老蒋挨着介绍,海关的谁谁,边检的谁谁,公+安的谁谁,还有个穿武+警制服的,某支队的副政委。云峰一走进这家包间,心里面就是如临大敌一样的提到了12分的精神。他暗暗一想,就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和边防有关系的。
吃喝的还算热闹,但是没喝多少酒,还有碗筷是空的,应该还有人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西装没打领带,一副社团人士的样子;另外一个戴眼镜的,大家都喊他X总,应该是个老板。两个人来了大家才开始真正的喝酒。过了一阵,吃喝的差不多了,还不到9点钟,X总说“老地方吧”。
然后一群人出来,上车,回了广州市区,去了白云山那边一家。这里不是一般地方,据我所知这里的MM几乎都是兼职的。在外面玩过的都知道,越是兼职的多,地方越高档。云峰挑了个长相清纯的MM。这女孩子在床上说自己当过空姐,现在在中大读书,谁他妈知道是不是真的。云峰在心里面说:管他的,没准这是唯一有机会日空姐呢……(世事难料,呵呵,1年以后估计他就不会这样想了)
弄完了出来,门外有专门的服务生小姐等着,把云峰带到一个小休息厅。里面没有人,只有那个吃饭时的黑西装“社团人士”一个人在那里坐着。他向云峰笑笑,用广式普通话说“我姓范,应该比你年龄大,你叫我范哥好了……老蒋已经给我说过你了,以后如果有机会,还请多关照”云峰也点点头,两个人开始抽烟。
过了一会儿老蒋出来了,范哥站起来说“玩的还愉快吧?”老蒋点下头,淫笑几声,然后把车钥匙扔给范哥。范哥不动声色地就出去了,过了10分钟后回来把车钥匙还给老蒋,说“好了”
广州的初秋深夜,仍然很闷热。老白云机场旁边的大件路,老蒋慢慢地开着车,没有说话。云峰坐在副驾上,也没说话。他在等老蒋先开口。
到了一个路上没车的寂静地段,老蒋把车停了,把大灯关掉。然后下车打开后备箱,拎了一个大服装袋回到驾驶座上。就着昏暗的路灯,云峰看到服装袋里面全是一捆一捆的钱。他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这是刚才范哥放进去的。
老蒋点上烟,慢慢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了……西安那边,有人在向北京总公司整材料打报告……云峰,你要相信我,我把你拖进来,绝对不是害你。我走了以后,在广州就只有你一个人,你如果要想在这边继续混下去,不这样搞是不行的。我这次带你来,就是带着你见下这些人,以后你自己才能玩下去……”
云峰听老蒋慢慢说着,终于完全明白了:
广州办事处的成立,从第一天开始,就不是西安公司里班子决定的。而是有一个公司已经内退的副总,叫老苏,他通过一些特殊关系,利用公司的名义在西安拿到的那几个进口专营权。然后取得公司班子的默许,让早年给自己当过司机的老蒋到广州去管这个办事处。广州办事处的表面业务,就是靠那几个进口专营权,在广州倒买倒卖一些东西,然后每个月给西安交利润。那时候的中国XX器材公司系统,整个系统其实都不是很有钱,在本系统里面是相当穷的单位。既然每个月能够有个7、8万,甚至10来万的额外收入,搞搞小金库,给职工发点奖金,另外班子成员每人再分点,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个外水了。所以西安那边就明知是有点违规的,但是还是一直默许甚至支持这个广州办事处的存在。
但是内退的副总老苏,他搞这几个进口专营权可不是只为了公司,不然他是傻的?那他妈他自己什么都得不到。所以这个办事处每月向公司交的利润,仅仅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剩下的就是云峰自定义的那“第三层”的玩意儿,老蒋每个月要向老苏交不少钱,另外逢年过节还要私自向公司里的班子成员每人送一些钱。这部分钱其实才是广州办事处能够一直这么存在的根本原因。不然为了每个月给公司增加7、8万账外收入就背上“违规经营”的帽子,公司班子可没人会这么傻。
老蒋每月要私自向西安那边交多少钱?他没有告诉云峰。但是云峰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这部分钱是怎么来的?那些进口专营权的东西,只要是专营,就绝对会有走私,更何况这他妈是在广东。今天晚上“活动”的这些人,都是这个“产业链”里面的一员。有人给钱,有人收钱。那个X总是香港人,一直在广东这边做这些东西的生意。基本上可以说,当时在广东能买到的通讯和监控这些方面的进口商品,至少有一半都是从他那里出来的。他的东西几乎100%都是走私。(那个范哥是社团人士,X总的Partner,具体负责“业务”的)X总既然玩的这么大,仅仅只靠今天晚上“活动”的那些穿制服的朋友是罩不住他的。那些人最多只能保证范哥手下的小弟能平安把东西运进来。但是你要在广东正儿八经地卖,正南旗北的“全国销售”,没有“牌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否则就只有永远混小走私,永远赚点血水钱。当时在广东,手里有“牌子”的不只一家,据云峰知道至少都有七八家(有一半都是和本系统有关的单位)。但是老蒋最大胆,只有他敢这样玩:他利用进口专营权,给X总的东西“贴标签”,这些东西就变成来路正当的了,“贴”一次X总给他分一次成。就这么简单,每月私自向西安交的那笔数目不小的钱就是这么来的。那老苏知不知道老蒋在广州这边这样玩?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最有可能的就是睁只眼闭只眼。钱多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封口。
这样玩了好几年,云峰也不知道老蒋总共赚了多少黑钱,反正应该是一个相当骇人的数字。到了99年夏天,云峰来了广州将近半年的时候,西安公司班子发生了一些变动。和所有国营单位的人事变动一样,整你妈的鸡飞狗跳的。老苏在西安有点紧张,老蒋在广州这边却傻乎乎的没有嗅到紧张气氛,和老苏也没有沟通好。反正最后就是西安那边整的有点黄起了,有人在向北京总公司寄材料。
老蒋看着云峰,慢慢地说“我周末就回西安了……说是让老子回去给班子汇报一下工作。贼你妈啊,不过应该问题不大……但是我是不可能再回广州来了,以后这边,就你一个人了”
云峰想了好一下,说“那公司会不会把我也调回去?”
“不会!”老蒋很肯定地说“我问过老苏了,他的意思是不会放弃这个办事处,把你也调回去这边就没人了……再说派谁来?没人愿意来。你个娃难道还想回西安去继续混仓库?”
云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老蒋把那个服装袋打开,数出10小沓钱,应该是10万,递给云峰“这钱你拿着,不然我走了后你在这边没法继续玩,老苏也会怪我没把屁股擦干净”
第二天上班,老蒋一直没有来。云峰一直在办公室呆坐,一枝接一枝地抽烟,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高璇好几次进来没话找话,云峰理都不想理她。
快下班的时候,老蒋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云峰晚上活动。然后晚上带着云峰,和X总单独吃了一次饭。算是正式地给X总介绍了一下云峰。X总做到这么大的生意,其实很会做人的。他娃一个劲地说着“遗憾遗憾,以后如果你们那边理顺了,我们再联系。来日方长嘛,钱是赚不完的……”
老蒋周五下午就走了,云峰还到机场去送了他。他只拎了一个公文包,其他啥都没带。云峰有点疑惑他在广州呆了4、5年,怎么会一点行李都没有。老蒋笑“啥行李啊……都是累赘,我早处理了。有钱了啥都可以不要,你以后多半也会这样想的。”云峰问他回西安了是不是就离开公司了。老蒋沉吟了一下“看吧,看最后咋处理……如果没啥事我可能会和朋友去铜川买俩煤矿玩玩”
送走老蒋后,云峰站在候机楼大厅里,发了阵呆。他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两眼无神地看着大厅里穿梭不息的旅客。大家读到这里,可能心里面都在浮现一个词:“命运未卜”。是啊,的确是这样。我和云峰,我们两个是在当年的大学同学里面,毕业后的改变最大的两个人,也可以说是成长最快的两个人。如果时间没有算错的话,我这个时候应该正坐在北京五棵松的安易公司6楼办公室里,兴奋地对着15寸球面显示器开始真正的“第一份工作”;而云峰,正穿着一身Y西装打着Y金利来领带,两眼无神地站在白云机场的候机厅里发呆……
回到城里后,6点过了。云峰回办事处看了看,两个女孩子都已经下班,门也锁好了。他于是赶忙钻到楼道头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望头上抹了点水摩丝,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冲下楼,打了个车往河南赶。
晚上在“三秦故地”,4个同学见面了。德仔仍然是那个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