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前,朱重八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膀大腰圆,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这个年轻人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气息平缓的说道:“多谢两位相等。”
朱重八一上来就对这个白净结实的年轻人有几分好感,点点头,说道:“大家都是过路之人,稍等片刻,又何必言谢。快请上船。”
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一跃上船,身手甚是敏捷。朱重八也跃入船中,张老汉招呼两人站稳,就一撑竹篙,小船缓缓开动起来。
朱重八和那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坐在船中,那个年轻人负手四下里打量着渭水两岸的风光,朱重八也看了一阵,看离对岸还远,就问道:“在下朱重八,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那个年轻人看朱重八一身僧人打扮,出口却是俗家姓名,微微一惊,又马上恢复了平时神情,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朱兄,在下汤和。”
朱重八听到汤和说话口音,问道:“听汤老弟口音可是濠州人士?”
汤和看了看朱重八,说道:“不错,我正是濠州人,这位朱兄何以得知濠州口音?”
朱重八笑了笑,说道:“正是巧的很,我也是濠州人,因为出来的久了,家乡的口音有所变化。”
张老汉在一边听着,叹道:“哎呀,在这么个荒郊野外,你们俩同乡之人相遇,也算是有缘的很啊。”
朱重八和汤和也觉得甚是有缘,两人一问年龄,却还是汤和长了三岁,想来是朱重八饱经风霜,看起来比汤和何止大十几岁。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汤和突然问道:“老丈,这里标牌上写的是两寺渡,怎么不见寺庙,空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渡口?”
张老汉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以前确实是有两个古寺,一个叫孤魂寺,一个叫三圣寺,还有两个码头,三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官渡,有百十来户人家,都是船夫,两个寺庙也都香火旺盛。
后来,官军占领了长安,一把火烧掉了两座古寺,这里也就慢慢的荒废了下来,如今,就成了这般摸样,剩下老汉爷孙二人了。”
汤和听了,满面的怒容,一拳砸在船板上,小船都是一阵晃悠,怒道:“朝廷无道,贪官遍地。元军号称是官兵,干的却都是土匪的勾当,杀伤辱掠,无恶不作,真是气煞我也。”
朱重八看汤和如此痛恨元军,试探着说道:“汤老哥,这元军可是官军啊,你如此痛骂,小心有祸事啊。”
汤和双眉竖起,眼睛一瞪,大声说道:“有什么祸事?别说大骂元军了,要是当面碰上,我还要取他的狗命,方解我心头之恨。”
朱重八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汤老哥此言,正合老弟心意。元军残暴,早该逐出我中原,只是,唉!”
“唉什么?”汤和瞪眼说道:“既然有杀敌之心,为何不付诸行动,在这里唉声叹气,又有何用!”
朱重八点点头说道:“老弟我苦于只身一人,一直没有找到志同道合之人啊,所以这才到处游历。”
汤和站起身来,又把手负在背后,只是四下里眺望渭水两岸的景色。此时,晨雾已经全然散去,深秋的阳光照入到山林中,一片萧瑟。
朱重八则是看着张老汉撑着竹篙,一竹篙下去,破开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无数道金光粼粼的波纹。
过了一阵,汤和才缓缓的说道:“朱老弟,你生在濠州,难道不知道濠州白莲教吗?”
“弥勒降世,明王出生,我依稀知道一些。”朱重八摇摇头说道:“我自幼家穷,父母早亡,十几岁的时候就四处流浪,这些年里一直在北方,所以对白莲教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汤和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了,白莲教目前主要活动在濠州,庐州一带,北方几乎没有牵涉,你不知道,也不能怪你。
现在,白莲教义军在韩林儿将军和刘福通将军的率领下,已经攻克了颍州、毫州等地,当地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加入了义军,与元军作战。我看过不了多长时间,庐州也迟早是义军的囊中之物。”
朱重八心中也是一惊,他虽然知道白莲教义军得势,却没有想到义军的进展竟然如此之快,已经攻下了毫州、颍州等重地,他心里一动,说道:“汤老哥,这么说,你也是白莲教的义军吧?”
此时,白莲教那可是最忌讳的三个字,别说是白莲教教众了,只要是说出白莲教三个字,被官军听见了,那也是大罪,要是加入白莲教,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了。
汤和却冷哼一声,大声说道:“不错,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汤和正是白莲教义军,就是郭子兴将军麾下的一员千户。”
朱重八也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汤和的胳膊,大声说道:“汤老哥,你把如此隐秘之事说给我听,你对我如此放心?”
汤和瞪眼说道:“只要你是汉人,你是濠州人氏,我汤和就放心。元军这些年来,是如何镇压我汉人,又是如何对待濠州,濠州自从鞑子皇帝上来,就一直民不聊生,百姓死的死,亡的亡,又有谁家没有受过鞑子的迫害?我为什么不敢在你面前提起?”
汤和这几句话豪气干云,正中朱重八心头。朱重八不禁想起昨天那个小孩童读的那几段文字,“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禁一拍大腿,说道:“说的好,汤老哥,有你这几句话,我朱重八愿意跟随汤老哥加入白莲教义军,早日杀尽鞑子,还我大宋江山。”
敬请读者期待观看下一章《两寺渡—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寺渡(上)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唐代卢纶这首《塞下曲》短短二十个字,写尽了雪夜塞上,冰雪封天的苦寒情景,也写尽了两军征战,月黑风高的豪迈之情。我辈男儿,哪个不想在有生之年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那天朱重八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以后,带着满腹的疑惑,离开法门寺,在长安城里转悠了两天,实在没有事干,觉得天气入秋,长安渐渐转凉,左思右想,还是江南天气温热,冻饿不着自己,当下就打定主意,出朱雀门,离开了长安城,直奔濠州而去。
濠州古称钟离国,因濠水穿城而得名,南近庐州,北依宿州,乃是历朝历代的兵家要地,是朱重八的老家。朱重八走投无路,决定还是先回老家过了年,等来年春暖花开再出来游历四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力气活可干再说。
离开长安,朱重八快步走出城郊,快到黄昏之时赶到了渭水之滨,眼看着四下没有人家,今晚看来又要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不过,他从小穷苦出生,游戏人间,根本不考虑什么打尖住宿的琐事,随意而安,往往是饥一顿饱一顿,累极了,草丛里一躺,树底下一窝就是一晚,
朱重八毫不在意,踏着身后的残阳一直来到渭水边上。有道是:“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深秋季节,满目凋零,脚下的青石砖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对岸的远山中,一处处烟岚正在升起,慢慢的笼罩了整个山峦。又是一阵秋风吹来,落叶打着旋儿的落在脚下湍急的河水中,激起一点点的涟漪,就马上被冲到了远方。
可惜,这种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景色在朱重八眼里却是没有丝毫的价值,他伸长了脖子,来回张望,看能不能碰运气找到一处人家,起码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张望了半天,也没看到一处人家,无奈,才道黄昏,也不是睡觉的时候,朱重八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先顺着河流往南走一段再说,看能不能找一个较窄的地方,先过了河再说。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完全暗了下来,清冷的月光照在身边的河水中,翻出了星星点点的银光,加上耳边潺潺的流水声,真是说不出的清静。
朱重八却是又饿又累,就想在河边一躺就算了。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此时,远远的看见前边几棵大树下,挑出一个昏暗的灯笼,好像是有一处人家。
朱重八大喜,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顿时又加快了脚步,朝着灯光处就直奔过去。
走到跟前,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渡口,十几步大小的木平台上,上边立着一块木牌,上边写着三个字,朱重八没上过一天学,自然是不认识,平台边上只有一只破旧的渔船就算是渡船了,渡口旁边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子,柴扉前边挂着一个气死风的灯笼,刚才自己看到的昏暗灯光,就是这个灯笼的一线亮光。
朱重八大踏步走到房前,伸手敲了敲柴扉,良久无人应声,就忍不住高声喊了几声,“有人吗?”
茅草屋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问道:“外边是谁?”
朱重八听有人答应,不禁心中大喜,忙大声喊道:“深夜一个过路之人,还请老丈收留则个,明日清晨即离开。”
里边又是窸窸窣窣一阵响,过不多时,柴扉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身形瘦弱的老人,老人弯着背,披着个破旧不堪的棉衣,一开门,看到朱重八,咳嗽了几声,才残弱的声音问道:“原来是位和尚大师,外边风大,这就请进吧。”
说着,老人提着灯笼走在前边,让朱重八进来。朱重八也不客气,谢了一句,就迈进了屋中,老人随后关上了柴扉。
草屋中简陋不堪,来回也就几步大,屋里还有一个小孩子,梳着一根儿冲天辫子,穿着一席满身是洞的棉衣,冻得浑身发抖,小孩子前边是一张小小的木桌子,桌子只有三条腿,另外一条腿是用石块堆起来的。桌子上一灯如豆,摊开一本发黄的书本,看样子小孩子正在读书。
昏暗的油灯下,屋中门口处是一个用土坯打成的简单的炉灶,后边靠墙摆了一张同样残破的草席,看来一老一少就睡在这张草席上,草席旁边放着半截子麻绳,看样子,老头正在地上搓麻绳。
“和尚大师,请随便坐吧。”老人把灯笼放在地上,一口吹熄了里边的烛火。又愧疚的说道:“大师不要嫌弃,我这里实在是太穷,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朱重八忙说道:“老丈太客气了,赶路之人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了,我在地上躺一宿就非常高兴了。”
那个小孩子抬头看了看朱重八,没有言语,又自己摇头晃脑,大声的读起书来。
老人欣慰的看看小孩子,摇摇头,长叹一声,又说道:“和尚大师,你现在还没有吃饭吧?我这里还有一点儿黍米,我给你熬点儿粥吧。”
朱重八看家里家徒四壁,一老一少,都脸有菜色,看样子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吃过饱饭了,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饭,忙连连摆手说道:“老丈不必客气,我已经吃过了,躺一宿就行了。”朱重八走了一天,也真是累了,说着,自己躺在门口的地上,问道:“在下俗家姓名朱重八,敢问老丈尊姓大名,这里是哪里啊?你怎么住在这里?”
老人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可不敢当,老汉敝姓张,大家都叫我张老汉,这是我孙子张小虎。这里是僻处荒郊,是渭河最小的一个渡口,名叫两寺渡,十几年前还有一些客人,现在上游三十里处建了一个官渡,这里早就荒废了。
我们爷孙二人久居此地,他父母说是南下去做生意,但是一去就是五年,我就一人带着他住在这里,饥一顿饱一顿的也就习惯了。”
朱重八听的心里不是滋味,南方现在战乱,白莲教起义,狼烟四起。他父母五年没有回来,多半已经死在战火之中了。看着这一老一少,心中可怜,却又不敢把真相说出口。
他只是随口安慰了几句,说了些可能是生意耽搁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让老人不要太担心。老人咕囔了几句,也就不再说话,自己去草席上继续搓麻绳去了。
朱重八看着窗外的夜色,耳边听着那个小孩子的朗朗读书声,只觉得平安喜乐,自己这么长时间里,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刻。
一时也睡不着,听着那个孩童念道:“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朱重八没有读过书,不知道这个孩童读的正是《史记》中的名篇《陈涉世家》,但是大概意思能听懂,听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句话,心中不由的大为感慨,突然觉得自己苦苦奔波,到现在连个肚子都填不饱,同样是穷人,自己跟这个陈涉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
朱重八自己琢磨了一阵,漏过了一段,又听的小孩读道:“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扶苏和项燕的故事,也听说书先生说到过,听的这几句,心中不禁暗自点头,觉得这个陈涉这要是能以扶苏和项燕为旗号,应该真能聚集起一大群志同道合的起义者,这不失为一条良策。
突然想起听说自己的家乡那里,最近白莲教闹事很凶,也是以拜弥勒佛为口号,召集大家揭竿起义,原来也是暗合古人之策。
这篇《陈涉世家》看来小孩子读的非常熟悉,一口气的读了下来,“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朱重八也是暗暗点头,心道,果然是如出一辙,自己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什么石人一只眼,弥勒佛乃是子虚乌有之说,没想到这一招,古人早有用过。
又过了一阵,老人搓完了麻绳,过来吩咐那个小孩子放下书本,赶紧来草席上睡觉,鼓囊了一阵,两人吹熄了油灯,就去睡觉了。
老人和小孩子很快就睡着了,朱重八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他反复的回想着自己在长安城里那个奇怪的梦,又想着刚才那个小孩读的书,“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心里默默的读了一遍又一遍,不由的感慨万千,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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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联手
叶泊雨忙迎出屋外,屋外暮色似水,深秋的蜀山白日是林木深深,烟霞灿然,晚上却也是天高星稀,星光满地。
天鸿真人一袭白衣,站立在满天的星光下,白日里的那股唯我独尊的霸气,也被这清冷如水的暮色洗成了说不出来的孤傲。
没想到天鸿真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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