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打听过了,这个谢长妤在晋城的风评毁誉参半,而且以前又是重云的未婚妻,一个被弃了的未婚妻转头去当自己的太子妃,回去之后那些老臣肯定又要耻笑。而且正华帝无非就是封她一个公主的身份,对她远不如安康公主亲厚,哪怕自己以后有了危急,在相同的利益面前,正华帝可能不会选择自己。
但是,他不由得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双眼睛,聂无双曾经说过,要想看一个人如何,只需要看那双眼睛就可以了。
现在那双眼睛依然凝结在他的脑海里。
波澜不惊,深不见底。
根本不像是一个女子应该有的眼睛,决绝中带着杀伐之气,如利刃一般将人剖开。
他在面临一个选择。
他正在想着,就听到外面的侍卫道:“太子殿下,你等的人到了。”
凌舟站了起来,然后出了房门,看着眼前穿着青草色衣裙的少女,不由微微一愣。
仿佛这炎炎夏日都因为这抹樱草色而凉爽了不少。
凌舟笑道:“谢三小姐果然是光彩照人。”
长妤微微一笑,然后走了上去,凌舟赶紧让座,长妤自己挑选了一张靠着窗户的桌子,然后往下面看去。
灯火辉煌的夜市。
“谢三小姐……”凌舟走了过去,正想说话,突然外面就喧哗了起来。
他往下面看去,只见人群之中,一个穿着粉嫩的少女正在施粥,脸上带着舒展的笑意,看起来真是让人暖到心里去。
却是谢长歌。
“你这位姐姐,人如何?”凌舟看着下面绝美的少女,不由问道。
长妤微笑:“我这位姐姐,人自然是很好的。你看看,今天是六月六,她在为穷人施粥呢。”
凌舟侧目看她,只觉得少女浅浅的微笑,垂下的一缕发丝扫过她的脸,那一缕发丝像是挠得人痒痒的,他不由的伸出手去,想要将少女的发丝给捞起来。
长妤忍住想要离开的念头,看着谢长歌向她看来,眼底一闪而过冷厉的光。
这才是真正的谢长歌啊。
不过,很有胆色,至少,能够跑到重云那里去脱衣服,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出的事情。
眼看凌舟的手快要抚摸上长妤的发,突然之间,他却不动了,他放下了手,然后四处去张望。
怎么回事?刚才怎么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但是他的目光扫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
长妤倒是没感觉,不过见他放下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回去之后不用将自己的头发给绞了。
她再次看到下面,谢长歌的身影已经消失,她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对着凌舟道:“太子殿下,我们坐下详谈。”
凌舟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谢长歌自然知道谢长妤也看到她了,她站在那里,就是为了让谢长妤看到。
看来那个大夏太子果然看上了谢长妤!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这次么,慢慢的来。
她转过一间屋子,将帷帽戴在了自己头上,然后,又往自己的身上洒了一点东西,接着才从另外一个地方走出去。
门外谢钧的马车停在那里,她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老太爷,人都准备好了吗?”
谢钧点了点头:“全部准备好了。”
谢长歌道:“很好。”
谢钧皱眉道:“长歌,你这样去杀人,若是被谢长妤那个丫头发现了,肯定又会将矛头指向我们谢府,那个时候我们谢府可就危险了。”
谢长歌微笑道:“我就是要让她发现。”
她看着谢钧不明的眼神,道:“我这招,叫做请君入瓮。谢长妤这人很聪明,但是很可能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谢长妤平日的性子倒是不会这样打扮和照耀的人,她如此高调,无非就是想引起我们的兴趣。而我刚才那么出现,是故意让她看到我的,按照谢长妤的聪明,肯定会猜到我们要动手,而且顺藤摸瓜的找到我们,现在,我就是要让她找到我们。但是,她也绝对料不到,好戏还在后面。她不是刚刚才将她的好姐妹送走吗,那日因为夏侯晋谢长歌一事,我出的计谋全部都被摧毁了,那么现在,我也要好好的捡起来。”
而且,她的手中还有一个东西,重云不想要,那么她来试试这个功效,也是不错的。
谢钧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你小心些。”
谢长歌点了点头:“我知道。”
谢钧看着谢长歌下了马车,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他想着,对着驱赶马车的车夫道:“去皇宫。”
有些事情,是要说出来了,谢长妤,绝对不能活!
哪怕那个秘密被暴露,也绝对不能让她有可趁之机。
谢长歌走到了明月楼的后厨,在得知长妤和凌舟会在这里相聚的时候,她就着手准备这一切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明月楼,在她回晋城之前,就让人悄悄的盘下了。
“菜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长妤的目光掠过那些菜,她早就将谢长妤的喜好打听得清清楚楚,在那些菜里面,都带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她当年的时候从毒王那里得到的,无色无味,不管谢长妤的鼻子如何的厉害,也根本闻不出来。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在这之前,明月楼的特例是还会奉上十二道香茶,谢长妤喜欢菊花茶,有很大的可能选用,这样二者一汇聚,便是天雷勾地火。
接下来,好戏开场。
“好了,端上去吧。”
“是。”那些侍女应道。
谢长歌跟在那些侍女后面,然后转向旁边,那间屋子里有一个特制的机关,可以将里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长妤坐在那里,对着凌舟道:“太子殿下,听闻你府上便是妾侍也已经有了十来个,我若是嫁过去,你不怕我不满吗?”
凌舟有些尴尬的笑:“哎,皇家子孙不济,为了开枝散叶,这也是不得已之举,我弟弟也是一样。等你嫁过去,一旦有孕,我便将所有侧妃妾侍全部撤了,只留你一人。”
长妤微笑,眼底有了满意的神色。
谢长歌心底冷笑,这些女人目光如此短浅,男人一两句好话就将她们哄得团团转了,真是可笑!
侍女端上菜肴茶水,谢长妤果然从中选了菊花茶,她的目光一顿,看着那些菜肴,仿佛犹豫了一会儿,对着明月楼的侍女道:“太子殿下乃千金之躯,你们且先试试菜。”
谢长歌心道,这个谢长妤果然聪明,以这个借口要看看有没有毒,可惜的是,没有菊花茶,这些东西根本不会起作用,而且,就算现在谢长妤将菊花茶给那些侍女喝,也绝对不会有用。那个东西在茶水里只会呆上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便会随着那热气蒸发,现在,已经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长妤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侍女试吃了菜,仍然不放心,然后从十道茶水中选了一杯递过去,道:“这是我赏给你的,你也喝了吧。”
那侍女听了,不敢拒绝,于是端起来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长妤看着她没有丝毫的异样,方才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那些侍女收拾好退下之后,开始动筷子吃饭。
谢长歌从旁边转了出来,微微一笑,然后走出明月楼,对着旁边的一个黑衣人道:“今日六月六,明月楼的老规矩是散菜,叫那些乞丐都来吧。”
“是。”
那个黑衣人回答了之后一下子闪开。
谢长歌看着阁楼上的身影,不由微微一笑。
谢长妤,不知道,在被那些乞丐侮辱了之后,你是否还能如愿以偿的当上你的太子妃。
——
马车在地上飞快的行走,谢钧抬头看着天,黑漆漆的一片。
到了宫门,他急忙往明华殿赶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不安。
到了明华殿,他对着那大太监道:“劳烦公公了,老臣谢钧求见。”
那大太监为难的道:“晋国公,奴才现在恐怕不能为你传召,因为袁天师,正在和陛下长谈。”
谢钧只能忍住,道:“那么劳烦袁天师出来的时候,替老臣说一声。”
“是。”
然而等了许久,明华殿里却依然没有人走出,他不由着急的在外面踱起步来,他不知道如果时间再拖得久了,他还会不会愿意将这件事说出来。
毕竟,这个秘密,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他谢府,不仅仅是大燕,而是,能引起天下大乱的东西。
夜色黑沉沉的压下来。
就在他几乎想要退却的时候,一个脚步声响了起来,他回头看去,却是华皇后。
这位华皇后丝毫没有皇后的架子,身上穿着黑色的布衣,身后只跟了一个素清嬷嬷,手里端着两碗银耳莲子汤。
其实在整个大燕,并没有将这个皇后看在眼底,因为,她只是虚有皇后的名声罢了,没有任何权利作为支撑,又没有儿子,只要正华帝一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混一个太后。
不值得忌惮。
但是她依然是皇后。
谢钧低下了头,道:“参见皇后。”
华皇后点了点头:“晋国公来此是见陛下吗?”
“是。”谢钧回答。
华皇后低头看了他一眼,道:“那么,你随本宫进来吧。”
谢钧心中有些惊讶,袁天师在里面,皇后也敢进去?而且,正华帝也容忍她进去?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想了想,最终还是跟在了华皇后后面。
幽深的大殿只燃着两只儿臂粗的蜡烛,幽幽的灯火跳跃着,叫人看不清楚。
正华帝和袁天师刚刚停下了谈话,看到华皇后进来,袁天师便站了起来:“老朽先去了。”
正华帝道:“天师慢走,改日再来我朕授经。”
袁天师道:“授经也需时机,过则不美。”
正华帝道:“天师说的对。”
袁天师走过华皇后的时候,低眼在她的银耳莲子汤中看了一眼,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华皇后道:“天师慢走。”
袁天师将手中的拂尘一摇,然后飘飘洒洒的走出殿外。
华皇后捧着银耳莲子汤走过去,正华帝习惯的拿过一碗,然后由华皇后递上勺子,吃了起来。
华皇后也坐了下来,然后道:“陛下,晋国公有事找你。”
正华帝颇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容色有些阴郁,看着下面跪着的谢钧,道:“有什么事?”
谢钧匍匐在大殿内,那冰凉的地砖直直的刺进心里,他闭上眼,道:“老臣在这里,是想求陛下赐死谢长妤。”
这句话一出,不仅仅是华皇后,便是正华帝也呆住了。
“为何?”
谢钧道:“谢长妤不死,恐怕以后大燕江山必乱。”
正华帝一听,倒是冷笑了起来:“必乱?一个女人而已,朕倒是从来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够将我大燕的江山扰乱!”
谢钧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您可还记得老臣的长子谢意?”
谢意?谢意!
这两个字他如何不知道?!如何不记得!
如果不是当年福慧求他,他一定要将谢意,还有整个谢府踏平的干干净净!他想要却要不到的人,竟然被一个男人丢弃!
正华帝脸色顿时一变,直接将手中的银耳莲子汤从高台上摔了下去:“别给朕提这两个字!否则朕明日就将你们晋国公府踏平!”
谢钧看着那玉碗的碎片飞到自己眼前,仍然一动不动,声音沉痛的道:“陛下,人人都以为谢意忘恩负义,但是这其中的事情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因为,当年的聂氏身上,包含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正华帝冷笑:“惊天大秘密?!呵,谢钧,朕告诉你,如果这个秘密不够大,你就不要活了。”
谢钧吞了吞口水,只觉得那个秘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当年贺兰府一直以为聂氏的身上含着兵符的秘密,那是大夏当年的神将留下来的军队和财富,但是,那些铿锵铁骑如何,那些万金财富如何,和那三个字相比,也不过是历史长流中的俗物而已。
这个东西,或许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开始于几千年之前,却早就在历史的洪流中变成了沧海一粟。
谁都以为只是传说而已。
但是,只有他知道,这是真的。
他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地上,道:“陛下,您认为云晔国师如何?”
正华帝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谢钧扯到这个上面干什么,“云晔”这两个字,注定和历史一起成为传说。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物,看着每一代的天下纷争,王朝战乱,却只是维护自己该维护的,或许,那就是所说的天命。这浩浩荡荡的无数年里,所有人也只知道那位风华绝代超凡脱俗的国师大人,只收过昭华女帝一人为弟子。
“国师大人,自然是天生圣人。”
即便是冷酷阴郁如正华帝,也不敢对这个死去的人有不敬,因为,只有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知道这个名字所有的权利和尊荣,将所有的国势星辰掌握在手中。
谢钧抬起头,道:“国师大人是天生圣人,他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留下了多少传说。但是,其中有一个传说,您知道国师大人是如何成为这样的传说吗?”
正华帝皱了皱眉。
谢钧的一双眼睛灼灼发亮,这个狭隘狠毒的老人,在一瞬间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是烫得人心底也燃起了火。
他轻轻的开口,却似乎用尽他此生最大的力气。
“《度亡经》。”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整个明华殿突然被风吹过,晃晃悠悠的烛火似乎一眨眼就会熄灭,大殿是开着的,连接到广阔无边的黑夜去,但是这三个字,却仿佛带着诡异神秘的力量,在天地无极间四处散开,却没有一处能够包容下这三个字。
代表着生,代表着死,代表着轮回命运,代表着沧海桑田的三个字。
度亡经。
一瞬间,坐在高位上的正华帝和华皇后都停住了呼吸,他们知道这三个字,但是这就是传说,带着禁忌的传说。
“不可能!”正华帝突然站了起来,“不可能!这几千年来,《度亡经》的传说流传,当年的望舒也是传说而已。呵呵,聂氏,那个聂氏怎么会和《度亡经》有关系?这天下的人,又怎么会和度亡经有关系?要是真的有《度亡经》,那么还要皇权纷争干什么?还要战火连绵干什么?长生不老,渡天下亡灵,令死者生,一指天下变,那么,我们存在来干什么?!”
这位不知道征战沙场多少年的帝王终于暴躁起来,他不相信!不相信!就算有这东西,那也是几千年前,不可能到现在还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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