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发、宽额、鹰勾鼻,手腕上戴着金镯与天青石手镯,镯子前半部还装饰着两个野鸭头。这是拉美西斯大帝最喜欢的珠宝饰物了。
“你是……”帕札尔感到口干舌燥,就是说不出“法老”两个字。
“你呢,是帕札尔,那个辞去门殿长老之职还批评朕的大赦令的法官。”
法老强硬的语气中带着责备。帕札尔的心怀抨乱跳,在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君主面前,他完全无法自主。
“说话啊!难道腾听到的不是事实?”
“不,陛下,是真的。”帕札尔这时才警觉到自己忘了行礼,连忙躬身下跪。
“起来吧。既然你有勇气对抗国王,就要像个战士。”
帕札尔果然气恼地站起来,说道:“我不会退缩的。”
“你对朕的决定有什么不满?”
“为罪犯脱罪并予以释放,不只侮辱了众神。更蔑视了人民的苦难。倘若陛下继续这种危险的做法,总有一天会使受害者成为代罪羔羊。”
“难道你就不会犯错?”
“我犯过许多错误,但绝不曾牺牲无辜者。”
“你不受人收买?”
“我绝不出卖灵魂。”
“你可知有欺君犯上之罪?”
“我并未违反玛特女神的律法。”
“朕是女神的子嗣,难道会不懂它的律法?”
“大赦实在太不公平,国家很容易会失序的。”
“你这么说不怕招祸吗?”
“我很高兴能向陛下坦承我的想法。”
至此,拉美西斯的态度骤变,原本逼人的气势忽而转为沉稳、缓慢的语调。“自从你来到孟斐斯,朕就一直注意你。布拉尼是个睿智的人,绝不会草率行事。由于你的正直,他选择了你,而他的另一名学生奈菲莉,现在也成了御医长了。”
“她很成功,我却失败了。”
“你也很成功,因为你是埃及唯一正直的法官。”
帕礼尔真是惊讶之至。法老又接着说道:“虽然你遇到无数阻挠,甚至肤也出面了,你的信念却始终如一。你为了司法正义,宁愿冒犯埃及法老,你是联最后一线希望了。朕独自受困于可怕的陷阱中,你可愿意出手相助,或者宁可平静度日呢?”
“听凭陛下差遣。”帕札尔深深一鞠躬。
“你这是打官腔还是肺腑之言?”
“我可以行动证明。”
“如此朕便要将埃及的未来交付与你了。”
“我……我不明白。”帕札尔有点惶恐地说。
“这个地方十分隐秘,膜对你说的绝对不会泄漏出去。考虑清楚了,帕札尔,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否则等联说出了秘密,你将须承担史无前例的艰巨任务。”
“布拉尼唤醒了我的使命感后,我从未逃避过。”
“帕札尔法官,联现在命你为埃及首相。”
“但是巴吉首相……”
“巴吉老了,也累了。最近几个月他已经不只一次提出辞官的念头。虽然朕的亲信提出了一些人选,但朕属意的却是违抗大赦令的你。”
“为什么巴吉不能承担陛下要交给我的任务呢?”
“一方面他已经力不从心,无法从事调查;另一方面联又担心他手下追随他多年的人无法保守秘密。只要走漏了一点风声,埃及将整个覆没于地狱恶魔之手。明天起,你将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但你也将被孤立,没有朋友、没有支援。你尽可以打破传统制度、进用新人,但绝不能吐露秘密,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陛下说的调查是……”
“事情是这样的,帕札尔。大金宇塔内放置了一些象征法老王权之合法性的圣物,但却有人杀了警卫潜入金字塔,偷走了这些宝物。因此尽管各大神庙的大祭司一再请托,人民内心也十分渴求,但没有这些圣物便无法举行再生仪式。距离尼罗河下次泛滥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届时我将被迫让位给幕后操控的窃贼。”
“大赦令也是陛下被迫颁布的?”
“这是我第一次不得不违反司法行事。否则险谋分子就会将一切公诸于世,逼朕立即弃位。”
“当初敌人为什么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呢?”
“因为他们尚未准备就绪,夺取王位毕竟轻忽不得。由联让位是最适当的,篡位者不但名正言顺,位子也能坐得稳。而朕之所以遵照匿名信颁布了大赦令,主要也是想看看谁敢出面反抗。但除了巴吉和你,并无人出面质疑其法律根据。不过。老首相也该退休了,寻找罪犯、拯救国家的重担只好由你承担。”
帕札尔回想起了调查过程的各个重要阶段,最韧乃是肇因于自己拒绝签署一份斯芬克斯荣誉卫兵的调职公文,此举却正好涉入了整个阴谋的重要环节。
“国内从未发生过这么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当时肤就觉得必定与此阴谋有所牵连。为什么要杀死五名退役军人?因为吉萨的斯芬克斯就在大金字塔附近。这些卫兵妨碍了阴谋分子的行动,必须先除掉他们,才能秘密潜入金字塔内。”
“怎么进去呢?”
“由一条地道。朕原以为地道已经封闭,所以你要查查。也许还留有线索。朕一直以为亚舍将军是整桩阴谋的主使者……”
“不,陛下,这只是障眼法。”
“他至今下落不明,必定是想联合利比亚各部落侵犯埃及。”
“亚舍已经死了。”帕札尔不得不老实说。
“你有证据吗?”
“是我的好友苏提说的。”
“他杀了他?”帕札尔迟疑着不敢回答。
“你是朕的首相,我们君臣之间不该有所隐瞒。”
“苏提的确杀了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他曾亲眼目睹将军刑求一名埃及士兵。”
“朕一直很相信亚舍的忠诚。想不到竟是错了。”
“如果戴尼斯一案照常开庭。也会证明他是有罪的。他和友人喀达希、谢奇三人都颇有嫌疑。喀达希向来梦想成为御医长,而谢奇则致力制造强力武器。此外,哈图莎王好遭害的那场火灾,很可能和谢奇和戴尼斯有关。”
“阴谋分子就是这三人吗?”
“不知道。”
“去查清楚。”
“陛下,以前我都想错了现在我必须知道一切真相。大金字塔被窃的圣物有些什么?”
“一把神铁制造的横口斧凿,这是复活仪式中为木乃伊开口用的。”
“斧凿现在正由孟斐斯普塔赫神庙的大祭司保管呢!”
“一些天青石护身符。”
“谢奇筹画了一起非法交易,这些护身符应该也安然保存于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卡尼处。”
“一只纯金的圣甲虫。”
“也在卡尼那里呀!”帕札尔简直兴奋到了极点。这位新任首相几乎以为自己在无意中已拯救了金字塔的所有圣物。但拉美西斯接着说:“窃贼们还偷走了齐阿普斯的金面具与项链。”
帕札尔无言以对,脸上写满了失望。
“如果他们也跟从前的盗贼一样,那么这些珍贵的遗物是找不回来了,就连献给玛待女神的金手肘,大概也都一起融成金条销到国外去了。”
听完法老这席话,帕札尔不禁激动的热泪盈眶。这些卑鄙小人怎能忍心摧毁如此至美极品?
“既然找回了部分宝物,另一部分也被摧毁了,那么敌人还有什么筹码呢?”
“最重要的一样。”拉美西斯答道,“众神的遗嘱。金手肘可以找手艺绝顶的金银匠再造,但遗嘱却是法老代代相传、绝无仅有的。举行再生仪式时,朕必须向众神、大祭司、九位友人与全国人民出示遗嘱。这是法老的律法,过去如此,将来亦如此,朕不得不遵从。在仪式举行前的这几个月内,敌人一定还会继续想办法测弱我的力量、打击我的声誉。你必须赶紧想出对策瓦解他们的阴谋,否则只怕祖先留下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因为既然阴谋分子胆敢侵犯最受人民尊崇的圣殿,就表示他们根本藐视我们的基本价值观:面对如此大的赌注,朕已将个人置于度外,但朕的帝位却象征了埃及的千年王朝与埃及所赖以建国的传统价值。朕爱埃及如同你爱埃及一样,是超越生命、超越时空的。如今竟有人想熄灭她的光芒。起身行动,为护卫这道光芒而战吧,帕札尔法官。”
第三十九章
一整晚帕札尔都盘坐在托特神的雕像——一只戴着月冠的狒狒——前静坐冥想。庙中一片悄然;屋顶上,占星学家正在观察星象。与法老对谈后的震惊仍未能平复,因此他希望能在上任前、在开始另一段他想也想不到的新生活前,享受一下这最后的平静时刻。他回想着当奈菲莉、勇士、北风、小淘气和他就要搭船前往底比斯的那个美妙的刹那,想着上埃及小村落的宁静生活,想着妻子的温柔、四季的流逝,想着远离国家大事与人类野心的幸福。但这些都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两名仪式学者戴着帕札尔到长生殿,把他交给了秃子。咱札尔跪在一张草席上:秃子先用木尺点了一下他的头之后,便拿出水与面包说:“吃吧。你要随时保持警觉,否则这些食物将会变苫。只有靠着你的行动方能易苦为乐。”
帕札尔洗净身子、剔除毛发、洒丁香水后,穿上一件古式缠腰布与亚麻长袍,并戴上了短假发。仪式学者领他定向皇宫,此时皇宫四周早已挤满了好奇的群众,因为传令官已经在前一天宣布了新首相的任命。
帕札尔收敛心神。无视周遭的喧扰,走进了大观见厅,厅中法老高坐于实位之上,头戴红白相间的皇冠,象征着上下埃及的融合。国王两侧分别坐着他的九位友人,其中包括前首相巴吉与新上任的白色双院院长美锋。其他还有许多朝贵被安排站在厅校之间。柏札尔一眼就见到了御医长奈菲莉,她神情严肃却面带微笑,视线则一直没有离开过丈夫。
帕札尔面对着国王站着。传旨官打开了圣旨宣道:“朕,拉美西斯,今任命帕札尔为首相,为司法效力。为国家尽心,这并非朕之恩典,因首相之职绝非轻松得以胜任,而是比胆汁更为苦涩。卿须随时随地遵守律法;对众人皆平等对待,不分贫富贵贱。卿须以智慧与大公无私之言语,令众人敬信。指挥他人时,须以引导为要,切勿攻汗或使用暴力。切不可沉默逃避。须面对困难,匆向强权低头。审判过程务必清晰透明,毫无掩饰,使众人皆能领会信服,卿之言行将随水与风传达予民。切匆因遮蔽视听裁断不公而招致民怨。绝不以个人喜好为行为基准,无论熟识或陌生,皆须一视同仁,勿特意讨喜或触怒,勿徊私偏袒,然而亦不得过度严苛、强硬。务必使叛乱、狂妄与饶舌者受惩罚,因其乃混乱、毁灭之根源。卿须以玛特女神律法为惟一依归,此法自众神时代以来即未曾稍变,即使人类灭亡,此法亦将永续不坠。卿生活之惟一态度即为正直。”
传旨官宣毕,巴吉向法老行了个礼,伸手便要取下颈间的铜心交还君王。
“留着吧。”法老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非常称职,你有权利带着它到另一世去。现在,就好好享受愉快平静的晚年吧,偶尔也记得指点一下继任者。”
新、旧任的首相互相拥抱之后,拉美西斯为帕札尔戴上了由御匠精心制造的全新铜心。
“你如今是司法长了。”法老期勉道,“你要多为埃及与埃及子民的幸福努力。你是护卫法老的首相,就有如护卫金子的铜,今后你必须依照朕的旨意行事,但也不可过于软弱卑屈。你每天的工作情形都必须向朕报告。”
其余朝臣纷纷怀着崇敬之心向新首相致意。
各地的省长、领主、书记官、法官、工匠以及全国的男男女女,无不为新首相歌功颂德。到处都为他举办了庆宴,宴中供应了最上等的肉品以及国家赞助的高级啤酒。
还有什么比首相更令人称羡的际遇呢?他一呼百诺,出远门搭的是雪松船,三餐享用的是珍馐佳撰,并有乐师奏乐助兴:葡萄农为他献上紫葡萄,总管则准备了加了香料的烤鸡鸭与鲜美的鱼。首相坐的是乌木座椅,睡的是衬有舒适床垫的镀金木床,按摩室中还有按摩师随时候着,为他消除疲除。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美丽的假象罢了。就像法老在他就任典礼上所说的,他的任务将“比胆汁更为苦涩”。奈菲莉当上了御医长,卡尼是卡纳克的大祭司,凯姆为警察总长……众神不也都选择了正直的人,让他们为埃及奉献心力?此时理应是晴空万里、心情愉悦的,但帕札尔却感到痛苦忧郁。
不到一年,这片众神眷顾的乐土难道就要陷入黑暗了?
奈菲莉以手臂环住帕札尔的肩,紧紧地搂着他。帕札尔把法老的话都告诉她了,秘密两人一起守,压力也一起承担。他们迷悯地抬起头望着苍天,群星与布拉尼的灵魂正光芒闪烁呢。
帕札尔没有婉拒法老提供给首相的庭园别墅。广大的庄园四周有高墙围绕,大门由凯姆待派的警卫驻守邻近的屋子里也有警员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着大宅的动静。凡是进人一律要出示通行证或正式的请帖。这栋距后宫不远的首相官邸俨然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五百棵树森森郁郁,其中包括七十株埃及无花果树、三十株酪梨树、七十株枣椰树、一百栋埃及姜果棕、十株无花果树、九株柳树与十株援柳。还有一些由努比亚与亚洲进口的稀有品种,则都各只有一株。葡萄园所盛产的名酒也只供首相享用。
奈菲莉的绿猴更是兴奋地想象着无数攀爬与享受鲜果大餐的乐趣。整个庄园由二十多名园丁负责维护;种作的部分则由灌溉渠区分为一块块的方地,种植着葛筐、大蒜、洋葱等等,有些黄瓜还长到阶梯上去了。
庭院中央有一口五公尺深的井。有一道缓坡可通往避风亭,在这里可以欣赏到冬日落阳的绝景;往另一头走,在高大的树荫下还有一座迎着北风而建的避暑凉亭,亭子旁的长形水池更是泡水消暑的好去处。
帕札尔看着这么多的家具用品,谁能不满足呢?他对蚊帐的细致尤其满意。而无数精致的刷子与扫帚,也使得为了汀理这么大一栋宅子而担忧的奈菲莉稍稍宽了心。
“浴室实在太棒了。”帕札尔说。
“理发师在等你呢,他每天早上都会来替你梳理。”
“你的梳妆师也是啊。”
“可不可能偶尔避开这些呢?”
他环抱住妻子说:“不到一年了,奈菲莉。拯救拉美西斯的时间不到一年了。”
戴尼斯再度获得了需要长期休养、却也终身残废的妻子无条件的支持。保佐了婚姻,就等于保任了他的财富,而且他也摆脱了塔佩妮的威胁。但他还是忧心仲仲。帕札尔意外晋升为首相,这对他们而言真是晴天霹震,整个计划都随之流产。幸好他们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众神的遗嘱,因此最后的胜利仍可预期。
谢奇更是紧张万分,不断强调绝对要谨言慎行。他们既已失去了御医长与首相之位,现在就只有在暗中使用他们最有利的武器:时间。各大神庙的大祭司刚刚宣布了,法老将于七月新年的第一天举行再生仪式,也就是巨蟹宫的索提斯星出现,预示尼罗河泛滥期即将开始之际。在拉美西斯让位的前一天,他将会得知继任王位的人选,并公开移交王权。
“法老会不会向帕札尔吐露实情了?”戴尼斯怀疑。
“怎么可能?”谢奇说,“法老非保持沉默不可,他若是透露地位就更发发可危了。帕札尔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他一定会立刻招集人马对付国王的。”
“那他为什么挑上帕札尔?”
“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