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离开我。”她的泪水滑出眼眶,滴在他的手上。
“我怎么会离开你?”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会的,你会的。”她开始痛哭。
他抱着她,坐在椅子上。她靠着他的肩窝,发泄她的情绪,他搂着她,等她平静,不懂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我讨厌一直哭,像银红一样。”她便咽道。
“银红?”他皱眉不懂话题怎么会转到她身上。
“你讨厌她哭,所以……”她抽泣道,“让她跌倒。”像狗吃屎,她在心里加上一句。
他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她妖媚得很,他从来就不喜欢她,他不懂子安怎会提起她。
“我再哭下去,你就会讨厌我了。”她可怜兮兮地低语。
他微笑地亲着她的头顶,圈紧她:“我讨厌女人哭,因为泪水让我受不了。但我不喜欢你哭,是因为我不要你不快乐。”
她抬头看着他,双颊嫣红:“是吗?”
“嗯,别质疑我的话。”他亲着她的额头,“为什么说我会离开你?”他柔声问。
“你是将军。”她难过地道,“总会离开我去征战,而我不要和你分开。”
“你在担心这个?”他终于知道症结所在,“我回来那天,你就是想到这件事而难过?”
她点头偎紧他。
“我该早点告诉你的。”他摩挲她的头顶,低喃道。
“什么事?”她不解。
“你不喜欢我做将军,是吗?”他问。
“我不能干涉,那是你的自由。”她叹口气。
“只要告诉我答案,子安。”
她这才点点头:“但你不用为了我——”
“你喜欢牧场吗?”他打断她的话。
“喜欢。为何这么问?”她不懂。
“我们会有座牧场的,子安。”他承诺道。
“我不懂——”
“你现在听我说,子安。”他宣布道,“我不当将军了。”
“什么?”她愕然地抬头看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
“我不当将军了。”他再次重申。
“怎么会?”她摇头。
“我和子坚、应淮、苏昊已做了决定。除去了陈友谅这个大敌,中原已没有人有实力和主公争天下了。再者,元朝已凋零,主公灭元朝,是迟早的事。”他解释着。
“但,你们贵为将领——”
“军中有文士李善长、刘基、宋濂和武将徐达、常遇春等人辅佐主公已绰绰有余。再说,我们生性甘于平淡,官场上的生活并不适合我们,所以,我们早就决定,在帮主公除去心腹大患陈友谅后即辞官而去,也算报答了主公的知遇之恩。”他摸着她的秀发道,“原本子坚是打算等此役结束后,再接你一同远走,怎知子坚会被箭射中,差点性命不保,才想见你最后一面。”
这些是他后来质问宋子坚为何丢下子安一人时,宋子坚才告诉他的。
子安感动地想道,大哥其实没忘记她,她这五年并不算白等。
“你会告诉主公吗?”她问。这时,她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他和她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摇头:“为了避免麻烦,我们打算留书而走,主公会谅解的。”
她的笑容像花朵般绽放,她再也不会忧心忡忡了,圈着他的颈项,拉低他的头,她主动亲吻他的下巴。
“谢谢你告诉我,大人。”她呢喃道。她凝视他漂亮的眼睛正闪着金色的火花,感觉好温暖,她好爱他。
他轻吻她的鼻子,低喃道:“不用叫我大人,我不再是了。”
她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俯身吻着她的耳朵,引起她的战栗。他微笑道:“过几天,必须先等主公返回应天(南京)。”
他吸进她的芳香,抚摸她的背脊,他喜欢这种宁静的气氛,想着以后和她会有更多这样的夜晚,心中的欣喜和满足是无法比拟的。
子安柔柔地笑着:“难怪庆功宴上我问你们是否会再赴沙场,而你们却吞吞吐吐,不愿正面回答。”
他也笑道:“你该早点把烦恼告诉我,就不会这样闷闷不乐,杞人忧天了。”
她捶了他一下:“难不成我没问,你就不告诉我了?害我白流了这么多眼泪。”
“我原本打算成亲当天再告诉你的。”他耸肩道。
“我们要去哪儿呢?”她玩着他颈后的发丝。
“北方。找块水源地,有茂盛的草地,经营一座大牧场。在那儿,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动物一块儿生活。”
她愉悦地点点头:“我们会有个很棒的家,有大哥、应淮和苏昊夫妇,一个大家庭,不是吗?”
“是啊!”他粗嗄道,抱紧她。“家”!他终于有个真正的家了。
“一开始可能会辛苦些,可是,我不会让你吃苦的。”他信誓旦旦地道。
“我才不怕吃苦,大哥不在的这些年,我还不是一个人熬过来了。”她突然忧心地道,“可我还不会骑马,怎么办?”既然他们要开个牧场,她总不能连骑马都不会吧!
他大笑道:“我会教你的。教你一辈子!”
“什么嘛!”她捶他,“你是说我资质鲁钝,要学一辈子啊!”
“我想有这个可能。”他逗她,想到上次教她上马的经验。
这人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她不由得摇摇头:“总有一天我会跨上‘喷气’的。”她宣誓。
“‘喷气’?什么东西?”这又是哪来的怪物?
“你的马啊!它老是喷嚏打不出来的模样,所以我叫它‘喷气’。”
他的表情是惊愕混合着不敢置信。天啊!怪物竟然就是他的马!他死都不要这怪异的名字,他的座骑是匹英勇的战马,可不是在杂耍团表演的马。
她根本没看见他的反应,仍继续道:“我觉得这名字真是符合它的特色!如果我高兴的时候就喊它‘喷气’,如果我心情不好,我就叫它‘邵’喷气,意思就是‘少’喷气。很适合吧?!”
“你不能这么叫它。”他一字一句地说。她竟然还加上他的姓!天啊!他已经可以想象被一堆人取笑的情景了,最重要的是,他威猛的座骑,怎么能取这种名字?!
“可是,它是个好名字。”她固执地道,不懂他为何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它不是。”他也坚持,她取名字的功力真是让他不敢领教,“以后我们会有一大群的马让你取名,可是,你绝不能叫我的战马‘喷气’。”他连讲出这两个字都觉得被噎到了,
“可是,它已经不是战马了。”她仍然不懂。
“子安。”他严厉地道,“别跟我争辩。”一匹再威猛的马,被叫这种名字的话气势都灭光了。
她扁嘴,脸上尽是不快,“好嘛!”她不情愿地道,但心里仍然觉得那是个好名字。算了,她私底下叫,只要他没听到就好了。
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亲吻她的唇:“你该上床睡觉了。”
他抱她上床,帮她盖好被子。
“睡吧。”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她搂着他的脖子,吻他的下颚:“你也早点睡。”她闭上双眼不到一会儿即沉沉睡去。
她又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猫了,邵无择微笑地想。他轻抚她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红唇,听见她轻叹一声,他随即起身离去,深怕再多待一会儿,他可能就会越轨了。
琦玉帮子安换上大红礼服,看看是否合身。明天就是子安和邵无择成亲的日子,一切都必须顺利才是。
“你穿起来真漂亮,子安。”琦玉赞美道,拉拉子安的衣服。
“没有。”她不好意思地道,“是这衣服缝制得太出色了。”
“才不呢!是你好看。”琦玉不以为然地道,子安就是太谦虚了。
这一身火红的衣服,衬得子安明艳动人,像朵漂亮的红蔷薇,她整个人也因喜悦而更显得神采奕奕。
“若是邵大人瞧见,一定会看呆的。”琦玉又道。
子安的脸泛着桃红:“以前你和苏昊成亲时,紧不紧张?”她换个话题,不喜欢成为谈话的焦点。
“会啊!我还大哭一场呢!”琦玉吐吐舌头。
“怎么会?”结婚应该是喜事,怎么会难过?
“我自个儿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百感交集,想着即将为人妻、为人母,难免有些恐慌,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琦玉回想道。
子安点头,有些明白,可是,对于往后的日子,她都已做好准备,她不会后悔的。
“先换下来好了,免得弄皱。”琦玉小心地帮子安换下礼服,她又继续道,“还有,也可能是和官人匆促成婚,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子安边折衣服边问:“为何匆促成婚?”
琦玉坐下来喝口茶:“那时我自认为配不上官人。你知道,我当时是个乞丐,不想玷污相公的名声,所以我逃走了。”
“逃走?”子安讶异地道,还真刺激。
琦玉笑道:“是啊!可是,才没走多久,就被逮回来了,还被官人臭骂了一顿。后来,他才告诉我他是马夫之子,出身也不高尚。昊哥怕我又逃走,所以,第二天就押着我成亲了。”
“天啊!这么急。”子安摇摇头,难怪琦玉会哭,换作是她,一定也会号陶大哭。
“别光说我,你呢?紧不紧张?”琦玉好奇地问。
“还好,只是希望快点到来,不然,总觉得有件事搁着,还未完成——”
敲门声打断了子安的话,“谁?”子安问。
“我是送胭脂来的,小姐。”
子安一开门,看见侍女手中拿着漆奁,低头看着地上。子安接过漆奁,觉得这侍女有点眼熟,她低头看着女仆的脸庞。
“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的琵琶呢?”子安惊喜道。原来是上次在茶馆弹琵琶的女子。
女子也讶异地抬起脸:“是你!”
“进来,进来。”子安拉着她的手,走进房内。
“她是?”琦玉起身问。
“你是——”子安看向她。
“我叫雨荷。”她自我介绍,很惊讶再看见子安。
“我是子安,她叫琦玉。”子安要雨荷、琦玉坐下来,她倒杯茶给雨荷。
“你怎么会在这儿?”子安好奇地问。
“因为将军府近日筹办喜事缺人手,所以,我家隔壁大婶介绍我来这儿帮忙。”她有些拘谨。
“你不到茶楼弹琵琶了吗?”子安又转向琦玉解释道,“前些天我在茶楼碰上雨荷,我跟你提过的弹琵琶非常好听的姑娘。”
琦玉微笑道:“我记得,改天一定要听听雨荷姑娘弹奏琵琶。”
“对不起,恐怕不行,我的琵琶坏了。”雨荷难过地道。
“可是,应淮不是拿了些银两给你买新琵琶吗?”子安不解道。
“我没去买。”雨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为什么?”子安问,她不知道雨荷看起来为何那么哀愁。
雨荷摇头:“我该走了。”她起身。
子安不依,她拉着雨荷重新坐下:“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的。”她就是对雨荷放心不下。雨荷太像以前的她,肩头似乎都快被压垮了,但仍不服输地想要自己扛起担子。
“是啊!我们会尽量帮你。”琦玉也道,她和子安都是软心肠的女人。
“谢谢你们的好意。”她感激道,“我心领了。”
她可真顽固,子安心想。“不要让自尊牵扯在里面好吗?你应该想想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不要以为我们是在同情你,我和子安也都曾无助过,所以都知道那种心情,我们只是单纯地想帮你。”琦玉语重心长地道。
雨荷看了她们一眼,沉默良久,她做了决定,她不能让她的自尊毁了另一个人,或许她们是她的贵人。
“我把钱拿去买药材。”雨荷平静地道,“我弟弟病了。”
“什么病?”子安问。
“不晓得!他的咳嗽总是不好。”雨荷一想到弟弟就不禁悲从中来。
“没看过医生吗?”琦玉问。
“看过一两次,大夫说是体质虚加上营养不良,所以五脏不调。”雨荷知道这是根本问题,但养活她和弟弟已是不容易,哪来多余的银两买补品,所以,小弟才会一直体弱多病。
“你弟弟几岁?”子安问。
“十岁。他还这么小,我答应爹娘要好好照顾他,可是我没做到。”她的眼眶已含着泪水。
“别担心。”琦玉拍拍她的手,“子安会医好你弟弟的。她可是个好大夫。”
“我没那么好。”子安不好意思地道。
“你是大夫?”雨荷无法置信。
子安点头:“我待会儿和你回去看看。”
“谢谢。”雨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样不好。”琦玉摇头,“哪有人明天要出嫁,今天还跑出去的。”
“没关系。”子安不在意。
雨荷心中再次惊讶,原来是子安明天要出阁,“这样的确不好,改天好了。”
琦玉再次摇头:“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既然子安不能出门,那你可以带令弟来府上啊!”
“是啊!这是个好办法。”子安赞成。
“可是我不能随便带人入府。”雨荷为难道。
“这还不简单,反正应淮闲闲的没事,要他陪你回去,随便你要带几个人进来都成。”琦玉道。
“琦玉,你真聪明。”子安佩服道。
“哪里。”琦玉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起身走到门口,叫士兵去请罗应淮。
“谢谢你!”雨荷万分感激。
“举手之劳而已。”子安微笑道。
“子安,我先回房喂全儿。”传玉站在门口道。
“好。”子安点头。
雨荷起身向琦玉屈膝行礼:“谢谢。”
“不用客气。”琦玉挥挥手,要她不用多礼。
“你和令弟两人相依为命?”子安问。
“是。双亲在三年前因病相继去世后,就把善彻托付给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她的语气透露着坚决的意味。
“这三年你都靠弹奏琵琶维持生活?”子安钦佩道。
“偶尔我也到富贵人家那儿帮忙。”
“你一定很辛苦。”子安道。
“还好。”雨荷轻带过这三年来的艰苦。
“在这儿你没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她摇头。
“噢!”子安颔首道,她的心中已有了个计划。好人要做到底,不是吗?
“子安,你找我?”罗应淮站在敞开的门口,不知道子安叫他何事。
子安和雨荷立刻起身,“你还记得她吗?”子安指着雨荷。
“大人好。”雨荷欠身行礼,原来罗应淮就是当日拿银两给她的男子。
罗应淮上下看了她一眼,恍然道:“是你!弹琵琶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子安和雨荷走上前,子安不悦地道:“什么弹琵琶的?真难听,人家可是有名有姓的,她叫雨荷。”
雨荷微笑地看他一眼。
“你来表演琵琶是吗?”罗应淮猜测,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她,可真有缘。
“不是。”雨荷摇头。
“应淮,可否麻烦你到雨荷家中,带她弟弟过来。”子安道。
“可以。怎么回事?”他困惑道。
“你和雨荷边走边谈,节省时间。”子安说。
“麻烦你了,大人。”雨荷点头道。
“走吧!”他说,心中满是疑惑。
他们离开后,子安关上房门,走回屋内,心中很高兴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子安才刚坐下不久,房门又被推开,“砰”的一声,吓了子安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蛮蛮。
“姐姐。”蛮蛮跑到她身前。
“怎么了?跑得这么喘。”她搓揉蛮蛮的胸口。
“你不要蛮蛮了是不是?”蛮蛮着急道。
“没有啊!”她不懂蛮蛮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