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强一挑剑眉,也正容说道:“多谢梅兄弟的开导和鼓励!如果天佑林家,林志强真有那么一天,则重建林家堡的喜筵中,梅兄弟当为首席贵宾。”
梅小民听得星目异彩连闪,呵呵大笑道:“看来,我这‘首席贵宾’是当定了!”
这时,旭日初升,艳阳普照,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出城郊十里之外了。
林志强扭头一笑问道:“梅兄弟,咱们还要走多远?”
“快了”梅小民遥指里许外一座竹林道:“那座竹林便是。”
林志强朝那座竹林投过深深的一瞥,忽然又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梅小民神色一整道:“林兄,我能体会出你心头感触,因而有几句肤浅的话,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之感,但愿林兄莫以交浅言深而见怪。”
林志强愣了愣,才正容接道:“梅兄弟有话,请尽管说。”
梅小民笑道:“那我就‘直言相谈’了。”
一顿话锋,才声容俱庄地接道:“林兄,我看你不时长吁短叹,是否因自己遭逢不幸,才有此种情形?”
林志强微微点着道:“可以这么说。”
梅小民接道:“林兄,人生旅途坷坎,能在茫茫人海中,一帆风顺,平步青云的幸运儿,固然不少,但大多数人都是经过无数挫折,备尝艰辛,才获得功成名就的光荣成果,林兄认为我这话对不对?”
林志强连连点首道:“对!对!对极了!”
梅小民接道:“同时,我也认为,惟有从艰苦奋斗中所获得的光荣成果,才弥足珍贵。”
林志强点了点头,没接腔。
这时,正好一片浮云掠过初升的旭日,使大地暂成一片昏暗。
梅小民一指那被浮云所掩蔽的红日,意味深长地接道:“林兄,浮云虽能掩蔽太阳的光彩,但那是极短暂的,你我年纪都轻,恰如这初升的旭日,希望你千万别为了一时的不幸遭遇,而消沉自己的凌云壮志!”
林志强不由悚然动容地住步扭身,抱拳长揖说道:“梅兄弟金玉良言,愚兄当永铭心底,将来如有寸进,皆梅兄弟所赐也!”
梅小民避不受礼,一面呵呵大笑道:“林兄这冲天酸气,我可受不了啦!”
林志强讪然一笑,两人继续前行间,梅小民忽然岔开话题笑问道:“林兄,你那位未婚妻,对你的态度如何?”
林志强沉思着接道:“我们之间,不过仅是匆匆一晤,还谈不上深刻的认识,所以,她对我的态度如何,无从知道。”
梅小民笑了笑道:“年轻男女,都是很敏感的,尽管你们不过是于逃亡途中匆匆一晤……”
林志强截口一“咦”道:“梅兄弟怎会知道我是在逃亡途中,与她匆匆一晤的?”
梅小民漫应道:“是周姑娘告诉我的。”
“她同你说过很多话?”
“没有,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林志强微一沉思着道:“梅兄弟说得不错,年轻男女,都是敏感的,如非我当时判断有误,她对我的态度,是颇为友善的。”
梅小民笑问道:“仅仅是友善而已,没有牵涉儿女私情?”
林志强苦笑说道:“这个,我可不敢胡说,但这次逃亡途中,她委实帮了我很大很大的忙。”
梅小民接口言道:“如此说来,周姑娘对你很不错嘛!”
林志强点着接道:“可以这么说。”
“那么,”梅小民接问道:“你是否因周大侠的过于势利,因而对周姑娘也连带有了成见呢?”
林志强神色一整道:“梅兄弟,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不能相提并论的。”
梅小民含笑注目问道:“那么,林兄是非常感激那位周姑娘的了?”
“不错。”
“也很想念她?”
林志强苦笑道:“想念她有什么用呢?”
“是的。”梅小民正容接道:“既然她的父亲不同意,也就算了,天下美女多的是,只要林兄能重振林家堡昔日雄威,到时候,还怕娶不到如花似玉的老婆。”
林志强也正容说道:“话不是这么说,梅兄弟,如果皇天暗中保佑,真有那么一天,我林志强也决不辜负她于患难中大力鼎助的恩情,除非她本人不愿意。”
梅小民星目中异彩一闪道:“这算是感恩?还是酬情?”
林志强笑了笑道:“可以说两者都是。”
梅小民笑了笑道:“据我所知,‘赤城山庄’那位柳如眉姑娘,对你也是一往情深……”
林志强剑眉一蹙地,截口接道:“梅兄弟,请别谈这些,好吗?”
梅小民笑道:“提起爱情烦恼多,是也不是?”
林志强苦笑道:“梅兄弟,请替我想想,目前,哪还有心情去谈情说爱。”
“话是不错。”梅小民笑道:“但那位柳姑娘,对你一往情深和帮过你的忙,也都是事实,何况,那位柳姑娘,长得又那么美。”
林志强蹙眉苦笑说道:“梅兄弟既然如此欣赏那位柳姑娘,就该快马加鞭。穷追到底才是。”
梅小民看他一眼,扬眉笑道:“你不吃醋?”
林志强皱眉说道:“笑话!”
“那我先谢了!”梅小民也蹙了蹙眉峰说道:“怕只怕,那位柳姑娘,对林兄你情有独钟,并将我当成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那就惨了。”
林志强笑道:“不会的,我与柳姑娘之间,并未建立感情,梅兄弟你武功强过我多多,人又长得比我英俊……”
“够啦!”梅小民笑道:“林兄,我生平最怕戴高帽了。”
林志强正容接道:“我的话,可是言出由衷。”
梅小民笑了笑,又注目问道:“林兄,你再说句‘言出由衷’的话,周姑娘与柳姑娘之间,你认为哪一个美?”
林志强不加思考地答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说到这里,两人已进入竹林之中,一阵清晰的木鱼声,适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林志强讶然转过话锋道:“梅兄弟,这儿并无庵庙,又怎会有木鱼声?”
不错,这一片竹林,虽然占地数亩,却能一目了然,其中除了有一幢木造平房之外,可并无尼庵或庙宇。
但梅小民却笑了笑道:“那是我师父在做晨课。”
林志强截口接道:“原来令师是佛门中人。”
梅小民道:“他老人家可并未剃度,只是带发修行而已。”
这时,两人距离那幢平房,已不过丈许距离,林志强方自“哦”了一声,梅小民却停步回身,制止林志强前行,并歉笑道:“林兄,很抱歉,你得在这儿等一下,容我先向家师禀告一声。”
林志强正容说道:“那是应有的礼数,梅兄弟只管请便。”
梅小民再度报以歉意的一笑之后,转身向木屋走去,林志强趁机打量四周的环境。
木屋外表虽然很古老,但周围却打扫得很干净,兼以四周都是茂密的竹林,显得非常清幽。
就当他呆立门外,游目四顾间,木屋中传来梅小民的语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木鱼声随之中止,传来一个娇甜女人语声道:“你……”
但那娇甜语音的人,只说出——个“你”字,就没下文,这情形,显然是梅小民以真气传音,在向乃师说些什么。
半晌,那女人的语声才接道:“小民,你简直是胡闹!”
梅小民的语声,近乎撒娇地道:“师父,他们太欺负人啦……”
林志强不由心头纳罕着:“他的师父,竟然是女人……”
只听那娇甜语声,显然含有叱责的意味道:“我平常怎么吩咐你的!”
梅小民的语声道:“师父,我并没出手伤人,也没泄露本门武功。”
那娇甜语声道:“话是不错,但你表现的那几手,绝对瞒不过内行人。”
梅小民的语声道:“不会那么巧吧!偏偏就有那些人也在那儿?而且,来此途中,我也注意过,并没察觉有人跟踪。”
“但愿如此。”那娇甜语声的人似乎是苦笑着接道:“如果那些人真的来了,凭你这点道行,又怎能察觉得出?”
梅小民忽然“哦”了—声道:“师父,,江湖三大中人,都说这位林少侠,与‘翡翠船’有关。”
那娇甜语声的人似乎一惊道:“真的?”
梅小民的语声道:“真假我是不知道,他们这么说嘛!”
那娇甜语声的人,显然是沉思少顷之后,才幽幽地一叹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微顿话锋,才沉声接道:“好!你去请那位林少侠进来。”
“是。”
随着这一声“是”,梅小民已出现门口,含笑向林志强招招手道:“林兄,家师有请。”
林志强整了整衣衫,缓步进入正厅,触目所及,只见这木屋的正厅虽小,却是—个清静雅淡,庄严肃穆的佛堂。
神龛前的蒲团上,一位青衣美妇,正盘坐着,脸色凝重地向他注视着。
这位青衣美妇,看面容,约在四旬上下,但由她那大半业已花白的头发判断,则至少该是五旬以上的了。
而且,她的面貌虽美,却不带——丝血色,显然。她是戴有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这些,不过是林志强人门时目光一瞥之间的印象。
他进人大门之后,立即向着青衣美妇深深一躬,并正容说道:“小可林志强,参见前辈。”
青衣美妇微微点首,目光深注地问道:“你,就是已故林家堡堡主林大年林大侠的令郎?”
林志强垂手正容答道:“是的。”
青衣美妇接问道:“人家都说你跟‘翡翠船’有关,这消息是否真实?”
林志强心头暗忖着道:“此人语气,神情之冷漠,似乎比那‘宝相夫人’冷无双犹有过之……”
但他口中却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小可对‘翡翠船’这三个字,还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衣美妇一蹙黛眉,目光移注梅小民问道:“小……小民,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梅小民笑道:“师父,您也该叫他坐下来,才好说话呀。”
青衣美妇佯嗔地叱道:“你算是教训师父!”
梅小民一伸舌头道:“小民怎敢……”
青衣美妇截口接道:“那你自己不会搬张椅子过来,难道还要为师我亲自动手不成?”
梅小民又向乃师伸了一下舌头之后,才搬过一张椅子,放在林志强身边说道:“林兄请坐。”
林志强道谢就座之后,梅小民才向乃师说明,林志强本人委实是不知道有关“翡翠船”的一切,并顺便将此行入川的经过,也简略地说了一遍。
青衣美妇听完之后,才目注林志强问道:“令叔要你往四川投靠的,是什么人?”
林志强黯然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小可自己也不知道……”
青衣美妇忍不住笑道:“真是一个浑小子!你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又如何一个投奔法?”
林志强正容答道:“前辈,小可虽然不知道要投奔的那人是谁,但家叔却另有指示,也给有信物。”
青衣美妇接问道:“是怎样的指示?那信物又是什么?”
林志强道:“他老人家要我去巫山县城,去找一家当铺的朝奉,交出信物,并说明暗语之后,即可见到那人。”
“能否再说详细一点?”
“这个……”
青衣美妇脸色一沉道:“是不相信我?”
她的面容本来就是冷漠得很,这一沉下来,更有如罩上一层严霜,使得林志强更加木讷地答不上话了。
他怔了半晌之后,才讷讷地道:“前辈请原谅,不是小可不相信您,只因家叔曾严格交待过,在见到那位朝奉之前,任何人面前,都不许泄漏。”
青衣美妇面色略霁地道:“好,我不勉强你,但那信物,是否可以给我瞧瞧?”
“可以。”林志强点着点,探怀取出那半枚古钱,双手递与青衣美妇说道:“前辈请过目。”
青衣美妇接过那半枚占钱,仔细端详之下,只见她黛眉连动,美目中异彩连闪,口中喃喃自语道:“是他,果然是他……”
林志强不由心中一喜道:“前辈认识这半枚钱币的主人?”
青衣美妇双手摩挲着那半枚古钱,目光呆滞地幽幽一叹道:“岂只是认识而已。”
接着,目光向林志强周身一扫道:“你所受外伤还没好?”
林志强点点头道:“是的,因不曾好好休养,所以好得比较慢。”
青衣美妇目光移注梅小民说道:“小民,将我的金创药,替你的‘林兄’包扎好,今天好好休息,明晨就可痊愈。”
梅小民不禁星目一亮地笑道:“师父,您万金难买的灵药,居然肯用在林少侠这种皮肉之伤亡,您不心疼?”
青衣美妇美日一瞪道:“少油嘴滑舌!”
她的语气,虽然有叱责的意味,但却难掩她那浮现于眉宇之间的愉悦之情。
由此,也足见她虽然神情冷漠,但对这位“油嘴滑舌”
的爱徒,平常必然是非常溺爱的。
林志强闻言之下,连忙正容接道:“前辈盛情,小可衷心铭感,小可这点伤,休养个三五天也就好了,请不必糟蹋那名贵的灵药。”
青衣美妇接道:“我并不仅仅是为了你,明白吗?”
林志强不由一愣道:“难道前辈还另有用意?”
青衣美妇点首接道:“不错!记好,上药以后,一直到明晨除药之前,不许再说话,一切明天再谈。”
一顿话锋,目光移注梅小民,挥手接道:“好了,你们都下去。”
梅小民由乃师手中,取回那半枚古钱,递还林志强,笑了笑道:“林兄,清随我来。”
林志强随着梅小民进入右厢一间客房之后,低声说道:“林兄,家师是生成这么一副冷漠面孔,怠慢之处,你可莫怪。”
林志强笑道:“你想我会吗?”
“那就好了。”梅小民含笑接道:“其实,她老人家面冷心热,心地最是仁慈不过。”
林志强笑了笑道:“这点,我还能看得出来……”
佛堂中,传来那青衣美妇的冷漠语声说道:“小民,少说废话,我出去走走,午后才回来。”
梅小民恭应道:“徒儿知道了。”接着,向林志强笑道:“林兄,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来,咱们填饱肚皮之后,即行替你换药……”
吃过早点之后,梅小民立即开始替林志强洗净伤口,着手上药。
这当口,林志强嘴唇翕张,欲言又止。
梅小民眉峰一蹙,道:“林兄,你好像有什么活要说?”
“是的,”林志强笑了笑道:“如果我问得太冒昧时,你可莫见怪。”
梅小民怔了怔道:“好,你问吧!”
林志强神色一整道:“梅兄弟,令师不会武功的话,恐怕不太确实吧?”
梅小民讶问道:“何以见得?”
林志强道:“方才,她老人家察看我这半枚占钱时,双目中曾出现异样的光彩,那决不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所会有的现象。”
梅小民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有点奇怪。”
林志强接道:“由她老人家方才双目中所显示的神光,不但证明她老人家非但会武功,而且武功必然非常高明。”
梅小民蹙眉接道:“可是,她老人家确曾如此说过,而且,像方才那种情形,以往,我也不曾发现过。”
林志强接问道:“梅兄弟随令师已有多久了?”
梅小民微一沉思道:“已有十年了。”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对了,我记得很清楚,十年以前,她老人家就是这模样,事隔十年,她老人家的外表,并未显出半点苍老,这情形,委实有点稀奇。”
林志强道:“十年来,你们都相聚在一起?”
梅小民说道:“不!我们相处的时间,从未超过三个月以上,平常,不是我来看她老人家,就是她老人家来看我。”
林志强注目问道:“梅兄弟府上是……”
梅小民微微一怔道:“寒家离这儿不算近,计一百二十里。”
他答话时的神情,颇为不自然,但林志强心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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