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若梅、白文山二人,目力特佳,尽管这山门外与大雄宝殿门口之前,有着箭远以上的距离,而时间又是黑夜,但他们两人在那四盏纱灯的照耀之下,却是如在眼前,一目了然。
四盏纱灯,是由四个颇为清秀的小沙弥提着,缓缓地步下台阶。
四个小沙弥的后面,是一位中等身材,手捧白玉如意,身着紫色袈裟的老僧。
由于百拙大师紧随在紫衣老僧之后,足可匠明这位紫衣老僧,就是少林寺的本代掌教百忍大师了。
白文山一瞥之下,不由低声笑道:“排场可真够瞧的了……”
那位知客僧,似乎并没领会到白文山那意在言外的揶揄意味,连忙接道:“白大侠,事实亡,本寺掌教的仪仗,还根本不曾使用哩!要不然二位至少还得等候顿饭工夫以上,才能见到本寺掌教。”
白文山笑了笑道:“如此说来,俺们师姊弟,可算是被特别优待了。”
“不错,”知客僧正容接道:“据贫僧所知,像目前这种情形,还是本寺开派以来,破天荒的—次哩!”
那一行六人,看似缓慢,但实际上,却是步伐如行云水似地相当快速,就这说话之间,已到达了山门之前。
古若梅不禁心头暗忖着:“身为掌教与罗汉堂主持的人,能有此种身法,不足为异,但四个小沙弥也能配合得上,这情形,就不能不使人刮目相看了……”
她,心头电转着,但行动上却与白文山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百忍大师疾行两步,向着古若梅等二人,佛号高宣,合十—礼:“不知二位施主侠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敬请当面恕罪。”
古若梅、白文山二人。也连忙还礼,并由古若梅答话道:“哪里,哪里,古若梅、白文山师姊弟冒昧造防,有扰掌教清修,应该谢罪的,还是我古若梅哩!”
百忍大师一双精目,在对方二人身上,来回地扫视着,一自等到古若梅说完之后,才含笑接道:“同为武林一脉,古施主也就不必客气了,只是……格于历代相传的寺规,不便请古施主入寺,老衲心中,可非常不安……”
古若梅截口笑道:“掌教毋须为此而不安,不瞒掌教说,占若梅师姊弟此行,一半是为了贵寺的安全,另一半却是为了解救自己的徒弟而来,所以,纵然为了贵寺的寺规而受点委屈,也就算不了什么。”
百忍大师注目问道:“二位施主此行为了本寺的安全,老衲已由百拙师弟口中,约略知道了,至于古施主所云,也为了解救自己的徒弟一节,就令人费解了?”
古若梅正容说道:“不瞒大师说,那个将江湖上弄得一片腥风血雨的林志强,应该算是拙夫的徒弟。”
百忍大师不由蹙眉接道:“应该算是?这话怎么说呢?”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这话,说来可真话长……”
这时,那一旁的帐幕也搭好了,一个中年和尚走过来向着百忍大师躬身施礼道:“启禀掌教,临时住所已经安排好了。”
百忍大师点点头道:“好,快点去附近民家,雇两位小姑娘来,伺候这位古施主……”
古若梅连忙截口接道:“不!掌教这样做法,会使我感到不安。”
百忍大师呵呵一笑道:“老衲如果不这么做法,也会感到不安呀厂不等对方开口,又含笑接道:“老衲心中的不安,已经是太多了,古施主这一点小小的不安,只好忍耐一点吧!”
话锋一顿之后,又摆手作肃客状道:“二位施主请!且请到那不成敬意的临时住所中,再作详谈吧!”
在那四个小沙弥纱灯的前导之下,一行八人,鱼贯地进入那临时搭成的帐幕中。
真算是人多好办事,这一个所谓临时住所,虽然是匆促之间所搭成,里面,却是蛮像那么回事。
四人分宾主人座,由小沙弥献过香茗之后,百忍大师一面吩咐准备素筵,一面也开始密谈起来。
这一谈之下,足足谈了一个更次以上,才宾主尽欢而散。
白文山被接待住到寺内的客房中去了。
临时住所中,已请来两位十三四岁,长得也颇为清秀的小姑娘,作为古若梅的女伴,也是临时侍女。
没人知道他们这一阵密谈的内容,但由他们分别时那庄严中不失轻松的表情,可以想见,他们必然已谈好了对付林志强的妥善办法。
翌日清晨。
白文山盥洗之后,走出少林寺的山门时,古若梅也刚好由帐幕中走出,她,向着白文山笑道:“怎么样?”
白文山道:“一切按预定计划进行。”
古若梅接问道:“今天可以完成吗?”
白文山道:“我已要求百忍大师,务必在今天日落之前完成。”
占若梅幽幽长叹一声,少顷之后,又蹙眉接道:“奇怪!
你大师兄为何还没赶来?”
白文山苦笑道:“可能是半途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不错!邵友梅委实是被一件意外的事情耽搁了。
并且,还耽搁得相当久!
原来当柳如眉被吕不韦与古琴二人所共同劫持之后,仅仅不过是顿饭工夫之差,邵友梅也赶到了那尸骸狼藉的现场。
现场中那一幅凄惨画面,当然使邵友梅为之心头难过已极,也痛心之极。
怅然良久之后,他才着手掩埋那些和尚的尸体。
当他挖好一个大坑,将那些尸体一个一个地扔向坑中,却发现其中的——具尸体,竟赫然是躺在尸体下装死的大活人。
这情形,不由使他啼笑皆非地讶问道:“杀人的人,早就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装死呢?”
那和尚也苦笑道:“小僧深恐那两个又去而复返,所以一直躲在尸体底下不敢动弹。”
邵友梅道:“你看到我在挖坟坑了,怎地还不敢起来?”
那和尚苦笑如故地道:“小僧还拿不准施主你,究竟是好人,坏人啊!”
邵友梅忽有所忆地问道:“你方才说,那杀人的人有两个?”
那和尚道:“是的,那是一男一女,而且,他们还劫走了一位年轻的女施主。”
邵友梅不由一惊道:“怎么?你仔细说来……”
当然,这“仔细说来”后,就由那和尚口中,获知了当时的一切实情。
获知了一切实情之后,可着实使邵友梅作难了好一阵子。
因为柳如眉被劫持了,必须立即追踪解救,另一方面,他们预定在少林寺采取的行动,也刻不容缓。
可是当他冷静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先救柳如眉要紧。
柳如眉身在虎口,可说是朝不保夕,而知道被劫持的,又只有他一个人,这就是说,如果邵友梅不去解救,就不会另外有人去解救的了。
至于少林寺方面,说起来,当然比解救柳如眉个人更重要,也更紧急,但那边却还另外有人去,少了一个邵友梅,不致有多大的影响,所以他于冷静考虑之后,立即作了上述的断然决定。
那个和尚,虽然捡回了一条老命,但腿上却是负伤不轻,兼以失血过多,以致已没法行动,而不|奇|得不由邵友梅替他张|书|罗着在附近找了—户民家,暂时给他养伤之后,才根据他所指出的方向,追踪下去。
这一来,邵友梅自然不能及时赶到嵩山来,同时,由于那供给邵友梅消息的和尚,还在民家养伤,因而邵友梅半途折返,前往解救柳如眉的消息,一时之间,也没法传到嵩山来。
这些,已经算是往事,就此表过不提。
且说,古若梅听到白文山的话后,又轻轻—叹,苦笑道:“有事情耽搁,倒不要紧,我怕的是,他会有甚危险……”
白文山笑道:“二师姊怎么连一点自信心都没有了,凭大师兄的身手,有谁能动得了他呢!”
古若梅道:“话是不错,但江湖中事,有时候,武功并不是绝对可靠的啊!”
白文山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大师兄会有什么意外……”
他的话没说完,一位中年和尚由山下匆匆而来,向着古若梅合十一礼说道:“启禀古施主,山下有两位女施主求见。”
古若梅一愣道:“她们指名说见我?”
中年和尚点点头道:“是的。”
古若梅接问道:“没问她们来自何处?”
中年和尚道:“她们来自‘长春谷’,姓许。”
古若梅不由苦笑道:“原来是许家两姊妹,怎么朱夫人没来呢?”
白文山也蹙着眉说道:“这件事情,倒委实有点奇怪……”
占若梅笑了笑道:“咱们别胡猜了,且问过她们再说。”
接着,才向那中年和尚笑道:“有劳大师,请将那两位姑娘引到这儿来吧!”
中年和尚躬身应“是”之后,立即转身疾奔而去。
古若梅意味深长地一叹之后,摇头道:“‘翡翠船’可委实是一件不祥之物,多少人都为它弄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白文山也轻轻一叹道:“可是,‘翡翠船’的本身是无辜的。”
古若梅道:“话是不错,但像许家这两姊妹,本来是父母双全的,如今,却成了有家归不得的孤儿,你能说像她们这样年纪的人,也有什么过错吗!”
白文山笑道:“二师姊,不管是人的过错也罢,是‘翡翠船’本身为不祥之物也罢,我们都不必去讨论,那玩艺儿还是早点还给原主为是。”
“那是当然的了。”古若梅正容接道:“只等这一次大劫平定,不!只等林志强出险之后,就可还给他们了……”
说到这里,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已在那位中年和尚的前导之下,赶了过来,许双文离老远就叫道:“古阿姨,啊!白叔叔也来了。”
白文山笑道:“你们两个这一身打扮,如非是你们先招呼我,我真不敢认你们哩!”
原来这一对本来是如花似玉的姊妹花,此刻却是打扮成一对又丑又黑的村姑了。
古若梅却正容问道:“双文、双城,你们姥姥为何没来?”
许双城抢先接道:“古阿姨,我姥姥去解救柳姊姊去了哩!”
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可使古若梅顿时既心惊又困惑地注目讶问道:“双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许双城道:“详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半路上碰到邵伯伯,他说,柳姊姊被人劫持走了,正追踪解救中,我姥姥问他,要不要人帮忙,邵伯伯说,能有人帮忙,那是更好了,于是,我姥姥就自告奋勇地帮邵伯伯解救柳姊姊去了,叫我们改装易容,先到这儿来找您。”
白文山不由蹙眉说道:“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古若梅却长叹一声道:“眉丫头就是不听话,偏偏要单独行动,结果果然出了纰漏。”
白文山道:“这丫头,自从恩师带来她之后,真有不知天高地厚之感,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古若梅幽幽地一叹道:“如今的眉丫头,也够可怜的了,但愿天相吉人,能逢凶化吉才好。”
“我想,老天爷不至于再落井下石吧!”白文山目光一掠许家姐妹道:“有了这两位许姑娘,这边人手方面,已不致有什么问题的了。”
古若梅却苦笑道:“说来,好像是冥冥中在故意同少林寺捣乱,他们有不许妇女人寺的寺规,而在目前这紧要关头,能够帮他们忙的,除了师弟你之外,却都是女人。”
白文山笑道:“看来,百忍大师又得派人搭临时住所才行啦!……”
占若梅低声说道:“百忍大师已经来了。”
不错,不但百忍大师来了,随在百忍大师背后的,还有一位百拙大师。
这么一来,少不了又是一番热闹。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古若梅那临时住所的旁边,又增搭了一座帐篷,那是给许家两姊妹住的。
午后,那位幸逃不死,经邵友梅安置在民家养伤的中年和尚,已自行雇车回到寺中,也直到此时,古若梅等人才知道柳如眉被劫持的详情。
古若梅于百忍大师口中,听到全部情形之后,不由长叹一声道:“怪不得这两天,这儿能这么平静,原来在‘汝州’出现的林志强是假的。”
百拙大师苦笑道:“能晚几天来也好,使我们这边能有较充分的准备。”
白文山却向百拙大师注目问道:“大师,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新的消息传出?”
百拙大师道:“是的,自从前天在‘汝州’所发生的惨案之后,这两天,各地都是风平浪静。”
百忍大师蹙眉接道:“越是这么风平浪静,我越感到事态的严重。”
古若梅点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我真担心,他们还另外会派人暗中前来……”
百忍大师长叹一声道:“好在老衲已作最坏的打算,事到如今,也只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古若梅目注百忍大师,正容说道:“掌教也毋须过于忧虑,事情虽然棘手,但我自信不至于糟到不堪收拾的地步,不过,但愿林志经能晚一两天来,对我们方面来说,那总是有利的。”
百忍大师苦笑道:“也但愿如此……”
这时,帐幕外有人恭声禀报道:“启禀掌教,弟子觉能告进。”
百忍大师沉声接道:“进来。”
一个中年和尚,应声走了进来,向百忍大师躬身施礼道:“弟子觉能,参见掌教师尊。”
这位觉能和尚,是百忍大师的首座弟子,亦即少林寺未来的掌教,在少林寺的二代弟子中,其成就之高,自然也是冠于侪辈的了。
百忍大师注目问道:“是否有甚新的情况发生?”
溯S 恭应道:“是的,据方才传来的消息,‘登封’城中,已出现了一批形迹可疑的人物,而且……而且……”
百忍大师蹙眉接道:“有甚难碍之处,也只管直言,这儿没有外人。不必吞吞吐吐的。”
觉能仍然是讷讷地道:“师父,消息是八师弟觉慧带回来的,还有一张字条,可是……”
百忍大师截口问道:“那字条呢?”
觉能这才将捏在手中的那一张字条打开,双手递了上去,字条上赫然是“三日之内,血洗少林”八个径寸草书。旁边署名是“三绝帮总巡察林志强”。
百忍大师目光一瞥之下,将那纸条接过,轻叹着注目问道:“觉慧为何不来?”
觉能苦笑道:“他正跪在祖师灵位之前待罪哩!”
百忍大师一愣道:“此话怎讲?”
觉能苦笑如故地道:“因为……因为这张字条,是人家贴在他背后带回来的,一直到人山之后,才被警戒的弟子发现。”
百忍大师笑道:“他认为丢了人,所以才自动跪到祖师灵位前去待罪?”
觉能点点头道:“是的。”
百忍大师不禁喟然一叹道:“敌人太高明了,这不能怪他。”
觉能恭应道:“弟子记下了。”
百忍大师接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觉能道:“回恩师,别的消息还没有。”
百忍大师沉思着接道:“好!你下去,记着,所交付任务,日落之前,必须完成!”
“是!”
觉能恭应着退去之后,百忍大师又与古若梅等人,密商了顿饭工夫,才告辞离去。
该来的,终于来了。
当夜,初更过后,身着一袭白色长衫的林志强,已通行无阻地到达“少林寺”的山门前。
他,傲立山门前,朗声说道:“少林寺的和尚听着:本座乃‘三绝帮’总巡察林志强,也就是林家堡的少堡主,奉命前来,血洗‘少林寺’,叫你们掌门人快点出来答话。”
语声并不高,但却是字字清朗雄浑,震得山鸣谷应。
他的话声一落,一声苍劲佛号过处,整个少林寺,到处灯火通明,百拙大师当门而立,右手持着方便铲,左手单掌打了一个问讯道:“林施主年纪轻轻,口气可委实不小!”
林志强一挑剑眉道:“少废话!你是谁?”
百拙大师沉声道:“老衲乃本寺‘罗汉堂’主持百拙。”
“混账!”林志强怒声叱道:“本座叫你们掌门人出来答话,为何你偏要强行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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