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告诉过你男儿不应该随便哭的吗?”方拓替他擦了擦眼泪温言开解道:“这其实不怪你!我知道你一向懂事听话师伯教导了你四年多你没有立场;更没有能力去违背他的意思!”
余文杰走上前:“几日前你若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会不相信你?”
“我去找个大夫吧!也许没有那么糟!”冷幕白关心的接道。
“不必了!你们谁都不要去!”方拓目露哀恳能在死亡的前一刻有朋友在身边多少会有些安慰。又笑了下:“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真相那时我随时会陷入疯狂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更以为再见不到外人便强行利用毒素恢复了功力!”她咳嗽对着余文杰和冷幕白扯了下嘴角:“此后见到你们心中也有些后悔但那时若说出来你们还能让我出现在这里么?”接着她看了看满面凄然的柳长风柔声说道:“长风兄我知你还有些不信但事实便是如此。”
“胡说八道!”方俊抬高眉毛:“婉茹确是你亲手所杀这是人所共见的还想耍赖不成?柳夫人下毒的事情据说你在同她见面之前便已是疯名在外你又如何解释?至于那孩子的死更是荒谬一个娘亲怎会忍心杀了自己的孩子?毒誓你都要死了有用么?”
“看今天阿拓的表现哪有半点疯颠的样子?”余文杰大声反驳又向他瞄了眼:“方大人怎的宁愿相信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侄女?”
“我只相信事实!”方俊铿锵地说接着嘲讽的目光扫向冷幕白余文杰等人:“你们不是也被她迷惑了吧?这女人狡诈淫荡不知道许了你们什么好处值得你们如此维护她!”这话说得两人面色铁青。
“狡诈淫荡?”方拓哈哈大笑的接过话来;她眨眨眼:“师伯你这话从何而来?”
“还用我明说么?”方俊浓眉倒立严声道:“趁现在赶快给我回去好好的定亲宴都让你给搅了故意的是不是?用毒素冲击穴道?这种功法我从未听过你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若非碍着你姨妈的面子看我还管你……”
“我知师伯对我行事多有不满!或许我满手血腥死有余辜但兰若冰的名声绝对不容任何人玷污!”方拓一把推开顾文宇一只手掌不自觉的摸向左臂。抬起头声音里夹杂的黯然和悲哀的味道缓缓开口:“至于兰若冰是否真的有过错失你以后便会明白!”说完却再次低下头没人能看到她的脸色似乎在犹豫什么。
“师父!”这时从后院闪现一道娇小的身影肝胆欲碎的惊叫着扑了过来。
白仙衣上前抱住无力的方拓。泪如断珠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拓回过神来看向徒弟怜爱道:“我是来看你的啊!刚刚我还在遗憾呢!考虑是不是将你叫来没想到你还真的出现了!”
“我一直在后院呆着呢!刚才听丫环们说有个疯……师父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好吓人啊!”白仙衣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拭着方拓脸上上的鲜血。
“看你脸上的妆都花了!可不漂亮了!”方拓展颜笑道她抬手抹干徒弟脸上的泪水:“我终于能再见你一面总算……总算能瞑目……”话未说完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中喷出除了那流血不止的耳朵和眼睛这次便连鼻孔也淌出血来。
“师父你在说什么啊!不准再这么说了!”白仙衣恐慌的睁大了眼睛
众人默立在旁边或是辛酸或是悲痛的看着这对师徒却无一人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便是方俊和柳长风也露出了悲凄的神色低头无语。
“怎么阴天了?”方拓抬眼这才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上不知何时聚集了大片的乌云将太阳也遮住了。
低头凝望着白仙衣:“仙衣该说的话那晚我已经说过了便不再重复我现在再告诉你一句话你要铭记在心世俗之言听不得!入耳是非信不得!当杀之人心软不得!可行之事犹豫不得!男女情朋友义更是天真不得!”说着她紧紧抓住徒弟的胳膊很认真的告诫道:“一定要记住为师便是没有了解其中真意行走江湖数载却仍看不透人心险诈弄不懂世态炎凉啊!心软至迂腐地步数场灾难皆因此而起今日生机耗尽才领悟这层道理晚啦晚啦!我的过错你绝对不要再犯知道么?”
“是的师父!仙衣记住了!”白仙衣哭着点头。
“记住就好!虽然你未必会听但我总算尽到了一份责任!”方拓笑了但身子却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师父!”“师兄!”顾文宇和白仙衣都哭成了泪人。
其他人也不顾的许多围了上去。
“冰儿要下雨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吧!”方俊似乎想要上前扶她但那手抬了抬最终还是拘谨了摆在了两边脸上也第一次现出了愧疚伤感的神色。显然面对将死的方拓他这个做师伯的多少还有些感慨吧!
柳长风则一直很奇怪自从方拓誓之后他便神色复杂的站立在旁边既不给妻子报仇也不上前看看方拓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顾虑这什么。
“不必浪费时间了!”方拓晃了晃头。接着又对顾文宇冷幕白余文杰三人交待了一大堆的话总算安排好了身后的事情。偶然瞥了柳长风身边躺在地上的苏婉一眼。现本已经被众人认定断气的苏婉的尸体竟然颤动了一下。
“苏婉没死!”方拓惊讶的道。
柳长风赶紧回身察看苏婉的伤势半晌才舒缓口气抱起她便要离去。
“长风兄!”方拓扬声道:“若证明了我的无辜那女人是否能教给文杰和幕白处置?”
柳长风闻言身形震动一下久久才道:“若她真的是罪魁祸我也放不过她!”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众人。
“他今天挺奇怪的!”方拓喃喃自语转向白仙衣:“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方拓拍了拍她:“此时前来我就为求死!干干脆脆的死清清白白的死!我是谁?”突地大吼摆脱了白仙衣的手臂身子直立双拳高高握起对着天空的云彩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一身的病态倦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的却是一种令人激赏悦目的儒雅和飘逸;黑色眸子里此刻闪烁着一种诱人的深邃以及隐藏在深邃之后的欣喜与狂热。这时的她神采飞扬全身如有光华闪耀夺目异常:“我是方拓那个男儿方拓那个差点迷失的方拓。既然生无可恋死又何惧!我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愿那样永远浑浑噩噩下去我宁愿在这天空下痛苦惨叫也不愿呆在那牢笼中窝囊一辈子!”双手扶住了一脸呆滞的顾文宇大力摇晃道:“我不是兰若冰更不是你妻子!我只是方拓!”对他来说兰若冰的身体是个很沉重沉重到几乎压垮她的包袱。即便表面洒脱毫不在乎但内心里却不得不面对各种压力毕竟他算是替兰若冰活着的!附加品便是贞节名声长辈和亲人这些东西让他倦了累了承受不住了。一直以来她的心中总是会有种莫须有的内疚感;常常有一种在传统道德严律之下的畏罪的感受;常常有一种在世俗观念的苛尺下自惭形秽的感觉。痛莫大于此!悲莫大于此!哀莫大于此!那对酒当歌的豪迈不绝于耳的夸赞也曾让他暂时忘却烦恼但每次快活之后却要独自面对满院的清冷与心内的萧索!如今终于要摆脱了这一切了!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不觉间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身子再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几人一直在注意着她一见如此连忙上前慌张的扶住将她搀到墙根下。这时天上开始飘雨了淅淅沥沥的偶尔一股风吹来横斜飘飞雾一样点在地上瓦上树叶上……
“真下雨了!”感受到了雨水的冰冷。方拓仰面朝天却是眸子黯淡方才的耀眼色彩好像昙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看了看眼眶通红的几个亲人好友:“我知道你们伤心但最后一点笑容都不肯让我见到么?笑一下吧!”身子越僵硬却仍是笑了出来。突然想起什么在怀中掏出一个血红色的簪来抖着手戴到仙衣的头上看了又看点点头蓦地。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淡淡浮起一层红晕。她的眼睛却由此再次闪亮燃烧起来:“像!真像啊!我往日怎么没有注意呢!”
拉住徒弟的手那笑容却立刻消失了:“嫣玉你不是嫣玉么?”眼中第一次盛上了泪水凝望仙衣好长时间眼中的光彩又一次黯淡了下去她叹口气喃喃道:“不是你不是她!”无意间她看向众人的身后然后很大声的笑了起来:“怜香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是来接我的么?”
众人听了她的话均感诧异忍不住回头那里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人了?”冷幕白失声道。
“没人么?那是我看错了!”方拓伤感的皱了下眉她的头缓慢的动着最后高昂起来口中开始念着奇怪的句子:“拨开陈旧的诗行只有字迹在渐渐黄。我幻想变成了飞鸟阳光中张开翅膀穿云破雾许多年只想找到岁月不会流逝的地方。桂树上一圈一圈的年轮啊它记载了人世沧桑擦一擦你能否看到幸福的闪亮?你的清澈眼神是否还在那个地方?你的美丽心灵是否还放着光芒?你那灼热的心脏会不会在时光的阻隔下变的冰凉?我的思念?还能不能被风吹到你的身旁?在那里你又是否会因此而受伤?”口中念着。到最后却已气若游丝。再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嘴唇还在开启似乎还要说什么众人竭力的听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模糊。方拓深深的看了白仙衣一眼苦涩的笑了下然后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左臂。又想抬起手却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勉强做到了那手臂也只到半空便滑落下去。
她的眼沉重闭上耳边还有着什么人的呼喊但是中间仿佛隔了什么。不清楚了。她感觉自己在向上飘如烟如缕的。所有人所有物都模糊起来白茫茫的像烟雾一样。似乎有风迎面而来把他们吹得很远很远。她向上升着想离开的不想离开的怀念的舍不得的!都离她远去了……
顾文宇不敢相信的伸手探了探方拓的鼻息最后似乎受到了惊吓畏缩着往后挪步子看了眼僵硬站在那里的冷幕白和余文杰又看向身边低着头的师伯方俊动了动嘴巴终是不出声音心脏被抽空了一下子跪坐到了地上。
雨越来越大了!白仙衣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号啕大哭她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铸住了傻呆呆的跪着惨惨的死盯着地面如同木偶一般。
蓦地她抬起头目光凌厉的扫向方俊大吼道:“你不是要守宫砂么?我师父点了就在身上你找啊你来找啊!”接着站起身抬手向众人推去:“你们都走开离远点!”这时眼泪再次流下她痛哭用力的推搡着眼前这一帮低着头的男人:“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好人……”
“你们都不是好人!”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嚎中雨更大了!
雍熙三年的四月初九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乌云占据了那黑压压的大到笼罩整个天地的云层越积越厚狂风飙起毛毛细雨变成了瓢泼一片轰然一声巨响有惊雷自北方传来地大震……
………【第四十八章 云淡风轻】………
“就是这个东西关了她近四个月!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余文杰抚摸着眼前破碎的木栅栏抖着声音道:“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说到此一股痛觉撕咬侵蚀着他的心脏他需要泄在身后几名丫环的惊呼中一拳将那些比较完整的木栅栏击得粉碎。烟尘散尽他的目中已然盛上了悔恨的泪水。
“看都流血了!”江紫红着眼眶万分心疼的捉住丈夫那流血不止的手:“你这样让她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余文杰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进房间之内冲那些负责看管方拓的丫环问道:“你们没有动过吧?”
“今早奴婢们被姑娘打晕醒来后便一直在害怕方大人的责罚所以便没有打扫!”一个丫环站了出来说道
江紫问道:“她经常用什么东西?你们谁负责收拾?”
“这个……”丫环有些犹豫:“这里都是姑娘自己收拾的我们不敢进去!”
“她自己收拾的?那要你们这帮丫环做什么?”余文杰大动肝火厉声道。
“行了!”江紫连忙劝慰:“我知你心中不好受可也不用拿这帮下人出气阿!”说着冲那些满面惧怕的丫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哼!她那般难受;这帮人看不出来也就算了竟还要她做这些活计?”余文杰余怒未消。
江紫拉住丈夫想到此行的目的连忙道:“咱们还是赶快收拾东西吧!”
但余文杰每看见一样东西眼前便禁不住的会浮现出方拓的笑容心中酸苦那手也有些抖了。
江紫叹了口气环顾四周虽简单却一尘不染的摆设转移了话题道:“兰妹妹很爱干净啊!咦?”又看向墙上挂的画卷古琴和棋盘有些惊异道:“真不简单琴棋书画她竟是全都精通!”
“那是自然!”余文杰沉闷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在一帮兄弟中她是最多才多艺的也最是豪爽往日我们……”但是那笑容却立刻被一股浓重的哀伤代替了。
江紫行到书桌前瞥见上面折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好奇之下展开来脸色不由一变。
余文杰将一干物品用布包好才现妻子的异样回头见她面对这一张宣纸呆便走上前扫了眼纸上的内容伤感道:“这是她写的前几日还交给幕白一份上面的内容一模一样!”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都薄命到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江紫收起那词悲伤的叹了口气向丈夫埋怨道:“这是悼亡词啊!你竟没看出来?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哪里去了?”
余文杰的身子抖了抖脸上变了又变最后抱着头蹲了下去:“该死!当时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江紫见状心下不忍刚要开口安慰这时房门却被人撞开了。
“怎么回事儿?”余文杰站起来大声吼叫。等看清闯进那人愣了一下:“幕白你不是在布置灵堂么?跑来做什么?”
冷幕白脸色铁青:“还布置灵堂阿拓的尸体都不见了!”
“什么?”余文杰夫妇同时惊呼道:“怎么回事儿?”
冷幕白颓废道:“我们弄好了灵堂谁知道原本呆在房内的仙衣和阿拓的尸体都不见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怎么可能?”余文杰脸色灰白:“是仙衣不愿她师父在这里下葬才将尸体弄走的?”又摇了摇头:“可也不对照理说应该有人看到才对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抬动阿拓的尸体?她不是哭晕过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阿拓身边?”
“据外面把守的人说仙衣醒来后便吵着要单独见她师父他们无奈便将她带到阿拓的身边!谁知他们在外面站了许久里面一点动静没有担心之下便冲了进去而那时候房内早就空了!”冷幕白涩声道:“这是最奇怪的地方当时府中那么多人竟无一人看到她们……”
“可能是府中的人疏忽了吧?”江紫插言道:“那小姑娘一向聪明也许想了个办法将兰妹妹的尸体弄了出去!也或者府内有人接应?”
“她一个小姑娘带着尸体能跑哪去?”余文杰咬牙道:“一定要将她找出来!阿拓已经够苦了怎能让她如此被折腾?”
“可是找出来真的好么?”江紫看向丈夫幽幽道:“看日间的样子白姑娘在心中怨极了你们她是不会同意自己师父再留在这里的!更何况这里有着兰妹妹太多的痛苦回忆她真的会喜欢京城附近么?”
此言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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