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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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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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佳,你说,我们的孩子将来会干什么?”保罗一边逗孩子,一边问我。

  “最起码,是个翻译家。不过,我希望他能成个外交家。”

  “何必这么累呢?做个平平常常的人有多好。”

  “我的孩子,应有政治家的野心,科学家的智慧,外交家的口才,思想家的敏锐,文学家的……”

  “卡尔真是太不幸了,居然是你的孩子。卡佳,你真是残酷,幸而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保罗,人活在世上,必须无愧于世界,无愧于自己。历史的星空能有几颗星闪耀?与其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不如不要来到这世上。卡尔应该创造他的辉煌人生!”

  “卡佳,人应该现实一些,不切实际的话少说一些。你似乎又是从前的你了,坐在巴黎大学的校园里,对着已成败局的棋子儿,眼里却闪着不肯服输的光。卡佳-岑,我再一次忠告你:生命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奋斗。”

  “谢谢你的忠告,保罗‘休斯。我也想提醒你,人生的目的也不仅仅在于享受生命。”

  彼此的言辞都很激烈,谁都不想让谁。似乎很久没有这么争过了,觉得好痛快。但我们静立的姿势都很优雅,俨然是绅士淑女的样儿。

  很久很久,保罗忽然间笑了:“卡佳,我们的卡尔在父母的唇枪舌剑中睡着了。他才九个月,我们现在大可不必为他的前程大费口舌。”

  可不是嘛,小家伙已合上了眼儿,耷拉着长长的眼睫毛,吮着手指儿甜甜地睡了。

  “告诉我,亲爱的,你的德国之行怎么样?”

  我的心情又一次沉重起来,我抱着卡尔,看着花园里那些美丽芬芳的花儿,白云在我头顶上的蓝天悠悠地飘,春风柔和地吹过我的脸颊。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可是,林枫美丽的丹凤眼已经永远看不见这个世界了,人世的一切她都无法感觉了。

  “我很抱歉。卡佳,你脸上的苍凉令我陌生。别这样,亲爱的,我们有我们的生活和天地。”

  是啊!我把卡尔递给保罗,我的手臂承载不了卡尔长久的重量,又酸又麻。

  “我也很难过。林枫是一个应该创造辉煌的人。卡佳,如果我早一些看到她的《扬帆》,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林枫的才华绝不是一般的才华。遗憾的是,当初她留给我的印象是美丽和无耻。”

  保罗的声音很低沉,不知他是在哀悼林枫还是哀悼她的才华?

  “在莱茵河的水波中,安息的是一颗不甘寂寞却终于不得不寂寞的灵魂。”他最后说道。

十:脏水的袭击
次日一早,我起身吃早餐的时候,保罗已经开着他的车子去游泳馆了,餐桌的一角压着每日的早报。

  我习惯地打开报纸,不禁大吃一惊。那不是我从前浏览的早讯,而是一份寄自柏林的《莱茵小报》。

  报上的第四版“名人热线追踪”栏目中,竟刊着我的照片,是内森与我共进晚餐的合影。我定下神来,开始读那篇专讯:

  众所周知,兰格先生的妻子离世已整五年。作为欧洲最富盛名的心理分析学家,五年间,有多少名媛闺秀千方百计想赢得兰格先生的青睐,如大家熟悉的蒙顿伯爵小姐,韦尔斯公爵小姐等等,但都失败了。

  早春的莱茵河是个孕育浪漫情怀的好场所。在河边漫步的兰格先生意外地邂逅了年轻的卡佳。卡佳修长的身段,淡然的浅笑,不俗的谈吐,优雅的举止,高贵的气质打动了兰格先生的心,点燃了他久已熄灭的爱的火苗。他邀请她共进晚餐,而她,也愉快地接受了。在举杯凝眸的一瞬间,彼此的激情尽现无疑。

  卡佳-岑-休斯,生于中国上海,年少时随父母移居法国巴黎,受过良好的教育。曾从事过记者,专栏撰稿和翻译等工作,精通中、法、英、德四国文字。她的母亲晶…岑在法国上层社会拥有相当的知名度,她的父亲勋…岑是著名经济学家,而她的丈夫保罗-休斯,虽然拥有一定的财产,但没有名望。深感失望的卡佳在无奈之中,只身离开巴黎,前往柏林寻求安慰。

  我们真诚地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满纸的胡言乱语,居然把内森和我编派到这种地步!我愤愤然一摔报纸,忽然又觉奇怪,小报记者何以如此了解我呢?想起来了,在柏林飞往马赛的客机上,那个自称瓦妮莎的俄国女孩。

  那是个身材高大,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姑娘,很开朗也很健谈。当时乘客很少,三三两两的,空位很多,她就坐在我旁边的空座上。

  她的热情感染了我,我也随意和她谈起我父母、保罗还有我自己,临了我还留下了地址。没想到,她竟……

  我发现自己受了很大欺骗,愤然打电话给瓦妮莎:

  “我要控告你,你的所为让我痛心。你损害了我的名誉,你破坏了我和谐的家庭。瓦妮莎,我要你在报上公开向我致歉!”

  电话那头却沉默,好一会儿才传来声音:

  “卡佳,我希望你理解我们。我们是依赖你们而生存的可怜的人。我很抱歉利用了你的信任。”

  “瓦妮莎,说什么都是多余,你必须在报上向我公开致歉!”

  “卡佳,我很遗憾,世上的事不是象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挂了电话,气不断往上涌。内森-兰格!我不过同他说了几句话,吃了半顿饭,就成了新闻!

  在烦闷中等到保罗回家。

  “你看过《莱茵小报》了?”我问。

  “是啊,卡佳。我很幸运,居然如此出名的内森-兰格都爱上你了!”

  “可我没那么幸运。我还不知道内森‘兰格是干什么的,就已经上了新闻了!”

  “亲爱的,这便是名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做一个名人会活得很累,因为他是大家注意的焦点。而一个平凡的人会拥有他轻松自在的一切。平淡也是一种幸福。卡佳,我相信你始终是爱我的,不用向我解释。”

  “谢谢你,保罗。但我要控告《莱茵小报》,我要他们向我公开致歉。我不能让人不明不白地泼一盆脏水!”

  “那会使事情更加白热化,卡佳。说真的,你这么做,人家还求之不得呢!这样更为那些小报记者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写作素材。我们千万不要再卷入此事中去,他们自然会偃旗息鼓。”

  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人家把报纸寄到我家,明明就是在激我嘛!身正不怕影歪,他们爱怎么编派就怎么编派吧!

  “不过卡佳,我想问你,兰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知怎的,保罗突然来了兴趣。

  “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深邃的学者,思想敏锐而深刻,说话有条不紊,极有感染力。当时我就想,他是个非比寻常的人,果然如此。只可惜,我们分手时过于仓促,连电话也未留下。”

  “如果你想找到他,一点都不难。每年的六月,他都住在香榭丽酒店。从我们这儿过去,只要步行二十分钟。”

  “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的崇拜者,我惊异于他的深刻。”

  “你知道他?”

  “只有象你这种养在深闺不问世事的人才不知道内森-兰格,人们都说他是第二个弗洛伊德。哎,什么时候我们请他上我们家来?”

  “真的?”我笑了起来,“瞧瞧,做名人有多好:吃穿不愁,再加那么多的崇拜者围着转。平民百姓才没人理呢!所以,我们的卡尔,最起码得超过内森-兰格。”

十一:不祥的预兆
在平静中度着日子。当《心灵的深渊》译完一稿时,已经是冬天了。我们的卡尔,已经会走路了,会说话了。那白胖圆活的小手,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儿,真让人爱不过来。母亲常常来看她可爱的小外孙,她叫他白岩。母亲逗卡尔时,一直都用中文。

  “白岩,我的小乖乖,你记住,你是一个中国人。”

  这是母亲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话。

  我困惑不解,我在法国生活的十几年间,母亲从来都是用法文和我交谈,她甚至没叫过我的中文名字。可是我的孩子卡尔,她不仅替他取了个中文名字,还坚持和他说中文。

  那一日清晨,拉开窗帘,保罗突然间兴奋地跳起来,他把我一下拉到窗前:“哇,好大的雪!”

  巴黎的冬季已经有两年没下雪了,难怪他如此兴奋。

  “卡佳,我们今天到郊外去滑雪!”

  “太棒了!”我也高兴地跳起来。

  准备先把卡尔送到母亲那儿,兴致勃勃抱了他刚要出门,左眼跳了一下,莫名的心悸。

  “保罗,今天不能出门。今天是冬至。”

  然而他固执地非要出去,我没有办法,只好一人留守家中照顾卡尔。心中忐忑不安。

  待到下午两点,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直刺耳膜。

  我的不安得到了应验,那是巴黎急救中心打来的电话,然而不是保罗,而是丹,丹出了车祸!

  犹如五雷轰顶,我来不及多想,急急给母亲打了电话,要她过来照看卡尔,然后也不等她说什么,挂了电话,马上赶到了急救中心。

  一名和蔼的医生告诉我,丹是在买好鲜花后穿插越马路时被一高速行驶的汽车所撞,内伤很严重,当即昏迷。在丹随身携带的生命急救卡上,虽然填着艾琳娜的名字和电话,但没人接电话。

  直至下午一点五十分,丹醒过来后,说出了我的名字和电话,他们才赶紧与我联系。

  “大夫,他能够恢复健康,是吗?”

  他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是靠仪器维持生命,活着无异于受罪。出于人道的考虑,我们将接受他要求的安乐死。”

  “安乐死?”我浑身仿佛被冰镇住一样,从头顶凉到脚心。

  “你可以进去看他,夫人,你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亲人了。”

十二:青丝萦爱
我的耳边回想着医生的话语,但我现在是在丹的病房里了,我看见丹了。洁白的床单覆盖着他的身躯,他的手臂上,脚背上都插着七七八八的管子,金色的头发散乱地覆在光洁的额上,双眉皱得紧紧的,嘴唇是惨白的,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

  我的心揪紧了,轻轻地走上前去,跪在他床前,把他的一只手握在我手中,静候着他醒来。

  那双碧蓝的眼睛睁开了,伴随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他微笑了。

  “你来了,卡佳。”

  “是的,我来了,丹。”我把我的脸贴在他手心里,这时我真想哭。

  “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前,能够见到你,共同回忆所曾有过的美好的一切,我很安慰。”

  “不要离开这个世界,丹,要活下去。”我恳求道,我的心宛若被尖刀正在切割,痛得难以自持。

  丹轻轻摇了摇头。

  “我留恋这个世界,热爱这个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可是我只能选择死亡。原谅我,卡佳,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可是艾琳娜知道吗?她爱你。”

  “她前天去美国了,为了要不要孩子的问题,我们争吵了好多次。”丹的眼神回避着我。

  我沉默了,看着丹的脸,那张脸苍白而无血色,但从那闪烁着忧伤的眼睛里,我依然能看见过去那个生气勃勃、热爱生活的青年人。但如今,他卧在病榻上,静等着死神的召唤。我背过脸去,悄然拭去脸颊上的泪珠。

  “艾琳娜承受不了这一切。告诉她,要好好生活下去,我为我们共同生活中发生的所有遗憾致歉。卡佳,帮助她坚强起来,是你的责任。”

  丹的眼神是那样坚定,他竟有这么大的力量说那么多的话,我含泪点头。

  “真想回到从前,那个冬雾弥漫的清晨,一个黑发的女孩在看我画画,她的黑眼睛里跳跃着快乐的光芒,她说要带我去长城……”丹梦一般地述说着往事,带着忧戚的微笑。我的思想也沉溺于过去,无言的泪水不停地流淌,一直到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丹不再说下去,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连我的思想。

  时间一分一秒,那样漫长,那样短暂。

  “卡佳,请你叫医生来。”丹终于又一次开口,“你回去吧,你受不了。”

  是啊,我真受不了他的镇定。我站起身,顾不上揉我发麻的双腿,向门口走去。我明白再无法改变丹的决定,他眼中必死的决心让我心伤。

  “卡佳,不道个别就走吗?”在丹的声音里,我听出了无限的依恋。我走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永别了,卡佳。你飘扬的黑发真是美丽。”

  丹的话触动了我的心弦,我慢慢地走出门去,叫来了医生。他将执行他神圣的职责,让一个病人无痛苦地离开人世。

  “我们只尊重病人本人的意愿,夫人。要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我满面的哀戚之色或许感染了医生,他这样宽慰我。

  我向一名护士借来了剪刀,铰断了我长长的黑发。我跑回丹的病房。

  医生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他手上的那根银针闪着死亡的寒光。我冲上前去,把我手里的那束青丝放在丹的手上。

  “留起长发,为的是心爱的人;剪去长发,同样为心爱的人。丹,让我陪伴你度过最后的时光。”

  丹珍爱地把青丝拢在胸前,此时他身上的管子一根也没有了。他吃力地抬起手臂,替我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晶莹的泪水随之流下。

  我把他的手合在我的两只手里,同时看着医生把死亡之针扎入他左臂的静脉。丹的微笑凝滞了,他的头歪向一边。

  我一动也未动,默默地注视着他走向死亡,走向人生的最后归宿,走向永恒的境地。我是爱丹的,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解脱了他的痛苦。”医生翻开丹的眼皮,宣布道。

  “死是需要勇气的,然而活着更需要勇气。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夫人。”

  我放下了丹的手,我的眼睛再次触及那束青丝。永别了,丹,让我飘扬的黑发陪伴你一同去那遥远的天国。

  在丹依旧温热的唇上我深深印下一吻。

  “我爱你,丹,我永远爱你。永别了!”

  我轻声说,我相信冥冥之中的丹能听到。

  当我走出门时,我又一次回过头,想最后看一眼那熟悉的脸庞。但丹的脸已被一条雪白的床单罩住了。我强忍住悲泣,跑出医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十三:染血的白玫
天,还是一样的天,灰蒙蒙的,在下着雪。雪花在我眼前飞舞,凛冽的寒风直往我脖颈吹,然而我没有一丝寒冷的感觉,我只是悲哀。悲哀压倒了一切。心在碎裂,世界在毁灭。我的眼睛里已不再有泪水,悲哀使我麻木。

  我慢慢地走着,道路两旁的大树随着我的脚步慢慢地向后退去,过去的一幕幕情景仿佛幻灯似的在我脑海中放映……

  那个雾气朦胧的早晨,那个金发的青年微笑着端详他的画,明澈的蓝眼睛中有一股神奇的魔力……

  春天的夜晚,我们一同为阿格尼丝唱起了生日歌。“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回去的路上丹这样说,他的眼神中分明有着感动……

  夏日的沙滩,刚从死神手中逃离的我,躺在丹的怀中,为自己差点失去的美好的一切而哭泣。是丹,用他宽阔的胸怀,结实的手臂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安全和保障……

  “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苦。”在阿格尼丝的葬礼上,我为丹拭去泪水。这是个秋雨蒙蒙的日子,我戴上了阿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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