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芷格格,竟来取笑我!”兰馨羞红了脸,却不肯认输,“是谁一进内室就拿帕子捂着嘴偷偷地笑?当我没看到么?”
“至少我没有让人看得呆住,连行礼都忘了。”
兰馨恼羞成怒,开始满屋子追打兰芷,“他看的明明是你,偏又拿我说嘴!”
兰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往皇后身后躲,“皇额娘,救命!”
“皇额娘可救不得你。”皇后笑看着两姐妹打闹,竟也没有阻止,反而乐呵呵地看起戏来,“自己惹得祸,自己摆平。我若救了你,兰儿岂不是要恼?”
“皇额娘,你学坏了!”兰芷嘻嘻哈哈地指控,举起双手作告饶状,“我投降了,可累死我了。”
兰芷刚重新坐下,容嬷嬷带着宫女来换茶水,“芷格格,新沏的桂花茶,已放得温温的,刚好入口。”
兰芷笑眯眯地接过喝了一口,细细品了品味道,“还是容嬷嬷最疼我。”
皇后一瞪眼,假作生气状,“敢情我平日里白疼你了,竟还比不得容嬷嬷的一杯茶水么?”
“哪能啊?”兰芷眨了眨眼,凑到皇后跟前,“皇额娘自然是最最疼芷儿的人了。”
“罢了,反正都说不过你。”皇后一点兰芷额头,见着兰馨也已坐下喝茶,遂又问道,“多隆那孩子我见过几次,虽说胡闹了一些,但本性还是好的。他出了这么大的丑,后来又怎么样了?”
“还不是多亏了富察侍卫机灵。”兰馨放下手中的杯子,别有深意地瞥了兰芷一眼,“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多隆,就算要迎接五阿哥与两位格格,你也不用五体投地,行这么大的礼。’之后,多隆旁边的那人趁势将他扶起来了。”
“哦?这次的侍卫是瑶林带队?”
“嗯。”兰馨点头,拉长声音道,“据说是由皇阿玛指定的呢。”
皇后瞧了兰芷一眼,正要答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皇后向容嬷嬷使了个眼色,容嬷嬷会意,向门口走去,“发生了什么事?这般咋咋呼呼的,成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他——”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在门外道。
“皇上怎么了?”皇后一惊,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厉声喝问,“说不清楚,仔细你的脑袋!”
“是!皇上从围场带回来一个姑娘,说是五阿哥一箭射中的,一路往令妃娘娘的延禧宫去了。这会儿太医们已经在延禧宫候着,皇上还说,医不好这位姑娘,让太医们提头来见!”
暗涌
“什么?”皇后面上神情变幻不定,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忽然整了整原就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抬步向外走去。
兰芷吃了一惊,一把拉住皇后,“皇额娘,您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去延禧宫。”皇后的表情很冷,一字一句出口的话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要去问问你们皇阿玛,是不是任何一个不明不白的野丫头,他也能往宫里带?再怎么说,我还是皇后,老佛爷不在宫里,难道我还能看着不成?”
“皇额娘,您这会子过去,除了让场面更加混乱之外,还能做什么?”兰芷一边朝容嬷嬷使眼色,一边安抚住皇后,让她重新坐了下来,“现在延禧宫里一定乱糟糟的,您急冲冲地过去,万一跟皇阿玛起了冲突,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兰芷心下暗叹了一声,不觉有些头疼。原本,永璂聪明孝顺,永璟乖巧伶俐,再加上有兰馨弥补了当年五格格早逝的缺憾,皇后刚硬倔强的脾气已经内敛了许多,平日里处事手段也多了些圆滑柔和。况且,之前有太后在上面镇着,后宫虽说不平静,但也没出什么大事,乾隆与皇后之间自也没什么冲突,帝后相敬如宾、关系和谐。
可惜,皇后本性中的冲动强硬仍然没有改变,只待有了机会,稍一撩拨立刻就会爆发。当然,这并不是说皇后不聪明,能让太后亲自选为皇后,并将偌大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
她只是太过看重乾隆,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罢了。
这些年来,虽有兰芷借着太后之口,偶尔提醒一两句,让她将心思多多放在孩子身上,但想改变她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与习惯,又谈何容易?如今,兰芷也只有提醒着、劝解着,让皇后少跟那帮人产生联系,由得他们折腾也就是了,反正她还有一个在五台山的太后撑着不是?
另一边,容嬷嬷已让原本在屋子里侍候的宫女太监下去,没有关上房门,而是让宫女太监走的远远的,并吩咐心腹之人守住门口。
皇后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虽然脸色还是不好,却也不再坚持要去延禧宫,“好了,芷儿,你可以放开皇额娘了。”
“你们都坐下吧。”皇后瞧了站在一旁的兰芷兰馨一眼,指了指原先两人坐着的位子,“芷儿说得不错,我就算要过去,也不能这会儿过去。”
食指在桌面上缓缓地敲击,皇后望向兰芷,“关于你们皇阿玛带回来的那位姑娘,芷儿有什么看法?”
兰芷微微一笑,心道皇后果然是聪明人,并没有被“令妃”“延禧宫”这样的字眼蒙蔽,还是一眼就瞧出了事情的关键。
“围场那边戒备森严,又言明是皇家禁地,普通老百姓绝不会在附近逗留。皇阿玛去之前,必是经过清场的,这姑娘忽然出现,被五哥一箭射中,多半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当日皇阿玛在场。”
兰芷自然清楚整件事的真相,但她又不能说出来,只能斟酌着道,“她能让皇阿玛这般紧张,甚至扬言要太医的脑袋,必是跟皇阿玛有某种关系,还是能让皇阿玛失态的密切关系。”
“密切的关系?”兰芷的话音落地,过了许久,皇后才喃喃地道,“跟皇帝有密切关系的姑娘家只有两种——不行,我得去看看,不然我这心一直突突地跳,怎么也静不下来。”
“皇额娘!”兰芷叹了一声,无奈地将皇后再度按回座位,“皇额娘,不管那姑娘跟皇阿玛是什么关系,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要紧?您可是皇后,整个后宫除了皇玛麽,就数您最珍贵,难道她还能越过您不成?”
顿了顿,看了看皇后的面色,见她并未着恼,兰芷神色古怪地继续道,“既称之为姑娘,想来年龄不会太大……”
皇后想起乾隆老是往宫外跑的行径,想起他数次江南、河洛之行,再想想他平日里的性子,这脸色也不觉越来越黑。
兰芷知道皇后想到了答案,这才小心地道,“如果她真的是皇阿玛的……那皇额娘更无须担心了,她在宫里住不了多久,总归是要出嫁的。更何况,虽说皇玛麽现下不在,但这事儿还是得让她知道的,我们只需实话实说即可,皇玛麽是个明理的人,定不会怪罪我们。”
皇后沉默了片刻,看向兰芷的目光已有所不同,良久,才略有些不甘心开口,“其实,皇额娘也不是在意这些。只是,你皇阿玛绕过坤宁宫,直接将人送去了那边,这做法可不让人寒心?”
兰芷一听皇后连这般私密抱怨的话都跟她与兰馨讲了,确是真正将她们姐妹当成了自己人,心底也暖融融的,“皇额娘,您莫不是糊涂了?才刚芷儿已说过您是皇后,那姑娘若是已确定了身份,这宫里怕早已传遍了,既然还未有动静,说句来历不明也不冤枉了她,如果直往您的宫里送,岂不是平白抬高了她?再说,芷儿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姑娘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贸然与她扯上关系,也未见得一定是好事。”
后宫的处事原则一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有那不安分的,才是上蹿下跳地找事。皇后已位在中宫,又育有二子,既得太后欢心,乾隆也尊重她这个皇后,的确也没必要上赶着去看一个晚辈。她不似令妃,做梦都想生一个儿子,只要乾隆喜欢在意的,她得比乾隆更喜欢在意。
还是兰芷说得对,她现在要注意的并非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而是必会借着这丫头找事的令妃。她知道,令妃等这样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此刻如了愿,就是没事她也能找出事来。
山雨欲来啊。
不过,从宝亲王府到如今,风风雨雨几十年,她又何尝怕过?
眼见皇后陷入了沉思,容嬷嬷在一边开口道,“皇后娘娘,依老奴看,芷格格说得很是在理。也就是那起子奴才秧子出身的,才会将个野丫头当宝,娘娘犯不着去凑这个热闹。”
皇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兰芷与容嬷嬷的说法。其实,即使容嬷嬷不加这么一句,她也已经想通了,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却缓和了脸色,再没有了立刻前去延禧宫的想法。
轻拍了拍兰芷的手背,皇后有些感叹,“芷丫头,想不到你竟能有此见地,怪不得老佛爷会将慈宁宫交给你,也怪不得,她临走之前会让皇额娘有事的时候来找你商量。”
原来是太后打过招呼,难怪皇后能静下心来听她分析。想想也是,她本数晚辈,如果没有太后的原因在,皇后哪里会这么容易将她的话听进去?
胡乱地想着,兰芷口中却道,“皇额娘太高看芷儿了,芷儿的这点子浅见,皇额娘怕是早已想得清清楚楚,哪里需要芷儿多嘴?”
“得,你也甭谦虚了。我的脾气我自己知道,今天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已冲到延禧宫去了,容嬷嬷是拦不住我的。”皇后重又露出笑脸,“我虽也能想清楚其中关键,却必定是事后了。”
“皇额娘是真性情。”兰芷也笑了,贼兮兮地凑近皇后,“其实啊,芷儿也是有私心的。芷儿怕皇额娘认了其他姐妹,就不要芷儿与姐姐了。人家都想抢咱们的皇额娘了,芷儿当然要防备着。”
皇后被逗得笑出声来,“好好好,除了你们两个丫头,皇额娘谁都不要,其他的,谁爱认谁去!这没影儿的事,也值当你这般担心?”
“皇额娘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是不是,姐?”
“啊?”兰馨略有些茫然地看向兰芷,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什么事么?”
本来有了与兰芷在马车上的谈话,兰馨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想不到兰芷当日所言这么快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眼前,早已听得呆了,压根没听到兰芷问了她什么。
皇后早已看出了兰馨的状态,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让她离开,将她隔离在这些事情之外,“兰儿不必想那么多,多听多看,慢慢地习惯了就好。过些时候,你与皇额娘一起去延禧宫,至于芷儿,老佛爷先前早已吩咐了,也定是要去的。”
兰芷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忽然道,“皇额娘,在这之前,芷儿还有一事要问。”有太后的话在那里摆着,她不用再瞻前顾后,有些话说出来也不再有顾忌。
“芷儿你说。”
“方才那个小太监,是皇额娘的人?”话是问皇后,兰芷的目光却是询问地看向容嬷嬷。
容嬷嬷看向皇后,见着皇后点头,这才开口道,“他在皇上身边当差,因品级不高,只能得知大概的事,细节却是不清楚的。”
皇后神情一肃,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罩着一层寒霜,“这个小太监有问题?”
“这个芷儿不能确定,只觉得他之前的举动让人生疑。”兰芷看了看皇后,慢慢地分析道,“他既是皇额娘的人,便不该在门外大呼小叫,大可进门来仔细分说。可惜他不是,他一开口就是皇上,其实皇阿玛根本一点事都没有,他却用皇阿玛让皇额娘失了平常心。接着,他两次提到令妃的延禧宫,并特意强调了皇阿玛对那位姑娘的重视,可不就是直接挑动皇额娘往令妃的延禧宫去么?由此可见,这小太监深知皇额娘的脾性,也知道皇额娘最讨厌什么。”
眼见皇后的脸色越来越冷,兰芷想了想,还是再加了一句,“当然,这只是芷儿单方面的猜测而已,兴许那个小太监也是无心的。”
“无心?我看是故意的才对!”皇后冷笑了一声,“本宫不过几年没管事,看来已有很多人忘了本宫才是皇后。这事儿芷儿你别管,皇额娘记下了。”
兰芷答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这几年皇后忙着给永璟调养身子,除非是乾隆亲自吩咐的大事,其他的她一概不理会,反正后宫凤印也不在她这里。如今想来,皇后的疏忽确实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借着乾隆的宠爱,又有凤印在手,那人应该趁着机会没少撬皇后的墙角,没少安插人吧?
那小太监十有八九反水了。不过没关系,皇后既然已腾出手来,自是知道该怎么做,根本不用担心。
燕子
皇后、兰芷、兰馨走进令妃的延禧宫时,乾隆正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打量着案上一把摊开来,上面画着荷花、题着词的折扇,以及一幅画着烟雨图的画卷,面上满是怀念与感慨之色,甚至连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总管高无庸都不在。
皇后见状,给身后的容嬷嬷使了个眼色。容嬷嬷会意,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出去了。
乾隆听到动静,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见是皇后,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照理,他应该将人送到皇后的坤宁宫,但想起她素日的脾气,他便下意识地来了延禧宫。不过,这事儿终究是要知会皇后的。
“皇后来了?”乾隆淡笑着看着皇后兰芷三人,站起身来,“兰儿与芷儿也来了?”
上前行了礼,皇后语带嗔意的瞥了乾隆一眼,“都发生这么大的事了,臣妾能不来么?”
“是啊,皇阿玛,您可吓死我们了。”兰芷一脸惊魂普定地模样,上前环住乾隆手臂,“您不知道,您当时说这次秋猎至少会去一个月,刚才皇额娘一听您从围场回来,担心得不得了,那报信的小太监又说得不清不楚,我们都以为您出了什么事。这不,后来知道皇阿玛没事,皇额娘仍然执意要马上来见您,说是不见到您的人就不放心,芷儿与姐姐怎么都拉不住。”
“好你个芷丫头,敢情你专程到你皇阿玛面前揭皇额娘的短来了!”皇后故作气恼地瞪了兰芷一眼,“看来皇额娘以前是白疼你了。”
“皇阿玛您看,皇额娘恼羞成怒了。”兰芷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乾隆,“看在芷儿实话实说的份上,要是以后皇额娘不疼芷儿了,皇阿玛可不能不管芷儿。”
“皇阿玛,兰儿可以证明,芷儿说得都是真的。”一边的兰馨轻柔地加了一句,末了还像为了增加说服力般肯定地点了点头。
被兰芷兰馨这么一打岔,原本略有些沉闷与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那剑拔弩张的火苗还未燃起就消失殆尽,反而有种淡淡的温馨感弥漫开来。乾隆眸中含笑,轻拍了拍兰芷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芷儿无需担心,皇阿玛保证,你皇额娘只是口硬心直,嘴巴上不饶人,实则心里还是疼爱你的。”
安抚完兰芷,乾隆看向皇后,心里有些感动,对自己绕开坤宁宫的事不觉又多了一丝愧疚。当然,他的身份与性子注定不可能说出抱歉之类的话,也只柔和地扫过皇后一眼,轻声道,“让皇后担心了。”
如果乾隆早些年说这些话,皇后指不定会受宠若惊,感动得恨不得替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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