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霜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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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花店]霜花乱-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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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庆宫的寝殿内却是一片暧昧的红。
  王妃昏睡在红帐红铺的龙榻上。两颊潮红,眉梢蹙起,双目紧闭,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安的梦境,娇软的身躯不住微小地挪动着,呼吸也有些重。
  王立在床畔五尺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身姿稳健一动不动。
  在刚刚送了宝德回去转回来看情况的寒柏眼中看来,却明白这个王其实是完全僵在了那里。
  他其实还计算了王受药物影响真正跟王妃圆房的可能性的……可惜看来这一位的意志力和立场都很坚定。
  “殿下。”
  王悚然一惊。转头看见是寒柏,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脸上登时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来。
  “殿下?”
  “你……”王刚要移动脚步,就是一软,险些儿就要倒下去。寒柏伸手扶住,王便顺势倒在了寒柏身上。
  这样近,才嗅到对方身上微微透出来干净的气息。王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更加的昏沉了。吐息都像是着了火。只有现下身体所依附的这个人身上透出的清凉气息可以缓解自己的焦灼……王的眼虚虚地向旁边看过去,先映入眼底的,是泛红的、白玉一般的耳垂,然后是线条清逸的侧脸,最后,是那个人微微拧起的眉头,和平淡冷静一如既往、然而却又隐约透出一丝迷惑困扰的眼神。
  那个眼神……
  王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自凝定心神,手虽然仍旧有些不稳,依然强撑着用力握住寒柏的手臂,将自己从寒柏身上推开,站直身躯,低低笑道:“不必如此,寒柏……”
  不待说完,脚下气力已尽。金冠的男子软软靠倒在蓝衫侍卫的左肩,昏沉的头脑中满是热意,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坚持和理智,只觉得自己恨不能化作一滩水,就这样淌下去,旁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了。
  可是……可是……
  看着怀中男子拧眉不适双眼迷蒙的样子,寒柏想了想,瞥了一眼还在床上辗转现在已经忍不住开始自行拉扯内衣带子的女人,就着挽住靠在肩上的人的腰的姿势,将他带往床边,靠着床柱坐下,伸手探入对方怀中去取那些事先就交给了对方的玉瓶。
  那沁凉的、带着薄茧的手触及到自己的肌肤的时候,倚在寒柏怀中的金冠男子极低而又极舒服地、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灼热的皮肤逐着那凉,忍不住向所倚靠的怀抱中更加的贴近;却又因为那凉,脑子里挣扎着明灭的理智又浮了出来。
  “不行……”
  那饱含情动意味的声音毫无说服力,然而那手的动作如同金冠男子所猜想的一般停住了。
  从衣襟中抽出的手带进一丝凉风。王身体一紧,不知道自己心里漫过的是什么滋味,便听得那道如常冷静的声音道:“现在去请洪总管过来吧?”
  王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了王妃一眼,几乎用了全身仅余的力气摇了摇头。然后他咬着牙,慢慢从那个让自己生出错觉的怀抱中离开,握住怀中的玉瓶,缓缓向寒柏展现出一个温和如常的笑容。
  “你去休息吧……我自己也可以的……你把那支烛灭了收好吧……”
  寒柏看他坐正坐直,虽然知道他是逞强,依旧起身退开,点头称是。
  “不要……告诉洪总管……”
  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寒柏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床侧的男子侧着头,长长的发掩住了所有的神情。
  夜色幽深。
  整个王宫都像是陷入了沉睡。天空中有圆满的月,然而那月光是清冷的,没有温度,照得整个王宫中无论是空地还是阴影,都透出一股森寒之气。
  朴胜基靠在廊柱之后,静静地看着那个清冷如月的人渐渐走近。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目光平视前方,却是什么都没有映入他的眼中,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记忆在行走而已。
  就像他一贯的样子。无心无情。
  最初的那伸手一扶,难道真的,只是不想让人倒在自己的身上吗……
  朴胜基的眼神暗了暗,在那个人经过他的身后的时候,淡淡出声:“寒柏。”
  寒柏闻声站住,转头看见朴胜基从廊柱外侧转进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倒是不担心朴胜基会发现自己多少秘密。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这里只是回寝居的必经之道。而朴胜基会出现在这里,大约只是起疑。
  了解寒柏不会主动出声,朴胜基垂下眼帘,向对方走近两步,正要说话,却问到寒柏身上隐约飘散的香气,登时脸色就变了。
  他时常侍立于王与中殿的身后,自然熟悉那个香味。那是王与中殿身上最外层的熏香味道。为什么……到底是……哪一个?
  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抬眼看到的依然是淡漠中带着不解的目光。朴胜基只觉得心里翻腾如绞。呼吸滞塞。浑身僵硬。
  寒柏……
  原来如此。
  还以为只是注意着朋友,信任着兄弟,现在,终于知晓了自己真实的感情。
  可是你……这个让自己动心的你……心里,究竟,都有些什么呢。
  寒柏看着面前容颜清秀的男子定定地望着自己,目光中神色变化。经过这许多年,他已经能够将那些神色与情感含义一一对上。
  那些悲伤眷恋与绝望,映在他的眼底,让他隐约有了一些不安的感觉。
  那神色,仿佛很熟悉。
  记忆里面,那个名叫“李铎”的少年在镜子里,也曾无数次看到自己露出这样的神色。
  那是因为,李铎深爱着自己名义上的亲姐姐,李郁紫。

  十、前世

  似乎总是摆脱不了作为次子的命运。
  李家家大业大,祖祖辈辈的惯常偏疼长子。虽然他已经是分家旁支,却也因循此例,不曾得到过关注。
  只是因为他出生的这一代,宗家长房连续两代都是中年得子,同他同辈的这一代嫡系,还是个女孩子。
  他父亲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野心,只是意外有了他,就已经胆怯得不行。后来意外身亡,留下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妻子和两个儿子,自然会被人打主意。
  他不知道后来的这个“父亲”——或者说整个“李家”是拿些什么东西跟自己的母亲交换的自己,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宗家长房的儿子。
  那个比自己大不到三岁的名义上的姐姐看见他,而后目光转到她的父亲身上,里面是他都能看得出来的不敢置信的惊痛与哀伤。然而那个中年男人毫无所觉,一径叫她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弟弟”。
  虽然原来的家里与长房关系疏远,每年过年以及宗家祖父母生辰全族聚会的时候,他都有听说过这位姐姐的优秀。亲切,娴雅,博文广识机灵聪敏,几乎所有长辈晚辈都喜欢她,平辈中比她年纪大的虽然与她并不亲近,却也礼善往来。
  他本来以为她就是一个光芒闪耀高人一等的公主。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是要取代她的所有。她恨自己是应当的。他需要的,应该是讨好她,让她甘心退后。
  然而她没有恨自己。
  他看了她四年。在他来到她的家之后,她只是渐渐放手,渐渐将自己隐藏起来,收敛光华……冷淡感情。
  他以为她是收敛了光华。只是一个平常的姐姐的心态,照顾自己。
  可是他,从小就不曾,受过这样的,关心照顾。
  或者她只是举手转念的事情。她本来就细心。
  可是他,不自觉的,越来越多的,注视她,注意她,靠近她,依赖她,到后来……没有办法,离开她。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质了感情。或者只是独占欲也说不定。
  朋友说,他这是偶像崇拜衍生的恋姐情节。
  可是当他看到她在一群在李家人根本看不起的庸人混混太妹中笑得阳光灿烂恣意洒脱的时候,当他看到她靠在一个陌生的男子身上脸红娇嗔的时候,胸中涌起的怒火和狂念,根本就不是弟弟看到姐姐交男友的那种嫉妒。
  她在家里,那么冷淡。只有对自己的时候,那样调皮的笑,关切的话语,仔细的着想,原来,都是假的吗?!!
  他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而是偷偷跟了她一段时间。然而越确定那个男的对她的好,越确定她的自由,心里就越憋闷滞塞。黑色的邪火在胸腔里面烈烈的烧。四肢百骸都是痛苦。
  然后,他做梦。梦到……占有她。
  这不是弟弟对姐姐的感情。
  只有她可以站在他身边。
  如果她可以站在他身边。
  他使了手段,让那个男的被当做黑社会的给关到了劳教所。然后用担心姐姐的好弟弟的姿态,让现在的父母注意到她不合规矩的行踪举止,好好的,管制住她。控制她的行止,不让她再脱离学生的身份生活。
  然后,将自己绑在她的身边。以监视者的身份。她的思想体系对一般人来说很奇怪,他知道她会而且只会怨恨那一对不合格的父母,而会尽量的体贴他。
  他猜得很正确。她依然牢记自己是他的姐姐,而他在她心里,一直是无助的单薄的不能自己的被带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的小男孩。
  他知道,她一直看自己的眼神,最多的是无奈。可是他相信,只要她身边只有自己,那么,他迟早会让她的心思,向自己的靠拢。
  然而他还是想得不够周全。她找到机会,去找了那些在他看来完全没有资格跟她交往的人。
  他无法忍受她的眼里,那些人的份量那么重,那个人,比自己重要!
  他在现实当中吻了她。无数次梦里的渴望之后,终于触碰到真实。心里一直空落得恐慌的位置仿佛骤然圆满。他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是她猛力地推开了自己。
  虽然脸上努力镇定,但是一直注视着她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眼底毫无准备无法掩饰的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条件反射的憎恶。
  被讨厌了啊。
  心里一片冰凉。虽然她还是承认自己这个弟弟,但是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了所有人的颜面,而不是她的真实。
  彻底的,失去了啊。
  之后,她在家里对他的态度也冷漠下来。
  那一对父母,没有人觉出不对。
  夜里无数次的,他靠在与她的房间最近的那面墙,想象着她在那边的模样。
  梦里,无数次的,回味那个无法言说的吻。
  她考上大学,报的志愿离家很远。她的母亲悄悄改了她的志愿,她闹到教委,非要改回来。后来折中处理,就在中部的一所大学读才算了。
  他知道她还是对她的母亲心软了。尽管他们都知道,这回的事件,并不一定是因为她母亲舍不得她。
  她很少回家。回家也呆不长。他只好拼命学习。但是她回家时候的态度却很奇怪。总带着他们几个年纪比她小的平辈看一些乱七八糟的影片动画,说是普及前沿知识。
  或者是看得多了思想都被她带得奇怪,一次她带了朋友回来,他总疑心她跟那个女生过度亲密。而她在发现他的态度之后,淡淡扫了他一眼,说,如果我是,你要怎样?
  还能怎样。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无法入睡。
  他知道她不是,也知道她的拒绝。
  死缠烂打令她不快,也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又怎么放得下?
  然而世界总是荒谬。
  就在他高考前夕,她的祖母病倒。似乎是要换一个什么器官。
  所有李家的人都被召集。偏生配型指数最高的,是她。
  她带着一如既往的乖巧的笑,一如既往的温雅宜人地安抚调和着众人表现出来的情绪。
  几个高考的孩子当即就被赶回去备考。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笑容毫无破绽,然而袖子掩藏下的手指,那样紧绷的线条,想是已经被她自己绞掐得毫无血色了吧。
  他知道她不甘心。那个根本一点都没有慈爱心的老太婆哪里来的资格得到她的奉献?可是她总顾及着她的父母。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没想过,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手术出了事故。她死在手术台上。
  世界陡然崩溃。
  他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医院,家里,她的学校。一切的地方。没有了她。哪里都,没有了她。
  苍白的,空白的,世界。
  他放弃了高考。
  无视掉她的父母的责骂。忍受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是她的牵挂。
  然后,调查,追索。一个都不放过。那些,李家的人,那些,医生护士,那些,捣乱的人。
  和那个已经从劳改所里面出来的人一起,和最崇拜她的、她的表妹一起。
  一个都,不放过。
  李家既然如你们所说迟早是我的,那我毁掉它,有什么不可以。
  有漏网之鱼,很好啊,如果折磨你们的时间不够久,又怎么对得起她!
  然后,他和那个她的表妹一起,被伏击了。
  中国对枪支的管制,看来还是不够严呢。
  在中枪的时候,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她那一次瞒过自己去见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的事情。
  那一个吻……
  耳边是那个和自己同样疯狂的女子冷静的低笑。该庆幸自己终究是比较强一些么。意识恍惚的时候方向盘不受控制地撞上了人行道。最后一眼看到的场景,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女子惊恐的眼,和她手上被撞飞的奇怪物品碎裂后刺眼的白光。
  “你从哪里回来,寒柏?”
  朴胜基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尽量冷静地问。
  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清冷的人脸色忽然一变,皱着眉沉默了半晌,丢下一句“抱歉”,匆匆离开。
  走道之中,徒留夜风。

  十一、正轨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个月。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又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了。
  第三个月中,王频频使太医为王妃诊脉,得到的结果仍然是毫无动静。
  洪林看着王的脸色暗沉下去,虽然尽力温柔体贴,却仍然没有办法排解。
  他不知道他的王究竟是突然相信了什么秘法,居然就那样等着王妃怀上龙种。
  明明,并没有……同床……吧……
  心里面,无处着落的恐慌。
  如果殿下不要他了……如果王……
  不过王一直都,没有不要他。
  虽然同寝的日子少了。
  但是王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温柔。
  而且王似乎放弃了那个让他和王妃同房的念头。这让他实在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王妃其实是……很好的女子。
  如果她真的能够诞下殿下的嫡长子,就太好了。
  “还是……不行呢。”
  “殿下,是打算放弃吗?”
  “……真的是,信心不足了……呢。”
  “……如果实在是心急的话,殿下想做什么,就请按照自己的心意吧。不过,还请殿下允许臣可以在几位贵人娘娘身上继续试验。”
  “……你啊……”
  “请殿下恕罪。”
  “呵……你……好吧。只是……”
  “臣不会令殿下为难的。”
  “……嗯。”
  我知道你办事的分寸。
  我向来是,相信你的。
  我只是……有点担心。
  宝德的心思,这样那样的耽搁着,一直都没有跟你说。
  其实已经不在乎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将来中殿有了洪林的孩子,我一定会将他当做自己的珍宝一般好生教养长大。
  然后你的孩子,我也会当做子侄一般,和我的孩子一样疼爱照看。
  等他们长大,会像我们当年一样,一同俯瞰这天下。
  这样就,是最完美不过的结局。
  对着镜子纠结的事情,寒柏觉得实在是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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