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卷五 龙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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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 卷五 龙笛卷-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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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景清的手也不放开那块石头,也就是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为成握着石头,而石头上拖带着景清的残肢。
    等于为成拎着那只断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弯腰折。
    不过,拼了命也不能停。
    为成几乎没有觉察到自己是提着景清的断手在走。
    必须把这块石头拿到青音姑娘那里去——为成的思维似乎停顿在这个念头上。
    走啊走。
    月光洒满一路。
    为成热泪长流。
    正当此时——有一个声音传过来。
    声音很小,是硬东西和硬东西相碰撞的声音。
    咣!当!咣!
    不止一两个东西。
    咣!咣!当!
    是从身后传来的。
    那声音从身后逼近来了。
    随着它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好可怕啊。
    为成觉得恐瞑,但不敢回头去看。
    正要大喊一声向前冲时,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阵战栗传到左手,仿佛钓到一条大鱼的那种感觉。
    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两个头发蓬乱的脑袋咬住为成拎着的景清的右手。这两个头颅正在左右晃动,动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块。
    他不禁松开手。
    猛地把景清的断手扔了出去。
    “哇!”
    为什么会把那残肢带到这里来呢?
    为什么没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头不石头。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抛到九霄云外。
    “好饿啊……”
    这样的声音传了过来。
    低沉的,不祥的声音。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竟然想抢走我们的食物啊!”
    “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之下,几个头颅漂浮着,盯视着为成。
    “为成……”
    有声音传来。是熟悉的声音。
    仔细看,那些头颅之中,有景清的头,景清的一双眼睛怨恨地望着为成。
    “你打算自己带回石头,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吗,为成……”
    之后的事情,为成就记不得了。
    “哇!”
    他喊叫着拔腿飞奔。
    跑啊跑啊,他终于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为成关上门,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来。
    “啊,为成大人,为什么这样慌张?”
    “景清大人被那些头颅吃掉了啊!”
    已经口干舌燥的为成说道。‘“哎呀——”
    为成望着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觉汗毛倒竖。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体所朝方向与头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样的!
    
青音姑娘身体明明背向为成,脑袋却面向为成。如果是扭头面向这边,肩、背也多少要转过来,可此时只有头部转向这边。
    直到此时,为成才发现情况不对头。
    青音姑娘坐着的地板上,有一圈东西正在扩散。
    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
    青音姑娘的头颅在灯光映照下轻悠悠地漂浮起来。
    她所穿的唐衣皱成一团,掉在晕染的垫子上。
    “哇!”
    为成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他跑向飘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头颅。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头,向尚未关闭的板窗跑去。
    “为成大人,你干什么?”
    为成将发出斥责声的青音头颅掷出窗外,把板窗关上。
    
他扔出那头颅时,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还是庆幸及时把头颅丢到外面去了。
    没等他松一口气,又有一个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个头颅在撞击板窗。
    “为成大人,请把这板窗打开!”
    “把你的肉给我吃掉!”
    “好饿呀。”
    
为成胆战心惊地透过板窗的缝隙向外窥探,在月光的映照下,发现好几个头颅在飞舞。
    为成流着泪念起佛来。
    幸亏那些头颅没有办法打开门和窗,没过多久,东方的天空渐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为成家在何处。”
    是景清说话的声音。
    “我也知道!”
    青音的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之后,外面安静下来。
    太阳照进六角堂时,为成已经等不急车来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噢,那天中午,在清凉殿的渡殿,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宪说。
    “原来是这样。”
    晴明点点头。
    “这三个晚上,我都保护着为成大人免受那些头颅的攻击……”
    “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唉,太麻烦了,晴明……”
    “麻烦?”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头颅的攻击,在他家宅的几个适当的地方贴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够了。”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张符咒,虽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开板窗的话,应该没问题吧。不过……”
    保宪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
    “保宪大人,您让那些头颅从此不再出现,也不成问题吧。”
    “那是当然。”
    保宪点点头。
    “该怎样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几种方法。在实施方面。
    应该没有问题,可是……“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对于麻烦事是实在做不来,光是想出那些办法,我已经疲惫不堪。趴在地上找东找西呀,四处奔走呀,找人说好话之类,我做这种事特别差劲。”
    “的确。”
    晴明苦笑着。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遗体,把遗体运回各自的家,光是这些活儿,我已经想找个人交出去了。现在虽然还没有明说,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应该很快会传开吧。”
    “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闹得满城风雨之前把事情解决。”
    “解决?”
    “晴明,你代我干,怎么样?”
    “我代你?”
    
“对呀,这事情原本也是冲你去的,我好歹也给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来做吧……”
    “由我来?”
    “没错。”
    保宪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里送。
    “首冢那边怎么样了?”晴明问。
    “我没有去那里,据说有五个头颅巧妙地从土里溜出来了。”
    “上面放的那块石头,似乎写着什么东西?”
    “据说写着两个字。现在那些字也已经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净藏上人写的字吧?”
    “正是。净藏上人在将门之时和纯友之乱时,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灵。”
    “净藏上人现在是在东山的云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连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独力承担啦。”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着。
    “怎么啦?”
    “那块石头现在在谁手里?”
    保宪听晴明这么问,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来的手伸入怀中。
    那只手再抽出来时,手里握着一块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石头。
    “在这里。”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没法不干啦。' ‘”拜托。“
    说着,保宪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那样就行了?”
    说这话的是博雅。
    他们在藤原为成的大宅里。
    外廊的木条地板上,站着博雅的家人实忠。房檐下倒吊着一条死狗。
    这是实忠跑遍京城才找回来的遗骸。
    “行了。”
   晴明点点头。
    强烈的气息扑向站在庭院里的晴明和博雅。
    这是由于向狗的遗骸浇了刚捣好的葱汁。
    “就这样,我们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说。

十二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静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没有点灯。
    只有藤原为成急促的呼吸声。
    实忠半跪在吊着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贴在板窗上。
    “我听见有动静。”实忠说道。
    不久,那些声响也传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齿咬嚼的声音。
    声音逐渐挨近过来。
    “好饿呀……”
    “为成大人今晚还是贴符咒、关板窗,待在里边吗?”
    听得见这样的说话声。
    不久,又传来异口同声的说话声:“咦,这里有肉!”
    “是狗肉!”
    “是肉!”
    马上,那些声音变成了野兽贪婪地大啃猎获物的声音。
    “博雅,你看——”
    
听了睛明的话,博雅从板窗的缝隙向外张望,只见月光之下,飘在空中的七个头颅,扑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尸上面,正啃食着死狗的肉。
    “好惨啊……”
    博雅喃喃着。
    
头颅们咬住狗的尸体,吃着上面的肉,而他们吃的肉却全都从头颅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内。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经过这样撕咬后的青音姑娘的肉吧。这样一来,肉等于没吃,肚子根本填不饱。
    “嗷嗷,好饿啊……”
    “好饿啊……”
    “怎么吃也吃不饱啊。”
    听得见头颅们的说话声。
    不久,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声音。
    是啃骨头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这样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接着,传来了头颅从各处撞击房子的声音。
    “请开门!”
    “请让我们吃肉!”
    “为成大人……”
    喊叫声持续了整个晚上。
    将近早晨的时候,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等太阳升起,众人走到室外,只见整个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实忠。
    实忠肩扛锄头。
    在三人前头,一只白狗嗅着气味领路。
    “它在追踪葱汁的气味。”晴明说。
    不久,白狗来到离为成家不远的一所独立房子前,钻进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来。
    “过去吧,实忠。”
    晴明这么一说,实忠便拿起锄头钻进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从下面传来了用锄头掘土的声音,不久,就听见实忠喊道:“找到了。”
    他从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个头颅。
    五个是旧的,两个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这样就解决啦。”
    晴明轻轻地说了一句。
    “哎呀,那实在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长舒一口气。

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头颅被葬在一起。
    五个头颅被埋入原来的首冢,那块石头由净藏上人重新写上两个字,放在冢上。
    也许是因为把大批食物和头颅一起填埋,自此以后,夜间在首冢附近走过的人
就再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了。

十四
    浅斟低酌。
    地点是晴明家的外廊内。
    晴明、博雅、保宪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个晚上一样,保宪盘腿而坐的两脚之间,睡着那只蜷成一团的猫又。
    
保宪伸出手指在酒杯里浸一下,然后将指头伸到猫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猫又微睁开眼,伸出红红的舌头舔舔保宪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干得挺漂亮嘛……”
    保宪一边让猫又舔酒一边说道。
    “哪里哪里,只因您保宪大人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过,那情景真是够凄惨的……”
    博雅记忆犹新地说。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饱不了。虽说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谓人性,的确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嗯……”
    “想到那惨死的模样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让入又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
    博雅打住话头,目光投向庭院,仿佛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观已尽呈秋色。
    静候冬天来临的庭院,在月光下缄默着,文风不动。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吗?”
    博雅说着,从怀里摸出叶二——从朱雀门鬼手上得来的笛子。
    他将笛子轻贴唇边,吹起来。
    旋律像一条美丽、发光的飘带,从笛子滑出。
    笛声在月光下延伸,扩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声溶化在秋之庭院。
    无法区分何者是笛声,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气息——连他的肉体本身,仿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间。
    “了不起……”
    保宪止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声呀……”
    仿佛是喃喃自语。
    晴明默然倾听,他让笛声穿透自己的肉体,溶化在天地间。
   笛声不绝如缕。
——龍笛卷  篇三  之
蟲姬
'日'夢枕貘


    夜间的大气中,飘荡着一种甘甜的香气。
    是藤花的气息。
    庭院深处,正开放着藤花。
    藤蔓缠绕着老松,足有一个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悬着好几串。
    是白藤和紫藤。
    
两种颜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着蓝蓝的月光,带着静穆、淡然之色,仿佛被水濡湿过一样。月光似乎已经渗入花房,经发酵变成甘甜的气味,散发到大气之中。
    “哎,晴明,简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现的念头直截地说出来。
    地点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内。
    博雅与晴明正相对而坐,浅斟慢酌。
    晴明穿着凉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仿佛唇上酒香永驻。
    昏暗之中有一两只萤火虫。
    
萤火虫的亮光在空中一闪而逝,待目光追向那个方向,那亮光却又在视线外的另一处闪过。
    
两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别坐在晴明和博雅一侧,见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静静地斟满酒。
    蜜虫。
    蜜夜。
    晴明用这样的名字称呼这两个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区的琉璃杯。
    
如果取过满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话,月光会注入其中,使酒杯带上一种色彩:仿佛透过玻璃观赏新绿嫩芽,因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泽带着蓝色的调子。
    “这样把琉璃杯玩转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笼子啦……”
    博雅一边摆弄酒杯一边说。
    博雅脸色微红。
    浅斟慢酌,两人都已微带醉意。
    晴明支着一条腿,像倾听着轻快的音乐一样,留意地听着博雅说的话。
    
“不,不是笼子。酒杯自己让月光留存在自己体内,从这一点来看,算是个容器吧?不,是家才对吧……”
    博雅自问自答。
    “哎,博雅……”
    晴明开了腔,随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条地板上。
    蜜虫为他斟满酒。
    “哪件事?”
    “抓住,然后再装进去呀。”
    “抓住再装进去?”
    “对。”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实之大人的女儿的事吗?”
    “就是家在四条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吗?”
    “没错。”
    “我知道。”
    “见过面吗?”
    “没有见过。”
    “但是,听说过?”
    “嗯。”
    “据说她喜欢饲养虫子呢。”
    
“应该是吧。让小孩子捉来各种各样的虫子,把它们放进一个特别的笼子里饲养。”
    “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这个‘有意思’是指什么?”
    
“听说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齿,即使有男人在场也满不在乎地掀起帘子,抛头露面。”
    “没错。宫中好事的人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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