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茜正踌躇满志地准备去睡觉,一旁的苗老大突然咧嘴一笑,说:“咱们子路今天可是给咱挣足了脸面。”说罢,苗老大又将苗子路作诗的事仔仔细细、满是自豪地跟苗李氏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人家都说咱们家子路是‘神童’呢!”
苗子茜倒没觉得苗子路作的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是苗子路是彻彻底底地借鉴人家郑板桥的《咏雪》。
苗李氏却不知道苗子茜曾经教过苗子路《咏雪》的事,苗老大也没跟她提这一点,听苗老大如此说,静默地看了沉睡的儿子一眼,半晌,叹息:“这个小书痴,都不知道‘枪打出头鸟’‘先出笼的鸟儿喙先烂’的吗……”
苗子茜闻言,怕苗李氏担忧,赶紧说:“娘,已经没事儿了。我跟大家伙儿说了,子路的诗几乎是原原本本仿照别人的诗作,所以最后大家还是都觉得,大公子比较有才华。”
听苗子茜这样说,苗李氏才略略放了心,顿了顿,又转头问苗子茜:“你什么时候听别人吟诵《咏雪》诗的?每次去镇上我都跟你一起,我怎么会不知道?”
苗子茜心底“咯噔”一下,就知道自家娘亲不是那么好糊弄,便把先前哄骗别人的话又说了一遍,一口咬定是自己在镇上的私塾里听到的,还特地指出是哪一次自己和苗李氏分开片刻,恰巧就在那段时间里听私塾的先生吟诵的!
见苗李氏将信将疑,苗子茜怕苗李氏再追问起来,她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便赶紧转移话题,忙问起寿宴上的疑惑:“娘,听闻这次来买奇石的皇商非常地有钱有权势,连皇帝都忌惮他三分呢!可是,新皇不是猜忌多疑,为人心狠手辣吗,怎么会容忍这样的商人存在,威胁自己的地位?”
宋太祖赵匡胤有名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苗子茜觉得,依大家口耳相传的新皇的性子,应该没有皇商能够做大自己的势力,让新皇忌惮三分才对。
苗李氏明知苗子茜想转移话题,也明白自从上次被石虎子吓得大病之后,自己的这个女儿就变了很多,特别有主见,只要是她不想说的,别人绞尽脑汁也别想掏出来,于是暂且放过心底的疑虑,说道:“既然是忌惮,肯定是有不得不容忍的理由,大约这位皇商富可敌国,让皇帝不敢轻举妄动吧。”
说罢,苗李氏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一般,顿了顿,才又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听说过前朝也有一个,不,是一对传奇的皇商夫妇。据说这对皇商夫妇特别善于运送和保存货物,譬如滇南的荔枝送到京城,竟然鲜得就像是刚摘下来一般!我还听说他们做了一辈子生意,几乎没折过什么东西,积累的财富就是一百间屋子也装不完!但是他们并没有为富不仁,反而跟散财童子似的到处捐钱,就连新皇登基前外族来犯,朝廷派兵抵御外辱,他们也没少出力——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他们毅然不求回报地承担了大半的军饷。皇帝很是赞赏他们夫妇,特地发放了‘御用皇商’的金牌给他们,还特地赐他们国姓‘秦’,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大秦国开国几百年来,商人被赐予国姓的,这可是头一遭!”
苗子茜听得连连咋舌,急切地问:“那后来呢?这对皇商夫妇现在怎么样了呢?”苗子茜想到了自己拥有的神奇的储物空间,想到要是能搭上这对“御用皇商”的话,那别说是一辆华贵的马车了,就是整个石头镇她都能买下来!
苗李氏脸色暗了暗,半晌,默然道:“去了,都去了。新皇登基没多久,他们夫妇就因病不治身亡,去世了,听说只留下了一个四岁的独子……”
苗子茜看着苗李氏的脸色,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心想,不会新皇猜忌,害死了那对皇商夫妇吧……
沉思中的母女俩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苗老大神色黯然,有些惊惶不定地看着苗李氏。
第二天,天气晴好,隔壁的石虎子家战争依旧在持续,摔打声、谩骂声并没有因为昨晚儿一整夜的混战而低下来。
苗子茜昨儿个晚上听故事听得太久,睡得晚了,早上睡了懒觉,直到苗李氏过来喊她起来吃饭,她才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不知今夕何夕。
苗李氏一边给苗子茜找衣服,一边指着窗户外面正在埋头苦干的苗老大,小声问:“子茜,你看你爹,他今儿个是怎么了,沉默寡言的,只知道干活?”
第二十八章 贵客临门
苗子茜自顾穿着衣服,一边低头忙活,一边看也不看地说:“什么怎么了,爹这样很正常啊,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只知道赶活儿的。娘,你就别多想,免得思虑过度伤神。”说完,苗子茜用脚尖儿勾起地上的鞋子,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自己奔出去洗脸了。
苗李氏无奈,冲着苗子茜的背影笑喊道:“慢着点,别摔到,洗完脸记得先把厨房的饭端过来。”
苗子茜在外头,敷衍地应了声。
苗李氏笑笑,转头,透过窗户看着在院子里干活儿的格外沉默的苗老大,眉尖儿蹙了起来,不明白怎么一觉起来苗老大就比往常更加沉默寡言,不但不怎么跟她说话,就连避无可避地说话时,眼神还躲躲闪闪的。思索半天,苗李氏也没想出原因来,只得放弃,转身去伺候苗子路起床吃饭。
吃饭的时候,苗老大依旧一语不发,吃晚饭就默默地收拾东西去了镇上赶活儿。苗李氏几次三番地想问,都被苗老大用沉默或是告别堵住了。
现在苗李氏明白算是苗子茜为什么会对自己不愿意说的事守口如瓶,就是打死都不泄露一字了,这压根儿就是遗传!
收拾停当,苗李氏做些针线,苗子茜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看着苗子路学习。
隔壁石虎子家战况持续中。
锁了一只鞋帮子,苗李氏抬头看了看隔壁,说:“我看,我还是过去看看吧,怎么说以前他们家帮我们不少,不过去看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正在练太极拳的苗子茜朝隔壁瞟了一眼,撇嘴摇头,说:“算了吧!您听听他们都说的什么话,十句里有九句是关于石虎子媳妇,也就是我的。您要是去了,还指不定别人将来会怎么说呢,何必自讨苦吃?再说人家也不领情啊!您今天去看了他们,只会让他们觉得咱们怕了他们家,只怕会闹得更凶!”
苗李氏看着正打太极打得投入的苗子茜,笑道:“你倒是个爽快人,爱憎分明的。”
一旁写字的苗子路停下来,皱着眉头说:“跟他们家这样的人,可不得干脆利落嘛!”
苗李氏惊讶,莞尔:“你倒是知道了,这会儿倒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书痴了吗。”
苗子路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
娘仨儿正说些闲话,突然有贵客登门拜访——石家庄尊贵的大公子石文翰,竟然亲自登门!
这一反常现象,惊得苗家娘仨儿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迎接贵客。
苗李氏心想,这石文翰该不会还在恼恨苗子路抢了他的风头,回过神儿来亲自来报复的吧?
苗子茜心底也是惴惴不安,心想上次石大小姐登门就是为了找她的茬儿的,该不会这次石大公子亲自上门来又是为了找苗子路的茬儿的吧?他们姐弟俩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了这对儿惹不起的石家庄尊贵的兄妹……
倒是年龄最小的书痴苗子路,施施然迎了上去,一脸的崇拜,谦恭有礼地拱手道:“大公子好。昨天晚上听到大公子口吐锦绣,字字珠玑,子路非常敬佩。本来想着什么时候能够有机会登门拜访大公子,当面请教的,不成想大公子今天竟然亲自登门,真是蓬荜生辉啊!一会儿,还请大公子不吝赐教,能指点子路一二。”
苗李氏和苗子茜面面相觑,真是不敢相信上一刻还一脸呆痴状的苗子路瞬间华丽大变身,仿佛成了一书香世家出类拔萃的后生。
石文翰被苗子路一番真心的吹捧取悦了,心底里原本的那一点点昨日残留的不满也消失了,竟然一本正经地对苗子路拱手回礼道:“哪里哪里,谬赞了。”话锋一转,又得意地说:“正好昨晚我已经为你们的寿礼写了一首诗,不如我们这就一起来品鉴品鉴。”说着,从袖筒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苗子路俩眼放光,激动地说:“好好好!大公子如此大方赐教,子路感激不尽。大公子,屋里请。”说着,把手一伸,做出请的姿势。
石文翰客气地推让几番,见推辞不过,便趁势乐呵呵地一撩袍子,当先一步朝屋里走去。
苗子路随后跟上,走了两步,还不忘记停下来,回头对还在惊愕中的苗李氏和苗子茜说:“娘,阿姐,你们泡壶茶来,我和大公子要促膝长谈。”说完,才又和石文翰两个人像模像样,客客气气地进了屋子,留下院子里的娘俩因惊发愣。
半晌,还是习惯了苗子路突然“精明成熟”的苗子茜先回过神来,啧啧叹道:“啧啧,真是吾家有弟初长成啊!阿姐甚是欣慰!”
苗李氏笑道:“还贫嘴,子路这样还不是成天跟着你学的!”
苗子茜一脸委屈,大喊冤枉:“冤枉啊,娘!我只是告诉子路书上是怎么说的,可没有逼着他有样学样啊!子路是‘天才’,是‘神童’,哪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够教得起的?”
苗李氏笑得腰疼,伸手捏捏苗子茜的脸颊,笑道:“就你嘴贫!还不快点去泡茶,准备茶点招呼大公子!”
“得令——”苗子茜做了个屈膝下腰的谄媚样,笑嘻嘻地说,在苗李氏伸手作势要打她之前,脚底抹油溜走了。
看着苗子茜欢快的背影,苗李氏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又朝屋里望去,想看看屋里一大一小两个书呆子聊得怎么样了。可是当眼神触碰到搁在门口的苗老大的木工工具时,暗了一下,想起苗老大今天的反常,苗李氏心底不由地一沉。
“老天爷啊,这个家可经不起什么折腾了。您要是真有善心,就保佑我们一家顺顺利利、和和美美吧。”苗李氏双手合十,仰头望着蓝天喃喃自语。
石文翰和苗子路这一谈就是一个时辰,期间苗子茜进去过两次换茶水,听了一耳朵,将石文翰的得意诗作听得七七八八,听完心底不住叹息,这石文翰堆砌辞藻、刻意雕琢的毛病还是没改掉啊,可别教坏她的天才书痴弟弟!
苗李氏在外头做针线,走一针,看着苗老大的木工工具叹息片刻,直到石文翰告辞离开,一只鞋面还没锁好边儿。
石文翰和苗子路照样是一番彬彬有礼、客套无比地辞别,现在苗李氏和苗子茜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了。
谁知,石文翰这一访,给苗家带来了更多的羡慕嫉妒恨。
第二十九章 无端惹非议
石文翰走了没多久,一直吵闹的隔壁竟然奇迹地出现了熄火停战。
苗子茜好奇地朝隔壁望去,没想到正好碰上石杨氏一脸阴沉地出现在墙头上了。苗子茜一愣,旋即别开眼,想当做没看见,石杨氏却酸酸地开口了:
“哟,这大公子怎么来了?他可是很少到咱们老百姓家里呢!”石杨氏盯着苗子茜,眼神怨毒,还有无奈。
苗子茜冷眼飞过去,瞥了石杨氏一眼,径自蹬蹬蹬地朝屋子里走。
可惜石杨氏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地就放过苗子茜。
见苗子茜不理睬,石杨氏心底的酸气被怒火煮得沸沸扬扬,冲喉而出:“别以为攀上了大公子,咱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可是村里人认定的虎子的媳妇儿,你就是长得再狐媚,再有手段,大公子那样尊贵的人,也不可能要你这样的破鞋!”
这话对于苗子茜这样才满十三岁的姑娘来说,未免太过分了。
一时气不过,苗子茜也顾不得冷静自持了,哪里还考虑彻底惹恼石杨氏的后果,竟然几步窜上去,利落地掐住石杨氏的手腕,狠声道:“你要是再敢乱说,小心我现在就施展手段,让你立刻‘手断’!”
苗子茜说着,掐在脉门上的手指一用力,石杨氏立刻连疼带被吓得哇哇大喊:“你这是要杀人了啊!反了反了,枉我以前对你们那么好,你们这些白眼儿狼……”
周围的邻居原本就因为石文翰的到访而或明或暗地观察着苗家的动静呢,如今听石杨氏这么一喊,干脆大大方方都伸出头来仔细观看。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赶来,苗李氏不悦地说:“大嫂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大小姐可是对上次的事儿还耿耿于怀呢,你如今竟又把大公子也牵扯进来了,想过会是什么后果没有?”苗李氏说着,见石杨氏面露不服,又说:“上次大小姐是没抓住你的把柄,所以把气都撒在了我们子茜身上,这一次,可是有好多只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呢。你自己想想,你以前替多少家翻过话,搅浑了多少人,得罪了多少人,这一次,他们逮着了机会,还不好好地说说你来出气?”
石杨氏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到底是怯了,挣脱开去,没底气地撂下两句狠话,灰溜溜地溜回自家屋里去了。
待众人散了,苗子茜怏怏不乐,嘀咕道:“姐以前也是农村的娃儿,怎么就没遇到过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苗李氏见苗子茜嘟着嘴,知她不乐,又见她嘀嘀咕咕的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就劝慰道:“好了,她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必与她计较生气,伤自己的身体?这真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苗子茜抬头,情绪低落,问:“娘,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么坏呢?乡村,本不是该民风淳朴的吗?”
苗李氏停下脚步,揽了苗子茜在怀里,柔声道:“子茜,不论何时,都不要忘了提醒自己,其实自己拥有的幸福,足以抵消生活中的不幸。”
苗子茜撇嘴:“娘这是说瞎话骗自己呢!我来了这么……”差点说漏了嘴,苗子顿了下,才赶紧改口道:“我是说长这么大,除了隔壁那虚伪的别有目的的温情之外,还没见到什么邻里互助的美事呢!”
苗李氏见苗子茜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耐着性子解释道:“子茜,那是因为咱们是外乡人,又住在村子边缘,总不如他们乡里乡亲的亲近。你看,前些日子二丫家煮了饺子,不是大声吆喝着隔壁阿牛去吃吗?还有前天,小花的爹摔着了,不是秀儿爹忙不迭地去请的大夫吗?就算是今日,也有好几桩乡邻和睦的美事。你啊,可别钻了牛角尖儿,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苗子茜虽觉得苗李氏说得有理,可是一对比,更觉得自家遭受的命运不公,忍不住又开始抱怨:“他们好他们的,跟咱们可没有半分钱的关系!我才不理会呢!”
“这话就对了!”原本神色温柔的苗李氏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他们好他们的,跟咱们没关系,所以咱们不用嫉妒,只需要记得人间自有真情在就好。”话锋一转,苗李氏训诫道:“但也正因为只是他们好,跟咱们无关,所以咱们才要争气,自己对得起自己!”
见一双儿女均是瞪着看着她,似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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