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茜承认,秦芃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鼻头有点酸,对秦芃充满了同情,可是她心里面,并不觉得因为秦芃在他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被迫成长了,就要要求苗子路也一样。所以,苗子茜只是扬起下巴,不说话,这样既可以防止自己一不小心蓄出了眼泪。也可以委婉而坚决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秦芃知道苗子茜很是疼爱苗子路,一时说服不了她,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此将这个话题揭过不提。转而说起其他。
“至于你说的其他的事,我得跟你说,有秘密,是为了自保。”秦芃自嘲地一笑,问:“你听过‘狡兔三窟’吗?”见苗子茜点头,秦芃又接着说:“为什么狡兔要有三窟?还不是为了活命。而我,也是。”
秦芃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间的那种无奈和悲凉,不是装出来的。
苗子茜也听出来了,所以她没有接话。只是愕然而同情地看了秦芃一眼,就低下了原本扬起的头,静静地坐着,不再说话。
这个世上,谁活得都不容易。
而秦芃似乎也累了。靠在软枕上,也不再说话。
沉默,就这样一路蔓延开去。
直到秦烈停住了马车,在外面禀报道:“公子,西岐山到了,前面的道路不方便马车行进,还请公子下车步行。”
秦芃闻言。将马车的铁桦木门窗都推进暗格里去,这才开门,跳下马车,倚车而立,手搭凉棚,朝前望去。
“怎么了?”苗子茜随后跳下马车。见秦芃皱眉看向前方,上前问。
“前方山体塌方,阻断了道路。”秦芃回道。
苗子茜疑惑:“不对啊,这几天秋高气爽的,又没下什么大雨。怎么就山体滑坡了?”
“谁知道呢。”秦芃回头,又已是一脸的微笑,说:“许是老天要咱们多走一走,也说不定。这好东西,总是要经过等待,才更让人快乐。走吧!”说着,秦芃当先一步,朝前走去。
苗子茜忙跟了上去。
“秦烈,你就留在这里。”秦芃头也不回地吩咐,带着苗子茜,一路沿着仅容人行的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路朝西岐山深处走去。
苗子茜只看着一路黄叶飘零、秋实累累,小路曲折幽深,走着走着,眼前却突然开阔起来,只见一块两亩余的平野上,种着即将成熟的玉米,田地的尽头,三两间简易的土坯房隐约可见。
见秦芃沿着田埂,直直地朝那房屋走去,苗子茜忙跟了上去,问:“那里面住的就是洪玉匠吧?这地方可真是块世外桃源。”
秦芃回头笑道:“那可不。这可是当初洪玉匠千挑万选,自己选定的住处。”
说话间,就到了房门口,秦芃朗声问:“洪师傅可在家?”
停了半晌,才听里头有人不耐烦地嘟囔道:“明知故问!你将这里保护得这么好,难道竟会不知我在家不在家吗?啰嗦!”
这洪玉匠竟然敢如此嚣张地和京城巨富秦芃说话,苗子茜着实吃惊不少,小声道:“好大的脾气。”
秦芃小声笑道:“洪玉匠一向脾气如此,一会儿你进去了,他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说罢,秦芃又朗声朝屋里招呼一声,这才带着苗子茜,自己开门进去了。
屋子很狭小,也很简陋,看着洪玉匠的屋子,苗子茜突然就忆起了石家庄自己的家,心底不觉生出一股浓重的怀念来。
“自己找地儿坐,我可没工夫招待你。”用布帘子隔断的里屋里,传来了洪玉匠不客气的招呼。
“洪师傅,我今天可是带了新客来的,你不出来见见吗?”秦芃笑问道,回头,示意闻言忙看他的苗子茜稍安勿躁。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突然,就听洪玉匠一声暴喝:“老夫好不容易用火药炸断了山路,就是为了阻绝外人进山,你竟然自己引了外人进来……”
洪玉匠说话的时候,苗子茜就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奔跑出来的脚步声,心里没底儿,不觉地朝秦芃靠了靠,免得被里面那只炸毛的斗鸡煞到。
果然,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冲出布帘子,一路直朝秦芃冲了过来。
却在离秦芃两步的地方猛地刹住车,看着一脸勉强微笑的苗子茜,皱眉,满是不屑和惊讶地说:“竟然是个女娃娃?”扭头,十分粗鲁地指着苗子茜问秦芃:“你女人?”
苗子茜嗖地脸红了,是被气红的,这洪玉匠也太脱线了,明明是一个眉毛胡子一大把的老年人,怎么说起来话这么不持重。
秦芃早就习惯了洪玉匠的这种粗鲁且有点疯癫的言行,倒没什么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说:“你别胡说,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说着,秦芃招呼苗子茜,介绍给洪玉匠说:“她是我新近聘请的木匠师傅的女儿,对奇石工艺颇有研究,所以特地地带了她来,给你帮忙。”
“洪师傅好。”苗子茜上前,连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跟洪玉匠打招呼,就跟前世刚毕业时,每天盯着一脸灿烂而僵硬的微笑应聘一样。
洪玉匠却理也不理苗子茜,指着她,轻蔑地对秦芃说:“她?算了吧!一个还未长开的的女娃娃,竟然要来给我帮忙。你是在说笑吧!”
“当然不是。”秦芃依旧是一脸的微笑,可是话语里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坚持,“你见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见秦芃不像是说假话,洪玉匠这才正视起来,也大怒起来,拽住秦芃的胳膊就将他拖到里屋去,便拖还便怒道:“我堂堂一个独冠京都的顶尖儿玉匠师傅,你竟然会要这种女娃娃来帮忙,真是辱没了我!我跟你说,她,我是坚决不会留下来的……”
见自己成了被嫌弃的人,苗子茜分外郁闷,同时心底也鼓起了一股子劲儿,非要做个样子出来给洪玉匠看看不可!
独自走到另一边的里屋里,苗子茜按照秦芃在路上吩咐的,悄悄地将收放在空间仓库里的三百二十块璞玉全都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好了防着,差不多堆满了整间屋子。
再出来时,没等一会儿,秦芃也从另一边的里屋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脸气鼓鼓的洪玉匠。
“子茜,把的本事亮出来给洪师傅看看。”秦芃笑着招呼苗子茜。
苗子茜有心要征服这个脾气古怪,门缝里看人的洪玉匠,从从容容地走了过去,一抱拳,说:“洪师傅,请指教。”
洪玉匠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表达自己对苗子茜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的不屑,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块未成形的石雕,左手执石雕,右手执刻刀,嗖嗖嗖地雕刻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一只目光如炬,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的猎豹就雕刻好了,栩栩如生。
苗子茜不觉叹服:“真厉害!这猎豹的每一根毛,都雕刻得这么精细!太了不起了!”
洪玉匠将自得地哼了一声,却并不理会苗子茜,还以为苗子茜这是一心要讨好他呢。
“不过,”苗子茜话锋一转,瞬间抓住了洪玉匠的注意力,又说:“逼真是这猎豹石雕的特点,却也是它致命的缺点。这猎豹却也失之太真,总让人觉得匠意十足,灵气欠缺。虽然这石雕顺应了石头原本的纹理,却没有顺应石头原本的伤痕。”
苗子茜说着,也不管洪玉匠闻言脸色有多么地震惊,上前拿过小型的猎豹石雕,指着眼睛的下方说:“这里原本应该是磕破了吧,颜色跟周围的略有差异。洪师傅用雕刻精细的毛发来掩饰住自然是很好,可是这里原本应该是眼睛所在之处,虽然只是差之毫厘,可这样硬将猎豹的眼睛往上移了分毫,结果就失之千里了。”
第二十二章 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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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玉匠见苗子茜一眼就指出了石块的伤痕,心底有些正视她了,但见苗子茜批评自己的作品,还是不是味儿,说:“你说得简单!这伤痕处要是刻上眼睛,这猎豹还如何将目光如炬?这目光不行了,还如何传神地展现猎豹的狠厉?”
“可这样的猎豹却更有意蕴。”苗子茜不赞同洪玉匠的话,说:“他是一个不幸的,悲剧的,英雄!”
苗子茜一向都这样认为,凡事顺应其原本的规律,通过努力,才会做到更好,玉石的雕刻也是如此。
只见原本还一脸自负的洪玉匠,在听到苗子茜的这句话时,突然脸色就暗了下来,毛发半遮住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似有泪水要涌出。
秦芃很体贴地转身走向苗子茜堆放璞玉的里屋,还顺手带上了苗子茜,只当是没有看见洪玉匠的伤感,边走边说:“这屋子里我共存放了大小整整三百二十块璞玉,洪师傅这段时间只怕得赶工,将它们打磨成玉器,请务必赶在万寿节之前打造出至少九尊玉器来。至于打磨成什么样,就按我们以前说的,再用子茜刚才的建议,顺随璞玉原本的纹理,稍作修改就好。”
洪玉匠闻言跟了上来,看见一屋子的璞玉,惊愕兼恼怒道:“你竟然一下子派给我这么多活儿?!真把我当牲口使了?!”话语里,鼻音有些重,只怕刚才是真的哭了。
“谁不知道洪师傅手艺高超呢,这点事肯定难不住你!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和子茜还有事,就先走了。”秦芃说着,牵起苗子茜的手,在洪玉匠推脱之前。火速地逃离了屋子。
只听洪玉匠在后头先是怒斥:“你这也太不厚道了,你当我雕琢你吩咐的那些玉器石器的都跟刚才雕刻猎豹这么简单啊!你说的倒是轻松,不信你自己来做做试试!”
继而,又听洪玉匠用无可奈何的商量的语气喊道:“一下子派给我这么多活儿。至少,你把那叫什么‘子茜’的女娃娃借我使使啊!”
最后,是隐约的洪玉匠恍然且惊愕的叫喊怒斥:“秦芃!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么多石头弄进我屋子里来的?我明明把山路都炸断了,车辆时不可能进得来的!我知道,你秦芃本事,有的是办法,可好歹你要提前跟我说一声不是……”
很快,洪玉匠的声音便再也听不见了,而秦芃和苗子茜也早奔出了半里多地。
停了下来,苗子茜忍不住深吸几口气。抱怨:“也就是我,平日里锻炼身体一天都落下过,才能一口气跟着你狂奔这么远!你放眼整个大秦国,有几个姑娘能跑成我这样的。”
“算是我的错。”秦芃丝毫不喘,就跟他刚才是缓步徐行过来的一样。笑道:“你不知道洪师傅,要是让他抓住了,只怕你这回是跑不了。”
想起洪玉匠说要自己帮忙的话,苗子茜忙问:“你该不会真的要我每天都来帮忙吧?”
“不会。”秦芃笑道,见苗子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说:“你虽然于奇石鉴赏方面颇有天赋,但毕竟未曾真的学习过。要是真的过去,只怕也帮不上洪师傅什么忙。洪师傅是这一行的翘楚,你稍加点拨,他还不自己就都明白了。”
“说的也是。”苗子茜点头,一扭脸就见秦芃一脸略带惊讶地笑看着自己,忙伸手摸了一把脸。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秦芃摇头,顿了一下,笑道:“我还以为我说你懂得不多,你会生气呢。你倒好,非但不生气。还点头称是呢!”
“你直言不讳,说的都是事实,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苗子茜好笑,又说:“没事了吧?没事了我们就赶快回去,子路这会儿也该快要回家了吧。
秦芃点头,笑容没有刚才灿烂了,有些失落地说:“有你这么个好姐姐,是子路的福气。”
知道秦芃是想起他自己凄惨的身世了,苗子茜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到了那处被洪玉匠炸毁的山路时,苗子茜这才想起来问,便指着那被炸毁的山路,诧异地问秦芃:“对了,洪师傅没事儿,炸山路干嘛?”
秦芃一笑,说:“他脾气古怪着呢,尤其不喜欢与外人结交,大概是秋天人去山里摘果子的多,惹烦了他,他一生气就拿火药炸了山路也说不定。”
苗子茜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洪玉匠的脾气确实是挺古怪的。
秦烈远远地见秦芃和苗子茜一路欢笑走来,一边警惕地盯着苗子茜,一边备好了马车,只得秦芃和苗子茜一上马车,就甩起鞭子,一路奔城中而去。
回到秦府的时候,恰恰巧苗子路刚吃过午饭,休息过,又去私塾读书去了。
这一回,苗李氏没有陪同,只有狗子一个人去陪同苗子路。
苗子茜很是诧异,问苗李氏:“娘,你怎么没去陪子路?他不闹脾气了吧?”
“你以为子路还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呢,一有不顺心的事就闹上一整天,直到别人都屈服为止。”苗李氏笑道,神情里全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愉悦。
苗子茜在心底小声嘀咕,是不是两三岁,苗子路童鞋今年刚刚好四岁了……
“其实今天早上,等我和狗子追上子路的时候,他哭过了一场,脾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苗李氏说,“上午我在私塾外等到子路放学,见他和狗子一起出来,原本还以为他会哭鼻子,还要跟我告你的状呢。谁知道他竟然默默上前拉着我的手,郑重其事地向我道歉,说是夫子在课上讲了,孝乃是人之大德,他早上让我担心,是不孝,是最没有品德的事。可把他给自责坏了!”
苗李氏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挥之不去,一脸身为人母的欣慰。
“那子路可真是长大了,而且这成长的速度还挺快的!”苗子茜也没有料到苗子路上了一上午的学,人就立马变得懂事了,成熟了,深为感叹古代的教育对人影响之速、之深!
“这不,下午去私塾的时候,子路也不让我跟着去了,说是让我在外面等着,太辛苦了,是不孝。”苗李氏一脸乐呵呵的,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一脸急切地说,“我真想现在就立刻去京郊的厂区告诉你爹,子路出息了,知道为人子女,最重要的就是坚守孝道,不让父母担忧了!”
苗子茜见苗李氏一脸的迫不及待,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有弟如此,着实开心啊!
娘俩儿就着苗子路成长的问题,说说笑笑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傍晚,眼看着苗子路放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接近,苗子茜有点坐不住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一会儿苗子路回来了,要是还记恨她早上没有按照约定送他去私塾读书的事,铁了心地要跟她闹,该怎么办。
显然,苗子茜是白担心了。
苗子路回来后,不但没有怪她,反而先跟她道歉了。
“阿姐,早上的事,对不起。”苗子路眼圈微红,真诚地说:“娘跟我说,我长这么大,不论是生活起居,还是读书写字,游戏玩耍,都是阿姐在陪着、照顾我,还说‘长姐如母’。我今天早上对阿姐发那么大脾气,还说了话伤了阿姐的心,真是不应该。”
抽抽小鼻子,苗子路飞快地瞟了苗子茜一眼,满脸歉疚和忐忑地问:“阿姐,你会原谅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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