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完老徐他们、预缴了医疗费用之后,何炬说他还有个饭局要赶,于是忙忙慌慌的就要走了,车都开到了医院门口,却又突然停下来,摇下车窗叫我过去。
我快步走了过去,趴在他车窗前问道:“怎么了?”
何炬拉开他的商务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沓子钱递给了我:“向阳,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只顾上老徐他们了,差点儿把你们俩给忘了……这里是两千块钱,你和刘山该治疗就治疗,该喝酒就喝酒,钱不够你们再说话!”
我将钱推了回去:“炬哥,我和刘山买两瓶正红花油就行,用不了这么多钱!”
“我叫你拿着就拿着,别矫情!”何炬又将钱推了回来,“今天这么一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工了,不过你们放心,复工之前,你们和老徐他们一样,每天的工资照算,如果……我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工地,那我也会把你们介绍到我朋友的工地去上班,这点你们放心!”
我没有再推辞,心中却隐隐有些酸涩,坦白说,当今社会像何炬这么有担当的老板已经很少了,他现在比我们还不好过呢,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帮他度过这次难关,只可惜我并不是那个黑暗世界的主宰,我也有太多的顾忌和无可奈何!
何炬双手扶着方向盘,深深的叹了口气:“向阳啊,你那边要是有什么路子的话,可一定要帮哥哥一把啊,我他妈是真的没招儿了,今天我像请菩萨一样请来的那群怂包你也看见了,他妈的,啥事儿没办,还他妈好意思跟我要车马费和烟钱,真不知道我是找他们来帮忙的还是给自己添堵的!”
我虽然早已从李十三那里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但此刻却也不忍拒绝何炬,只能轻轻点了点头:“我再找朋友问问吧,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谢了!”
何炬再次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开车走了,我却有些失神的愣在原地,苦苦思索着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帮助何炬度过这次难关,也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直到刘山走过来拍我的肩膀,我这才回过神来。
“他跟你说什么了?”刘山指着何炬离开的方向问。
我将何炬刚才给我的两千块钱数出一半递给了刘山:“一共两千,咱们一人一半,算是他给我们的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费吧……其实何炬现在也不容易,这钱我刚才真的不想拿!”
“别想太多了,既然他给我们,咱就拿着,或许这样他心里还好受点儿,况且他也根本不缺这两个钱!”刘山攀着我的肩膀往医院外走去,同行间,我也将刚才何炬的意思转述了给他。
……
这个夜里,我和刘山随便找了家饭馆解决了晚饭,然后又买了些卤菜备作夜宵,最后去药店买了两瓶正红花油,这才一起回到了我的住处。
客厅里,我们俩赤/裸着上身,互相给对方的后背、侧腰等自己难以擦拭的地方抹正红花油,疼得都是一阵龇牙咧嘴,哀声连连,刘山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向阳,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想当初我跟你在飞虹的时候,没少这样给对方互相擦药吧?”
我的思绪顿时回到了那段斑驳的岁月,那时候我们刚进飞虹,我还没有混到内保头儿之一的级别,两人都是最底层的马仔,每次砍架都是充当炮灰的角色,搞得满身的伤痕,然后回到简陋的出租房就像现在这样,互相给彼此抹着药,疼得怒骂、疼得流泪、疼得发笑。
尽管我们因为叶红杉而闹翻过,尽管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尽管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今天这样并肩作战过……可是兄弟间的感情永远不会变,我们最终又回归到了这已经相隔遥远,但却熟悉的一幕。
我心里很感动,却不想将这份感动矫情的表露出来,于是猛地一晃肩:“滚!少他妈跟老子在这儿煽情……以前你仗着身体壮,每次伤得最重的都是老子好不好?”
“活该你伤得重,谁叫你不长我这样壮的?”刘山在我的肩膀处揉着揉着,突然就很使劲儿的按了下,疼得我瞬间乍起,冷汗直冒,整张脸都扭曲了。
“我操!你小子怎么就没轻没重呢?”
我骂着就向刘山扑了过去,专挑他身上的淤青处使劲儿按,愣是没有半点儿手软,他当然也不会让我好过,立即反扑过来就一巴掌一巴掌的往我身上的伤痕处扇,我们两人迅速的扭打在了一起,哀嚎声一阵高过一阵,爽朗的笑声却从没有间断过。
整个房间都是刺鼻、清凉的正红花油味儿,我们终于疯打得乏了,各自仰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儿,刘山从裤兜里摸出根儿烟扔给了我:“歇歇……麻痹的,这正红花油越抹越疼!”
我点上烟,幽幽的冒了句:“那是我们的操作方式不对!”
刘山笑笑不予置否,良久后突然感慨道:“这生活可真是刺激啊,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发生的是什么,当初离开飞虹的时候,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干架,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群挑,可当我今天拎着钢筋冲出去的时候,我却觉得那种猛烈心跳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我眉梢一挑问道:“听你这话,你还挺怀念以前干架的日子?”
刘山却摇了摇头:“我是真不怀念那段黑暗的日子,只是觉得这些年压抑的太久了,学会了忍耐太多的事情,太多的情绪,愣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气球,不管是什么怨气、怒气、火气,全部都一股脑儿照单全收……今天这只气球终于爆了,舒服!”
我能清晰的体会到刘山那种爆发之后的畅快,因为我感同身受,其实今天我也挺舒服的,自打遇见苏麦开始,我就生怕再踏进那个黑暗的世界,好像再沾染上打架斗殴就会玷污了自己心中的那朵太阳花似的,可是今天晚上的畅快却让我第一次产生了对它的质疑。
是不是我理解错了“向阳生长”这四个字的意思?
太阳确实光芒万丈、炽热无比,阳光也确实温暖和煦,但那只是我们看到的表象,其实所谓的太阳只是一个岩浆滚滚的大火球,如果我们能走近去看它的话,你会发现它原来狰狞可怖、丑陋不堪,而明媚的阳光也是穿透层层乌云才播撒到大地上的!
我似乎有些懂了。
向阳生长,原来并不是在黑暗的世界前一味的忍让和逃避,恰恰相反,直面黑暗、奋起反抗,这才是我们应该执着追求的,具有穿透力的阳光才能播撒到大地上,才能照耀进我们心里!
我紧紧的握着我的拳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我想应该很失态,因为刘山用他的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问:“魔障了?”
我暗笑他不知道我与苏麦之间向阳花的故事,却也不想跟他讲述,只是笑着拿开了他的手,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不,破除魔障!”
第057章:值不值?
这个意外而来的假期,何师和小章他们都还躺在医院,刘山留在宿舍没人陪他炸金花,所以这小子每天都在我这蹭吃蹭住,陪我钓了两天鱼,收获不算丰盛,但好歹修身养性,消磨时光。
第三天的下午,阳光挺不错,我们吃过午饭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刘山却支支吾吾的推说他今天下午还有些别的事儿,让我找田小维或李十三陪同,他去不了!
我就纳了个闷儿了,他能有什么正事儿?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刘山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今天早上的时候,他接到了叶红杉打来的电话,说是她那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今天出发去浙江宁波出差了,得差不多一个礼拜才能回来,她最近有些感冒,让刘山今天下午去医院陪她做检查。
我就说嘛,今天早上刘山接电话的时候还神神秘秘的避开我去了阳台接,原来是叶红杉的电话!
“叶红杉她也真够可以的,她把你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店小二吗?”我有些生气的埋怨指责,可见得刘山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于是稍稍放缓了语调,“我的意思是,难道每天24小时没人陪着她,她就会死吗?一个普通的感冒也要把你薅上,真是给她惯的!”
刘山默不作声的把玩着手机,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反驳,甚至连脸上的神情也恢复得平静无波……可他越是这样,就越代表他的执着坚定,或许他根本就明白我所说的这一切,甚至心里也是认可的,只不过在叶红杉一个电话的召唤下,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决定赶过去!
我也懒得说了,当一个人犯起贱来的时候,八匹马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虽然心中愤愤不平,可平静下来倒也挺理解刘山的贱的,因为扪心自问,如果米瑶某一天突然打个电话过来让我立即赶到她的身边,哪怕我和她已经时过境迁,哪怕她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我仍然也会义无反顾的赶过去!
这是我的贱,执着到丧心病狂,谁的话也不好使!
只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叶红杉能够被刘山的真诚和执着所感动,她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能够冲破金钱和虚荣所构造成的坚固外壳……愿刘山所做的一切能够不再被冠以“犯贱”的名头,愿刘山所做的一切能够是理所应当的温柔,愿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
我没有一个人去钓鱼的习惯,刘山走后,我又打电话硬把上完夜班正在补觉的李十三给叫了出来,拉他出来陪我钓鱼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我想再次问问他有关于何炬工地麻烦的事情,当然,仅仅只是问问,绝不会使他为难!
前两天我和刘山钓的鱼都还养着没有吃,我今天的心思压根儿就没有在钓鱼上,一直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再次问问李十三关于何炬工地的事情,我这还没有开口呢,倒是先接到了何炬的电话。
“难道是何炬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吗?”
我狐疑的接起了电话:“炬哥,有消息了吗?”
“消息倒是有两个,可他妈都是坏消息!”何炬的声音依然很苦逼,“开发商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从事发那天开始算起,一周之内解决问题重新开工,否则就要叫我滚蛋,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可我这边还是没有想到任何招儿,所以打电话问问你那边的情况!”
我也表示毫无进展,只能徒劳的宽慰着他,何炬听后,**愈加的低落,哀声连连道:“向阳啊,我看哥哥我这次是迈不过这道坎儿了,现在我是内忧外患啊,工地上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今天我去医院看老徐他们的时候,又收到了他们的集体辞工请求……”
何炬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我倒是也挺理解他们的,毕竟工地被闹了两次,他们连命都险些搭了进去,能坚持到现在才向我辞工,也算是对得起我了!”
“小章他们也一起辞工了吗?”
“辞了,都辞了……”何炬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沉默了半晌又才对我说,“向阳啊,你和刘山如果也想要辞工的话,直接给我打声招呼就行了,我绝对不会怪你们……毕竟谁他妈也不愿意挣着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还担着玩命的风险……我都理解你们!”
我没有向何炬提辞工的事情,就算要辞也不会是现在,突然一下子人跑光了,难免会给何炬造成众叛亲离的凄凉感,当下只是有些担忧的问他:“现在这边的工地就只剩下我和刘山两个人了,就算把麻烦全部都搞定了,我和刘山两个人也没办法开工啊!”
何炬却说这都不是事儿,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抢工地的麻烦上,如果能把那个麻烦给解决了,就算整个工地只有我和刘山两个人,他也能迅速从其他工地调人过来,或者直接高价去请那些专门打突击的挖机工人,等到恢复开工了之后再慢慢招人!
结束和何炬的通话之后,我还未及开口,李十三便主动询问道:“又是你那个苦逼老板打来的吧?工地上的麻烦还没有解决?”
“废话,要不然我这会儿还有闲工夫能跟你坐这儿钓鱼?”
我百无聊赖的用鱼竿轻轻敲打着水面,已经完全没有了钓鱼的兴致,我很同情何炬目前的遭遇,同时也非常同情我自己……带班的老徐已经辞工了,何炬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可在残酷的现实下,我根本没法把握住这次机会,只能眼睁睁的和它擦肩而过!
“你这敲得啪啪啪的,还让不让人钓鱼了?”李十三干脆收起了鱼竿,一边收线一边对我说,“你们老板还是缺少了些胆识和魄力,遇上了坎儿只想着从上面迈过去,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从根部把那道坎直接铲平掉?你也辞工吧,跟着这样的老板干没啥出息!”
我没有理会李十三的煽动,他丫的这是变相拉我入伙呢,不过他刚才说的从根部把那道坎给直接铲掉,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赶忙追问:“你的意思是找到问题的源头,动用非常规的手段?”
李十三却极其欠抽的瘪嘴耸了耸肩膀:“这你可别问我,我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觉得你小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以前遇上这种难办的业务,你小子的阴招损招比谁都多,这次怎么就没辙了?我还是那句话,自从靳薇走了之后,你小子整个人都变了,他妈连智商都下降了!”
我没有和李十三斗嘴,因为我自己清楚的知道,我的确是变了,但智商绝对没有下降,阴招损招我还是能信手拈来,就在刚才,我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狠招……只不过靳薇的离开对我的触动太大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又让我对那个黑暗的世界越来越反感、害怕,苏麦的出现,更让我不想再与那个圈子产生半点的交集!
这他妈是要逼我犯浑的节奏吗?
我双拳渐渐紧握,脸上的肌肉也越绷越紧,李十三似乎早已洞察我的心思,他将鱼竿扔在脚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骚阳,今天我还是把话给你抖落明白了,如果你只是在你的老板面前帮干忙挣表现,那么这事儿你就别找我,我帮不上半点忙,但如果你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你开口,我李十三豁出命也撑你到底……我说的你懂不懂?”
我懂!我当然懂!
可是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私欲而让李十三跟着我一起冒险,而且这事儿我还没有想明白,我不知道为了一个工地带班的职位,值不值得我铤而走险?
我还需要时间好好思考,我需要仔仔细细的权衡下利弊,然后再慎重的做出决定,即便是要干,也得事先做个详细的策划……这事儿兹事体大,鲁莽不得!
李十三也不紧逼着现在就给他一个答案,他收拾好钓具和饵料,顿时又恢复了那个没皮没脸的痞子样儿:“骚阳,今天你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可他妈连鱼渣都没有看到过,不行,你可得赔偿我的时间损失……你之前不是说你和刘山前两天钓了几个鲫鱼还养着没吃嘛,回头给我,我拿回去给我媳妇儿熬点儿鲫鱼汤喝,补补身体,她最近身体不怎么好!”
“娜娜身体不好,你带人去医院检查啊,光熬鲫鱼汤有什么用?”
李十三瘪着嘴一摊手:“我倒是想带她去检查啊,可她说一闻见医院那味儿她就想吐,我能有什么办法?而且她发廊里最近刚走了两个姑娘,她也忙得抽不开身啊!”
我稍稍一顿,试探着向他劝说:“十三,既然你已经把娜娜收成了正儿八经的女朋友,有没有考虑过别让她再做这行了?至少别让她亲自接客?”
李十三却是赶忙一伸手示意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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