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九天一怔。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爹好不容易才想到利用这个方式把你从展斜阳的身边救离开来,你怎么反过来指责我犯下大错?我是为了救你啊!”他花了一大笔银两买到长恨帮的帮助,倾其全力的目的纯粹为了救出她,难道这也不对?
任薰衣臻首痛苦地摇晃,花容不见一丝血色,哑声道:“是不对!您不该自作主张、不该现身露面,还让展斜阳看到你,要明白那后果……我简直不敢想像。”
“好了,好了,这事我们回家后再商讨,快走吧!
你都说展斜阳瞧见了我们,他的武功出神入化,没人抵挡得了,再耽搁下去被他追上的话,命就不保了。“
她悲哀地看着父亲,唇畔浮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您仍然不懂我的意思吗?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所花下的心血已经因为你这次的出现而化为乌有。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能等候我的消息就擅作主张?“她激动得语带哽咽。
他讷讷回道:“你虚与委蛇的与他同行相处,不是仅为了搏取他的信任,再乘机脱身回到爹身边来吗?
爹是见你一直无法顺利离开他,才会和任丛想出这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任薰衣傻了,原来她爹爹从头至尾都不了解她的用心,竟然单纯的以为她的努力只是为了骗人。
难道说她任家注定无法逃过展家报仇的大难?
她欲哭无泪地闭上双眸,干涩的嗓音无力哀叹:“如果我只是为了脱离他的掌握,当初又何必自投罗网?要是从一开始我就和大家一齐去避祸,今日爹爹您也不用大费周章来拯救我,我的用意您当真不曾料到……您不了解吗……”
“薰儿……”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就急糊涂了, 才没空去思索女儿的心思,不过错误既然已经造成,追悔无益。现在惟一的自保方式,就是远远离开索命的煞星,确保平安。 “事已至此,也只好任由它去,眼前要紧的,是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平静度日,别再理会展家人了。”他拉着她要走。
“我不甘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所有的心血化为一场白费,我更不容许他误会我的用心。爹,您自个儿走,我决定回到展斜阳身边,向他解释清楚:”她硬忍住夺眶的泪水,身躯立即不顾一切地回身狂迈:“爹绝不允许你这么做。”任九天死命拦住她。
“求您不要阻止我。”她死命地挣脱:任九天气急败坏高嚷:“你回去,展斜阳极有可能恼羞成怒一掌劈死你。”
“也或许不会,他很可能听得进我的解释,更何况我都已经是他的人了。”短短的一语却把任九天当场打入炼狱深堑中。
他震惊地张大口,吐不出半句话来,好半晌过后,才颤声说道:“什么意思?
你刚刚说什么你已经是他的……他的人? “不会的,他的女儿不该遭受这种待遇,不会的……
任薰衣的娇颜平静无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父亲,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意义。
“我已经同他圆了房,成了夫妻。”况且她从来就没有后悔。
任九天再次震惊地退了好几步。
“你……你……”
她低声轻道:“请爹成全我,女儿深陷情网,无法自拔了。”神情却是无比坚定,染上一抹幸福的光辉。
“不!”任九天突然放声狂喊,自责的喃诉不断不断从他发颤的唇齿中进出来。
“我错了,是我害了你,当初我实在不应该答应让你留在薰梦苑,又让你以身犯险,害得你无端受辱,毁了名节。”
“我刚说这一切全出自于心甘情愿。”
任九天泪涕齐下。 “我明白,非常的明白……你一向孝顺,不想要爹内疚,才会这般安慰我。”
“事情并不如您想像的那样不堪……”
任九天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
“我不管,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把你送进虎口,跟我回去,我要你跟我走。”强烈的狠霸与当年的意气足以比拟,任薰衣无奈地依了爹爹。
令令令“被欺骗的滋味很不好受的, 是吧?”目睹任氏父女成功地脱离无心的掌控,燕双妃当然竭尽所能的摄衅,完全不管常问须的吹胡子瞪眼睛,作尽警告:“早就提醒过你有其父必有其女,却还是一味地相信她。
这下子尝到自食恶果的滋味了吧!“
他漠然,拒人千里的表象探索不出内心波动:无心不说话,但燕双妃可没有住嘴的打算。
“打从一开始她就存心把你玩弄于掌心中,目的是想煽动你饶恕她的家人,可惜见你不改其志,仍然执意灭她全族,再怎么傻呆的人都知道该想好退路以便抽身。
但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看不破她的诡计,傻傻入瓮。“
“双妃,不要再说了。”常问须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她的放肆。跟前的无心阴鸷得令人骇怕。
她甩开他。“你住口,我和无心说话轮不到你来插嘴。”
那对冷冽的利眸半眯起。
“双妃……”无心隐忍的怒气眼看即将爆发,再不走,后果堪虑。
“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只想待在无心身边。”
“听我说,”“少管我闲事。”她懒得理睬常问须,风情万种踱到无心眼前,狐媚一笑。 “人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有过这一回的教训,你是应该对任薰衣死心了。”
她存心蛊惑地偎近他。“明白了吧,这世上惟一能匹配你的人,惟独我……”
展斜阳大掌不屑地甩开她。
“无心。”她愤然。“我究竟哪里不好?什么地方比不上她?”她讽刺道。“告诉你,任薰衣不会笨得等你去擒拿她,这个时候,她早跟她爹爹远走高飞,不知去向了——啁!”
赤焰回剑以狂狠姿态袭向她的咽喉,无心这回当真要斩掉这个饶舌的女人。
铿一响,常问须眼明手快,千钧一发之际挡掉了无心要命的剑招,救下呆若木鸡的燕双妃。
她的脸愤恨地扭曲着。
“你居然敢这样对待我。 ”在鬼门关前徘徊一遭的她并不因此放弃,咬牙切齿的话满含不甘。“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会尝到恶果的。”
“我们走。 ”为免再次惹恼无心,常问须这回顾不得燕双妃的同意与否,硬拉她离开。
“我等着看,看你回头向我求饶,你终会明白惟一肯用真心对待你的人是我燕双妃、燕双妃。”尖锐的回音回荡不休……
一日了~任薰衣失神地坐在窗边,额际轻抵在窗棂边,凝视天空的双眸让悒郁色泽给沾染。
不由喟叹。
清楚地明白经过这一遭,与展斜阳之间那份脆如薄纸的信任顷刻瓦解,先前的努力必然功亏一箦,尤其他又偏执得令人无法想像。唉!要想重新获取他的信任,难如登天。
落寞的思绪凝聚泣诉,在方寸间游走弥漫,狂烈想倾嚷无辜的申辩无人可听。
该怨谁?怨爹亲的无知、怨命运的摆弄、抑是怨自身那份不该放纵沉沦的情丝?
追根究底,全是自己甘愿以飞蛾姿态冲人明知的烈焰中,即使万劫不复,活该是咎由自取,又岂能叹。
可心伤却去触动泪意,抑制不住的珠泪一颗颗滚落下来,算丁!容许她暂时的放纵吧,无人在旁,请允许她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宣泄从不敢表露的无助。
无声啜泣着……
须臾后,啃啮心口的剧痛得以稍缓,泪拭去后她深深地吸了吸气。
够了!够了!这般就够了。她眨了眨瞳眸,再无半行泪,被乌丝半掩的娇颜硬是挤出一丝笑容。
任丛远远地拉着面色凄惨的老爷躲在一边,悄悄声地道:“我看小姐好伤心哪。”
“她所受的, 可是奇耻大辱呀!”任九天内疚至极,一径儿推演她的悲哀来自身体被人所辱。
“那个展斜阳真个懂得折磨人的道理,不取小姐性命,却侮辱小姐的清白,这种风声若是传扬出去,小姐以后拿什么面目见人?”
任九天佝偻的身躯强烈颤抖。 “都怪我失策,当初要是不答应薰儿的条件,也不会害得她饱受摧折。”
“事到如今再说后悔也挽救不了发生的事实,我们能为小姐尽的一份力,就是抚平她的伤口。”
他吁道:“谈何容易。”
第十章
是谈何容易,但得面对时,不硬下头皮也不行;任丛在任九天的示意下,领了几个脚夫,抬着一箱允诺送给长恨帮的谢礼,偷偷摸摸来到他甚是恐惧的地方。几日前,这里还受过一场战役的洗劫,冲天杀气至今仍未消褪,尚未重建的混乱,显著阴森吊诡: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房等待片刻后,在密林的另一处终于走出了长恨帮主及一群护卫的高手。
长恨帮主咧嘴一笑。一双双贪婪的大眼看过黄澄澄的金光后,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开来。
“难得你明白要依约行事,不致趁我长恨帮混乱之余落井下石,来个死不认账。
“言下之意,任丛若敢毁约背信,就得尝尝被追杀的滋味,他长恨帮虽然元气大伤,但对付任家人可还绰绰有余。
“帮……帮主您言重了,承蒙相助,这回才能救出……救出我家小姐,任家人对贵帮的恩德没齿难忘。”
“是吗?”忠孝节义、礼义廉耻,适合从他们口中吐出来吗?听来不止恶心,简直是诡异到了极点。
“帮……帮主……”任丛克服不了对他的畏惧,讲起话来战战兢兢。“该给贵帮酬金我可是送到了, 那么……那么你是不是还欠我……欠我一个交代……”声若蚊呐地提醒。“那个无心可还……还活着?”
杀气陡现!
“不必你提醒,我也没打算放过他,要不了多久,我会提他的人头给你一个交代。”
“很好, 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取下我的人头。”一声幽幽忽忽的讥诮语调蓦然传来,几乎夺去所有人的呼吸。
“无……无心……”众人胸臆窒息。
刹那间刀剑出鞘的铿锵忙不迭地传开,同指一个方向。
长恨帮主讷讷地看着宛若魔神降临的死神,扯开嗓门叫道:“你怎么又……”
“来了”后两字硬是梗在嘴中, 又咽了下去。他堂堂一个大帮大派的掌门人,怎么可以怕起一个小角色来?
无心冷冷一笑, 毫无人气的眼波凝聚的全是杀意,仿佛早已看透他心思。“我来是因为你还没死。”
长恨帮众脸都黑了。
“帮……主……既然人都送到你面前……面前来了, 快杀了他,快呀!”任丛悄悄退到暴风圈外,对他大嚷道。
长恨帮主几乎要掐死他。“我省得。”
“任薰衣在哪?”无心转移目标,投向躲在脚夫身后的任丛脸上。
任丛立刻脸色惨白,变调道:“我……我不会告诉你,你这辈子休想查到我家小姐的行踪。”
“的确,一个将死之人,问也无益。”身为一帮之主,可不能在属下面前示弱,否则如何服人。
“'任薰衣躲到哪里去了?”无心只专注于任丛一个人。
他放声咆哮。“帮主,你快下令杀了他,我家小姐交代过,只要割下他的人头,再赠千两致谢。”
无心眼波如刃,拔出妖异的红色剑身,周身进射冷厉……
任丛继续啐道:“你这小子,怎么妄自以为我家小姐会倾心于你,你……你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甚至还是朝廷列名在案的钦犯。我家老爷虽然从官场退下,可也是人人敬……敬重的人物,你何德何能胆敢高攀我家小姐?要不是因为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任家担心你来个暗。箭伤人,不得已之下才采用我家小姐的计策,先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再想办法将你除去,要不是我们有意的要弄,你以为可以碰触到我家小姐的一根寒毛吗? 你做梦!”他权衡之下,保护小姐平安度过后半辈子要紧。
无心定定凝视他,外表看似无波无痕,天知道他快发狂了。
任丛的话不应轻信,尤其任薰衣都已将最珍贵的贞操奉献给他,难道都还不足以表露她的忠诚吗?展斜阳仍不断地为她找寻借口。但……对任家根深蒂固的嫌恶、任薰衣又是在他面前大咧咧地偕同任九天逃走,仔细一思,这中间过程分明是一套有计划的预谋……他的疑心不禁煽炽到最高点……难道那些全是虚情假意?
一连串的问号逼得他心思不安地浮动。
面对大敌最忌心旌不定,尤其对手又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高手。无心的波动,哪怕是轻微到几不可察的悸颤都逃不过长恨帮主的观察下。
心有腹案,要除掉这个武艺深不可测的棘手对象,首先得要乱了他的方寸。
长恨帮主答腔道:“任姑娘慧质兰心、聪颖过人,上一回要不是我自大不听她的安排,你绝不可能逃出我们所设下的天罗地网外,今日你又自投罗网,注定了你命止到此。”…紧绷的弦断了!电光交错间,红芒与青冷瞬时交织成一遍,狂爆的气息谁都不敢稍怠,这以命相搏的技斗,一疏忽,葬送的可是未来人生。
转眼间,以青衣为标志的长恨杀手,伤亡惨重。
无心微微气喘着,手臂、胸膛,也有对方所刺的伤口。他昂扬立站,进出的阴沉教人胆战心寒。
“让开! ”乍至的急促叫嚷切人了沉窒,刀削的飒飒也传进修为高深的杀手耳畔里。
所有人一致转向,但见远方有一女子以绝妙的轻功,试图在燕双妃及常问须的阻拦下闯往展斜阳的方向。
“妖女,你竟敢来!”燕双妃大喝。
“别挡路! ”奇迹似的,武功不如燕、常的任薰衣竟能摆脱两人纠缠,直往展斜阳奔去。
任丛见状,魂都快吓飞了,用尽百计才换得小姐的平安,怎能容许她再一次投身危险中。
“我家小姐来验收成果了,帮主,你再不取下无心的性命,酬金我要追回,”
岂可,这笔高额的酬金可是长恨帮重建威名的必要资助。
“全部上!”激烈的杀戮又再次展开,任薰衣啥也不顾地要投入这团混乱中。
“住手! 住手!都给我住手!”任丛快晕了,小姐硬是参上一脚这仗怎么打,况且长恨帮众为顾忌伤及任薰衣,打起来碍手碍脚的。浓烈的杀气又因任蕉衣的到来而暂时止息:“展哥哥……”眼看她就要冲上。
“小姐。你别接近他,他会杀了你的。”任丛手快,焦急地一把拉住她:“你又对展哥哥胡说八道些什么了?”隐约中,她察觉到故意瞒她偷偷跑来长恨帮的任丛必然把混乱的场面制造得更加不可收拾,但她不相信展斜阳真会盲目至斯,轻易受了煽动。
“展哥哥,不管你听到什么、看见了什么,那都不是我所为,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清白。”
“相信你? ”鸷猛的眼神若有所思。“可以,只要你把任九天交出来:”“你要我带爹爹来送死?”任薰衣万分惊恐。“不!
你明知我办不到。“
无心笑了……战栗随着声声诡笑自背脊沁出,仿佛预示她承担不起的下场。
她困难地咽下惶怕, 试图转圜。“不该这么糟的,你不会就这样认定我,否认我们相处时的一切。”
“到现在你仍然认为我该被你玩弄于股掌中? ”他冷冷地说,刹那间让任薰衣心坠谷底。
“想扮可怜也不会有人倌你。”燕双妃得意洋洋地又加一句。
“你真的误会我了……”她面色刷地苍白起来。
“只要你把任九天带到我面前, 我就相信你的清白。”淡淡的语气背后是狂烈的风暴。
“身为人子,怎可为了……儿女私情就出卖自己的亲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