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站,一等,就等了整整一天一夜。
当烈日再度照在欧阳宫澈那高贵的容颜上时,他已摇摇欲坠。
随着日头的方位变换,欧阳宫澈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只是心中的那一份坚持,让他在要倒下的那一刻,让他重新清醒。
“老爷传话,夫已淡出朝堂,退出江湖,还请太子殿下另寻高明。”清脆的童子声从门内传出,让欧阳宫澈眼前一亮,却在听完话之后,那绚烂璀璨的光芒瞬间变成了灰烬,沉于眼底。
“请转呈贵家主人,我星月此刻已是强弩之势,苏相不念及星月君臣,却也该想到星月百姓,一旦国破,星月百姓必将会陷入水火之中,就算这世外桃源未必能逃过战火的肆虐,欧阳宫澈此番前来,不为本身,只为百姓。还请苏相以江山社稷为重,黎民百姓为念,出山辅佐,庇佑我星月免于战争之端,铁蹄之下。”欧阳宫澈一席话铿锵有力,荡气回肠,却也有理有据,言简意赅。
看似宽泛却又切实,看似高远却也彰显其远见,最后一句,却也体现了即将上位的未来君王的霸气和雄心。
“天下之计,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一切自有定数,太子殿下有何必强求。”依旧是那清脆童声,可言语间却有着长者的睿智和通透。
“欧阳宫澈的命若有定数,宫澈自不会试图篡改天命,但是欧阳宫澈不想看到的却是星月的众生,那不是一条命,而是千千万万的生命,若是为了这天下苍生,那么欧阳宫澈就算是与天争与地斗,也绝不退缩。”硬朗声声,声声硬朗,豪情壮志,雄心霸业,社稷苍生,似已合而为一,却又相辅相成,相互约束。
“兴,百姓苦;忘,百姓苦。太子殿下又从何为民?到头来,黎民苍生也不过是帝王权术手中的一盘棋子,用完弃之。”却只听得清脆的童声中已有激越愤慨,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是从话语中,似乎已经能猜到那稚嫩但是情绪激动,双眸放光,不见结果决不罢休的模样。
面的这指控,欧阳宫澈瞬间无言以对。
不管国家强大还是衰败,最苦最惨的还是百姓。
只因为他们都要直接面对战争,厮杀,死亡,乃至于家破人亡的惨剧,但是……
欧阳宫澈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无话可说。
“尊严,百姓的尊严,国家的尊严。”背着无悔(花满楼)的无恨(花满月)淡淡的答道。
沐浴后,不止饱餐了一顿,还把双手用药膏包的好好的,大夫还细心的为他们姐弟两煎了伤寒药,坐等不见欧阳宫澈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借地歇了一个晚上,一觉醒来,厚颜的吃了早饭,喝了汤药,换了伤药,还不见欧阳宫澈归来,没法,他们选择了不辞而别。
倔强的背起无悔,还穿着他们那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只不过清洗过后不见脏污,只觉寒碜。
就因为这反而显得干净清爽的姐弟两更是丽质天生,可惜的就是,本该倾城绝代的女孩却被毁了容;本该风华无双的男孩却是一个瘸子。
不敢强行阻止他们姐弟离开,却又不能让他们就此离开,无奈,只能带着他们来到了欧阳宫澈所在地。
他们却不会想到,就因为他们的这无心之举,却解了欧阳宫澈的燃眉之急,局面瞬间聚变,这一变却也让整个星月王朝,乃至整个苍原大地改变了原有的格局。
哐当,紧闭的门扉几乎是被大力扯开的,一个精瘦的长衫小老头双眼如炬的直奔姐弟两而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知小居士师承何人?老朽无用,还望居士赐教。”深深一鞠躬,苏沐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姐弟两年龄小而质疑,更没有因为他们那一身褴褛而轻视怠慢,反而真诚恭敬的面对,特别是那眼中的激动久久无法平息,足可见其真君子也。
“老先生见谅,家弟双腿不便,不能给老先生行礼了,我姐弟二人从小流离失所,怎有幸接受教诲,当然也就没有师傅,只是小女懂一句俗话,叫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所以有感而发,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老先生见谅。”面对此等真性情的老者,无恨(花满月)也是态度谦恭,诚心相对。
“居士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老朽真的老了,老了。”苏沐连发感叹,却也有着迟暮的悲凉。
只不过他们之间这一来一回,却让一旁的欧阳宫澈愣住了。
看着苏沐对他们姐弟的礼让……心思一动。
“你们怎么出来了,苏相,此乃宫澈的救命恩人花满月姑娘,还有其胞弟花满楼,说来惭愧,昨儿个,要不是满月姑娘不顾世俗,以口渡气,宫澈可能已经葬身于镜湖湖底了。”欧阳宫澈此话一出,无恨的脸就冷了,无悔更是气得浑身发颤。
第五十四章 情景重现
“公子客气了,公子溺水,却也因为我姐弟所致,救起公子,那也是理所应当,否则我姐弟终其一生都将活在内疚中,至于渡气一说,公子许是眼花了。我们姐弟此番前来,就是专程来辞行的,感谢公子的收留就医之恩,后会有期。”不温不火,无恨(花满月)轻描淡写的就把这有损名节的一段给抹去了。
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这本就是很简单的人工呼吸,问题是在这万恶的男权封建王朝里,这已经是肌肤之亲了,足以毁掉一个贞洁烈女的一生。
“不知两位打算去往何处?”听到他们姐弟两无依无靠的时候,苏沐的眼里就闪现了一抹异彩,当听到欧阳宫澈的话语之后,变得更加的深沉了。
“哪里能安生,哪里就是家。”也不隐瞒,他们姐弟本也就看上了这片与世无争的地盘,只不过看着眼前的欧阳宫澈以及眼里闪烁着不明光彩的老头子,她们还是决定走远些。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告辞。”事不宜迟,越呆越觉得不安,无恨拔腿就走,就连背上的无悔也是不停的扯动她的领子,催促她赶紧离开。
“稍等。”
一个箭步,没等欧阳宫澈做出反应,苏沐已经挡在了姐弟两面前。
“满月姑娘,满楼公子,老夫苏沐,平生仅有正妻,却不想芳华早逝,眼看年老体衰,却膝下无子承欢,今听闻令姐弟自小无依,大有同病相怜的苦楚,老朽汗颜,如若不弃,老朽愿收两位为我苏家义女义子,不知两位可愿?”此话一出,不止欧阳宫澈一行人惊愕震撼,就是姐弟两也是怔愣当场,不明白这又是哪出?
“承蒙苏老先生看得起我们姐弟,只是我们姐弟粗野随性惯了,不敢登堂入室,只怕会有损老先生声誉,老先生盛情我姐弟二人铭记于心,老先生保重,我等告辞。”转过身,疾步走人,在这么纠缠下去,他们该又进入了他们才逃离的一切。
“老朽知道凭居士的能力,自然会有想要的生活,但是这镜月谷里,本就人烟稀少,大夫更是难得寻见,就算居士不为自己考虑,却也该为小公子思量,那腿可耽误不得。”真诚却又善意的话语,让无恨的脚步一缓。
“姐……走……”敏感的感受到了无恨的纠结和迟疑,无悔开口了,就算此生他这腿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也不想让姐姐回到那个她不愿回去的地方。
“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的话,小公子那腿不止有先天之因,还有人为之固,若是能继续治疗,恢复痊愈也不是难事,只是这治疗最讲究时期,一旦过了诊治的最佳时机,就算仙丹显灵,去也未必有用。”这言辞凿凿的话语,让无悔揪住无恨衣领的手更紧了,而无恨的脚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能够未经任何触碰,诊断,单凭观一眼,就能说出无悔的病情,他的医术可见一斑,如果真有他为无悔治疗,那么无悔的以后必将会是一个美好的未来。
毕竟自己也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正常的躯体总比残缺的生存下来要容易些。
“无悔,我想你好好的,再说他也不是坏人。”没有转身,但是这话明显的是给无悔的解释,也是在征求无悔的意见。
“不……要……姐……委……屈……”一字一顿,无悔咬的吃力,但是态度很明确。
当然对于能够站立的愿景也有着隐隐的期望,只不过相较于无恨的心情来说,这又算不上什么了。
“有个医术高明的义父,不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永远不会空的饭碗,姐不委屈。”这比喻听得身后的一群人侧目,但是却也真实的让人莞尔。
“义父在上,还请接受花满月(花满楼)三拜。”毅然决然的转身,走到苏沐面前,放下了悲上的无悔,让其跌坐在地上,姐弟两恭恭敬敬的对苏沐磕了三个响头,而这也就表明他们姐弟正式踏进了苏家门槛,成为了星月王朝的一份子了。
“好,好,快快起来。”苏沐抢先一步抱起了无悔,抱起无悔的同时,却也为那轻到让他惊讶的重量拧眉。
“恭喜右相大人喜得千金公子,本宫无以为贺,这玉佩就且当贺礼,还请大人手下,至于满月和满楼姐弟两的礼物,本宫即刻让人回京准备。”解下腰带上所系的玉佩,双手递到苏沐面前,欧阳宫澈的动作不由让花满月想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同样的缘由,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贺礼,只不过却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国家。
只不过,右相苏沐,他们刚认的义父的身份。
那么他们就是,相府千金,相府公子。
哈哈……哈哈……
还真是讽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逃来逃去,地点变了,环境变了,人变了,可这身份却讽刺的没变。
既然如此,那么她就接受这命运的安排吧,好好看看,这命运的安排究竟要将她如何?
能把她如何?
“多谢太子殿下,这礼太贵重了,臣受之有愧。”看了一眼那玉佩,苏沐断然拒绝了。
这却让花满月感到意外,想当初,北羽墨那妖孽老爹可是不闻不问的。
“大人可是忘了满月小姐对本宫的救命之恩了,这礼收得,也须收。”言词间恭敬有加,可是皇室的威仪和霸气也自然流露。
“臣遵旨。”看了一眼身边无动于衷的花满月,苏沐还是接下了这玉佩。
只不过看向花满月的那眼神,却让花满月恶寒了一把,只因为那眸子里,隐约透露的是对于她名节的顾虑。
这理由还真让她哭笑不得。
可是,看着苏沐那一直抱着无悔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
第五十五章 失去之后
“还没消息吗?”出来已久,也是时候该离开了,纯净中带着魅惑,妖冶中有着清灵的玉善公子要走了,临走的时候,想到了哪个在京都掀起浪潮的北羽雪,随意问了一句。
“没有,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宣王摇了摇头,眼中有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以及对北羽雪的丝丝担忧。
虽然相见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是……
那么一个女孩,那么一个好似凭空出现却又离奇消失的女孩,已经不知不觉的在他的心中留下了烙印。
“北羽丞相还是那样吗?”玉扇公子似笑非笑的神情,让百里夕尘的脸色一暗,只是回了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眼神。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逢?告辞。”看着眼前的宣王百里夕尘,玉扇公子低沉的口吻,略带萧索的语气,好似在预示着今后的情谊会如这语气一样,低沉,惆怅,失落,似不舍但却知道该舍的决绝。
“告辞。”看着眼前这个风华无双的男子,百里夕尘温文一笑,犹如初识时那般,不关身份,无关地位。
只为那第一面,留在心中的悸动。
“宣王决意要走?”看着前来辞行的百里夕尘,百里惜月的脸上出现了意外和不舍。
“臣回京也快一季了,风月的京都虽然繁华,但是臣还是觉得边塞的风光更为熟悉,臣从不知思乡心切为何?今儿个体会了,才知道……什么叫刻不容缓。”百里夕尘这话说得柔雅,归心似箭的心境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朕就不做挽留了,今儿个就为王弟践行。”百里惜月看着眼前的百里夕尘,给出了爽快不容抗拒的答复。
“多谢皇上圣恩,无奈臣归心似箭,实在无法滞留,还请皇上恕罪,臣欲即刻启程。”百里夕尘的语气虽然依旧沉稳平和,但是相较于一贯,还是多了几分急切。
“如此,朕也就不勉强了,朕就在这儿以茶代酒,希望王弟一路顺风。”举杯,君臣弟兄就此别过。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那个没有北羽雪,没有宣王,没有玉扇公子的生活。
可是,一切能在回到当初吗?
当初赐给北羽雪的几十号御前侍卫,随着北羽雪的消失,也选择了弃甲归田,不在效忠于朝廷。
就连北羽墨赐给北羽雪的四个丫头,也选择了离开,宁愿回到偏僻清苦的乡村,却也不愿留在相府。
一切只因为……
他们的忠诚已经不在了,留下也没有了意义。
为绝后患,本可以一劳永逸的,但是百里惜月选择了放手。
北羽雪已经消失了,虽然不知她是死是活?但是这些人,也曾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他们选择离开,也解除了他的心头纠结。
毕竟,这些人是他赐给北羽雪,若是重新收回,与公与私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对他们的信任又怎能回到从前,离去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和归属。
只要他们不会做出危及朝廷的事来,他不会动他们的。
看着手中的温润玉佩,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块,在这风月独一无二的龙形玉佩,北羽雪会继续留着吗?
“皇上,太后娘娘请皇上到祥曦宫用早膳。”御书房外候着的福全,看着宣王的离开,这才进入御书房禀报。
“恩。”把玉佩重新挂到腰际,百里惜月踏出了御书房,一阵微风袭来,看着有些晃眼的明日,忽的感到有些寒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皇上,可要传御医?”福全眼尖的看到了,赶忙问道。
虽然已经入秋,可这太阳还是那么的火辣,更何况是正午的时候,百里惜月这寒颤打的那个诡异。
“不用大惊小怪,许是坐久了,走吧。”一抹鼻尖瞬间冒出的冷汗,百里惜月的心中突生一股不安。
“太后娘娘就是体贴,朕刚下了早朝,正饥肠辘辘呢。”大步踏进祥曦宫,看着正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的女人,百里惜月脸上的笑容更明朗了。
“如此甚好,哀家准备了皇上最爱吃的饭菜,希望不要让皇上失望。”随着话语的进行,祥曦宫的内务太监已经让人把膳食准备好了。
“不过,这早膳还有一个人,皇上不会怪罪吧。”太后这话一出,百里惜月的脸上适时的出现了意外的神情。
“哦,莫非这早膳不是为朕而设,而是为了别人?”调侃中带着好奇,疑惑中带着点失落,百里惜月其实心中已然明了,或者是说,当听到太后娘娘邀他一同用早膳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会是这格局。
三足而立。
犹如十年前的他们,每一个场景,都必然是三人,缺一不可。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但笑不答,结果已经明朗。
“启禀太后娘娘,丞相大人已回府了。”这时,殿外已经传进了另一个人的消息。
“你没见到大人?”眉一挑,太后明显的有些难以置信,亲自接见了前去通传的小宫女。
“回太后娘娘,奴婢亲自见到了丞相大人,并且转告了太后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