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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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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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公子硬下心肠道:“香依姑娘,虽然我很喜欢你,可我还是要对赵检查一番。”
  香依道:“你这个人真奇怪,我并没有对他下蛊啊,你却总不肯相信。不过,你是神的战士,只有神的战士才能杀死饕餮。在苗疆,所有的人都会跪在道路两旁,迎接你的到来;所有未出嫁的美丽女子都会被她们的父亲送到你的床前,希望她们能有幸怀上你的孩子;所有的巫师都会编写三天三夜也唱不完的歌谣,赞颂你的伟大功绩。你这么做,自然是神的旨意,赵,你就听三公子的话吧!”
  恭王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香依的主意。
  宁心儿对香依说:“你说他是神的战士,他未必会觉得高兴呢。”
  香依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呀?成为神的战士是苗疆每个男孩子的光荣和梦想啊。”
  宁心儿调皮地一笑,道:“他这个人狂妄得很呢。他认为自己就是神,还硬逼着我也跟着他相信,你称呼他为神的战士,岂不是平白无故地就把他官降一级,他又怎么会高兴呢?”
  香依吐吐舌头,道:“我从来没见过神的样子,我外祖父那么大年纪,他也没有见过神呀。就连神的战士,在整个苗疆,一千多年来也总共只出了三个。他说他是神,你相不相信?”
  宁心儿歪着脑袋想了一想,道:“不管他是不是神,只要他对我好,就算他只是个凡人,我也会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而在这边,孟叔正神色庄重地把手指放在恭王赵的手腕之上,探听他的脉搏,又翻起他的眼皮,审视他的瞳孔,观察他舌头的舌苔和颜色,又用手指弹动他的脸颊,试探他肌肉的松紧。孟叔所做的这些尽管是医家在诊治病人时必做的功课,然而仍然令恭王赵极不舒坦。他以金枝玉叶之躯,一向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惯了,寻常的医家,在为他诊治时,无不谨小慎微,赔着笑脸,又怎敢像孟叔这般粗鲁无礼、下手不知轻重。尤其是孟叔那双长满老趼的手,像一卷磨砂纸,让他娇嫩的皮肤备受折磨。
  孟叔可不管恭王的脸色多么难看,该干什么照干不误。仔细地检查完毕之后,孟叔便取过随身携带的小皮箱,从里面取出几服汤剂,倒入早已备好的一只破瓷碗当中。那碗看上去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曾经用来盛放过何物,又有多久未曾清洗过。
  恭王看得直皱眉头,喉咙里一阵难受。
  三公子道:“孟叔,可有结果?”
  孟叔挽起袖子,道:“这点小恙,又怎能难得倒我。只要小王爷喝下我配的药剂,结果立见分晓。”
  恭王捏着鼻子,道:“你这到底是什么药呀?也不知道用个干净些的碗来盛,本王担心,用这种连叫花子都要嫌弃的脏碗喝药,本来没病,也会喝出病来的。”
  孟叔道:“小王爷不必担心,喝了这碗药,保证对你大有裨益,到时候,只怕你感激老夫还来不及呢,说不定,还会求着我多讨几碗这破碗里盛的药吃吃呢。”
  恭王道:“要不是香依答应你们,本王才不会受这门子罪呢。”他接过破碗,刚举到嘴边,准备饮服,却又放下,这药腥臭难闻,令人几欲作呕。他举起又放下,如是再三,总也下不了一饮而尽的决心。
  孟叔道:“良药苦口,小王爷该是知道这道理的吧。”
  恭王眼睛一闭,张大嘴巴,将药倒入嘴里,咕噜噜地咽了进去,他将破碗随手一扔,孟叔眼疾手快,早将碗牢牢抓在掌心,口中说道:“这混饭吃的宝贝碗,可摔破不得。”
  喝完药后,起初恭王并没有特异的感受,再过一阵,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不难过,浑身抽搐,天旋地转,他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才不致跌倒在地。
  香依见状大惊失色,惊呼道:“你们给他吃的是什么药?”说着欲从床上起身,去扶恭王赵。宁心儿紧抓住她的手,道:“你不必担心,孟叔绝对不会害小王爷的。”
  香依道:“你保证?”
  宁心儿道:“我保证。三公子是神的战士,孟叔是三公子的战士。神的战士的战士,是不会伤害无辜生灵的。”
  香依舒了一口气,喃喃地道:“他没事就好,愿神保佑他吧。”她虔诚地为恭王赵祈祷。
  恭王赵忽然低下脑袋,孟叔早已将一只金盆放在他的嘴边,赵“哇”地吐出两大口淤血。淤血在金盆里很快便凝结成块。孟叔看着两块淤血,面有喜色。
  恭王靠回椅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也奇怪,他吐出两口血之后,反而觉得精神倍增,浑身充满力气,四肢百骸懒洋洋地极为快活,好久他都没有过这种体验了。
  孟叔又用破碗盛些水来,侍候赵漱口,这次赵对这只破碗不仅不再嫌弃,反而备感亲切。赵漱口已毕,三公子问道:“小王爷感觉如何?”恭王道:“孟叔果然是良医,药也果然是良药,小王现如今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浑身都是力气。”
  三公子道:“你再看看躺在床上的那位姑娘,你可认识?”
  赵道:“我当然认识,她是香依呀。”
  三公子挠了挠脑袋,捉摸着事有蹊跷,他瞅瞅孟叔,孟叔却趾高气扬地昂着脑袋,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反正他就是不往三公子这里看。
  三公子又问道:“赵,既然你认识香依姑娘,那你有没有发现她和以前有些异样?”
  赵摇摇头,道:“没什么异样。”
  三公子道:“那你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香依姑娘的模样。”
  赵有些纳闷,心想你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为什么不自己看呢?但纳闷归纳闷,他还是按三公子的要求回答道:“香依姑娘和普通的女子不一样,她比那些肌肤如雪的人间美女更美,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在苗疆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难以自制地喜欢上了她,到现在,我爱她爱得更加强烈,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我就是为她着了魔,我爱她清澈的眼睛、天真的容颜、浑身的毛发,凡她的一切,我都喜欢。”
  三公子愣了半天,才徐徐说道:“看来我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你是真的爱她。”
  宁心儿取笑他道:“你才知道呀!”
  三公子叹道:“我一直身处九天之上,又怎能真切地了解凡人的情感。”
  的确,爱情的玄妙之处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再厉害的蛊毒又怎能敌得过人心的力量?真正的爱情,不会因为蛊毒而改变,而心如果已然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即便往这沙漠上倾尽人世间所有的蛊毒,也结不出爱情的花和果。苗女们所擅长的下蛊,终究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是对那些无望得到的爱情的一种补偿和慰藉。
  三公子道:“既然你们真心相爱,我便该祝福你们。”
  恭王道:“多谢公子。”和香依的畸恋一直是压在赵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他不敢向任何人提及。这让他成天心事重重、惶惶不可终日。现在终于对此表示理解和认同,他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三公子又道:“只是不能再让香依姑娘住在这种地方。”赵道:“可是不住在这里又能住在哪里呢?天下虽大,要为香依找个安全的容身之所却难得很。”
  宁心儿道:“这里阴森森的,成天不见阳光,又闷又湿,再这样下去,对香依姑娘的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看,小王爷在京城里再建一座宅子,让香依姑娘住进去,再从苗疆把她的族人们接一些过来,这样他们正好可以服侍她。而且他们都把香依当成自己的孩子,肯定会处处保护她的,也不怕他们会走漏消息,岂不是两全其美。”
  恭王迟疑着,道:“这样能行吗?”
  宁心儿道:“当然能行,现在对香依姑娘来说,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这王府来得安全,而且,也会让香依姑娘更自在、更开心些。”
  恭王道:“只要香依开心,就算被人发现,小王也愿意一试。”
  三公子道:“是啊,天才可获永生,凡人难免一死。欢爱如梦,死后万事皆为虚无。人啊人,及时行乐吧,穷尽短暂的一生。”
  【5】
  时间:酉时初,初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五点十五分)。
  地点:恭王府门前。
  离开恭王府,三公子问道:“孟叔,你刚才耍的什么把戏?”
  孟叔一躬身,一脸坏笑道:“公子面前,老夫还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三公子道:“你已经耍了。我问你,恭王究竟有没有中蛊毒?”
  孟叔回答道:“没有。”
  三公子道:“那你给他吃的是哪门子的药?”
  孟叔道:“恭王虽然没中蛊毒,但浑身的毛病可真不少。那恭王面如锡纸,风吹欲倒,手脚无力,酒色过度,双斧伐柴,身子骨都快掏空了。那香依姑娘又是半人半兽之躯,欲求远甚普通女子,恭王本来体质已弱,只好强自支撑,勉力奉迎。如果他继续纵欲下去,恐怕也活不了多少年。老夫已经多年没有出诊医人,这一次好不容易出回诊,总不能空手而回,所以,老夫一时技痒,就给他调了一服固本培元、补肾养精的汤剂,给他好好补上一补。”
  三公子讥讽道:“你倒是好心人。”
  孟叔道:“老奴不敢。公子不许老奴以毒杀人,却没说过不许老奴以药医人。”
  孟叔伺候着三公子与宁心儿上了马车,挥鞭策马,慢慢向无名山庄驶回。
  车厢内,宁心儿靠在三公子肩上,道:“曹小三,你说,恭王和香依姑娘的将来会怎么样?”
  三公子道:“由他们去吧。我不想再管闲事,这几天我闲事管得够多了。既然上天给了他们一个开始,一定也替他们安排好了结局。”
  第十日 不违神剑
  这一日,是乾道四年二月十八。
  这一日,皇历上写道:岁煞北,马日冲鼠。宜:交易、立券、会友、签约、纳畜;忌:种植、置业、卖田、掘井、造船。
  【1】
  时间:申时初,三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地点:无名山庄,如心楼三楼。
  如心楼三楼,一览湖山胜景、京华烟云之所在。山间的蝉声此起彼伏。三公子双手各执一把磨盘大的扇子,运足先天内力,打通大小周天,给宁心儿扇风纳凉。
  宁心儿将新剥的一颗荔枝放入小嘴当中,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道:“真舒服啊,神仙的日子也比不过我。”
  三公子道:“神仙就在这里满头大汗地给你扇扇子、做苦力,你当然比神仙还舒坦。”
  宁心儿道:“叫你给我扇扇子,是为了你好。”
  三公子道:“好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
  宁心儿道:“趁这个机会,你正好可以练练武功啊。”
  三公子道:“没必要。我早已天下无敌,多练无益,多练伤身。”
  宁心儿道:“自吹自擂,死不要脸。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样子。”
  宁心儿举着望远镜,百无聊赖地朝四方张望,忽然,她忍不住轻叫一声,望远镜凝固在一个方向。
  三公子问道:“你又看见什么了?”
  宁心儿将望远镜递给三公子,道:“湖心亭,你自己看。”三公子望去,但见湖心亭上,一独臂老道背着仅存的一条胳膊,焦躁不安地兜着圈,他面色苍白,神情急迫,不时地向无名山庄张望。
  三公子一拍大腿,道:“不好,我把那道士定的约会给忘了。”
  宁心儿又道:“那你还不快去?”
  三公子道:“我正忙着给你老人家扇扇子,一时半会儿哪走得开?”
  “你是不是不敢去?”
  “我是懒得去。那个老道士,自以为学了几招剑法,就狂妄得不得了,想找我决斗,只能用无知加无耻来形容。君不闻,做神可以嚣张,做人最好低调。惹了一个惹不起的人,后果很严重。”
  “那我们就一起去,把后果严重给他看。”
  “那道人要和我一决生死,你还要陪我去?”
  “是啊。”
  “万一我被那道人杀死,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怕,你是神仙嘛,凡人怎杀得死你,就算你死,我也愿意陪你一起死。”
  三公子大笑,道:“也好。大飞,小飞,过来。”
  两只仙鹤自如心楼下花海中振翅而上,停在两人跟前,昂着头,翅膀欢快地扇动着,发出轻柔而兴奋的叫声,显然为即将能给主人效劳而激动不已。宁心儿抚摩着仙鹤洁白光亮的羽毛,说道:“大飞,小飞,你们要把我和曹小三载到湖心亭去。你们谁愿意载我,就请点点头。”大飞和小飞围着宁心儿,抢着点头不止。宁心儿得意地微笑,又道:“你们谁愿意载曹小三,也请点点头。”
  大飞、小飞远远地瞥三公子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又回看宁儿心,一致坚决地摇着优美修长的头颅。
  宁心儿哈哈大笑,指着三公子道:“曹小三,谁让你平时不积德,连大飞和小飞都不愿意理睬你。你做人真是失败,不光招人厌,连仙鹤也讨厌你。”
  三公子苦笑道:“你,心儿,还有你们两个,大飞,小飞,你们都算是我的心腹,为何却总是喜欢让我出丑,把你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宁心儿道:“我才不信,你脸皮那么厚,拿出丑当饭吃都行,你会真的痛苦?不信得很。”
  三公子道:“哎呀,都反了。到底谁是一家之主?大飞,小飞,听我的命令。小飞,你载心儿,大飞,你载我。”
  小飞欢天喜地,翅膀扑腾个不停。大飞则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
  【2】
  时间:申时正,三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地点:湖心亭。
  大飞、小飞矫健的身姿破云而出,翅膀收拢,双腿并齐,向湖心亭疾速俯冲。三公子立于大飞之背,长袍拂动,神态悠然。宁心儿坐于小飞之背,双臂环绕着小飞的脖颈,虽然不及三公子潇洒,却也不显慌张,她美丽的大眼睛,痴迷于百丈高空之上异样的风景。
  大飞、小飞轻轻停在湖心亭中一块平地上,三公子跃身而下。宁心儿伸个懒腰,闭着眼睛便往下跳,三公子摇摇头,只得施展绝世轻功,抢在宁心儿落地之前,把她接在怀里。宁心儿依在三公子怀里,甜蜜地道:“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让我摔到地上去的。”
  湖心亭上的确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名字也很奇怪。挂在亭子上的金匾上写着四个气势开阔的大字:走走停亭。落款是东坡居士。
  三公子盯着牌匾看了一阵,才迸出一句话:“东坡先生这四个字写得倒也普通。”
  宁心儿说:“你又不服气,你要是写得比他好,人家为什么要挂他的字,不挂你的字?”
  三公子道:“我随便说说,好显得自己很有学问,你又何必较真呢,你看,那位坐在亭子飞檐上打坐的老道士就没有和我较真。”
  坐在飞檐上的正是那位白胡子断臂道士,此时,他睁开眼睛,道:“三公子可是来了。”
  “没想到你还等在这里,真是忍者神龟,耐力惊人啊。”
  “废话少说,来得容易,想走就没那么简单。”
  “你要杀我?”
  “据闻三公子十六岁只身上华山,五招之内完胜华山掌门顾尺墨,可有此事?”
  “此事与你有何相干?”
  “和我有何相干?”老道士长剑出鞘,凌空一剑刺出,剑势笔直,其锋锐不可当,正是华山派剑法中精髓的一招:华山一条道。
  三公子道:“你也是华山派的人?”
  “贫道十岁即入华山派,算来顾尺墨也得叫我一声师叔。”
  三公子动容道:“莫非你就是制造当年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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