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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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天-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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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八点了点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他曾活在黑暗里,每天穿着最华丽昂贵的女装,被人当成奇珍异品赞叹不已。南崎这样的地方,生活在最低层的人是比蝼蚁还低贱可怜的,倘若底层之人还长了一付好容貌,那便更加可怜。他不是人,而是一件好看的摆设,或者乖巧的宠物。被宠爱的方式是他作为一个孩子永远也想不到的,他天天生活在地狱里。

啊,他曾以为一生都要这样过了,不顾一切逃出来,不是为了活命或者自由,而是想死得更快一点。可,现在他终于摆脱了乌云,如今面对以前的事情,恍然如梦。或许,终有一天,他可以笑对曾经,把一切都说出来,和心爱的人一起分担那些绝望伤痛,抚慰他痊愈却依然隐痛的心。

脸上忽然一暖,原来狐七正把手抚在上面,她担忧地瞪着自己,轻道:“你是不是病了?还是心情不好?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笑了,忽然童心大起,抓着她耳边两条小辫子,甩啊甩,笑道:“对你这个笨蛋,谁也不会生很久的气。你饿了吧?肚子叫的震天响,丢人死了。下去之前,悄悄吃点东西吧。”

狐七就等他这句话,当下欢呼一声,冲到案边,抓起垂涎很久的红豆糕塞了满嘴,大嚼特嚼。鬼八早就配合地端了一杯茶水送过去,狐七一口喝干,一边模糊不清地说道:“你怎么不吃?……啊!鬼八,我还想问你呢,你什么时候可以把发髻盘这么好啊!难道你师父连这些也教你?”

鬼八的脸皮子居然很诡异地红了红,向来坦然的神态也显得忸怩,好像还有点害羞。狐七大奇,他这种神情是什么意思?鬼八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点什么,最后怕狐七缠着不放,干脆板脸说道:“快点吃!别废话!马上时辰就要到了!”

狐七赶紧把嘴里的红豆糕吞下去,抹抹嘴巴就开门。鬼八神色诡异地跟在后面。为什么会把发髻盘这样好呢?他总不能告诉她,他是特地学的吧。因为他很早很早以前,在懂事之后,就有一个梦想,总有一日可以为心爱的女子绾发画眉。这当然只是一个很小,甚至有点女人气的梦想,尽管如此,他也一度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再也无法实现。

他在后面看着狐七头上华美的发髻,心底还是有点自豪的。他虽然不是学武的料子,却有一双巧手。今天狐七的发髻好像弄太紧了,她一定很痛,下次弄松点吧。

其实这次的筵席没啥意思,安心席间好像一直在沉吟着什么,看不出半点喜气,小丫头因为鬼八的事情也是淡淡的,对谁都没好气,狐七见她俩都没劲,也不敢大声说笑。众人见她们三个都不说话,也都不敢放肆,一顿年夜饭,竟然吃得半点声音都无,侍女斟酒添菜都是屏住呼吸的,生怕搞什么差错。

狐七纵然胃口再好,在这种气氛下也味同嚼蜡,一块肉在碗里面戳了半天,也不想往嘴巴里送。啊,她好想回屋子!和鬼八两个人裹着被子点了炉火,盘腿坐在床上吃桔子都比在这里吃熊掌鱼翅快活。

鬼八见旁边的小丫头眼光扫到狐七这里,忍不住在后面轻轻推她一下,要她别露出百无聊赖的神色。狐七赶紧坐直,笑吟吟地把肉塞进嘴巴,装出十分美味的样子。

忽听小丫头拍拍手,叫道:“上糕点!告诉外面的人,可以放焰火了!过年热闹热闹。”

狐七一听有焰火,眼睛登时亮起来。侍女们端上各色糕点,狐七心情大好,一连挑了好几块自己喜欢的,正要塞进嘴里,却见大殿西角的窗子被人打开,露出外面的雪景,此时风已经渐渐小了,雪却越下越大。

狐七本能地裹紧衣服,只怕冷风雪灌进殿内,谁知窗户虽然打开,殿内却半丝风也没有,连金脚灯架上的烛火都没晃一下。她正纳闷,鬼八忽然贴着她耳朵轻道:“窗户前面放了透明的屏风,那是一整块透明水晶打磨的。”

狐七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窗前真的有水晶屏风吗?惠王竟然奢华到这种地步!须知道即使在西镜那种富贵之地,也极少有人用得起整幅的水晶屏风。老板说过,西镜王宫里才有两幅,西镜的皇帝甚至觉得此物太奢侈,不敢擅用。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南崎始终不如西镜,倘若君王面对庶民的悲苦没有一点动容,甚至把自己的享乐建立在他们的贫困交加上,那么无论多么富饶的土地也终究会干涸,多么稳固的朝政也会崩溃。

“砰”地一声,窗前突然窜起一道白光,斜斜地往前掠过去。还没爆开,紧接着后面又是数道白光,然后一下子膨胀开来,变成五颜六色的火焰花朵。白雪好像都被染成了许多颜色,无数个金色小光点呼啸飞舞,一波又一波,令人眼花缭乱。

殿上的气氛终于松懈一点,美丽的焰火让众人感到了过年的喜悦,笑声渐闻,连安心也撑着下巴露出一点笑容。

红的紫的黄的绿的……各色焰火在空中绽放。狐七从来没见过如此盛大的放焰火活动,忍不住拍手欢笑,雪白的脸一会被镀上浅浅的紫,一会染上娇艳的红,她回头一个劲拉鬼八,嚷嚷着让他看。

在鬼八眼里,她的眼睛比任何焰火都要明亮美丽,趁着众人都往外看,他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想悄悄吻她一下。

东边殿角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冰雹雪团灌进来,烛火全部熄灭,殿内陷入一片黑暗中。众人纷纷惊叫,抢着去关窗。狐七正要回头问鬼八冷不冷,孰料一回头唇上却一暖,他的嘴唇柔柔贴上来。

狐七的心脏猛然一停,跟着又是一松,一时竟有手足无措的感觉。殿内黑漆漆乱哄哄,没人在意这两个少年男女的甜蜜。殿外放焰火的人还懵懂不知,一枚天女散花华丽散开,狐七在那一闪而逝的亮光中慌乱地瞥到鬼八的睫毛,它们在微微颤抖,极度的甜蜜,极致的慌乱羞涩。

很久很久以后,狐七都没能忘记这一次的惊鸿一瞥。她全身的情欲,所有的灵窍,都在这一个瞬间被开启。好像迷雾一下子被吹散,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鬼八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是汗。狐七突然伸手抱住他,两人热烈地吻在一起,在烛火被重新点燃之前,谁也不想分开。

然而,烛火总有重新点燃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发现他们俩的脸通红,谁也不敢看对方一眼,所以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们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手指相互交缠在一起,放在案下,说着说不出口的情话。

焰火接近尾声的时候,小丫头又拍了拍手,高叫:“奏乐!舞蹈!”

话音刚落,琵琶便流水般地响起来,紧接着是皮鼓,摇铃,古琴,竹笛,诸般音色潮水似的一层一层加上来,越加越高,却丝毫不乱,玲珑有致,一时间整个大殿似乎都要被这欢快又激烈的曲调所震撼。安心换了个姿势,好像终于被打动,凝神去听。

琵琶终于从高处砸下来,置地有声,带着诱惑的危险的味道,似乎有什么物事在悄然接近一般。然后两排白衣伶人从柱子后面鱼贯而出,白绸乱舞,极尽缠绵妖娆之能事。待得曲调降了下来,便齐声开口唱歌,一个个舞有天魔之态,曲有裂天之音。

这种精彩的舞蹈,就是在皇城正宗皇宫都很少能见到,不只小丫头看得入神,连眼盲的安心都凝神仔细听。

伶人手里的白绸忽然抛上天空,如同无数条白龙同时升天,同时两旁的宫女从花篮中奋力挥洒花瓣,红红白白,如雪片一般,煞是好看。小丫头动了动,看上去是想拍手叫好,然而安心却先动了!

她手腕一翻,指尖一搓,将原本在手里把玩的黑色珍珠飞快弹出。只听“卒”地一声,珍珠直直朝站在第二排的一个白衣伶人脸上砸去。众人均没想到如此变故,眼看那女子就要被砸得头破血流,谁知她腰身忽然一扭,手中白绸一卷,竟然轻轻巧巧地接住了珍珠,跟着便是轻轻一笑,笑声酥软,妩媚入骨。

狐七乍一听这声音,简直像晴天突然劈下一个巨雷,她整个人都剧烈振荡了一下,跟着是本能地跳起来,指着那女子啊啊大叫,却是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丫头反应更快,拍案而起,红色的裙角微微一闪,如同一道疾射的红光,朝那女子冲去。她个子小,动作更是灵活,手腕一折,从袖子里抓出匕首,反手就射了出去!匕首射出她更是不退,双足一点,五指如抓,朝那女子脸上抓来。

那女子竟然不动,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她身后忽然窜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一人扬手抓住匕首,一人拦在小丫头前面,眼看小丫头就要一头撞进他怀里!谁知她竟中途变招,右足在地上一点,斜斜地掠过那人,手臂暴长,还是朝那女子抓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柱子后面突然又冒出一个人,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小丫头的两只手腕,毫不客气地把她凌空提起,然后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孩是哪家的?好凶!”

小丫头想不到在这当口会被人制住,当下死命挣扎,也不知在那人身上踹了多少下,那人却不痛不痒。她无论用多少力气都挣扎不开,心里也忍不住惊骇,这人的力气好大,动作好快,想来自己竟与他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她此刻如同一只小猴子,被人抓着手腕凌空提着,当着大殿内这么多人的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时羞愤交加,恨恨叫道:“放开我!你这淫贼!快放手!”

那人却只是笑,很可恶地说道:“偏不放,小爷看上你这棵嫩草了,你又待如何?”

这一连串的事故,说起来长,其实都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以致于殿内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看着。半晌,才有人突然回神,发现小丫头被一个陌生男子制住了,纷纷大叫起来,叫救命的叫救命,逃跑的逃跑,只有极少的几个忠心之人护在安心前面,然而也是面如土色。

狐七终于清楚地叫了出来:“老板!猫三!鹰六!你们来了!”喊着她就飞快跑过去,身后鬼八急叫一声:“别动!”然而还是迟了,安心袖子里突然放出一串白绸,把她从头到脚缠个结实,然后猛然一提,狐七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眼看就要再次被她擒住。

花九千哪里容她第二次在自己眼前把狐七抓走,她本来就是扮做伶人趁殿内烛火被吹熄之时混进来的,伶人的衣服袖子极长,当下她也一抛而出,簌簌数声,也把狐七裹了个结实,使劲往回拉。可怜的狐七被裹得如同一只大蚕茧,吊在空中动弹不得,身上的丝绸越裹越紧,她痛苦地叫道:“别拉别拉!会死人的!”

话还没说完,鹰六一跃而起,手中寒光乍闪,将白绸刺啦一下划破,狐七身上捆着一团白绸掉下来,被他抢个正着。

“鹰六!”狐七激动地大叫,很想抱住他,然而手脚却动不了,只好用力眨眼表示自己的喜悦。鹰六低头对她微微一笑,把她放在花九千身边,鬼八早已趁乱跑了过来,替她解开身上的白绸。狐七挣扎着跳起来,用力扑向花九千,抱着她又笑又哭,嘴里只是嚷嚷着老板老板,鼻涕眼泪抹了她一身。

花九千单手环住她,轻轻拍拍,笑道:“好啦,都不是孩子了!哭什么?老娘不是来了么?就你最不听话,回去可要跪四个时辰的搓衣板。”

狐七正在兴头上,不要说四个时辰,就是十个时辰她也不计较了,当下连连点头。忽然见她左手上缠着满满的白布,动也不动,不由惊道:“老板!你的左手怎么了?!”她抓起她的左手,然而每一根手指都如同木头一样僵硬,怎么也扳不动,狐七大惊之下眼泪涌得更凶了。

“没事,小伤而已。”花九千收回左手,却听一旁的小丫头森然道:“她是中了黄泉花的蛊!整条左边胳膊都废啦!等蛊毒进入她的心脏,就是神仙也救不活!死定啦!”

她还没说完,脑袋就被苏寻秀不客气地敲一下,他用一种教训小朋友的口气斥责道:“一个小女娃说话怎么这样恶毒!是想小爷亲自给你洗嘴吗?”

小丫头脸都绿了,天知道他说的“亲自洗嘴”是什么东西,她宁可死了也不要受这种侮辱!当下只好愤然闭嘴,这个威胁倒比什么“杀了你”有效果多了。

狐七早就心神大乱,抱着花九千只是叫怎么办,花九千拍拍她,忽然动了动左边胳膊,很可恶地对小丫头说道:“你看,老娘的左胳膊可灵活的很!黄泉花只怕没炼好吧?”说完还对小丫头眨眨眼睛。这种气死人的悠闲神态,她肯定是和苏寻秀学的,所谓近墨者黑,她跟苏寻秀待了那么久,把他那种惫懒欠扁的神态学个十足。

小丫头果然大怒,然而心里也是疑惑的。中了黄泉花的人绝对不可能活过一年,花九千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难道真如她说的,安心的黄泉花没炼好么?

她抬头望向安心,她依旧是那付面无表情的样子,既不生气也不疑惑,慢慢收起袖子里断裂的白绸,缓缓走下来。

猫三鹰六知道她的厉害,都忍不住后退,花九千却往前走了一步,看她一会,轻轻叫一声:“小八。”

安心猛然沉下脸,袖子一扬,苏寻秀大叫一声:“小心!她要放蛊了!”果然话音刚落,她袖子里就喷出两股碧绿烟雾。花九千把狐七他们推到身后,袖子飞快挥了两下,也不见她怎么动作,那股绿色烟雾竟然从两边散了开来,半点也没沾到她身上。

花九千道:“小八!我有话要和你说!你是被大师父骗了!你是在被利用!明白吗?”

安心如同不闻,她连放三四种蛊,都被花九千卸去,不由动了真怒。她面色本来就较常人苍白阴沉,再沉下脸来,更是可怖。她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做了一个极古怪可怕的动作。她竟然并起两指,缓缓插入右眼里!

这个动作让花九千都愣了一下,却见她从空荡的眼眶里取出一朵指尖大小的火红鲜花,手指微微一搓,花九千只觉一道火光朝自己面上扑来,炽热无比。惊骇之中,她急忙后退,一面叫道:“你竟然把火道花藏在眼睛里!?”好像这事是不可思议的一般。

原来火道花是极烈的蛊,若是放在外面,很快就会化成烈火焚烧殆尽。它是炼黄泉花的第二道形态,由于它极难保存,所以很多蛊师失败在这个关口上。花九千再也想不到,安心的眼睛竟然是为了存放火道花而失去的。

火道花,顾名思义,取火之道,性极烈,可以化作烈火。此火与平常的火还不一样,无论什么东西,沾上立即焚烧,不烧干净是不会熄灭的,用水也没办法浇熄,人称这是黄泉之火。

花九千退了好几步,心里很清楚安心的厉害,而且也不是很愿在这里与她斗太久。眼看安心要用火道花攻上来,她转转眼珠,飞快从袖子里掏出一串爆竹,用力抛向安心。

安心耳朵里听到风声,早就要躲,谁知她手里有火道花,炽热无比,爆竹还没砸到她身上就炸了开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劈劈啪啪,纵然冷静如安心,也被吓了一跳,几乎是跳着躲避。好容易爆竹炸完了,她再回头,大殿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花九千他们竟然逃了。

36.天之崖

“老板,后面没人追上来。”鹰六到后面绕了一圈,回来报告情况。

花九千点了点头:“小八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尾随上来的。但说不准我们在前面突然就会遇到她。别院的暗道暗门,她一定比咱们清楚。”

说完,她转头去看被苏寻秀提在手上的小丫头,她死死抿着唇不说话,脸色黑的可以和墨媲美。见花九千看自己,她更是低低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作出一付深恶痛绝的模样。花九千笑道:“咱们以前见过么?你对我好像很有成见,说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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