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孟明霞真是个有本领的女侠,也不知道孟明霞已经试过了她的“老伴儿”的功夫。孟明霞道:“多谢婆婆关心,你也早点歇吧。”
其实不用这老婆婆叮嘱,孟明霞也是睡不着觉的。“那采花贼是不是褚云峰呢?爹爹没有见过他,何似敢相信他是好人?可惜那日没有时间仔细问他。”孟明霞想起了褚云峰种种古怪的行径,想起了那日她父亲说话的神气;虽役明言,却分明是很情任他,不禁疑团满腹。当下和衣而睡,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明霞渐渐有了一点倦意,忽听得“卜”的一声响,似乎有人在窗子轻轻弹了一下。这轻轻的一弹,登时令孟明霞睡意全消,精神一振,心里想道:“莫非当真是那贼儿来了。”
孟明霞拿起宝剑,正要假装熟睡,待那采花贼进来,冷不防地给他一剑。
不料事情大出孟明霞意料之外。在那轻轻的一弹过后,贼人并没有推开窗子,孟明霞却好似听得有人在她耳边说道:“孟姑娘请别声张,我是褚云峰,我有话和你说。请你出来!”
声音细若游丝,但却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褚云峰!他用的是上乘的“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凝成一丝,送入孟明霞的耳朵,即使孟明霞旁边有人,那人的内功若是不如孟明霞,也决不会听见。
孟明霞心里想道:“看这情形,他多半不是采花贼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孟明霞从窗口跳出去的时候,仍然是亮出了宝剑,把宝剑挡在身前的。
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屋顶有条黑影。原来褚云峰早已防她会有疑心,先躲开的。孟明霞面上一红,跟着就跳上去。
小户人家的房屋,屋檐离地不过是一丈多高,以孟明霞的轻功,按说跳上去乃是不费吹灰之力,不料跳虽然是跳上去了,但当她提气之时,胸口忽似微有麻木之感,落脚稍重,几乎踏碎了一片瓦。幸后褚云峰立即伸手扶她,帮她稳着身形,这才没有弄出声响。
褚云峰吃了一惊,悄声问道:“你可有什么觉得不对么?”孟明霞知道他这一问乃是因为自己几乎失足而发,她对自己的轻功突然失灵也是有点诧异,但却以为这是因为心神不定所至。要知心神不定,内息就难以调和,轻功也就不免受了影响。
孟明霞试一运气,觉得并无异状,于是说道:“没什么呀。”褚云峰道:“好,那我就放心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点走吧。”
孟明霞道:“你的意思是贺九公不是好人?”诸云峰道:“我还未拿得准,我只知道他是黑道出身,以前的声名,可是并不怎样好的。”
孟明霞道:“但他们夫妇对我可是很好,我怎可不辞而行?”褚云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还是走的好!”
但孟明霞还是不愿意走,她暗自寻思:“贺九公本领平庸,即使他想害我,也做不到。”
孟明霞并不把贺九公放在心上,倒是觉得褚云峰的突如其来,甚为奇怪,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褚云峰知道她对自己尚有疑心,不说明白,恐怕她是不肯跟自己走的,“你从那间酒楼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褚云峰说。
“那么有人冒充你做来花贼,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孟明霞不觉又是一怔,说道:“你到这里来找采花贼、难道你以为贺九公是那采花贼的党羽?”
褚云峰道:“不错,是有此怀疑,所以我才叫你快走。”孟明霞诧道:“这我就不懂了,你不想拿那个冒充你的采花贼?如果当真如你所说,那采花贼会来此处,咱们两人朕手,不正是可以拿获他吗?”
褚云峰道:“我也料得不是很准,不过如果是真的话,咱们二人联手,恐怕也还是要吃亏的。你别忘记,他们是有二个人呀。”
孟明霞不觉失笑,心里想道:“贺九公本领平庸,他的妻子更是丝毫不懂武功,褚云峰竟会怕了他们,真是笑话!”但也觉得有点奇怪,褚云峰那日斗崔镇山与柳洞天之时,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何以此时忽地又变得胆子这么小了?
盂明霞正想对他说明贺九公夫妻不足为惧,褚云峰忽道:“迟了,迟了,那厮已经来啦!”
孟明霞凝神看去,只见一条黑影奔来,捷如飞鸟。褚云峰将她一拉,伏在屋脊的瓦沟之间,悄声说道:“不可鲁莽,且看他们有什么把戏。”
只听得“啪”的一声,采花贼推开窗子,进了房间。孟明霞想道:“这采花贼忒也胆大,竟敢不用迷香,若然我在房中,冷不防的给他一剑,只怕他不死也得重伤!”
心念未已,那采花贼已是“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这女娃哪里去了?”
随即听得贺九公的声音喝道:“好胆大的淫贼,竟敢欺负到我老人家头上来了!”那采花贼冷笑道:“你这几根老骨头不足挡我一击,快快把那女娃子交出来,饶你一命!”
孟明霞听见下面已是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按捺不住,就想下去。褚云峰抓着她的手,悄声说道:“再看一会。”
不过片刻,刀剑碰击的声音已经静寂,屋子里却透出灯光,原来那采花贼已是把贺九公打倒,点起灯来。此刻他正在亮灯寻找花姑娘了。
那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出厅堂,哀哀求告:“大王,你饶了我的老伴儿吧。我家里委实是没有闺女。”
那采花贼骂道:“你这老虔婆还想骗我,你没有闺女,可有别人的闺女在你家投宿,你当我不知道吗?她躲到哪里去了,快说!”
贺九公怒道:“老伴儿,咱们拼着夫妻一同毙命吧!哼,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决不能告诉你。你把我一刀杀了吧。”
那采花贼冷笑道:“你不说,难道我就不会自己找么?不过,你这两个老家伙如此嘴硬,我却非给你一点苦头吃吃不可!”一面说话,一面把贺九公夫妻缚了起来。缚好之后,拿了一条鞭子,噼噼啪啪地就朝着这对老夫妻的身上乱打!
贺九公也真硬气,咬着了牙抵受,不吭一声。可是那老婆婆却经受不起,采花贼一鞭一道血痕,打得她嘶声嚎叫!
老婆婆的声声叫喊,听在孟明霞的心里,就似鞭子打在她身上一样难受,禁不住猛地就甩开了褚云峰按着她的手,说道:“你听,难道你还以为这两位老人家是采花贼的党羽吗?”她甩开了褚云峰的手,口中说话,身子已是跳了下去!
采花贼见孟明霞闯了进来,哈哈笑道:“想不到还是一位会把戏的姑娘呢,这更好了,你就正式嫁了我吧,咱们夫妻俩……”
孟明霞喝道:“住嘴!”唰的一剑刺去,灯光下只见这采花贼身材颀硕,面貌和褚云峰果然有几分相似,眉心也有一颗黑痣。但孟明霞一看就知道这颗黑痣是人工点上的,他的相貌也是经过化妆,看得出是有意扮得似褚云峰,好掩饰本来面目的。
采花贼假扮褚云峰本是在孟明霞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值得奇怪。但奇怪的是,这采花贼虽然掩饰了本来面目,给孟明霞的印象仍是似曾相识。但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呢?急切之间,孟明霞却是想不起来了。
此时亦已不容孟明霞再想,这采花贼端的是十分厉害,双手空空,居然就来硬抢孟明霞的长剑。
孟明霞见他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甚为了得,不敢轻敌,连忙剑走偏锋,青光一闪、剑尖直刺那采花贼颈后脊骨的“天隙穴”,那采花贼一个“移形换位”,已是绕到孟明霞侧面,喝声“撤剑!”反掌就切她脉门。
孟明霞的家传剑法以变化奇诡见长,对方的擒拿手法虽然凌厉,她也傲然不惧。当下一声冷笑,说道:“不见得!”剑尖一颤,径变成“海燕掠波”的招敌,斜点对方脊骨的“精促穴”。
这一招“海燕掠波”,本是孟明霞的得意杀手招数,此际双方距离甚近,孟明霞迅速刺出,满以为非中不可,不料就在她刺出之时,忽地感到胸口一麻,剑尖虽然沾着对方的衣裳,却已是软而无力!这采花贼会“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剑尖尚未刺穿他的衣裳,就滑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采花贼纵声笑道:“美人儿,过来吧!”双臂箕张,俨似兀鹰扑兔,倏地就向盂明霞抓了下来!
孟明霞剑招使老,急切间哪能回剑防身,眼看就要给采花贼抓着,忽听得“砰”的一声,一条人影,疾如飞箭般的射来。原来是褚云峰踢开大门,及时赶到。
褚云峰的劈空掌力使得妙到毫巅,人还未到,掌力已到了孟明霞身上,轻轻把她推过一边,迅即就把虚招变实,向那采花贼疾扑过去。
双掌相交,发出闷雷似的一声巨响。采花贼身形一晃,斜退三步。褚云峰喝道:“原来是你!”采花贼冷笑道:“是我又怎么样?哼,你见了我,居然还敢无礼!”
褚云峰纵声笑道:“你走眼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哼,你胆敢冒我之名为恶,我不但无礼,我还要杀了你呢!”
那采花贼也冷笑道:“你错了,我冒你的名字,正是因为早已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可笑你还洋洋得意,以为是我走眼了?”两人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已是迅即过了十余招。
孟明霞闪过一边,只觉气喘心跳,不禁大吃一惊:“怎的我今晚气力如此不济?”未及仔细思量,那老婆婆又在“哎哟,哎哟”的叫起痛来。这几声嘶叫,叫得孟明霞心烦意乱。
褚云峰与那采花贼越斗越紧,双方均已改用兵刃。但见刀似游龙,剑如飞凤,走的都是狠辣之极的招数,谁人偶一不慎,便有血溅尘埃的危险,此时谁也不敢分神说话,但仍然是褚云峰稍占一点上风。
孟明霞喘过口气,本来就想上去与褚云峰联手的,听得那老婆婆“哎哟,哎哟”的连连叫痛,霍然一省,心里想道:“我怎地如此糊涂,应该先救了这两位老人家才是!”当下连忙过去给那老婆婆解开束缚。
那老婆婆是给五花大绑缚在一张长椅的靠背上的,孟明霞小心翼翼地给她割断绳子,那老婆婆含泪说道:“孟姑娘,多谢你啦。”孟明霞十分难过,说道:“不,都是我连累了你老人家。”
不料话犹未了,忽听得“唰”的一声,只觉劲风飒然,有一条软鞭之类的兵器,已经袭到了她的背后。
孟明霞大吃一惊,幸而她是个武学颇有造诣的人,虽惊不乱,一觉不妙,立即斜身一跃,这才没有给软鞭卷着。但饶是她躲闪得如此之快,背脊还是给软鞭抽了一下,火辣辣的作痛。
孟明霞反手一剑,削断了那人的一截软鞭,回过头来,看清楚了那个向她偷袭的人。这一下更是吓得孟明霞口呆目瞪,如同做了一个恶梦!
你道这个向她偷袭的人是谁?原来就是那个同情她、收留她,而且也曾被来花贼“毒打”一顿之后缚起来了的贺九公!
此时贺九公已是自己脱缚而出,他用来向孟明霞偷袭的兵器,原来不是软鞭,而是本来缚在他身上的一条长绳。
恶梦尚未结束,就在孟明霞惊诧已极,一个“你”字刚刚叫出来的时候,陡然间只觉肩头剧痛,孟明霞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耳边只听得那老婆婆狞笑道:“孟姑娘,你中计了!”
孟明霞这才知道贺九公这一对夫妻,果然是那采花贼的同党。这老婆婆的衰迈神态完全是装出来的,她岂只懂得武功,而且是个颇为厉害的高手。至于贺九公的本领,远远在她估计之上,那是更不用说了。
孟明霞又惊又怒,想不到人心险恶,竟至如斯!此时她的右肩着了那老婆婆的一抓,还幸没有抓碎琵琶骨,但一条臂膊已是麻木不灵。
孟明霞大怒之下,剑交左手,喝道:“你这个老贼当真是蒙着人皮的恶狼,好,只要你们杀不了我,我就非杀了你们不可!”
贺九公哈哈笑道:“孟姑娘,你还想和我们拼命吗?嘿嘿,只怕你是有心无力的了!不信你就试试!”
孟明霞一剑刺出,果然是力不从心,这一招名为“龙门三叠浪”,一招三式,本来应该连发三重劲道的,结果只发到第二重,第三重便使不出来。贺九公挥舞长绳,当作软鞭来使,只听得“噼啪”声响,孟明霞已是着了两鞭,贺九公哈哈笑道:“如何?”
原来在孟明霞食的那碗面中,贺九公已经下了一种药物,这种药物无色无味,却有酥筋软骨的功效,当时不会察觉,要过一个时辰方始发作出来。
褚云峰叫道:“孟姑娘,沉住了气,不可动怒!”口里说话,手中已是唰的一剑刺出,径刺那采花贼的面上双睛。这一招用得凶险之极,采花贼身形一侧,还了一招“举火撩天”,剑尖上指,刺向褚云峰的小腹。
说时迟,那时快,褚云峰趁着对方避招之际,立即飞身跃起,身形后纵,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褚云峰的衣裳下摆,给那采花贼削去了一幅,但褚云峰却已跃到孟明霞的身旁。褚云峰脚步未稳,剑招已先攻出,他的背后就像长着眼睛一样,反手一剑,登时抖起了三朵剑花,指向那老婆婆的三处要脉穴道,老婆婆大吃一惊,只好变作了“滚地葫芦”,伏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方始避开了褚云峰剑势的笼罩。
贺九公喝道:“好小子,还敢逞强?”褚云峰冷笑道:“为何不敢?谅你这老贼也留不住我!”动作快如闪电,一招逼退了那老婆婆,已是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银光,攻进了贺九公的长绳飞舞所围成的圈子!
剑光索影之中,只见一段段黑忽忽的东西四方飞出,原来在这瞬息之间,贺九公那条一丈多长的绳索,已是给褚云峰削成了十七八段,只剩下三尺不到了!贺九公本是把这条长绳当作软鞭使的,此时长绳变作了连缚东西也不够用的短短一截,软鞭的功用如何还能发挥?再不缩手,只怕就要给褚云峰削到手指了。
贺九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跳开。采花贼此时方始攻到,褚云峰横剑护胸,左手拉着孟明霞便跑。双剑相交,“铮”的一声响,褚云峰的长剑竟给荡开,肩头着了一剑。
原来褚云峰的本领不过比那采花贼稍胜一筹,此时因要分出一臂之力相助孟明霞逃跑,故而在这一招就不能不吃了点亏。但虽然如此,那采花贼的脉门也险些给褚云峰划伤,采花贼吃了一惊,未及换招勇攻,褚云峰已是带着孟明霞闯出了大门。贺九公夫妻给他杀得怕了,都是不敢拦阻。褚云峰闯出了大门,忽地身形一矮,反手揽着孟明霞的柳腰。
孟明霞给他突然一抱;不觉愕然。褚云峰身躯一矮,把孟明霞背了起来,急声说道:“抓紧我的肩头!”孟明霞这才知道,褚云峰是要背着她跑。
孟明霞本来是个性情豪迈的女中豪杰,此际她自知已是不能施展轻功,也只好不避男女之嫌了。但她有生以来,从未曾有过与一个男子如此亲近,伏在褚云峰的背上,仍是不禁面红耳热,一颗芳心卜卜乱跳。
褚云峰的左肩受了剑伤,幸亏只是伤着皮肉,并无大碍,不过亦是鲜血淋漓的了。孟明霞不敢碰着他的伤口,只能抓紧他未受伤的右肩,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感激的是褚云峰不顾受伤,救她性命。羞愧的是自己刚才不相信他的说话,没有听从他的规劝,从速离开,以致自己受了贺九公的暗算,还连累他也受了伤。
那采花贼追了出来,褚云峰背着孟明霞刚刚跳上瓦背,采花贼喊道:“还想跑么,下来吧!”呼的一掌劈出。
褚云峰冷笑道:“你的天雷功还差几分火候,回去再练两年吧!”一个在屋顶,一个在地上,又用劈空掌较量上了。掌力激荡之下,屋顶开了一个天窗,碎裂了十几块砖瓦。但褚云峰却没有跌下